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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數人聊到唐門飛俠，最先提的十有八九是那張面如美玉的臉，既有男子的英氣，又具備女子的美艷，不管遠瞧還是近看，都挑不出毛病。再者，便是有關飛俠的傳聞和與各色女子的風流韻事了，別管那些是不是真，反正大夥也就是圖個樂。

　　可是提起唐布衣這人，趙活最先想起來的，卻是對方的一雙眼睛。

　　與他漆黑如墨的小豆子不同，大師兄的眼眸天生就是褐色的，興奮時還會透點紅，淺淺的，薄薄的，也不知道是光落了進去，又或是他眼裡藏著光，飛俠的雙眼總是神采飛揚，自由而肆意，裝著江湖豪情，與對天下女子的憐惜。

　　那是種很漂亮的顏色，很輕，就如唐布衣這人，來去如風，好像什麼都絆不住他。




　　趙活沒想過，那樣的一雙眼，也會有一天浸染著後悔與痛苦，彷彿泡進了血裡，每一下眨眼都是在懊悔。

　　我當然也會後悔啊。夢裡的唐布衣與他碰杯。我畢竟也是人嘛。

　　那，你在後悔什麼呢？趙活問他，抿了口他想像中的猴兒酒，應該是又甜又烈的。

　　唐布衣突然頓住了，那雙眼猛然沉了許多趙活從未在他眼裡讀過的情緒，深邃的，濃烈的，如墨一般。
他深深地望著自己的師弟，指尖情不自禁地滑過那張他看了許多年也打趣許多年，更偏愛了許多年的皺巴巴的臉，唇瓣囁嚅，最終只是遺憾地彎了嘴角。

　　「傻師弟，我是後悔把你帶下山啊。」

　　可我不後悔，沒同你訴說我的心意。

　　飛俠飲下了酒，又揉了把趙活的頭，將他那些未出口的顧慮和求而不得隱入瀏海下，藏進雙眼中。

　　他只是笑著，很輕、不帶重量地笑著，然後抬手把師弟推出了自己的夢，推向了一片光明的未來中。

　　「師弟，別再夢見我了。」

　　哪怕，我根本不希望你忘記。




　　*




　　趙活原以為，自己已然在唐布衣的眼裡看過所有情緒了，不管是喜悅，抑或是哀傷，甚至是氣惱與懊悔，他應該全都看過了。

　　趙活沒想過的是，他會有一天在對方眼裡看到不屬於這些的情感。

　　「師弟。」飛俠長睫輕搧，那褐色的眸子深深的，裡頭像燃了一把火，微紅的，熱烈的，隱密又克制。

　　「師弟。」他又一次喊他，那雙眼更近了些，這次趙活看明白了，那漂亮的眼眸中，有著他曾經以為不會在飛俠身上看到的，執著與佔有慾。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趙活呆愣在原地，在新年喜氣的紅色燈籠下，感受著唐布衣那貼在自己腰際的掌，濕熱的吐息拂過臉龐，似有花香。

　　沒有半分酒氣。

　　大師兄沒醉。這事趙活知曉，也知道唐布衣清楚他知道。

　　那雙眼很緩很緩地眨著，像一對漂亮的蝴蝶搧著翅膀，呼拉呼拉地吹動了趙盟主心中的一池春水。

　　唐布衣什麼都沒說，只是喊了兩句後，便默默地望著趙活，飛俠將他的師弟堵在暗巷的轉角，另一隻手摩挲著那張醜臉的下頷，彷彿小貓的試探抓撓，輕輕的，癢癢的。

　　趙活恍然想起了當初那個臨別的夢，那個被後悔和血污浸染，導致他沒能看得清的、唐布衣所有的欲言又止。
啊，原來是這樣嗎？

　　『我心悅你。』

　　唐布衣鼻尖抵上趙活的，那雙眼裡的火燃得越發明顯。

　　『我明知道我不能說，可我還是不甘心。』

　　『我希望你不要孤獨一輩子，卻又害怕等你來奈何橋上找我時，你的身邊已沒有了我的位置。』


　　趙活。趙活。趙活。

　　我多想在這個名字前面加上一個「我的」。



　　唐布衣想說的那樣多，可他最終還是又一次喊了聲「師弟」。

　　甜甜的，黏黏的，一如他放不下的執念。渴求的，佔有的，是他沒出口的慾望。

　　選我吧，師弟。唐布衣的眼裡的光細細閃閃。選我吧。

　　他依然沒開口，然而趙活卻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朝唐布衣伸出了手，碰上了唐布衣的額髮眉眼臉頰，最終落在男人的後頸上，腦袋一揚，盛住了飛俠隱藏的所有熱烈。


　　讓那抹過輕的淺褐，重重地畫到了自己的心尖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