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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組──冥婚PARO（一方死亡）】

　　等到鵷鶵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陣法破碎，宅邸被燒得只剩些焦黑的殘磚斷瓦，而黎曜多年來的術法研究手稿被掠劫一空。

　　昔日的天才術士只在崖邊留下搏鬥的痕跡與大量半乾的血，而他一手養大的心愛徒弟唐不藥則悽慘的身首異處、倒臥在牆院之外。

　　最後他還是在深深的崖底下找到幾乎碎成末的老友。
黎曜是個不會死的怪物，不管經過多少年都是這副灰髮青年的模樣。就算碎成千千萬萬塊，也只需要花些時間就能恢復。

　　鵷鶵收起翅膀蹲在他身邊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渾身的嫩黃細羽也擋不住他渾身散發出的悲意。直到黎曜慢慢恢復成人形趴伏在地後，才帶著滿身血跡的虛弱友人小心地向上飛。

　　等回到山上的宅邸廢墟時，不死的術士已經稍微恢復了點力氣，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去找回了徒弟大睜著眼的頭顱，在施了咒後便跟鵷鶵討了針線緩緩地縫起來。

　　早在看見老友表情的那一刻，已經活過不知多少年頭的黎曜就猜到山上會是什麼情景了。

　　「研究沒了就沒了吧，長生的術法本就是為不藥準備的。」他用彎曲的針刺入泛白的肌理，一邊拉出黑線一邊淡淡地說：「反正現在也不需要了。」

　　接上頸骨，縫合被斬斷的肌肉，最後才是細細修補冰冷蒼白的肌膚。他剛才碎過的身體疼得顫抖，但捏著針線的手卻穩極了。

　　「不藥，我也是願意和你在一起的。」不死術士眼角滲出血淚，對著愛徒那雙空洞的眼睛低聲說話，在接回頭顱後又開始縫合胸腔的大洞：「只是想到你會和阿爹阿娘阿兄一樣在我懷裡冷掉，就不敢了。」

　　在一旁靜靜不出聲的鵷鶵用翅膀摀住了臉，長生種不愛和短生種往來也是這個緣故。
被留下的那個總是痛苦的。

　　「不過我想明白了。」黎曜咬破手指，用鮮血在修補完成的軀體上繪製符文：「這又算什麼呢？你就算死了化成灰也是我的，這次誰別想讓我放手。」他俯身親吻唐不藥嘴唇，將自己一滴炙熱的心間血從舌尖逼出，渡進他冰冷的口中。

　　老友現在這種詭異的冷靜令鵷鶵背脊發涼，看上去十分正常，但在這種情景裡卻像是精神已經陷入瘋狂。

　　招回的魂魄與心血混著沖天怨氣，將被縫合完整的軀體轉化成一具殭屍。

　　懵懂的新屍不再需要眨眼，坐起身瞪著眼凝視這個主動擁抱自己的人類，學著伸手摟住香噴噴卻捨不得張嘴咬的人。

　　施了禁術遭受反噬的術士臉龐一點血色也沒有，吐著鮮血任由殭屍徒弟把自己摟在懷裡嗅來嗅去，不再像平時一樣直接推開。

　　「黎、曜，師、父？」空洞的湖綠色眼睛恢復了一些光彩，剛剛甦醒腦袋還不甚清楚，舌頭也不太靈活的殭屍困惑地低頭看著懷裡的人。

　　這短短的一日內發生了太多事，他的記憶破碎錯亂，也還不習慣這具略為僵硬的冰冷身體。

　　「嗯。」靠在不再溫暖也沒有心跳的胸膛中，失而復得的後怕讓黎曜揪著徒兒的前襟不肯放手。

　　唐不藥懷疑自己在作夢，但是心愛的師父正安靜待在自己的懷裡，這從未有過的舉動給了他一種苦苦追求多年的愛意終於被接納了的錯覺，即使之後會被摔出去痛打一頓，也捨不得鬆開。

　　「不藥，我答應你了。」疲倦的術士一動也不動地蜷縮在徒兒懷中，等到痛楚漸漸麻木、情緒也平復之後，才用與平時無異的語氣淡淡地說。

　　已經明白自己被製成殭屍的唐不藥在短暫疑惑後，眼中綻放出光華。

　　從幼時開始的追逐，貫穿了他三分之二人生的執念，在死後終於得到了回應。

　　黎曜按住了狂喜亂親的徒兒，轉頭問老友：「鵷鶵，幫我們主婚可好？」

　　鵷鶵驚得羽毛炸起，細長鳥腳連連後退踏出凌亂步伐：「現在？在這裡？你認真？」

　　「成、親！」反應慢半拍的殭屍唐不藥跟著附和，甚至因為師父主動開口要求舉行婚事而露出傻呼呼的笑，完全沒有平時那機智又優雅的模樣。

　　這裡已經不是之前溫馨的宅邸了，四周只剩一片殘破的屋瓦，散亂斷裂的木頭甚至帶著燃燒過後的餘溫。

　　「是啊。」黎曜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輕淺笑容：「你看，這身衣服多好啊，我們連喜服都不用換了。」

　　「……」鵷鶵說不出話。先不提唐不藥那個小子的衣服胸口還破著大洞，如果被鮮血染紅的這種紅是他們倆認為的喜慶，那他也無話可說。

　　「呵，開個玩笑。我要的是結契。」黎曜很輕的笑了一聲：「把唐不藥變成我的東西，就算想死也得我同意。」

　　高傲的術士一向說一不二，決定的事不容反駁。而被稱之為東西的殭屍也非常期待地連連點頭，即使沒有婚禮也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鵷鶵看著這畫面只覺得嗓子噎，翻個白眼不想說話，揮揮翅膀就算同意了的意思。

　　誰知道追求自己的好徒兒死過一遍，會讓這個在感情方面猶豫不決又總是退縮的老友醒悟呢？唐不藥這個對師父心懷不軌的固執臭小子多年所求，也終於得償所願了。

　　黎曜與唐不藥面對面跪下，雙手與對方十指交扣，額心抵著額心。

　　祥瑞鳳鳥伸展雙翼，用翅尖輕覆在兩人的頭頂，用婉轉悅耳的啼鳴聲念出禱文。

　　「命線交纏永不分，從此死生不相離。」隨著鵷鶵的低鳴，冥冥之中有條無形的細線被拽出輪迴，落在術士的無名指間化成一圈湖水綠的印紋；而殭屍的無名指上，也多出了一輪如同術士眼眸顏色的淺灰。

　　將彼此束縛住之後，不死術士那宛如無根浮萍般的靈魂落下了，被新生殭屍牢牢地抓住，不再孤苦地在世間獨自漂泊。

　　「真好。」唐不藥發出滿足的嘆息，光明正大伸出雙手將師父拉入懷中，甚至還放肆地用臉頰蹭了蹭。

　　黎曜縮在被自己的體溫暖和了的冰冷身軀中，今日緊繃的精神才緩緩放鬆下來。
但這份寧靜很快就被一旁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給打擾了。

　　「喂，既然事情都結束了，我也不想在這邊繼續礙你們的眼啦。」鵷鶵叨念著：「但有需要我幫忙去追回你的手記或報仇嗎？」

　　天才術士與他愛徒今日雙雙被殺、長年居住的宅邸全毀，這只是因為當時毫無防備的原故，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反擊或者報復的能力。

　　不過是鵷鶵覺得自己非常多餘，想找個理由離開的藉口而已。

　　老友性子冷冷淡淡的，但被惹到頭上了也兇得緊。而那個性格惡劣又記仇的臭小鬼最寶貝自家師父了，這回黎曜都被擊落山崖還在他面前吐了那麼多血，那群聯手搶奪長生之術的術士們接下來肯定不會好過。

　　「不用了，什麼都不用做，且等著吧。」黎曜發出冷笑，潔癖發作的招來一片烏雲停在兩人頭頂，站在雨幕中擦洗自己與愛徒身上的血跡。

　　「等著。」唐不藥乖乖附和，原先僵硬的身軀隨著他逐漸適應而變得柔軟靈活。

　　「確實，施了術就能長生不死。」沒有等老友詢問，天才術士就開口解釋：「可這不代表他們的身軀不會衰老啊。」

　　站在雨幕之外的鵷鶵愣了一下，立刻想像到了那些貪婪人類未來的下場……不會死亡，但卻依舊會老。

　　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只能延緩衰老的速度，只能絕望無助地感受自己的身軀一日一日衰弱下去、每次呼吸都能嗅到口中呼出的內臟腐敗氣息，最終痛苦地化成一灘爛泥，被永遠困在其中。

　　「我與不藥會餘生幸福，而他們被渴求的事物折磨，挺好。」洗去血汙的黎曜再施術法幫兩人換上一身乾爽新衣，他彎彎嘴角，輕柔熟練地幫乖徒兒編好頭髮。

　　「對，師父不用費心去關注無關緊要的人。」得到黎曜全部關注的唐不藥非常開心，完全沒空理會討厭的人們，反正只要等待時間過去，做了惡事的人終究得吞下自己種的苦果。

　　鵷鶵看著眼前兩位眼中只有彼此的新人哈哈大笑，沒有道別，自顧自地拍打翅膀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