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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得意地舉起手上的吹風機,「是呦,前幾天特地去買的,風力超強!還可以......呃,吹出膠原蛋白?粉紅色的是不是很可愛。」 他說完後把吹風機遞給葉流火。 「小葉流,你先吹。」 葉流火看了看吹風機又看了看圭,「圭呢?」 「我排你後面。」 葉流火搖頭,把吹風機塞回圭的手中,「不行,圭先吹,感冒了就不能接球了。」 「我知道啦~不會再發生上次那樣的情況了。」圭很無奈,他試著把吹風機推回去,但鋼臂投手的兩隻手掌就跟鐵鉗一樣,把吹風機緊緊固定在圭的手裡。 千早推了推眼鏡,「沒錯,現在全隊唯一沒有人可以取代的就是要君了。」 「帶吹風機來真是個好主意,是智將提醒你的吧?」藤堂在一旁調侃道。 圭的身體震了一下,然後回過頭用有點僵硬的表情宣佈,「最近別提到智將。」 藤堂吃了一驚,「你們吵架了?自己和自己也能吵架?」 圭噘著嘴沒有說話。 藤堂用手掌把圭的頭往下壓,搔亂他的頭髮,「傻瓜,你這次又做了什麼?偷偷玩遊戲還是不肯刪APP?」 一旁的山田擔憂地開口,「要君,兩個人吵架的話還是快點和好比較好喔。」 圭掙扎著從藤堂那昭和小混混式的關心下逃離,他張開嘴巴想要反駁,卻又突然閉緊嘴唇。 「是智將不好。」氣鼓鼓的圭丟下這句話後把吹風機插頭插上,開始吹頭髮。 其他隊員不禁面面相覷,在他們看來圭的情緒一直如初春的天空般開朗明媚,他爽朗的程度就跟他的腦迴路一樣不可思議,就算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也極容易被一個甜食或一句讚美所撫慰,彷彿陰影沒辦法在他那張臉上待超過3分鐘一樣。不管是山田藤堂還是千早都沒見過圭對什麼事情氣成這樣。 三個人轉頭望向另一位青梅竹馬君,山田試探性的問「清峰君知道要君對智將生氣的原因嗎?」 一如往常,葉流火用淡漠的表情給出讓人無法理解的答案。 「圭並沒有對其他人生氣。」 —-------------- 圭打開家門,把傘上的雨水甩乾後照傘面折痕收起。 『主人,襪子──』 沈穩的男聲從腦內響起,又馬上被另一條聲線蓋過去 『濕了,我回房間會換掉。』圭在腦中過於乾脆的回應。 他脫去鞋子的動作依舊,只是刻意不看站在他的身後,與自己有著同一張面孔的黑衣少年。『換掉衣服後我會馬上去洗澡,不會再感冒。』 圭似乎聽到後方傳來無聲的嘆息。 『主人,別再想生病那天的事了。那時你燒得太嚴重,我必須代替你。』 圭終於轉過頭,他的眼神灼熱,『但你答應過我的。而且當時我還醒著。』 智將的雙手環抱胸口,平靜地表示,『我們都是要圭,誰待在身體裡都一樣。』 『既然如此,就更沒有換人的必要了吧。』 圭注視著不發一語只是坦蕩直視自己的智將,覺得好像有一團混沌的火焰在胸口燃燒,自己的皮膚似乎又開始發熱,呼吸不順,讓他想起那個因身體不適而爬不起來的清晨。 那天的圭是被母親而不是鬧鐘喚醒的。還沒等他睜開眼睛,圭就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他的肌肉裡瀰漫著怪異的無力感,翻個身都艱難無比。他冷到在被子裡縮成一團,臉部的皮膚卻又燙又漲,彷彿有熱氣急需排出。鼻腔就像塞了棉花,可是一旦用嘴巴呼吸,又會咳到沒有吸氣的空檔,只能發出如抽氣般的尖銳喘息。 他勉強睜開發顫的眼皮,循著母親的聲音看過去。母親擔憂的臉出現在視野邊緣,而總是與他形影不離的智將坐在床上,定定地凝視著他。 圭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智將的瞬間比看到母親更讓他覺得安心。 窗外的晨光射入室內,把智將的黑衣勾勒出銳利的線條,也凸顯出對方細緻的五官與平靜的神色。雖然他們共用一張臉,智將卻看起來既可靠又成熟,真是太荒謬了,就算自己同樣穿上黑色的上衣,擺出智將的表情,仍無法展現出智將那獨一無二、聰穎又無法捉摸的氣質。 「剛剛量過體溫,小圭你正在發燒。難怪你一直沒有下樓呢,幸好我有上來看看。」母親的聲音把圭的思緒拉回來。 母親為難地摸著臉頰說,這幾天是國定假日,附近的診所都沒有營業,只能先吃家裡的退燒藥和感冒藥減緩症狀,之後再去看病。 雖然是國定假日,但棒球部的訓練不會因此停止,必須請假才可以。 ────圭剛想提出這點,乾燥的喉嚨立刻一陣猛咳,他又重新在被子裡捲成一隻顫抖的蝦子。 「啊對了,我等下會打電話給監督解釋你的情況,小圭你就安心睡覺吧。」 太好了。圭感到鬆了一口氣。母親至少沒在這方面少根筋。這時額頭傳來一片涼意,圭稍稍轉過頭,「你這孩子,是不是最近訓練太累了?又太晚睡了?還是衣服濕了不夠換?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媽媽,上中學後就沒看過你燒成這樣了。」母親撥開他的瀏海調整退熱貼的位置,關心地注視著他。「我在桌上放了水和藥,等到感覺好一點要記得吃。媽媽等下再過來。」 「謝謝媽。」圭喃喃地說。 母親又摸了摸他的頭髮,接著離開房間。 退熱貼的涼意讓圭覺得好舒服,母親一離開身邊,沈重的眼皮就想往下墜。 『等等。』智將提醒他,『吃了藥再睡。』 『唔......』圭呻吟著撐起身體。躺著的時候沒感覺,但一動就感到頭痛欲裂,就像有人拿著球棒拼命打擊自己的腦神經,那讓根神經瘋狂抽痛。劇烈的頭痛讓圭想吐,圭簡直希望能把腦殼掰開,將那根神經拉正撫平後再塞回去。 『我現在吃藥可能會想吐。』圭抱著肚子虛弱地說。 智將移動到圭的身邊,低聲提議『那我來替你吃藥,主人去休息。』 圭沈默了一會兒,接著抬起頭,說了一句毫無說服力的『開玩笑的。』然後把用水把藥衝進喉嚨。雖然一度有嘔吐的前兆,但圭努力收緊喉嚨,總算是沒真的吐出來。 智將的目光掃過圭因為反胃而濕潤的眼眶,又重複一次,『我們交換吧。』 『我拒絕。』圭握緊杯子說。 智將看了他幾秒,『主人不要這麼任性。撇開身體不適的情況,在疲倦、被嘲笑、自尊心崩潰的時候你都非常積極地促成交換,如果那點小狀況主人都願意換人,現在的情況絕對比之前更應該進行交換。更何況,主人你一向討厭疼痛,在訓練的時候一有什麼不舒服就哇哇叫想休息,我們互換之後你就輕鬆了,對你來說也比較好。』 聽完智將那如報告般條理清晰的理由,圭覺得有條太陽穴旁的神經正在抽搐。 哇啊!居然趁自己動彈不得無法反擊的時候把過去的黑歷史一次挖出來。圭覺得很想死,還是死了比較好,不過目前還不能死,要打棒球呢。 『我說了我不要。』圭又鑽進被窩。他從被子上方露出兩顆眼睛,正試著用最閃亮亮的眼神迷惑對方,『而且我現在覺得好多了,退熱貼和退燒藥好厲害喔。』 然而智將的表情毫無變化,仍雙手抱胸用視線籠罩他,圭被看的心裡直發毛。 智將什麼都不說,但圭明白智將什麼都知道。 他們這兩個人格的關係總是如此,智將能讀圭的心,圭卻不能。就算圭感到不公平,也無法說服智將打開心門。自己在對方的面前簡直像沒鎖碼的色情頻道一樣被看光光,這讓圭感到十分羞恥。即使圭曾對此抗議過,認為自己失去了隱私,智將也總是毫無歉意的說,我並沒有特地去探聽,而是你的心聲一天二十四小時在內心大放送,就算我不想聽也避不開,我才是受害者。 圭在被窩扭來扭去,想著再掩飾好像也沒什麼意義,這樣一來無所遁形的自己只好走回老路,雖然他從頭到尾都只會同一招。 『別這樣嘛,智將的眼神好兇,我都生病了,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嗎?』圭用最奶聲奶氣的聲音抱怨。他現在鼻塞,說出來的話不僅充滿鼻音還帶點顫抖,聽起來十分可憐,對普通人來說殺傷力驚人,可惜他面對的是那位對別人嚴格對自己更嚴苛、能為了目標扼殺一切情緒波動、從寶谷那個魔窟得到智將稱號的要圭。 於是撒嬌機器再次完敗。 『從昨天開始,主人就有喉嚨痛和身體酸痛的症狀了吧,只是你硬撐到晚上睡覺而已。既然已經不舒服這麼長的時間,精神力早就消耗的差不多,就算主人是個笨蛋,也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交換才是最好的選擇。』智將冷淡地說道。 圭忍不住摀起耳朵。頭痛的時候聽覺神經是很纖細的啊智將!這是什麼?打魔王關的時候被下麻痺扣血的異常狀態再加上連打攻擊??? 圭躲在被子裡,於內心大喊,『不要罵我嘛,我會做惡夢喔。雖然昨天身體在痛,但葵親不是說過嗎?打棒球哪有身體不痛的,我只是覺得比平常更累,喉嚨比較沙啞而已,完~~全不會覺得不舒服。』 周圍安靜了一陣子,沒得到答覆的焦躁讓圭按捺不住,他掀開被子偷看智將,只見智將露出微妙的表情,介於我知道你在說謊但我不想拆穿你和也許不該這樣放過你之間。 『好吧。』智將下了結論。圭幾乎在心裡小聲歡呼起來。 不過智將立刻加了但書,『要是病情變得更嚴重,我會強制交換。』 『我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畢竟每天都在運動身體很健康。』圭邊想邊心滿意足地在被窩躺平,不知道是因為心情放鬆還是感冒藥逐漸發揮效果,他覺得沒一開始那麼不舒服了,這讓圭對自己信心大增。 而且說什麼強制交換,我才是主人喔。 『────人』 『主人。』 穩重的嗓音如水珠般滑入耳裡。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唯一的那個人會這樣呼喚他。 圭用點力氣才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他望向眉頭緊繃的智將,直覺地想出聲回應對方,這時他才發覺自己幾乎發不出聲音,從口中吐出的氣息異常灼熱,幾乎烤乾兩片嘴唇。 『智將?』圭勉強用孱弱的心聲呼喊。 『現在的時間接近傍晚。葉流火和小手指的其他人來過家裡,聽聲音他們應該只在客廳逗留一陣子就回去了。』 『是嗎。太好了......』 『剛剛媽有進來過房間,主人你的體溫還在升高,現在已經40度了。』 圭閉緊雙眼,當作沒聽到這句話。 長長的嘆息傳進圭的心底,『我們必須交換了,主人。就算你現在不想,等到你的精神力耗盡睡著後我們還是會換過來。』 『那我就保持清醒。』智將說的話讓圭從迷濛中驚醒,他盡力驅使軟綿綿的雙手握成拳,抵抗排山倒海的睡意和困倦。 智將的手按住圭拱起來的肩膀,『主人,別再進行毫無意義的堅持。你很難受吧,換我來就好,我已經習慣了。』 圭搖著頭,他感覺退熱貼從額頭滑落,每次轉動頭部都感到一陣頭昏眼花,但圭已經管不了這麼多, 只想著必須把自己的意志傳達給智將,『這不是、這是有意義的,會生病是我的錯,我要負起責任。』 意外的是,圭聽到智將略感無奈的笑聲,像是為他如笨蛋般的堅持而發笑。 『這跟起因或負責沒有任何關係。我存在的目的就是這個,雙重人格有他的弊病,但也有好處。』智將笑著拍拍自己的胸口解釋道,他的眼神從容而完美,態度堵定到讓人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就是絕對。 圭幾乎一口氣沒喘上來,『智將不是我逃避用的工、咳───』 失控的呼吸扯動脆弱的喉部黏膜,讓圭趴在床邊狠狠地大咳乾嘔了一陣子,他覺得自己要把胃啊肺的全都嘔出來,眼淚、鼻水和唾液把臉弄得狼狽不堪。 圭把臉抵在床緣,身體弓著顫抖不止,他感到委屈極了,『很難受喔智將,我的鼻子好像融化了,頭好像要爆炸,喉嚨好像卡著一團火球,痛的我快窒息了,而且身體連動也動不了,感覺跟快死了一樣喔。』 圭抓緊床單,自己腦中似乎有個閥門被燒壞了,一堆雜亂無章的想法浮現,跟著身體的熱浪一波波不受控制地湧出,心臟裡充斥著複雜的思緒和情感,一個比一個尖銳刺人。他知道,智將就是這樣。雖然智將會嘲諷他、教訓他、把他當笨蛋耍著玩,但同時,只要圭有需要,不管是承受不住,還是自討苦吃,智將總是說聲真拿你沒辦法就承擔起所有,他從不抗議,從不拒絕。 因為我,才讓你背負這麼多,因為我,你才覺得自己理應忍受高燒的折磨。 『智將你總是很細心的照顧這個身體,一定一直都很謹慎小心吧,為了小葉流,為了打棒球,你從來都沒讓自己發燒過,總是維持最佳狀態吧,現在卻......』 從貼著面頰的布料上傳來黏稠的濕潤感。真糟糕,已經哭了。圭遲鈍地察覺到這點。 眼淚對圭來說並不陌生,遇到挫折或想撒嬌的時候他總是很常哭泣,但只有這次圭希望自己別哭出來。為什麼自己不能更堅強一點呢。太遜了。智將看到自己這慘兮兮的模樣一定覺得不交換不行了。 就在這個時候,有什麼從圭的眼角彿過,他睜開因眼淚而模糊的雙眼,人格沒有實體,不可能幫他擦去眼淚,但圭還是能從對方的動作感受到指尖的溫度和觸感。真是神奇,是因為共用大腦與感知的關係?所有的裝重人格都是這樣的嗎?智將總是像老媽般的碎念自己要消失,雙重人格的弊端什麼的,然而圭一點也不同意,他樂觀地堅信,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兩個人在一起絕對有辦法解決。因為能遇到智將這個人格,實在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啊。 他多希望智將也能感受到這麼溫暖的情感。 圭擠出所有的力氣翻過身,仰躺著看向智將。他感覺到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像沙子一樣流逝,自己就要掌握不住了,然而圭不想認輸,他想伸長手臂努力抓取什麼,他有不能放棄的理由。 『智將你在過去承受的比我知道的更多,我不想讓智將連額外的病痛也要承擔。比起這個,我更想讓你開心讓你笑,想讓你覺得有誕生真好,能打棒球真好,能和小葉流搭檔真好。』 圭的眼皮一直往下滑,他只好用意志力頑強地支撐著,嘴角奮力拉開一個微笑。『吶,這次就答應我。當作給我一個教訓......』 圭沒有收到智將的回應,西下的太陽往室內灌滿暗紅色的光,角落的暗影叢生,如從智將的那件黑衣延伸出古怪的形狀。另一個人格瀏海下的表情晦暗不清,圭想搜尋對方的目光,卻老是因頭暈而無法聚焦視線。他看不出智將在想什麼,心裡也什麼都聽不到,只能煎熬地等待。 一隻手靠近了圭,圭楞了楞,本能地依偎過去。不同於自己散發高熱的身體,對方的皮膚帶著涼意,圭忍不住希望那隻手能為自己驅除其他地方的熱氣。 智將撫摸著圭燒紅的臉龐,慶幸現在朦朧的光線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緒。手下的皮膚是這麼燙手,拇指撫過乾涸的唇瓣時更能發覺圭的呼吸多麼淺短而急促,彷彿光是呼吸就已經竭盡全力。明明精神力已經耗竭,體力透支成這麼狼狽的模樣,居然還把僅剩的意志力拿來顧慮自己,白衣少年那雙疲憊紅腫的眼睛每眨一下,智將就覺得胸口受到穿心似的重擊。 我果然拿主人沒辦法。 『智將......?』另一個人格再度用太過甜蜜柔軟的聲音呼喚他。 ───啊啊。 智將俯下身,將自己的額頭抵住圭的,如小噴泉般燙人的吐息從下方噴上他的臉頰,拇指摩挲著的嘴唇輕顫著。 是嗎。我的理想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願意為他人付出超越極限的努力,這麼坦率、可愛、惹人疼惜,而且這麼輕易的,就能讓人感受到自己被你所愛。 智將扯出一個苦澀中帶著釋然的弧度,下一秒,這個弧度就印上那雙乾燥而火燙的嘴唇。 圭似乎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高溫和疼痛的緣故,他的五感變得相當模糊,雖然眼睛半睜著,可是在他的眼中,智將的身影只是一圈暈開的陰影。 過了一會兒,臉上所感覺到的柔軟壓力離開了,圭又傻傻的呼喚智將的名字。 『我在這裡。』智將回應道,他也在床上躺下,側過身注視著圭。『主人還是睡覺吧,不好好休息病會好不了。』 『可是,不能換人───』圭焦急地堅持著。 智將語氣輕柔地保證,『不會換人的,放心。』 『真的?』 『真的。』 圭的臉上綻放出一個笑容。 『智將不能騙我,說謊的人是便便。』 智將攬住圭的肩膀,把他帶進自己懷裡,如哄小孩般有節奏地拍著圭的後背,簡直溫柔到異常的程度。如果是平常的圭,八成能輕易發覺此時的智將在策劃什麼,但現在的他已經累到什麼都察覺不到了。 『好了,別再想了,睡吧。』 圭在智將的懷抱中吁出一口氣,他的眼皮終於被允許闔上,黑暗迅速地從四面八方聚攏。 『被智將抱著,好安心。』圭這麼想著,沈重的睡意緩緩淹沒了他的意識。 正當他即將墜入夢鄉,突然間,有什麼干擾了這片安詳的黑暗。一股力量扯動他和身體的連結,各處都傳來被剝離的感覺,就像有其他東西正強行進入這個殼,所以自己必須被推擠出去一樣。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圭忽然發覺身體輕盈無比,各種疼痛都不翼而飛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過即使如此,圭也再無餘力支撐自己的意識,在睡意不由分說地裹住他之前,他只有一個念頭。 ───唉,果然還是被交換了。智將是大騙子。 等到圭再次回到身體裡,已是第三天的清晨。他的神智清醒,喉嚨也已經消腫,身體十分乾爽,皮膚一點也不濕黏,似乎已經換過衣服,被好好照顧過了。 他試著用心音呼喚對方,只得到一片寂靜。 —-------------- 電視正在播放棒球比賽的錄影畫面,主播和評論員的聲音時不時響徹房間,蓋掉書寫的聲音。 智將坐在圭的後方,一面看比賽,一面檢查圭記錄下來的數據和分析是否有誤。發燒後的這幾天他們很少交談,不過這並不影響圭在棒球上的表現。現在的圭會自主訓練,鮮少偷懶,情報收集精實,對打者的預測和配球的引導也越來越準確,自己已經把過去所學盡數傳授給這個進步神速的人格,而圭也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主人真的很努力,成長了很多。智將凝視著白衣少年的背影。這樣我很快就能消失了。 減少交談是好事,主人纏人地抓著自己聊天的行為實在太花費腦力。他過去就曾警告主人這麼做很消耗身體的精力,但對方總是聽不進去,用各種棒球以外的話題頻繁轟炸他。 智將試著以最客觀的角度檢視現在的情況。只是一想到沒有人會再用奶聲奶氣的聲音對自己撒嬌,全心全意的信任、依賴自己,智將就覺得自己的腹部似乎結了一層寒霜。 『智將。』 智將的身體頓了一下。注意到圭正轉過身看著自己。 『怎麼了?如果是要問剛剛那個滑球───』 『不是啦。』圭用雙手摀住臉,吐出一口長長的氣,以非常沮喪的聲音說道,『智將可以把手臂張開嗎?』 智將挑起眉毛,照著做了。 『怎麼了?主人是想要我示範什麼動作?』 『對不起。』圭垂著頭小聲說完這句話,接著下一秒就撲進智將懷裡,用力抱住他。圭的頭在智將的頸部猛蹭,用心音哭訴道『我已經忍到極限了,好~~想~~和智將抱抱,和智將說話。這幾天下來智將濃度都要不足了!』 智將楞楞地望著眼前不斷晃動的髮尾,過了幾秒,他才把手放上圭的後背。 『我不是一直都在這裡嗎。』智將低聲說,他的語氣比自己預期的還要溫柔。 『智將再抱緊一點嘛。』圭央求道。 智將一面無奈地嘆息,一面緊緊抱住黏在自己身上的白衣少年。他雖然在心裡想著真是厚臉皮,誰叫你忍耐了,看來安靜的日子要結束了之類的吐槽,卻同時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從胃部暖起來,身體也放鬆許多。 察覺到智將讓了步,圭更得寸進尺地在對方身上喬出一個抱得更舒服的位置。 『不鬧彆扭了?』 『......我沒有生智將的氣。』圭有點沒底氣的說。 智將再次嘆口氣,『我知道。』 圭的手指抓緊智將的衣服。 『我想成為一個更能堅強、更可靠、可以自己解決問題的人,那麼智將就不會覺得必須幫我捱過那些難受的狀態。』圭把額頭放在智將的肩窩,洩氣地說,『但果然好累喔,而且好寂寞,總想跟智將像現在這樣說很多很多的話。』 『那個時候,我想換人並不是因為主人不可靠。』智將親暱地以指尖挑起圭捲翹的髮尾,『連這一點也無法理解,主人真是個笨蛋。』 圭把自己支撐起來,鼓起臉頰瞪著智將,『智將果然還是很過份,之前生病的時候也騙我。』 智將露出從容的笑臉,『沒辦法,主人很好騙呢。』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圭抗議道。 智將摸著下巴讚許的說,『不過,主人這幾天都很自動自發,讓我跟退休一樣清閒,感覺真不錯。』 圭受到不小的打擊,『智將不覺得寂寞嗎?只有我?』 『因為主人平常很吵。』 『智~~~』圭哀嚎到一半,又彷彿想到什麼似的表情忽然亮起來,他用最自豪的笑容對智將眨眨一邊的眼睛,『等一下,既然智將覺得很悠閒,沒事做,就代表我表現得很好吧?智將快獎勵我,現在是小圭的表揚時間!』 智將瞇起眼睛。他的雙眸有著美麗的黃銅色光澤,此時正定定地凝視著圭,讓目光沿著圭瞇起來的眼角、淚痣和微笑的輪廓巡梭。明明是同一張臉,智將卻永遠沒辦法想像自己擺出那放開所有只為了開懷微笑表情。而有著那張陽光面孔的主人,雖然個性不謹慎,思維天真,有時(比如現在)簡直像個笨蛋。但主人這樣就好。智將眨了下眼睛,眼神變得又輕又暖。對我來說,這樣的主人是完美的。 『好吧。』 無預警的,智將用雙手固定圭的兩頰,傾身靠近。 『呃、太近───』 來不及發出的聲音被另一雙唇辦吞沒。圭雙眼圓睜,只能盯著智將閉上的眼睫。這個吻比圭嚐過的任何東西都要柔軟,還帶著某種突破界線的親密感。圭的背脊無法控制地掠過一波顫抖,當智將結束親吻並舔了圭的嘴唇時,圭又再抖了一次。 被親過後,圭有好一會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腦袋暈呼呼的。等到他發現那是個吻,第一個闖進腦袋的念頭是『不是檸檬味啊,初吻的味道。』 智將斜眼看著撫摸自己嘴唇的圭,『都幾歲了還相信那種傳言,主人果然很好唬。』 圭感到震驚,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一直以為是檸檬味的,總是很期待呢。』 『不符合主人的期待真是抱歉。』智將聳肩,『討厭嗎?』 圭搖頭,『比起檸檬,我比較喜歡......』在這個瞬間,一個畫面從記憶深處跳出,兩個回憶的齒輪在此時瞬間咬和了。圭的臉龐剎時血色盡失,嘴巴大大張開,『暫停、Stop!上次生病的時候是不是智將也親了?』 智將以拇指和食指磨娑下巴,裝作思考的樣子。 『那天啊,我想想。』 圭幾乎瀕臨崩潰,『不會吧!那天我的臉一團糟,又是鼻涕又是......如果初吻的味道是那個不就太糟糕了嗎!?』圭的雙眼含著淚水,整張臉都脹紅了。他揪住智將的衣領搖晃他,驚恐地逼問,『智將我們那天到底有沒有接吻?!』 看著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另一個人格,智將的臉上還是掛著雷打不動的從容微笑。 『哈哈,主人真有趣。你說呢?』 『智將!』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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