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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案陸之一》


  荒郊野嶺外,並沒有好好整備過難以稱呼為道路的路徑上,有著長期下來來往旅人和馬車所留下粗曠痕跡,在深夜的夜色中更加晦暗不清,此時有一輛馬車正沿著這道路徑緩緩地前進。

  儘管有月亮和星光的照明,但一般這時間是不會有人在趕路的,拉車的馬匹有著一對發亮的火紅眼睛,在黑夜中依然能夠沿著地上的痕跡繼續前進,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也讓這輛馬車多了幾分詭譎的氛圍。

  崑西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鬼師傳說,聽說早年的鬼師會將式神裝在黑棺裡面,利用沒有月光的黑夜,乘上由式神駕駛的馬車趕路,因為鬼師的行事風格多為偏離人們的想像,黑棺又令人忌諱,所以才會這樣避人耳目。

  現在的年代已經無從考究這個傳說的真實性有多少,現代的鬼師多將式神當成是隨從帶在身邊,並不會特別使用笨重又顯眼的黑棺,不過由於式神本質還是鬼,而鬼又能在黑夜視物,也不需要休息,因此在夜晚移動的確是合理的選擇。

  而且現在馬車裡載了一個化形不全的狐妖,對崑西來說,在夜間趕路的確掩人耳目,也可以省去很多可能被發現車裡有非人生物的麻煩。

  自從被鬼王襲擊一戰後,玖夜就一直昏睡不醒,不過拉起他那點綴著花草圖案的寬大衣袖時,在柔軟布料下的白皙手臂已經恢復人類肌膚的光滑細緻,那層白中帶紫的動物絨毛已經褪去,目前只剩那對獸耳和毛茸茸的大尾巴還袒露在外,彰顯他並不是人類的事實。

  由於狐妖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勢,所以崑西猜測跟鬼王的纏鬥主要都是在幻境之中進行,在幻境裡面玖夜可以隱去實體,攻擊並不會對他本身造成傷害,但相對的所有施加在幻境中的傷害都會變成精神和力量的消耗,那時當崑西被拉入幻境的時候,幻境已經幾乎呈現崩潰狀態,對玖夜造成的影響可想而知。

  離開鬼王的地盤後,沒辦法就這樣帶著毫無意識且化形不全的狐妖上路,所以崑西又花了一點時間在山上蒐集木材,做了簡易的馬車,將用披風把非人特徵遮得嚴密的狐妖抱上馬車,讓他蜷縮著身子躺在馬車深處昏睡。

  崑西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狀況,雖然知道玖夜確實一點一點在恢復,但也無從知曉,狐妖究竟還會睡多久,或是從此再也一睡不醒──

  他強硬中斷了思考,沒再想下去。

  彷彿是算好時機似的,這時候身上傳來了衣料摩擦的聲響,崑西回過頭去,正巧對上那雙金色和紫色的異色瞳,玖夜沒有動作,只是掃視周圍的景色,判斷現在是什麼狀況,或許是睡得久了,平時總是銳利的雙眸少了幾分氣勢,因為濕潤而有些茫然,眉間因為馬車的顛簸而微微蹙起。

  打量了一圈後,最後玖夜將視線放回崑西身上。

  「扶我起來。」他的嗓音因為久未開口而沙啞,見崑西半天都沒有動作,只是看著他,嘲諷地笑了起來。「你有什麼好躊躇的?該感到害怕的應該是我吧?現在你只要隨手動一動手指就能掐死我,比上次更加輕易,現在冒著風險的也是我,你可沒有什麼危險。」

  崑西不想花費時間在沒有意義的爭辯上,也不想在這個時機上多費心思釐清可能會讓狀況變麻煩的想法,所以他沒有多想,調整了自己在馬車內的坐姿和位置,將狐妖抱進自己的懷裡。在動作之間,玖夜身上披風的兜帽順著耳朵的晃動而滑落,他將頭枕在崑西厚實的胸膛上,露出的獸耳無意識擺動,細軟獸毛騷過崑西的頸間,帶來酥癢的觸感。

  這騷動讓崑西有些心神不寧,不過在他懷中找到舒服的位置的玖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滿足的嘆息。

  「又開始移動,就表示撲空了是吧?」

  「......嗯。」

  「結果只是我倒楣被你牽連,白白挨了那個鬼王的攻擊......。老朋友,你可得要負起責任吶。」

  以結論來說,從鬼王的口中挖出不少重要的情報,實際上並不算白白被攻擊,一開始鬼王針對的對象也不是他,誰牽連誰還不好說,誰得為這件事情負起責任也不好說,唯一能說得上的只有玖夜確實是跟著他在移動這點,但這也是本人自願的,他並沒有脅迫狐妖非得跟著他不可。

  不過崑西太熟悉這隻狐妖的歪理,決定保持沉默就好,懶得多做辯解。

  「對了,還有這筆帳也還沒算呢......」

  玖夜訕笑著,抬起手用纖長的手指觸上了自己的頸子,並稍微收緊指尖按住了因為說話而滾動的喉結,作勢做出了掐按的動作。

  在他的指尖下,頸間的肌膚白嫩沒有任何痕跡,崑西卻似乎看見了不存在的烏黑指印,像是心魔一樣在他心中盤旋不去,那天手下的觸感也彷彿還殘留不去。

  「怎麼辦呢?只讓你交出被偷走的力量好像有點太便宜老朋友了,我要想想得再讓你還些什麼回來才公平。」

  玖夜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喑啞的聲音中帶著狡黠和愉悅,慢條斯理的,好整以暇的,雖然現在他的狀態看起來很虛弱,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很吃力,但崑西卻有種錯覺,覺得現在被掐住咽喉的是自己才對。

  接著狐妖把目標轉向了崑西環抱在他腰上的右手,他將手放下,覆上崑西的手背,冰涼的手指撫過堅硬冰冷的黃寶石,隨著他的觸碰,寶石變得觸手生溫,呼應著同質力量的牽引。

  「這點也很尷尬,本來跟在老朋友旁邊,是要伺機拿回我的東西,結果不知不覺間,又被偷走更多了,原來老朋友是這樣趁人之危的性格,之前都沒有看出來......哼,莫名其妙的連結又變得更強了,你這樣不是徒增困擾嗎?」

  「......反正就快結束了,結果是一樣的。」

  「......說得如此肯定,看來是確切得到了那個人的下落了呢?」

  「嗯。」

  「那真是個好消息。」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玖夜的聲音帶著笑,但崑西覺得那故作輕鬆的聲音沒有半點笑意和喜悅,更像是壓抑著什麼不願透出的情緒的場面話。

  是什麼呢?

  不容得崑西多琢磨細節,玖夜已經仰起臉對著他笑,薄唇微張,濕潤的紫色左眼下點綴的淚痣,在月色下異常艷麗,同時狐妖的手指也不安分的劃過他手背上的黃寶石,帶著露骨的挑逗。

  「吻我。」

  狐妖不容拒絕地說著。

  崑西是鬼,理應上不會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適,但他卻感覺到自己在聽到狐妖的命令時,下意識地排斥著,像是感覺到了並不存在的反胃感。

  這太親暱了,儘管他們有過無數身體交纏的經驗,卻沒有過如此帶著情感的行為,他不想在這種狀況下和對方靠得這麼近。

  為什麼、抗拒......?

  「......不要命令我。」

  「你以為你有立場拒絕嗎?」玖夜瞇起了眼睛,端麗的臉龐雖然美艷誘人,但卻帶著毒一般危險的氣味。「非得讓我把你欠的債一條一條唸出來?你想聽嗎,老朋友?」

  狐妖再次將手伸向自己的頸子,扯著惡意的笑容,一點一點收緊的手指,也一點一點逼迫著崑西。

  鬼不會窒息,但在精神的壓迫之下,崑西感到形同呼吸不順的窒息感。

  為什麼,會感到不應該存在的痛苦......?

  崑西顫抖著嘴唇,低下頭覆上玖夜的薄唇,像是為了自保一般,放棄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