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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榮耀歸於祢〉

　　匈牙利迎來了難得的雨天，這裡較其他國家相比有更多天晴的日子，但總歸是會下雨的。伊斯特凡走在埃斯泰爾戈姆的街頭，濕透的土地一片泥濘，髒污隨著步伐附著上鞋面，他並不是在意這種事的人。

　　經過城牆時，庫潘的屍首已懸掛多日，雨水洗清腐朽的腥臭留下土壤與青草的氣味。他不確定雨水會不會讓屍塊產生變化，或者上頭是否有野鳥啄食的痕跡，他僅是平淡走過，沒有停留，也沒有抬頭。

　　記憶中叔父身影仍停在處刑那天，劊子手的刀鋒閃著陽光，他們相望，彼此的眼神裡彷彿能看見從前的友好。那時的他還叫做沃伊克，叔叔會教他騎術，告訴他身上流著阿帕德的血液就得和萬物連結。一起在草原上奔馳，身旁會有微風輕吹，而更詳細的事早就被時光給沖淡，用盡氣力回想也僅能看見喀爾巴阡盆地常有蒼鷹飛過。

　　時間是篩孔極細的網，快樂與苦難終將消散。

　　教堂響起鐘聲讓隊伍從行進中停下，提醒神的子民應當低頭齊聲禱告。匈語混雜德語細碎地鑽入伊斯特凡耳中，他記得庫潘曾說阿帕德不需要講外語的神，可他相信主在每個人心中，畢竟此時面前的臣民不論說什麼語言，皆因主大能得著安慰並免於爭戰。

　　他沒有做錯什麼，所有道路不是通往羅馬，就是通往毀滅。 *1

　　「願祢的國降臨；願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2」低聲唸著禱詞，伊斯特凡任由雨水滲進皮草，浸濕他的衣物。

　　他知道唯有跟隨主耶穌才是唯一的道路，能讓人民遠離侵擾並帶來和平，所以一切苦難都是必要之惡，會讓這片土地為神所應許。只是庫潘時常會進入伊斯特凡夢裡，不停與他進行同樣的爭論，一如往日那般。

　　「庫潘，我能給你整個國家。*3」他挨著庫潘的肩，語氣近乎哀求。
　　「所有的道路如果通往羅馬，就等同通往毀滅。」用力將姪子推開，庫潘憤怒卻不帶敵意，「你想要文明與和平，而我不願卑躬屈膝。」

　　夢境總是迎來相同的結局，叔父的咽喉出現冒著血珠的細微割痕，接著傷口會逐漸擴大，鮮血也噴濺在他們身上，最後他的頭顱會滾落在腳邊，血液則流成多瑙河。河畔綠草如茵，更襯得血色鮮紅。

　　每當他醒來，身上仍可以感受到屬於叔父的溫熱與腥臭。癒合、斷裂、再癒合、再斷裂，無止盡的輪迴如同巨獸啃噬他屬於草原的靈魂，但他不過是行神的旨意。

　　那不過是神的旨意。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4」禱告接近尾聲，伊斯特凡平板地讀出神所喜悅的話語。

　　將即位的國王知道是主從世界中揀選了他，只是他並不因此蒙恩得救；他也明白神要恩待誰就恩待誰，所以他不該懷疑為什麼庫潘並不被神所揀選，那終歸是早在創世以前就決定的事。

　　屬於叔父的一部份在伊斯特凡身後被風乾，頸項不再有鮮紅淌流，然而匈牙利的風卻吹不散每當默禱時，他合十的掌上所傳來帶有鐵鏽的腥味。

　　「阿們！」唸出最後一句禱文，他的國度、權柄、榮耀注定都將歸於神。

　　伊斯特凡畫下十字聖號，神鳥銜著劍離去；人們禱告，神卻不曾應允。


朗2020/05/15
plurk｜SoraLiu

*1 出自匈牙利音樂劇《István, a király》中歌詞。
*2 《馬太福音》六：10。
*3 同*1。
*4 《馬太福音》六：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