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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成一次出遠門的任務後,傑終於得以返回宿舍舒適的洗了個澡,高大的身軀舒緩的躺在床上,這是連軸運轉了一季後,得來不易的休假。 可照理說明明已經身心俱疲到,全身上下每一處細胞都在叫囂著需要睡眠的他,應該要在沾床的瞬間就能秒睡的,但偏偏現在他只能睜著酸澀的雙眼,在床上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不過失眠倒不是什麼稀罕事,過去也不是沒發生過,以前睡不著的時候,他會做什麼呢? 對了,悟。 沒一起睡時他會去悟房間,把睡眠時間意外固定的人從床上綁架走,趁著夜色騎著蝠鱝在晚風中看著星星閒聊,聊天聊餓了就隨便找間屋台吃碗拉麵,在血糖上升昏昏欲睡前,舒舒服服的去澡堂泡個澡,最後再回到宿舍相擁而眠。 他們有多久,沒再這麼做了?傑的腦海中突然閃回了那個盛夏時節的廊下,悟故作輕鬆如玩笑般的關心,那時的他沈浸在自己搖搖擺擺的正論天秤上,糾結著作為一名咒術師的意義。 說到底那些是與非至今依然沒有一個解答,但今天的他隱約好像模糊的意識到,這些動搖,他真的是對價值觀產生動搖嗎?還是只是無法再去平衡所謂的「意義」? 對現在的他而言,保護這些猴子所要付出的代價,讓貫徹守護弱者的價值觀早以失去意義,失衡所帶來的壓力已經讓他難以負荷他的工作。 他好像沒辦法再像往常一樣了。 至少在身為咒術師應該保護非術師的這件事上,這樣的使命感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在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 作為一名咒術師應該肩負的責任,他沒有他所想的那麼大義凜然,在當成就『弱者生存』的背後是要冒著失去那些,在他生命中擁有更重要存在意義的人事物的風險時。 傑清楚的感受到每一次任務都在加劇對猴子的反感,他覺得不值得,為了猴子忍受這一切一點都不值得,這樣的生活太痛苦了。 自己到底憑什麼要幫助這些早就該被自然淘汰的猴子。 恨意油然而生。 不過僅僅只是價值衝突所引發的忿忿不平,就能讓他動搖如斯嗎?他的煩惱真的是這些嗎? 陷入沈思的傑用食指與拇指掐了掐緊繃的眉額。 不是,比起那些隨著每次完成任務與日俱增的憎恨情緒,更多的是不安,他總是在擔心、害怕著什麼。 傑終於意識到他這些憤怒真正的源頭是什麼。是恐懼屍山血海的盡頭倒臥著他視若珍寶的白色身影,為了保護那些螻蟻般、骯髒思想陰暗的猴子,潔白的髮稍這次沾染的不再是紫色的咒靈體液,而是鮮紅的人類血液,從他體內流出、屬於悟的人類血液。 而這些焦慮的情緒在他和悟分開出任務後更加無限的放大了,他那明明聰慧,卻常常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小事上笨拙且憨態百出的摯友兼戀人,會不會因為眼睛帶來的疲倦,導致空門大開發生危險。 「呵。」想到這裡傑忍不住抿了抿薄薄的唇,喉嚨悶聲的震動出自嘲的聲響。 好笑的是連反轉術式都運用自如的悟,大概連他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吧?任務不再有他的位置,他大概也是礙手礙腳的存在⋯⋯嗎? 「傑又在自己一個人囉哩八唆什麼啊?」悟睜著大大的貓眼,深藍色的瞳孔隨著他貼近傑的面頰,像貓科動物狩獵似的微微縮放了一下。 放空的傑在視線聚焦的瞬間,猝不及防的撞入了象徵著無盡天空的蒼藍之瞳,此時裡面一心一意只倒映出自己略為驚訝的面容。 傑俊美的臉龐將這小小的湛藍色虹膜裝的滿滿,這片天空,僅僅有他,專屬於他。 傑伸出手指親暱地輕刮對方秀挺的鼻樑,瘙癢的觸感讓悟反射性向後躲避那作亂的手,傑快速的用雙手捧住悟那只有巴掌大的心型臉,微微惡劣的擠壓白皙柔韌、細膩如糯米糰子的臉頰。 看著泛著淡粉色被擠成小金魚嘴的花瓣唇,傑忍不住用拇指繾綣地摩挲了一下,未染上濕意的唇觸手乾燥且柔軟,跟吻起來的感覺一樣。 「說什麼呢,我根本沒講話吧?」傑鬆開箝制著對方面龐的手,揉了揉面前白色毛絨絨的貓貓腦袋,接過悟手中的便利袋,無奈的反駁道。 「我有一雙好眼睛喔!傑。」悟將推到頭頂的墨鏡拉回鼻梁上,俯身挑著眉,繼續用那被墨黑鏡片遮住大半的圓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傑,眼神認真又專注,六眼像是要看進傑的靈魂深處般,直達他的眼底。 「⋯六眼還兼幻聽的功能嗎?」再次伸手將面前漂亮的不可思議的臉推開,傑從長椅上起身,拉住悟的手將人往前帶,「走了,餓了吧?今天回宿舍煮火鍋吧。」 悟順著傑的力道,像往常一樣乖巧的任人牽著向前邁步,落在後方半步的他,腦袋卻微微低垂著,望向彼此緊緊交握的手。 與自己較為纖長的手不同,傑的手略為寬大且骨節分明,看似溫柔,卻總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個性也是這樣,常常自顧自的決定好一切,甚至連他的事都要擅自安排妥當,但他不討厭,如果傑是汪洋的海,那他就是隨波逐流的魚。 「我在喔。傑不要老是忽略我啦!不然我下次會給你一個大巴掌讓你注意我喔。」沒再讓自己落在後方,悟快步向前與傑並行,不滿的在他耳畔嘟噥著,佯裝兇狠的發出警告,下達最後通牒。 「巴掌?還有什麼叫老是,不就偶爾看書太專心嗎⋯⋯真是的。」 ⋯ 空氣中輕笑的聲音未落,傑猛地坐起身,從回憶中緩過神他意識到他不是自己一個人,從來都不是。 苦夏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苦夏。 想到這,傑根本沒辦法入眠,他現在只想去找悟,把自己的心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他,不論好的壞的,所有的一切。 必須傳遞出去才行。 望著簡訊匣內,最後的訊息停留在悟說要去沒訊號的山林裡面出個任務,兩天後的早上回來,還表示世界上最體貼的五條少爺將一併帶回早餐給他享用免謝,末尾一如既往地附了個調皮的顏文字。 這段時間他們就這樣,一直假裝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得過且過,沒有人跨出一步,沒有人捅破那薄薄的紙,自欺欺人。 算算時間應該是今天凌晨會返回,傑嘆了口氣,決定先去悟房間等人回來。 仔細想想他們也很久沒有一起坐下來吃頓飯了。 他快步走進浴間洗漱醒神,手機卻在這時突然響起來,現在時間清晨三點。 手機螢幕上顯示來電:硝子。 「喂?」 「夏油還沒睡的話,來我這裡把人領走吧。我不放心五條一個人,但我需要回宿舍休息了。」沒有給他詢問的機會,硝子語罷就直接掛了電話。 受傷嗎?但悟自己不是能使用反轉術式嗎?來不及想的更多,傑的全身在這一念之間就已經驚出冷汗,從衣櫃隨便翻出衣褲套上,連外套都沒穿,匆匆趕往醫務室。 在有結界保護的高專內悟總是最放鬆的,本來只是閉目養神卻沒想到就這樣睡了過去。再恢復意識的時候,感覺到身體是懸空的,失重的不安感,讓他在睜眼前先反射性抓了一下,抓到一撮頭髮,熟悉的觸感與味道,是傑。 悟勾著傑的肩膀撐起上半身,對上那雙斜飛的長眸,紫色的眼瞳隱含著慍意,眉頭更是皺的能夾死一隻蚊子。他伸手彈了一下傑的額心,還有閒心打哈哈,「這是什麼鬼臉?凶神惡煞的連六眼都要嚇一跳,真是太可怕了,差點認不出來是誰呢。」 注意到人醒了,傑並沒有去理會正抱著的人,嘴裡叨叨著什麼,只撇了一眼便低頭看向一旁剛測量完的體重計,悟的身高他沒記錯是一米九,自己也將近一米八八,兩個有在健身的人可以在上限一百五十公斤的體重計,輕易地秤出數字來。 「蛤?搞什麼?紀律抽查嗎?怎麼想都是傑比較容易發福吧?」悟一邊說一邊扭動身體,轉身想要下地。被公主抱這種不好使力的姿勢橫抱著,令他全身有些不自在的發怵。 傑隨腳將體重計踢入床底下,順著悟掙扎的力道,改用雙臂托著悟的屁股,絲毫沒有要把人放下來的意思。 傑覺得手上的重量輕的要命,那感覺就好像原本養的毛皮油光水滑、千嬌百寵的精緻家貓,現在卻成了像是沒人疼愛、在街邊飢不果腹的可憐浪浪。 靠在他手臂上的臀部下緣,原本該是充滿彈性、觸感極好的肌肉,如今卻僅剩一層薄薄的肌肉附在骨架上,傑幾乎能輕而易舉的感覺到對方的腿骨壓在自己小臂上,這樣的情況令他窩火。 這感覺真的糟透了。 變成正面被抱個滿懷的悟,對現在的狀況完全不解,只好用手推著傑的胸膛讓彼此都上半身能拉出一點距離,試著能從對方表情猜出端倪,但怎麼看就是一張很不爽的臉。 「幾天不見傑的嘴巴就壞掉了嗎,來讓偉大的五條醫生幫你看看,啊⋯」悟打趣的將雙手移至傑的臉側,拇指壓著他抿緊的嘴角,試圖逼迫傑配合的張嘴,玩醫生與病人的遊戲。 「硝子都跟我說了。」 悟愣了一下。 「所以呢?」悟的臉頃刻間冷了下來,笑意全無,「你想說什麼?」 「心情不好為什麼不來找我談談?傷害自己算什麼?想博取誰的同情?引起誰的憐憫,告訴你看到你這樣我只覺得火大。」只要事關悟的安危,傑的情緒就容易變得無法冷靜,偏偏悟還一幅無關緊要的模樣,一時之間怒氣與擔憂的兩股情緒的交織下,讓他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你說,誰⋯?」 「你這樣不知輕重的耍任性愛逞強也該有個限度,你知道你的行為多危險嗎?找死的話,算我拜託你滾遠點,別死在我面前,像這樣算什麼樣。」硝子說還好人在昏過去之前,咒靈已經消滅,且現場遺留的咒力殘穢,暫時讓周圍巡遊的咒靈沒敢靠近,就這樣陰錯陽差的保護了悟,不然有可能連隨後到場接人的輔助監督都性命堪虞。 傑越想越覺得後怕。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人差點一聲不響的沒了。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盛怒之下的暴戾逐漸褪去。 傑知道比起生氣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更氣自己龜縮在自己的世界裡,苦惱一些比之沒那麼重要的小事,從而去忽略了身邊更加珍貴且無可替代的人,濃濃的自責感侵襲而來,他有多久沒有好好抱抱他,才會完全沒發現,他的寶貝本來合身的制服下,空蕩的像風一吹就能帶走。 「只覺得火大?」悟低著頭喃喃自語。 「你這樣多久了?是吃了吐還是吃不下?胃覺得噁心嗎?為什麼不跟我說?硝子說是因為焦慮引起的,怎麼了?家裡?任務?高層?」一股腦地宣洩後,傑情緒的高峰值也過了,他的語氣驀地溫和不少,自顧自的發了一頓脾氣後,最主要還是擔心悟的狀況,開始想哄著人說話。 「什麼都不說的是誰啊?真搞笑。」面對傑喋喋不休的指責,悟還能淡漠的回應一些隻言片語,但當對方又開始像往常一樣溫言溫語地哄著自己時,悟反而沈下聲音,話語能明顯聽出在壓抑著火氣,咬字都有些發顫,「我會變成這樣都是誰害的。你沒一點自覺嗎?傑。」 雖然有點難堪,但傑必須承認自己被取悅了,在聽到對方說,他變成這副樣子,是自己害的。 他認知到他竟然會為這樣的原因感到沾沾自喜。 是自己,把悟變成這樣。 TBC⋯ 大猩猩的臂力才能抱著大貓咪吵架XDD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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