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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碎了。
泡沫醒了。
塵埃不安。
當我抬頭望向夜空,光害掩去了星與月的身影,偶見的閃光或許是不停歇的航班,現在仍有許多人不眠。學校作業還沒完成,要維持在一定的成績,才不會被師長盯上,學業成績也不完全不重要,但對葉流火來說及格就好。棒球更重要。還要收集下次對手的資料,雖然繁瑣但整理起來意外有成就感,數字及情報可以堆砌勝利的方程式。葉流火的球很穩,靠著好的引導,就能完全發揮他的投球威力,冷靜的讓選手掉進陷阱,陷入自我懷疑,原本能擊中的球也打不出去,封住對方的實力,就能獲勝。我跟葉流火只能不斷的勝利。
「智將你,」他趴在床上問道,「會不會太累了?」
「這些是我能做的努力。」說自己努力,似乎只是自我安慰。


回望來路已分不清愛或憎,只記得你如繁星般的身影,我踏塵,度漫漫長夜。
有一天聽不到「他」的聲音時,我才發現,這個世界靜地可怕,無論是站在最熱鬧的街口、最繁忙的車站或是置身於最狂熱的運動會場,萬聲若寂,我似失去了讀心術,一種理解自己的靈魂又割裂自己靈魂的法術。
我意識到,所有人,包括眼前的你、我或他,都只是塵。我和他齎成沙,而你是流星。




之路
所有人都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有人是十字路口,有人則踏在迷宮裡,也是有人在康莊大道上如一縷幽魂徘徊。
絕路也是路。
我指了南,於是他向北跑。我拿他沒辦法,所以一路向西。我們在對蹠點重逢。
我再指向南,這次他向天空跑去,有雲又有銀河,他向我揮了揮手。
我沒讀懂那是永別的訊息。
「智將你教過我,積沙可以成塔,變成塔之後就摘得到星星了吧。」
當我醒來的時候,「他」消失了,於是我久違的哭了,哭了好久。






西瓜
殺過西瓜嗎?用又長又鋒利的刀子,將其開腸剖腹,流出鮮紅色的蜜水,紅色的心是最甜的;也有人選擇用棍棒砸,紅色的肉、黑色的籽四濺,別有一番風味。
炎炎夏日,我看著他抱著西瓜吃的時候在想什麼?紅色的肉好甜,黑色的種子要吐掉,吃到白色的地方就不好吃了……。他像是有永遠講不完的話般,三句不離撒嬌肉麻的話。
「西瓜有這麼好吃嗎?」我問他,吃多了會肚子疼。
「當然!又冰又甜又多汁,夏天哪有這麼好吃的水果。」當他問我要不要吃的時候,我遲疑了一瞬間,
西瓜是西瓜,西瓜肉是西瓜,西瓜也可以是西瓜肉;但西瓜皮不是西瓜,西瓜也不是西瓜皮;而西瓜皮、西瓜肉跟西瓜子都曾是西瓜的一部份。西瓜到底是什麼?疲倦的人無法思考,過一天又晃過一天。
那剖半的西瓜看起來像日暮的夜空,紅色的幕,星星都是黑的。挖凹了一顆太陽或一顆月亮,乃至挖空了整個天空,穹頂露出魚肚白,不眠的夜是鮮紅的。
雙眼佈滿血絲,我開始思考自身存在的意義,這是無用的,如果不能持續贏、壓倒性獲勝的話,友情、努力與勝利只是安慰的夢。夢本身會醒,美夢沒有意義。


「。」
我跟他之間有無數的「!」與「?」,有時候變「……」有時候又是「——」,喃喃自語,喃喃,自語,喃,喃,自語,喃。喃。自語。千言萬語最後化成自言自語。



某年夏天的某次比賽之後,我隱約的注意到自己的變化,例如:對手們把不甘寫在臉上、隊友們露出羨慕的神情或是監督用於有榮焉的口吻炫耀葉流火的投手天賦,這些心情都從推測變成了確信,我似乎從敏銳的感覺到他人的心情進化成讀出別人的情緒了。這比不上與葉流火日漸拉開的身高差距惱人。
上學的途中,電車上充斥著「好累」、「好擠」、「好臭」、「想回家」、「不想上班/課」各式各樣的聲音,心情多少受到影響,少數不變的是身邊的葉流火,從會合後開始晨練,晨練結束後一起上學,他每天的心聲都差不多,不外乎是「跟圭一起上學,好開心。」、「想吃便當。」、「想跟圭投接球。」……
「葉流火。」我輕輕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葉流火雖然表情不多,身為他的青梅竹馬,看眼神就可以看出他的心虛。
「你是不是忘記寫作業了。」
「嗯。」他點點頭。
「真是拿你沒辦法,到學校再借你抄吧。」
前一天葉流馬哥沒有盯他寫作業,就忘記要寫,隔天早上被發現,因為有晨練所以逃過一劫。真是讓人不省心的青梅竹馬。
以後也要多注意一點,如果因此被留校察看而造成訓練遲到就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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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流火是誰?」這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出問題。
開始感受到他人的心聲之後,最大的改變是誕生了一個聽不到其他人的心聲的「我」,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我開始觀察「他」,從混沌不清的意識裡,逐漸形成意識,慢慢有感知隨後獲得思考能力,這個漸進的過程隨著我聽到愈來愈多不想知道的事情發展,他的活動變得多元,當我花更多時間去了解他後,他注意到我的存在,並嘗試向我互動。看著他就像照著鏡子,鏡子裡是自己卻又不是自己的感覺。
「葉流火是我或是說我們的青梅竹馬。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你是要圭。」我脫口而出,如果他是要圭,那我又是誰呢?如果他不是要圭,我又是什麼呢?
「要圭是什麼?」
「要圭是名字,用來代表一個人是獨立的個體,跟其他人做區別,當別人喊要圭時,就知道對方在呼喚你。」在這之前,我並沒有思考名字所代表的意思,我甚至沒有想過「我」代表什麼。我是從什麼時候意識到「要圭」指的是自己呢?「要圭」跟「我」是否是能劃上等號的事物。
「那你的名字呢?」我教了「要圭」各式各樣的事情後,他問我,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回答什麼,卻也不能迴避掉這個問題。
「你就叫我智將吧。」我突然想到最近被人稱呼為智將捕手。啊,稱呼自己為智將真是讓人害羞啊。
「智將這個名字好威風啊!」他漾起笑容說道,我有多久沒有笑得如此燦爛呢?笑不出來。擁有相同的外表、聲音,如果「他」獲得了我的記憶與情感,他是不是就會取代「我」成為「要圭」呢?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說到底,我連「他」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只有自己能成為自己的救贖,我看著睡著的「他」,我想永遠的離開我愛的一切,留下真正被人需要的部分。
例如:西瓜的果肉。
「如果要圭是要圭的話,」我說,「就可以過得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