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 02 是哪個環節出錯了? 栗山配著水吞下藥丸,拉上口罩,盯著天花板等待藥效發揮作用,順便思考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第一步是讓那傢伙拿到他的LINE,但這不能怪岡君,大概是那傢伙死纏爛打要來的。第二步是明明就該封鎖卻不小心手滑點開訊息的自己,他到現在還是後悔萬分。第三步是放學後還跑來部活室,傻傻待在這裡。 為什麼不直接回家就好?他也不知道答案。 不用等到敲門聲響起,栗山就知道學弟站在門外,他把口罩壓得更緊,揚起聲音說道:「五分鐘後再進來。」 聽見門外的應答聲,他咳了幾下,希望能藉此擺脫喉嚨裡阻擋吞嚥的強烈衝動。這次的氣味比上次淡了不少,但他還是用拇指指甲狠狠壓住食指指節,不至於滲血,印痕很快就會消失了,比起把嘴咬破連喝水都會痛來得更方便。 ……他到底為什麼要受這些罪? 時間一到,他垂下不知何時聳起的肩膀,在學弟進門前摩娑著泛紅的指節削減疼痛。 「不要超過那張桌子。」 從LINE上得知名字的學弟叫作和田,停下腳步後一臉糾結,在微妙的空拍後才出聲:「……我有吃藥。」 栗山懶得客氣,直接送他一個白眼。「所以呢?又不代表就安全了。」 「學長不是也有吃嗎?」 「那還是很危險。」 「學長還有戴口罩,沒那麼危險……」 「危險不危險,不是你說了算。」 和田一臉不服氣,但被堵得無話可說還是乖乖閉嘴。雖然才剛知道自己是Cake,但一點警覺性都沒有未免神經太大條了,到底為什麼他要比這傢伙緊張啊? 栗山決定趁開始頭痛前速戰速決。「你今天又要幹嘛?」 「……來道謝的,還有幫忙。」 「都不需要。」 「學長知道原因?」 「不知道,但反正不需要。」 「聽了才知道需不需要。」和田自顧自地接下去說:「醫生說二次分化的機率很小,如果沒檢查,下次知道的時候就是……就是,呃、」 「被Fork攻擊的時候。」他從善如流地接下去。 「……就是那樣,所以幸好有提早發現。」 一句微弱的「謝謝學長」追著語尾飄過來。栗山看著和田不自在地變換姿勢,沒忍住用咳嗽填補突然降臨的沉默,乾巴巴地說:「不客氣,掰掰。」 「……就說了除了道謝,還要幫忙。」 「我也說了,不需要。」 「學長也太敷衍了,至少假裝想一下吧。」 栗山偏頭,停頓幾秒才說:「不需要,謝謝。」 「沒有比較好。」 「那你一開始直接離開不就好了?」 「除非學長告訴我可以幫忙做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栗山直接打斷和田,語氣有意識地冷下來。「我是Fork,你是Cake,在同一個空間有多危險,你應該知道不是嗎?」 在奇怪的地方有禮貌,該看臉色的時候又看不懂,而且毫無身為Cake的自覺,這傢伙到底是真笨還是裝傻? 「都有吃藥的Fork和Cake,相隔一點五公尺以上,危險性會下降百分之七十。」 「還以為你對這個完全沒概念。」 「去檢查後上了兩小時的課,想忘記都很難。」 「那還是有百分之三十的危險性。」 「我覺得沒有那麼多。」 「……你哪來的自信?」 「學長跟一般的Fork又不一樣。」 「說得你好像遇過一樣。」 和田不為所動,直直盯著他,反而讓他得強迫自己不要移開視線。「真的很危險的話,第一次見面我就完蛋了。」 「那是我……」 他擠不出下面的話,甚至都不確定該說什麼才好。這傢伙絕對是個笨蛋,這是他現在唯一知道的。 「……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知道是學長忍住了,所以再道謝一次——謝謝學長。」 「⋯⋯到底是真笨還是在裝笨?」 栗山很想放著嚷嚷「學長偷罵我我聽見了」的和田不管。如果嘆氣一次會短命三天,他會被這傢伙害得折壽至少一年,今天真的該直接回家的。他又嘆了一口氣。 「跟你講話好累,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走?」 「那正好,讓我幫忙學長就不會累了。」 他又翻了一個白眼,果斷放棄溝通,指向右手邊的鐵櫃。「應該是靠裡面的櫃子,把平成三年到平成十二年的校刊拿出來。」 成疊的書「砰」地一聲放在桌上,和田翻閱已經泛黃的書頁,皺起眉頭。「霉味好重……這些放了多久?」 「和文化祭有關的文章都要掃描,印出來拿給野崎老師,校刊社的指導老師,辦公室在三年級那棟的三樓。」 「怎麼連老師都在使喚學長……」 「三十分鐘內要完成,快點。」 「為什麼還有時間限制啦!」 和田發出慘叫聲,迅速把十本校刊丟進紙箱裡,一溜煙又跑走了。栗山瞪著剛剛還站著人的地方,緩緩扯下口罩,吸進鼻子裡的空氣只有一些殘留氣味,淡化後又變回他熟悉的空白,無法填上任何形容詞。 他往椅背用力一靠,將頭後仰,對天花板慢慢呼出一口氣。 「還以為學長已經回家了。」 栗山抬眼看向回來的和田,默不作聲繼續謄寫錄影帶的標籤。這個笨蛋還是學不會敲門。他在心裡用抱怨忽視對方的話,以及對自己選擇留下來的疑問。 「辛苦了,你可以走了。」 「學長手上明明還有事情在忙。」 「只是整理錄影帶而已,我自己來就好。」 「多一個人動作更快啊,學長也可以趕快回家。」 「不用,你連機器都會弄壞,錄影帶更脆弱。」 「就說了是不小心的⋯⋯」和田噘起嘴巴,栗山得趕快把視線移回桌面上,才能控制自己的笑意不要實體化發出聲音。「我只有在奶奶家看過,又不知道那台機器不能倒帶。」 「誰叫你不先問清楚。」 「誰叫學長不把壞掉的機器換掉。」 「所以是我的錯?」 和田用力地搖頭。「不是不是當然不是⋯⋯那為什麼不換?這樣看電影不會很困擾嗎?」 「沒有錢。」 「不能用部活經費買嗎?」 栗山把桌上的錄影帶一一歸位到架上,順帶用眼神制止正蠢蠢欲動想要跨越安全界線把工作搶走的和田。「都快解散了,哪有什麼經費。」 「可是現在又還沒⋯⋯」 「明年就要廢部了,學校不會浪費錢。」 那是什麼表情啊?和他又沒關係,合唱部也不會遇到這種問題。 栗山蹲下來,拉緊口罩後繼續手上的動作,同時盤算著可以用新機器把看過的錄影帶倒帶回去,先列出已經看過的片子,值得重看的,再規劃一次得倒帶幾部才能趕在畢業前完成,是個大工程⋯⋯ 「我想加入。」 「沒有事情要請你幫忙了,掰掰。」 「我想加入電影部。」 啪的一聲,栗山用雙手接住差點掉落至地面的錄影帶,吁出慶幸的心情後,轉向門口用「哈啊」表達不敢置信。 「我說我想加入電影部。」 「你說什麼?」 「要講第三次了,我說,我想加入電影部。」 「⋯⋯是要你收回,不是要你真的再講一次。」 「講幾次都可以,我想加入、」 「閉嘴。」 和田還真的乖乖安靜下來,臉上卻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栗山此刻體認到自己應該會短命不只一年,如果這個笨蛋還要繼續胡說八道的話。 「合唱部呢?不用練習嗎?」 「接下來只有年末表演而已,不用每天都去。」 「你幹嘛沒事找事做?」 「想看電影的話,來這裡不是最好嗎?」 「少騙人了,明明就連電影和影片都分不清楚。」 「那就請學長教我吧,有什麼不同?」 「⋯⋯不要。」 「為什麼要拒絕啦。」 「學期初才能選擇部活,現在已經超過時間了。」 「只要部長同意就好了。」 「部長有挑選部員的權力。」 「都要廢部了還挑⋯⋯」和田接收到栗山的挑眉後打住原本的話,繼續理直氣壯地提問:「岡學長就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你不是很討厭岡君跑來這裡嗎?現在為什麼又想來?」 「好奇啊,為什麼岡學長寧願待在這裡也不去練習,我想知道。」 那你幹嘛不自己去問他。栗山在良心呼喚下忍著沒說出口,不讓友人被找麻煩。 該怎麼做這傢伙才會放棄? 嘰嘰喳喳地吵死了,從那副蠢樣看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Cake和Fork常常見面還共處一室的風險,到底為什麼Fork要替Cake擔心這種事?聽不懂人話還這麼固執,如果不讓他心甘情願地放棄,被纏上了根本沒時間倒帶錄影帶。 「你真的想加入?」 栗山站起來,雙手環胸靠在架子上,得到和田猛力點頭的回應後在口罩下揚起嘴角。 「那得先通過入部測驗。」 栗山聽到動靜聲,一回頭就看見和田坐在沙發前面的地板上,手上跟著暫停把錄影帶放進播放器。 「你幹嘛坐在那裡?」 「學長一定會說不要坐在一起。」 「本來就該這樣。」栗山起身等待機器運轉,盡量靠櫃子行走,指著和田後面的小沙發示意他坐上去,確認機器接收到遙控器的指示後,才往後走到靠門口的皮椅坐下。 「學長離這麼遠看得清楚嗎?」 「你先關心自己能不能通過測驗就好。」 「那學長也要公正判斷。」 「看你表現。」 螢幕變亮,隨著音樂聲響起 電影的警語出現在螢幕上,栗山確認音量剛好後才接著播放,等待花體字書寫的主演和工作人員名單閃過。畫面中出現色澤奇異的綠色書皮,裡面又是看不懂的外語,讓人無法預知後續內容,隱約散發出不安的氣息。 比起以往常看的黑白色調,影片整體的顏色偏黃,在角色的臉上投下詭譎的陰影,而默片的形式讓情緒更容易被音樂牽著走。栗山對此接受良好,在畫面變成綠色時眉頭也沒皺一下,去年才看過這部片,接下來的劇情大致都還記得,因此在雙眼眼窩凹陷、身形瘦長、動作僵直的主角朝其他角色慢慢走進時,他甚至還有心情計算總共幾步,完全沒有一絲緊張。 鏡頭突然切換到棺材裡放大的臉,比例奇怪的五官相當不協調,銳利的門牙幾乎要刺穿嘴唇,好像能穿透螢幕的雙眼圓睜正對著觀眾,讓人感到不寒而慄。影史上第一部吸血鬼電影和現代塑造的形象完全不同,雖然影片裡沒有突然蹦出來的驚嚇橋段,但光是吸血鬼的詭異外表出現在螢幕上,足以讓接受度較低的官留下心理陰影。 至少就嚇人的效果還不錯。 角色在夜半時分站到窗前,另一邊的窗前赫然出現慢慢舉起雙手的吸血鬼,長長的指甲跟著晃動,好像準備隨時劃開獵物的喉嚨。和田縮進沙發靠背,在吸血鬼的影子閃過牆壁時用手環住自己,屏住呼吸。隨著角色慢慢被逼到床上,被扼住脖子無路可退時,他也跟著咬緊嘴巴,不敢出聲。 鏡頭跳轉,埋首於享用獵物的吸血鬼緩緩抬起頭,帶著空洞的表情迎向清晨的曙光,化為灰燼。 ……結束了? 和田呆愣地看著工作人員的名單不停往下滾動,最後只剩悠揚的音樂,爾後歸於寧靜,部活室也陷入一片漆黑。他轉動剛剛因投入劇情而繃緊的脖頸,揉捏痠痛的部位試圖放鬆,伸懶腰向後舒展的手好像揮到了什麼東西,下意識就要抽回來,卻被抓住無法動彈,就算加大力氣都沒能成功。 和田嚥下口水,一邊慢慢往後轉,一邊怯生生地喊道:「學長⋯⋯?」 他的喉嚨也像被掐住了。 由下往上的光源放大五官周圍的溝槽,在非人的灰色臉部投下厚重的陰影,剩餘的空間則爬滿粗糙的紋路,和嘴巴微張露出的尖牙同樣駭人。特意放大的暗紅色雙眼瞠目凸出,此刻正死命盯著被抓住的人,與剛剛電影裡的怪物重疊。 和田臉上強烈的驚恐,同樣和電影裡的角色重疊了。 望著那個大叫後摔到地上、急匆匆衝出部活室的背影,栗山脫下事先從櫃子裡挖出來的面具,開燈後關掉手機的手電筒,將錄影帶退出播放器。 是那個笨蛋自己跑走的,不關他的事。 他先是噗哧一聲,接著在只剩自己的空間裡笑了好一陣子。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nEs6UIqxRR1sNRBK5uE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