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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e SOS〉（中）

　　在雙親意外離世後，許雅晨與差她一輪的妹妹相依為命。儘管父母有留下遺產，沒還完的房貸以及妹妹的學費，使她仍需要到處打工以支付兩人的生活開銷。光工作上的事已經讓她焦頭爛額，就因此疏於關心妹妹的精神生活。

　　三個月前，她讀國中、正值叛逆期的妹妹，在與她爭吵後離家出走便失蹤了，無論警方或熟人朋友都找不到半點線索，直到幾週前妹妹自己回家了，言行表現和三個月前毫無二致。

　　她只顧著抱住對方哭，也不想問對方這幾個月去了哪，深怕又吵起來。她補償般地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也放好了熱水，想讓妹妹感受到家的溫暖。而妹妹就像小時候那樣乖巧吃完了飯，洗好了澡，對她說：「謝謝姊，還有，對不起。」

　　她以為一切都會像以前那樣，雖然有點辛苦但至少還有妹妹和自己相互扶持，繼續平凡地活著。

　　妹妹回家後的隔天早上，許雅晨出門工作前，妹妹房間的門仍關著，她想說讓妹妹多睡會兒就沒去叫她，只留了紙條和幾張百元鈔在桌上，讓妹妹自理午餐。等她下班回家後，家裡和出門前一模一樣，鈔票依然在桌上，而房間門也沒打開。

　　她去敲了敲門，沒反應，又試探著轉了門把，門沒鎖也沒聽到抗議，於是她推開了門，入眼的卻是她此生再也不想看到的畫面。

　　她的妹妹，她唯一剩下的親人，自殺了。

　　她記不清那週是怎麼過完的，只記得自己有處理完妹妹的後事，過程中沒有人察覺不對，不論是醫院還是檢察官或殯葬業者。

　　上週收拾妹妹房間時，她才發現除了被檢察官取走又還回的遺書外，在妹妹喜愛的那本戀愛小說中還夾了一張薄薄的紙。有些凌亂的手寫字和微抖的筆觸透出激烈的情緒，那是一段自述，記錄著妹妹失蹤那幾個月的去向，還有一組網路遊戲的帳號和密碼。

　　她這才知道妹妹不是離家出走，而是被經營未成年色情網站的犯罪集團誘拐綁架了。妹妹和其他同齡的女孩被關在一個房間中，只有在要拍片時才會被蒙住眼睛帶到一個簡陋的片場。妹妹之所以會被放走則是因為表現良好，又跟綁匪撒謊自己有個漂亮但家境不好的朋友，想拉她一起來賺。

　　「我已經不乾淨了，好想死，姊姊對不起。」最後一句的筆跡潦草得讓人心痛。

　　思緒過於混亂使她忘記先報警，而是嘗試著登入妹妹的網遊帳號。

　　或許是因為有上線通知，很快就有一個人私訊了她：「喂！明天就是最後期限了，你那個朋友有沒有要來？沒有的話，明天你也得去約定的地方啊，不然我就直接把你那些下流照公開在你小藍書上！」

　　憤怒使許雅晨失去了理性，想也不想就回覆對方：「都是你們的錯，我妹妹自殺了！我要去報警！」

　　對方卻似乎完全不怕，只打了一段話：「這樣啊死了就死了吧。上面那句有看到嗎，你要是報警我也會公開照片。噢對了，你是許雅晨吧？你覺得我們盜你帳號，然後把你妹拍的床戲放上去怎麼樣啊？很棒對不對？」就下線了。

　　她看著那個暗掉的頭貼，後知後覺自己斷了唯一的線索。如果不能報警，她連幫妹妹報仇都沒辦法，她就只是……一名什麼都辦不好的普通人。她氣自己衝動行事，也氣這世上有這麼多邪惡的事物，所以她逐漸偏激，最後她下定了決心。

　　她要把所有找到的相關資料都寄給警方，然後在家裡自盡。

　　「……這樣警察來我家調查時，還能順便幫我收屍。」許雅晨自嘲地笑了笑，「那把美工刀本來是我要用來割腕的。我或許早就瘋了，才會被一句話刺激到失去理智。」她看了看廚房，又轉頭看向店長：「在路上時我應該有撞到妳吧，對不起，也請向那位弟弟轉達我的歉意。」

　　「不用麻煩店長，我原諒妳了。」藉由機器人的收音功能把原委從頭聽到尾，范姜浩手插口袋走回桌邊。他看了眼原封不動的豬排飯，「妳怎麼還沒吃，豬排飯就是要熱熱吃才美味啊，快吃快吃！吃飽了再說委託的事。」范姜浩承受著梁謙的眼刀，硬是多說了句：「副店長大人您在這邊她會吃不下飯吧，麻煩移駕到您該在的位置喔。」范姜浩朝吧檯比了個請的手勢。

　　＊

　　等那有些冷掉但依舊美味的豬排飯被吃完後，太陽已經下山了。

　　范姜浩被謝雁行抓去訓練，吳宇丞也跟著去湊熱鬧。店長把餐盒餐具拿去廚房收拾，梁謙則順勢坐到了許雅晨對面。

　　女子看了眼梁謙放在桌上的玉蟬花名片，便開口道：「下午沒說我是如何拿到名片的吧？或許有些關聯，所以讓我稍做解釋。」她抿了抿唇，繼續說：「我有寫網誌的習慣，前陣子有位網友時常留言跟我聊天。當我在計劃好一切後也發了一篇文。可能是用字讓人不安吧，那網友直接私訊問我離家最近的郵局在哪，隔天中午又叫我去便利箱取件，讓我有空時就帶著名片來這裡。」她勾了勾嘴角，下了一個結論：「原來現在還有人會關心萍水相逢的網友。」

　　梁謙頷首表示瞭解，接著切入正題：「那麼具體來說妳想委託我們做什麼呢？」

　　「我本來是想請你們將那個犯罪集團繩之以法，避免再有人因此而家庭破碎，但我應該無法支付如此大筆的費用。」許雅晨垂下眼簾回答。

　　對方似乎一時無法決定委託內容，梁謙也沒多做催促。這時店長拿著手機走了回來，手機正在通話中，她照著另一邊說的話，開了擴音後把機子放在桌上。

　　范姜浩的聲音自擴音器傳出：「那如果把犯罪集團手上的檔案都刪了的話，妳可以接受嗎？雖然可能已經有人做過備份了。」

　　店長看著眼前仍眉頭深鎖的準委託人，忍不住開口詢問：「這種非法色情網站不能直接把它關掉嗎？」

　　「是也可以直接爆破掉，會比精準刪掉委託人妹妹的檔案簡單一點，但說不定有其他人會需要這條線留著。」范姜浩先回答了店長的問題，又詢問許雅晨有沒有查到那個色情網站。

　　「沒有，妹妹也說那個網址看起來不太像一般網頁會有的結尾，好像是橘子還是洋蔥的英文。」

　　「噢我知道了，那可能會比較難找一點，但也還好啦，不用擔心。」這句話結束後，范姜浩的聲音似乎遠離了一些：「喂謝雁行，可以放我走了吧，該我做事了！」

　　「你根本就只是想逃避訓練吧！」吳宇丞的聲音也從手機傳了出來。

　　梁謙伸手掛斷電話，對許雅晨說：「總之先等我們確定能不能關掉網站，如果沒問題的話，委託內容就先這樣定可以嗎？不行的話，最少會把檔案盡可能刪掉。當然，後續我們也會秘密和警方合作，這部分就不收妳費用。」

　　雖然不盡如人意，許雅晨嘆口氣後，還是站起來鄭重鞠了躬，說完「好的，麻煩你們了」，便推開門走進夜幕之中。

　　事情沒有走到最壞的地步，還有一絲希望。

　　＊

　　范姜浩搭吳宇丞的順風車回咖啡廳後，招呼都沒打就鑽進地下室了。

　　「我以為他會先抱怨幾句。」店長看著偽裝成牆的樓梯防盜門說，「沒想到這次從一開始就很積極。」

　　「嗯，他對這些事比較敏感。」吳宇丞接下了話題，但沒有明說是哪些事。

　　另一方面，地下室的電腦螢幕上顯示著一個黑底網頁，排版看起來像佈告欄，羅列著各式正常或不正常的請求。

　　范姜浩從許雅晨提供的那袋資料中，找出被害者的生活照，翻拍並打上馬賽克後發了文，以三枚黑市用的加密貨幣，懸賞關於那個色情網站的情報。這價碼比平均稍高了些，隔天晚上便有人傳了網址給他。

　　「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使見不得光的變態們提供消息。」范姜浩不屑哼了聲。

　　他遙控著樓上的機器人找到梁謙，藉由喇叭報告：「網站找到了，然後我花了三黑市幣。」機器人的眼睛眨了眨變成一行網址，「你問下這個有沒有人在查。」范姜浩說。

　　梁謙在前一日就將非法色情網站的存在上報了高層，在他傳完網址後，對面很快給了答覆。

　　梁謙看向機器人的鏡頭：「黑市幣之後報公帳，另外上面說：『沒人在追這條，可自行決斷。』」

　　「好耶！」范姜浩在地下室歡呼了聲，同時復原了機器人的眼睛。

　　事不宜遲，他啪擦開了罐能量飲料，準備大顯身手，但著手入侵網站後卻發現異常簡單，像是有人刻意開了後門給他走。

　　「怎麼會？不該是這樣吧？」范姜浩拿著一口都沒喝的飲料，左右轉著電腦椅思考。

　　「你又在碎念什麼？」吳宇丞剛好到地下室拿包，聽到聲音走了過去，單手抓住椅背制止范姜浩繼續玩椅子。

　　「一般這種……」仍在思考的范姜浩一時詞窮，他轉了幾圈手腕，像是要用肢體語言表達他的厭惡，「人渣垃圾架的網站不會這麼好撞。畢竟是在無法地帶，資安做得太差導致客戶資料外洩，可能換他們被買兇殺掉。這部分可以理解吧？」

　　「懂。」

　　「但我剛只是隨便用個菜逼八也懂的駭客手法，就取得管理員權限了！」范姜浩抬頭看向吳宇丞，「這不太對吧，是不是陷阱啊？心理學大～師～」

　　「過獎，我不是大師。他們內部有可能出叛徒嗎？照原本計畫做會有損失嗎？」

　　「目前應該不會有事，我先在外圍繞繞，看有沒有什麼背叛的跡象。」范姜浩將視線轉回螢幕，快速下了幾個指令，開始掃描整個網站的程式碼。

　　螢幕上一個像素小人拿著鏟子在原地挖了幾分鐘的坑後，跳轉成一個寶箱。范姜浩點擊寶箱顯示掃描結果，發現在一個極不顯眼的地方有半行奇怪註解，那是由英文和數字組成的字串，看著像是加密訊息。

　　他隨手就將那串字丟進無聊時寫來玩的解碼器中跑了會，最後算出的是ＳＯＳ和一個導向私人留言板的短網址，他嘴角一勾：「賓果！他們之中真的有內賊呢！」接著就用同樣的加密方法在板上回了ＣＯＰＹ。

　　「喔真棒，那我走了。」吳宇丞丟下一句話就揮手離開了。

　　暗網中的網站很難追蹤到ＩＰ和地理位置，就算找到也極可能是架在外國的伺服器。雖然也有文獻提出解法，卻也多半奠基於使用者的疏忽。儘管如此，能試的辦法還是得都用上，范姜浩將病毒植入做為魚餌的檔案中，放到網站的下載區，同時也悄悄加了不間斷偵測系統，「現在只能祈禱那些敗類不夠小心，或等內賊的下一步了。」他暗忖。

　　＊

　　翌日咖啡廳公休，五人在地下室開進度會議。

　　確認過匿名留言板和各個陷阱都沒有多餘動靜，范姜浩雙手一攤：「不管是內賊或是我埋的偵測器都沒有回應。」

　　梁謙聞言思索了片刻，給出下一步指示：「稱職的情報人員需要做多手準備，試試網遊那邊，看能不能線下接觸。」

　　「你確定嗎？這已經超出委託範圍了。」吳宇丞潑了冷水。

　　「我也有跟委託人說會嘗試將犯罪集團繩之以法。」梁謙平靜回擊。

　　范姜浩舉手道：「那網遊我有玩。」說著便打開筆電登入帳號，所有人──包括年紀較長的兩位──都湊上前看了眼，下一秒梁謙和謝雁行不約而同地抬眉看范姜浩。

　　「幹嘛！不能玩女角啊？女生時裝比較好看啊！」范姜浩邊說邊開了商城自證。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店長在一旁附和。

　　吳宇丞看了看那個滿等人妖角，給出了判斷：「這個不行，不夠傻白甜釣不到犯罪集團啊。」

　　范姜浩只好重開一個帳號讓吳宇丞捏臉，自己則在桌機的鍵盤上敲打著什麼。

　　角色捏完該來選玩家了，范姜浩這個滿級大佬裝不了新手，會習慣性出現高級別的細微操作，他轉頭問了句：「這邊誰最不會玩遊戲？」

　　梁謙微笑不語，謝雁行的臉部線條似乎繃得更緊了，店長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范姜浩不怕死地各自給了評語：「不用想也知道嘛！我哪敢叫梁謙做事？至於謝雁行，感覺會需要從基礎開始教，太麻煩了。店長不行，那是會對國中女生下手的變態耶，被言語性騷擾怎麼辦！」他最後看向吳宇丞：「就決定是你了！百變怪！」

　　銀髮男子毫不留情地朝他後腦呼了一巴掌。

　　＊

　　他們在新手村裝笨釣魚幾天後，魚終於上鉤了。聽到對方要求通話，范姜浩一屁股把吳宇丞擠走，同時打開變聲器還刻意裝娃娃音學國中女生說話，通話最後對方說了只要提供自拍照就會給很多錢。

　　范姜浩掛斷通話後，翻了白眼又吐舌做鬼臉。噁，演得太像有點不舒服。

　　在通話時店長正好在地下室，她有聽到最後一句，也已經做好捨身取義、給幾張自拍照的打算了，卻被范姜浩一把阻止。

　　咖啡廳首席駭客（雖然也就只有他一個）導出遊戲角色模型，丟給之前寫好的ＡＩ加工，使其更像真人，「這ＡＩ我只餵了那些已經死很久的寫實派大師的圖，過程中沒有一個活著的人類受到傷害，請放心。」他隨口補充，接著抬頭問店長：「第一次被陌生人要求照片的乖乖女會穿什麼衣服、擺什麼姿勢？」

　　「應該是制服和很一般的拍照姿勢吧，比耶之類的。」

　　范姜浩幫模型換上制服，選的是最常見的白色款以避免被特定，還讓模型用一隻手擋住應該是校名和學號的地方：「表情好像怪怪的，戴口罩還在人設裡嗎？」他向吳宇丞徵求建議。

　　吳宇丞湊過去看模型的前後變化：「戴著吧！不過你比耶和遮學號只能擇一，這種通常會是自拍照。」

　　「有道理。」范姜浩敲了幾個鍵改姿勢，還調整了鏡頭角度，「大功告成。送出！」他爽快按下輸入鍵。

　　＊

　　常言道好事成雙，在那內賊給了又一串加密回覆後，犯罪集團負責拐人的下游也被吳宇丞的話術引導到要見面了。

　　「怎麼辦？埋伏逮人逼供嗎？店長這身形扮不了小女生。」吳宇丞在會議上發問。

　　「就算扮得了也不能讓店長去，風險太大。」謝雁行皺眉道。

　　「埋伏抓人吧！後續圍捕動作得一氣呵成，不能留下空子讓餘孽鑽。」梁謙做了決策，「范姜。」

　　「幹嘛？密文還沒解完啦。這人到底哪來這麼多加密方法，是過於謹慎的天才嗎？」

　　「你需要多久時間能關掉網站？」梁謙沒理會范姜浩的頂撞繼續問。

　　「之前已經取得權限也備份好會員名單了。加上破壞資料，大概只需要五到十分鐘吧。」范姜浩肩膀一聳，「我解好密文了，是地址。衛星地圖上看起來是郊外一個廢棄工廠。」

　　「嗯，之後抓到下游後比對口供，這部分交給你了，吳宇丞。」看到吳宇丞比了ＯＫ後，梁謙轉向謝雁行道：「我們就去工廠附近埋伏，等確認後由你攻堅。」

　　「好。」謝雁行慎重點頭。

　　店長這時舉起了手，神情似乎有些沮喪：「看來沒有我能派上用場的地方，對嗎？」

　　「不對。」梁謙回答得果斷，「到時現場那些被綁架的女孩子們，一定會很害怕或不知所措，妳必須要穩住她們。這是只有妳才能做到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