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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二:歸鄉 09 終曲


“追打得比萬世神伏那次還要猛烈呢,真可怕。”

來自於浪巫謠的音波攻勢再度擊發,不斷彈奏出的音波再度激起一片黃沙,睦天命正躲在預留下來的遮蔽物後漫不經心的思考著

“現在簡直像是躲在深溝裡逃避震天雷的士兵一般。”

在自己剛才將不該說的話一口氣向著對方傾注而出後,雖然看不見,但從他的心音與音波便能得知那是帶著憤怒的音律,那是許久未見的旋律,滿腔的怒火正肆意發散。

“我們從踏入這舞台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有了。”

這般打帶跑的戰術,過去曾發生過數次,例如整晚被西幽禁衛軍、神蝗盟士兵或是前來一報奪劍之仇的惡者們集體追殺,需邊躲避敵人的追尋,邊趁機找尋片刻休憩時機調整氣息,諸如此類情況早已熟悉。

“......這是已無退路,得放手一搏嗎?”

武技與體力為養育孩子歷經近兩年的荒廢,在短短半年仍是難以彌補差距,更別提浪巫謠雖為樂師,但氣力原就有自己的兩倍多。他不像殤不患有著超越時空的無界閣得以練就一身旁人嘆為驚人的深厚內力,但天生自帶的烈焰氣息充滿了持久的生機。

強力精準的琴音彷彿可以持續演奏至明日。

“我可撐不起六時辰......但他的聲音果然很美麗。”

經過調息已恢復部分體能,但真氣與精神上的消耗仍無可避免比預計要來得大,睦天命開始有些許恍神地聽起浪巫謠夾雜在琴音裡的怒吼。


「喂!阿浪,別把氣力耗盡啦!等下攻過來怎麼辦!」
「唔嗯......」

正巧來自於聆牙的話語同時拉回了兩人的理智。
浪巫謠總算停下了那些毫無章法的混亂弦音。

“真危險......差點陷進去......”

因聆牙的話語找回理智的睦天命重新凝聚心神,將即將鬆脫的琴弦重新綁緊。不過那條理智線馬上又因為對方下一句的話語而即將斷裂。

「嘛,阿浪和我果然是最佳搭檔~」

「抱歉,還能上嗎?」
「啊哈哈哈,你以為在對誰說這話,本大爺我可是無所不能!」
「是啊。」
「就不知道~開始前就示弱那對『搭檔』如何了啊~還跟得上我倆嗎~」

平時的話睦天命能一笑置之,明擺著只是挑釁的話語,那也只是誘敵之計,但事已至今,如聆牙所言,該講不該講的都已說出口,覆水難收,那也無須再以理自制。

於是她在輕撫棲鳳箏的琴身後,毫無猶豫的將遮蔽物以音波擊碎,再度與對面的樂師拍檔相隔數尺之外對峙。

「這份挑釁,我記著了。」
「正好。」



同一時間,兩名樂師彈奏起了那首「戀曲」。

僅以弦音相伴。

這次睦天命的琴音不如那時般清澈,而是帶著電流般的激昂弦音。

與浪巫謠前往皇宮之前,他們首先造訪了天工詭匠,一方面是與昔日夥伴打招呼,一方面是請他幫忙寫一封介紹信,以便讓身為吟遊詩人的他們僅憑手中兩封信就順利通過守衛與臣子的關卡。

然後,睦天命趁勢再順便拜託了天工詭匠幾件事。

“妳的「順便」也太多了,天命!”
“別這麼說嘛,就我所知您的手藝,可是無論西幽還是東離,都無人能比的。”
“說些理所當然的話!”

“此恩,之後一定相報。我向您發誓,天工詭匠。”

“噯......我這把年紀碰上你們這些年輕小夥子,簡直折騰!”
“您這是同意了嗎?”

“哼!就這點事,還怕老朽做不到嗎?”
“在老朽處理的期間,浪、天命你倆負責幫老朽復原那些陷阱。”

“實在是太感謝您了。”
“非常感謝。”

除了介紹信,睦天命請託天工詭匠替浪巫謠打造一把替代武器,順便替自己的棲鳳箏結構做了加強,另外再將半年前取得的可疑卷軸交給天工詭匠解析。


「這是最後一曲了呢。」
「來吧。」


兩名樂師在前奏後將真氣循環全身經絡,開啟新一輪的聲樂較勁。


「「就連寂靜堆疊的積雪 都能發出幽靜樂音」」

「「拉近側耳傾聽 頃刻間的奏鳴」」

「「為了在此身罪業所映出的黑暗中」」

「「找出一縷光芒」」

「「直到吞噬凍結的火炎」」

「「貫徹天際我的歌聲 是活著的證明」」

「「 化作明媚且銳利的刀光一閃」」

睦天命隨著曲調回憶起了過往,與這首歌的相遇,即是改變自己命運的瞬間。那時尚為年少,與一般大家庭閨秀並無太多不同,除了家裡是名為護印師的名門一族。

那是以負責看守聖劍「神誨魔械」為己任的家族。

“是為何而生”
“是為何而活”

那些是不需要煩惱或思考的提問。

睦字為厚待友愛,名為承天命,守和平,往後人生命運的道路已被鋪設好,也沒有世俗百姓要煩惱的食衣住行等憂慮。

神誨魔械的存在讓本來單方面被魔族蹂躪的人類能與之一戰,為了備戰不知何時會再度攻入人間的魔族,每位家庭成員自幼除了學習詩書禮儀外,還要再外加學習如何排除邪物的劍法與術法等武藝鍛鍊。

這樣的日常,極其枯燥乏味。

直到那一天。

某日她得以陪同睦家的大家長入宮,在大人們會見皇族與高官談論要事時,睦天命隨意地在庭園內閒逛,耳朵敏銳的她隱約間聽到了琴聲與吟唱聲。

“這是?真是美麗的歌曲。”

在琴聲與歌聲的引導下,她發現那是一名老嫗,拿著一把琵琶彈唱著曲子。

“那是宮廷樂師嗎?”

突然之間,老嫗的曲調中斷。

「啊,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樂師閣下。」

驚覺也許是自己打擾了演奏,睦天命隨即向著低頭老嫗道歉。

「真不好意思,小的並非樂師,只是一名伺從......您是?」
「您好,我僅是隨父親大人入宮拜會。」
「啊~原來是護印師閣下,我真是太失禮了。」

「不會,請您起身。比起這個......我想知道剛才的曲子。」
「啊......這是我年輕時,曾聽聞某位身分高貴的大人所作。」

「真是厲害,能做出如此美麗的曲子,那位大人是?」
「......捲入事件已不知去向,而這首曲子的後半我也不清楚。」

見到老嫗再次低頭道歉她制止急忙,並開口詢問起詳細的歌詞,老嫗見到身為名門的護印師如此親切隨和,也立刻將所知盡數告知,甚至給了她曲譜。

在那之後,睦天命向父親詢問是否知道宮裡流傳的曲調,卻被告誡皇宮曲調曾遭受妖魔玷汙是不可觸及之物,她見到嚴厲臉色的父親只能作罷。

「真可惜......」

在日課結束後,她會找時間複習曲譜與歌詞,並難得向自家父母親提議作為成功修習完所有家傳劍法與術式的獎勵,能否答應贈送一把琴。

「哼嗯,切記沉迷世俗之物並非好事。」
「是的,往後的日課女兒也絕不忘記。」

對於平日毫無任何欲求,乖順聽從家族所有意見的女兒,她的父母親立刻便同意了這難得的請求,日後便依承諾贈予睦天命一把琴。但老嫗當初彈奏的是一把琵琶,而她收到的是一把與想像中完全不同的琴,那是一把塗著藍金色漆紋的美麗古箏,

「如何?這是為父請名匠特別訂製的琴。」
「依工匠所言,其名為『棲鳳箏』呢,天命。」

「謝謝,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所幸睦天命有著音樂上的天分,很快地便能以古箏彈奏出老嫗所給的曲譜,心血來潮也會彈奏來自市井的曲調與家人分享,一家子因此變得更加和樂融融。

只是某日午後,教導她劍術的師父突兀地問了她一個問題。

「天命,你想要追求什麼?可否有想要實現什麼?」
「師父,您突然間說什麼呢?」

「見你使劍的架式,跟以往不同了。」
「架式改變了?嗯......」
「於是為師猜測,妳是否有何新的際遇?」

「......對不起,我有表現得如此無趣嗎?」
「非也,新的際遇產生新的緣分是好事。」


回憶倏地中斷,在那之後的事,已不忍再回想起。

在遇到啖劍太歲前,她曾經獨自經歷好一段肆意亂來的時光,有著許多的煩惱與恐懼,但那些感情一下子就被殤不患他那源自於內在的強大所驅散。

在雙目永遠失去光明後,她不曾獨自一人,身邊總是圍繞著關心自己的同伴,有著愧疚的音色、有著自責的音色、有著耐心的音色、有著信任的音色等。

因此她不得不在逆境中打起精神。

演奏的曲調已來到由浪巫謠所教的部分。

「「貫徹我的歌聲 是活著的證明」」

“想要追求什麼?”
”那是如今無法追尋之物。”


「「也無法填滿心靈 不斷嘶喊著」」

“想要實現什麼?”
”那是如今已成過往之物。”


「「Wo-O-Oh Wa-Oh~」」
“為何而歌唱,那是......”


劈啪!

曲終,那把美麗的古箏在演奏至最後一刻才發出木頭的崩落聲。
睦天命再度輕撫琴身,放下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搭檔。


「那是因『喜歡』與『愛』,巫謠。」
「是嘛......」

「你的母親大人雖遭遇慘劇,但她是位堅強的女性,她的心中所蘊含的愛,並非假物。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曲時,這份懷著想要抗爭命運的悸動,當時的我深深得被吸引了。」

「那時的我,不知道母親所懷抱的夢魘為何,我沒能好好地理解這首歌,沒能唱出她所期望聽到的音色......但現在我能理解了。」

「......那麼『我』現在的音色,你理解了嗎?」
「與初見時一樣,很美麗。」

「真固執,我都說到這份上了。」
「原話奉還。」

歌曲已終,聽見浪巫謠仍未放棄的心音,那是股平靜中帶著憤怒的音律。睦天命取出長短刃共用一柄的武器,將所剩不多的氣力全數灌入。



見到眼前的睦天命總算是願意開口對話,並回應了自己的提問,回應了那些曾在夢魘中糾纏自己的心聲。如今已獲得她產生就此別過的理由,但在浪巫謠心裡燃燒的紅焰,卻反倒是越發猛烈地燃燒著。

“難道我就看起來——”

如此需要讓人幫助......
如此需要讓人憐憫......
如此需要讓人照顧......

你們不需要彌補過去......
你們不需要如此顧慮......


在受傷時,剛失去雙目仍咬緊牙給予警示。
在復原間,仍鼓起勇氣靠自己的力量站起。

在分離時,仍能給予自己沉穩的心靈依靠。

在地底下,仍毫無猶豫的為弱者挺身而出。
在終戰前,面對困境仍不退縮相信著希望。


他們從初遇時,就一直是給予自己光明的強者。
這樣的他們,都曾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脆弱一面。

她與其他人都不一樣,曾經以為相知相惜。

即便不是同自己的靈魂半身般無須言語,
他們之間也不需過多的言語即可知彼。

所以想要如同她在地底與嘲風所講的一般,
在戰後一同相互扶持,一同開始新的人生。

結果,卻僅是個空言。

不管是想要追求什麼,還是想要實現什麼,
或是曾許下的會讓她與那孩子幸福的誓言。


結果,都成為了空言。


「我......果然不會就這麼放棄。」
「為什麼,是因為愛嗎?」

「不需如此貶低自己。」
「......」

「我無法忍受,就算說那些話的人是『妳自己』。」
「......」

「收回,那些話。」
「......不收,要如何?」


面對固執己見的睦天命,浪巫謠將手中琵琶迴轉,再度向著對方展露出獠牙。

「不是對我感到厭惡或失望,沒有理由放手。」
「緊抓著不放嗎?我可是會被掐死的。」
「無須戲言,我想聽妳的其他真心話。」

語畢,浪巫謠藉由流星步瞬間閃現至睦天命眼前,
帶著火焰氣勁的吟雷朝著她猛烈地直劈而下。

鏘!

如預料般,她咬著牙同樣帶著憤怒接下。

藍色與紅色氣勁相撞,使得兩人衣袖翻飛。

「我不希望讓深愛著我,且我也深愛著的你們擔心!」
「不想要再讓重視的人們,因我的脆弱而痛苦!」
「所以,不能再讓自己身處險境......所以我只能等待!」

她的劍刃隨著話語,越加果絕。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彼此氣息糾纏、彼此氣勁碰撞。

「我果然還是不想放棄。」
「想要抗爭只能接受等待的命運。」

染上憤怒音色的她,不願放棄希望的她,
無論是彈琴或舞刀的身姿,依舊的美麗。


「是嗎。」


鏘!


他們連續吟唱三首曲調,全力較勁,就算一邊調息,劇烈消耗的真氣、精神力或體力仍無法補回,浪巫謠判斷她的體力應早已達到極限,他用勁將獠牙的下顎卡住鳳頭刀柄,比預想得輕易地挑飛了睦天命手中的長刀。

浪巫謠吟雷反手朝著她的脖頸劈去,但卻遭到後發先至,她自右手衣袖裡拔出另一把暗藏的刀柄,眼見睦天命的貼身刺擊無法閃躲,浪巫謠後退一步橫舉吟雷刀身格擋。

但在感受到身後以破竹之勢飛來的重物,浪巫謠將吟雷放手讓其被挑飛,向右後側回身避開破風的一擊,那是先前被置於地面的棲鳳箏。

「抱歉。」

向著睦天命的古箏道歉,浪巫謠踏上琴身朝著她的上方躍下,同時左手以內力召回吟雷使出下劈,那是短匕首無法承受的重劍劈擊。

「呃!什麼?」

睦天命當即判斷後退,趁著浪巫謠剛落下後,打算趁他起身的間隙發動攻擊,但敏銳的耳朵聽到來自常人視線外死角處彈射而出的弦音,她反握短匕首刀身接下。

那是不知道何時恢復裂魔弦身姿的聆牙,他的右手傳來空無一物的風聲,睦天命使勁反手彈開琴弦,同時召回剛被挑飛的長刀。

「你們這是二打一!」
「棲鳳箏、凌風、飄羽算一算是四打四唷,天命姊姊~」

「要那樣算,現在是五打四——唔呃!」

短匕首再度被浪巫謠近身後的橫向劈擊挑飛,睦天命二度以長刀化作軟刃纏繞吟雷刀身,緊接著再以右拳朝著他的心口出拳。

因刀刃纏繞僵持住的兩人,一時間相互出拳與格擋誰也不退下。

「哼呵呵呵。」
「有什麼可笑的嗎?」

「不管要說多少次,我果然認為妳很強大。」
「......你,真的很固執。」
「那麼,最後一招。」

「「分勝負。」」

浪巫謠與睦天命同時鬆開緊握的劍柄,雙方一同迴身,一人以右拳、一人以右爪帶著氣勁的拳爪朝著對方的心口猛攻而去。



在兩位樂師以歌聲、刀刃與拳腳激烈對撞的同時間,於南方大地的殤不患、捲殘雲與丹翡一行人正準備動身離開客棧,但卻意外遭到凜雪鴉制止。

「三位請留步。」

「啊?」
「掠風竊塵...又在盤算些什麼嗎?」
「你這傢伙不會又在打壞主意吧?」
「與諸位不愧往來許久,已有此等深厚信賴關係。」

「喂!安份點,現在沒時間聽你講廢話。」
「哎呀呀,如果說我有立刻回到西幽的方法也沒時間一聽嗎?真是可惜吶~」

殤不患有些焦躁地看著凜雪鴉那張仍帶著涼意的表情,雖已下定決心要由自己親手做個了結,但無奈就算拚盡全力從南方深處叢林中奔向西幽,最快也需要三日以上。

「嘖,絕對又在打著什麼意圖。罷了,有什麼條件?」
「啊哈哈,在下不是說了嗎,朋友如今,貴在真心。」
「嗯......唉,之後再說吧。方法?」

得到來自殤不患的承諾後,凜雪鴉掏出了一個精巧卷軸。

「啊啊啊~那、那個不是以前從說書人那拿到的!」
「不愧是捲大俠,銳眼如鷹。」

「嗯~果然是兩位樂師意見分歧沒當場打開啊。」
「欸?啊,是啊。」
「那還真是可惜啊~」
「嗚啊啊啊.....打開會怎樣啊。」

捲殘雲在看到凜雪鴉邊說著真可惜,邊露出的那個愉悅笑容後,全身瞬間感到毛骨悚然而躲到了正皺著眉頭的丹翡身後。

「喂,那個卷軸是怎樣?」
「嗯?我開~」

「「「!」」」

卷軸上畫著一個陣法圖紋,被打開後的那瞬間發出強烈光芒壟罩眾人,感到強烈既視感的殤不患立刻一個箭步抓住凜雪鴉的肩膀,同樣感到既視感的捲殘雲也立刻帶著丹翡撲向凜雪鴉的背後。

「在下可真受歡迎啊~」
「......喂,這裡是!」
「那傢伙身上怎麼有股香味,好噁心啊!」
「殘、殘雲!不要用臉抹我的衣服!」

「你這蠢貨,怎麼又帶另一群年輕小夥子過來!」
「天工詭匠......」

原本還在南方大地的一行人,在白光中閃現到了鑄異坊,

天工詭匠露出訝異表情的看著自卷軸中出現的四人組,在打量一行人之後,他放下手中仍在設計中發明草圖,從櫃子中取出一封清單給殤不患。

「你們這些傢伙還是一樣麻煩透頂,拿去。」

「等等,這是?」
「那對相聲夫婦回來前得幫老朽帶的物資,殤由你轉交給他們。」
「相聲?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交給我吧。」
「快去快去!」

「殤大俠,我們立刻前往親王殿下的皇宮吧。」


奇異的四人組踏著輕功步伐,飛快地穿越樹林、穿越河流、穿越市集,朝著都城中心飛奔而去,在一日內便抵達了西幽新宮殿。

「哈啊~好累,話說,那個卷軸什麼情況?」
「嗯?魔王城裡撿來的,那些貴族房間藏了不少寶物哪。」

「你這傢伙連魔族的東西也......」
「啊哈哈,在下姑且也算是魔王陛下啊~」
「蛤?呃,那個卷軸不會很危險嗎?那可是魔族的東西。」

「說明書上寫著『人類與人界之間限定傳送卷軸,方便作者設定,兩個一組到哪都能互傳。』,那可是魔界用不了的東西啊。」

「唔嗯,這可真是方便的設定。」

在丹家護印師夫婦的家名下,殤不患與隱身躲藏的凜雪鴉等人一路暢行無阻的得以拜見親王殿下,更得到前往鳳曦宮找尋獻唱鎮魂曲的樂師之許可。

“兩位美麗的樂師曾說希望不受任何干擾與中斷喔。”
“那是一時辰前的事,不知道是否已經結束了啊”

殤不患回想起親王的話語,直覺感到一陣不安,便加快了腳步衝向舊宮主殿。

「這、這怎麼回事啊?他們遭人襲擊了嗎?」
「不,殘留的攻擊痕跡,只有浪公子與睦姑娘的。」

「啊,真的,這邊是巫謠大哥,這邊是天命姊姊,欸?」
「依照損害判斷,浪公子大概是想封鎖睦姑娘聽力,並藉機......」
「雖被防下來了,仍趁勢躲入樹林以製造干擾。」

「呃,西幽風鎮魂曲是這樣邊打邊唱的嗎?殤大爺。」
「不,又不是嘲風那頭野獸,但這裡殘留的氣息......」

「貨真價實的殺意,果然,不患的樂師夥伴們各個血氣火爆啊~」


殤不患觀察舞台周圍已經感受不到來自兩位夥伴的攻擊聲響,判斷兩人已抵達庭院的邊緣深處,便朝著疑似被音波掃倒的樹林缺口直衝。

「呃啊,這可真慘烈,只剩一片黃沙跟樹木石塊的殘骸啊......」

「這是睦姑娘的招式,那個方向各種殘骸碎裂得最為厲害。」
「那這個像是被燒過的痕跡,是她和巫謠大哥招式對撞了吧。」

「那些傢伙來真的嗎......」

「看啊,這是樂師閣下的同伴屍骸啊~」

「欸欸欸~這是聆牙的劍型態,變成碎片了啊!」
「不,這大概是天工詭匠的仿造品。」

聽到只是仿造品,捲殘雲和丹翡同時舒了口氣。

「殤大俠~我認為是朝這個方向延伸而去。」
「我想也是,這邊是巫謠在憤怒下常製造的痕跡。」
「不枉費在下好幾次遭受毫無理由的追殺啊~」

「那是你這傢伙自找的。」
「不患,可真是薄情的男人啊~」

殤不患蹙著眉頭,他不能理解為何那兩人要為了嘲風那個瘋女人獻唱,不能理解為何那兩個人會如同兩頭相互廝殺的野獸般,朝著對方撕咬,肆意破壞周邊事物,內心同樣溫柔無比的他們,怎會製造出如此面目全非的遍地殘骸。

還帶著如此熾熱的憤怒與殺意。

“確實如同殘雲所說的,有什麼怪異。”

“巫謠、天命,為什麼?”

於是,殤不患再度邁開了腳步,不論前方看到什麼或聽到些什麼,他都會承受,然後.....找個安穩的地方,對著兩位夥伴及家人好好地說教一番。


隱約間聽到遠處傳來刀刃交錯的聲響,那個交擊聲是帶著外放氣勁的刀刃互相碰撞的聲音,依照四年前對兩位夥伴氣功程度的了解,那是灌注了能將人輕則斷肢、重則劈為兩半程度的氣力。

因此,他毫不餘裕的連續踏上流星步闖入戰場,本能地向著兩人大聲喊道。


「巫謠、天命!你們快住—欸?」




最終浪巫謠與睦天命的拳爪誰也沒有擊中對方。
一拳從肩膀擦過,一爪從頸側擦過。

「哈哈,這是讓我一手嗎?」
「原話奉還,第二次。」

將一切情感藉由武藝、琴藝、歌藝全數發散後,帶著些許無奈的神情,睦天命她終歸對著浪巫謠露出了半年多以來,許久不見的真心笑容。

「我果然,放不下來。」
「是同情,還是憐憫?」

「......你還真是記仇呢。」
「此生此世,忘不了。」

「謝謝,讓你陪我任性妄為一回,巫謠。」
「那麼,就此別過?」
「對不起,我不會再說這話了。」

「剛才的話,收回?」
「......嗯。」

看著帶著一臉虧欠的睦天命,浪巫謠覺得能夠理解至今為止,
只能用「心」看著「他們」的睦天命,她一直以來的想法。

「天命,妳找到了想要追求,想要實現的目標了嗎?」
「我不知道,也許在離家的那一刻,就早已失去了,那之後......」

「沒有餘裕,和平,總是瞬間就消失在天地交際之間。」
「我......」

「現在不需言語或誓言,之後再想即可,我們有很多時間。」
「嗯,謝謝你。」

聽著她略帶鼻音的聲音,浪巫謠想像起她隱藏在深藍色眼罩下的雙目,想像起那對僅能緊緊閉起的雙眸,這次是否是為了「自己」而哭泣著。


“因感動而顫動的姿態,顯得惹人憐愛。”

“帶著激情餘韻的神情,如此美麗迷人。”


浪巫謠這次仍是沒有將心中所想的讚美化作言語傳達,而是化作行動。

他深情地擁抱上睦天命的身軀,
而她隨之主動吻上浪巫謠的唇。


這是自半年前送走孩子後,兩人久違的親密接觸。

過於激昂的旋律僅沉寂片刻,又在餘火的餘韻中再度併發。



以至於他們沒注意到還有旁人存在,
情不自禁的、熱情的——


擁吻在一起。



「殤大爺等我們一下啊~怎麼傻站著?」

「嗯?呃喔喔喔!這、這真是我們可以看的嗎?」

「殘雲!向後轉身,非禮勿視!」
「欸?我、我知道了,別打了別打了~」

相較於擺出看到無法理解事物,而露出呆愣神情的殤不患,丹翡趕緊用力地拍著捲殘雲催促他轉過身,身為丹家人怎能直視友人們的親暱姿態。於是,丹翡用雙手遮蔽雙眸視線,除了手指間的隙縫仍有些過於寬廣。

「哎呀呀,看來白擔心一場了呢~」
「殤大俠~喂~喂~」

“什麼情況?在這遍地殘骸之中......”

“還殘留著各種強力的外放氣勁......”

“這些傢伙倒底是怎樣......”

“呃,不對,這不是我該看的!”

總算回過神的殤不患一把抓住從剛才就一直戳著自己臉頰的煙管,用眼神警告凜雪鴉不要發出聲響,免得那兩位夥伴回過神來.....

想到後續或許會發生更可怕、更無法理解之事的殤不患,打算先暫時撤離現場,不先冷靜冷靜一下腦袋,順便把剛看到的東西忘記,他實在無臉見兩位友人。


他就像是不小心撞見父母卿卿我我,而後尷尬得想翹家的小孩一般。


然後視線一撇,他看到角落有著第三位熟悉的夥伴兼家人兼恩人,裂魔弦他撐著臉頰靠在豎直的古箏上,正一臉欣慰地看著兩人。

「!」

注意到殤不患的視線,裂魔弦撇頭露出驚訝表情,正準備開口大叫自己時,也許是他那位渡衰聲爺爺注意到自己此時的困窘,他收斂起聲音,和藹地看著自己。

「啊!『煙槍混蛋』那傢伙怎麼會在這裡!」

只是當他的渡衰聲爺爺一看見身側的凜雪鴉時,那位和藹老者的臉孔瞬間變回那個帶著張揚鬼面的魔性之男,他惡狠狠地對準了口中的煙槍混蛋大聲叫罵。

「「!」」

這一聲也足以讓沉浸在兩人世界的浪巫謠及睦天命回神,雙方急忙地離開彼此,而此時,幾乎是無意識下的行為,殤不患往著後方退了一步。

「喔呀,殤大俠,在下的腿實在太過修長~」
「凜!你、你這傢伙!」

包含在地底魔界探查回歸地上的日子,這四年間殤不患在各地四處闖蕩,他擁有隻身穿越各個險境的深厚功力,並不會因這一腳而摔得四腳天。


「「不患......」」


在殤不患為了維持住平衡而蹲著馬步,他聽到了兩人帶著思念的叫喚聲。

“天工詭匠,您說的沒錯,我真是蠢貨。”

殤不患原本一直苦惱著要用什麼神情去面對兩人的煩惱,但是當他聽到同樣思念著自己,兩位熟悉又有些不熟悉的夥伴們的聲音,那些煩惱便拋之雲霄之外。

往日回憶如同潮水般瞬間湧上,有好的、有壞的,也有不好也不壞的,那些在他命中注定的旅程中,所無法言語的私情與傾慕,全都湧上了殤不患的心頭。


超越時空因果、跨越重重苦難與試煉,歷經數次相遇、重逢與分離,
本以為此生再也不相見,命運的紅線仍將他們緊緊地連結在一起。


他們早已是超越血緣關係的「家人」。


於是他在重新立直身體,手以劍指直指眉梢,
露出爽朗的笑意對著夥伴們打了聲招呼。


「唷!好久不見了,巫謠、天命。」


鳳鳴不止,直至終曲。


仁俠「刃無鋒・殤不患」,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