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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寂】微光 05

*飴村亂數x神宮寺寂雷
*牆倒後時間線
*OOC預警
*本次神宮寺寂雷沒有得到出場機會


05.

飴村亂數決定出國這件事,可以說是有計畫性⋯⋯卻又不是那麼有計劃性的。

他早早就動過出去看世界的念頭,一開始是中王區不准、後來是他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允許,直到所有的麻煩暫時告一段落,來自海外特殊嘉賓的邀約就成了實現飴村亂數想法的跳板。
他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但還是不想冒被神宮寺醫生攔下來多加檢查的風險,因而刻意的不讓對方察覺到這件事——事實證明飴村亂數做的非常成功,就連夢野幻太郎和有栖川帝統都以為那個醫生應該要知道這件事,無意間成為了小設計師的「幫兇」。

而收到夢野幻太郎的訊息已經是他出海關後的事了。
他親愛的posse當然是先叮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照顧好自己,不要挑食、不要顧著工作、不要被陌生人給拐了、不要拐了其他人⋯⋯老媽子式碎念後才是另一個聊天室的截圖。
截圖內是關於日常生活需要注意事項的醫囑,而後補上的是知道飴村亂數在醫生眼皮下溜掉後,一長串方便在國外取得的藥物與補品清單。
飴村亂數選擇性回覆夢野幻太郎自己已經下飛機的事情,裝作沒看到另外替人轉達的訊息。

他暫時的落腳處是秀場附近的飯店,主辦方還考慮了這些來自外地的設計師們可能會在活動結束後有些交際應酬、又或者是想在這個城市走走看看,退房的時間壓在了五天後。
然而五天的時間對飴村亂數來說還是太短了——他可不是順便來旅遊的,也不可能在國外的期間一直都住在飯店裡。
如果打算讓Empty Candy的名號開始在海外扎根,他至少得有一間自己的工作室,再來就是添購必要的設備與材料。
人脈也是能儘早就儘早開始建立,他以特殊來賓的身分出席,肯定能夠引起本地圈子的好奇心,能夠在會場多留下幾個聯絡方式是幾個,也希望可以在短時間內摸清楚這裡現在正流行著什麼。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列成清單,大概是就算已經舉到頭頂,尾巴還是會在地上拖著的程度。
飴村亂數一時間覺得,自己所感受到的挑戰性不輸被克隆體猛追猛打的時候⋯⋯而且現在Posse還不在他的身邊呢。
現在就打退堂鼓實在太難看了,他可是做好決心才一個人跑出來的!本來就是越有挑戰性的事情才讓人越有動力去做嘛!給自己加油打氣,飴村亂數決定先摩拳擦掌來面對時差的問題,順帶想想這幾天能怎麼安排。
然後,他的安排馬上在幾天內被打亂。

「你的比賽我都有看喔,雖然是透過線上轉播就是了。」咖啡色的飲品冒著乳白色的霧氣,眼前人雙手支撐著下巴,慢條斯理的開啟了話題,飴村亂數這才回過神來。
在國外路上遇到以前認識的人的機率有多高?飴村亂數不大知道。他只是有點鬱悶,明明就是想去一趟房屋仲介看看情況,現在卻坐在這裡喝咖啡。
他開始懷疑自己會在下個街角看見天谷奴零。

聽見自己的名字時,飴村亂數下意識的給了回應,才想起這裡已經不是日本了,在外被叫出名字變成了非常難得的事⋯⋯何況那還是熟悉的日文發音,不是讓自己聽來有些蹩腳的Random。
當粉髮少年看見來者時,雖然因為許久未見而多花了一兩秒才辨識出面前人是誰,他一點也掩飾不住自己錯愕的表情,而對方的表情也是訝異的,但眉眼很快就變成了高興的弧度。
——然後就趁著沒反應過來時,直接被拉到這裡聊天了。

「看得讓人心裡砰砰跳的,我不在日本的時候竟然出現了Division Rap Battle 這種聽起來就很刺激的事情啊⋯⋯搞不好我也有rap的天份呢!就像亂數一樣,可以同時作為rapper 和服裝設計師在那個時代活躍著。」面前人笑了笑,用小湯匙輕敲碟子邊緣,硬是讓他敲出了跟話語一樣的節奏,「但多虧如此,那個比賽讓我看到不少亂數特別的模樣呢,比SNS上的照片還要稀有的那種喔!」
笑咪咪的像是抽到了SSR或UR卡的樣子,手指還配合著話將嘴角提起。飴村亂數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但他似乎是真的一直都拿這個表情的主人沒轍。
「⋯⋯你怎麼會在這裡?」
「欸?我本來就在海外啊,反倒是我更想問,亂數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裡呢。」
乾巴巴擠出的問題反而馬上被打了回來,他也不能說有什麼錯⋯⋯畢竟這人確實是比自己早了五六年就跑出國了,只是後來沒有特別去注意對方到底是跑去哪裡、又做了些什麼。
「啊、是因為最近的展場吧?要待幾天呢?不過剛剛你好像站在房屋仲介的外面的樣子,是打算在這裡住上一陣子嗎?」
「找個時間我帶著你在這附近逛逛也不錯呢!畢竟也在這裡待好一段時間了,說本地人是有點誇張,但當個導遊絕~對是沒問題的。」

「⋯⋯我看看最近有沒有時間。」
也不是什麼秘密,飴村亂數就把自己之後的打算稍微告訴對方,畢竟在同一個圈子、同一個地方,之後應該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他莫名的覺得不只是應該,而是肯定會常常見到面的。
有一個熟人、應該算熟人幫忙帶路也是不錯,飴村亂數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只是拿出紀錄用的小冊子看自己這段時間本來的安排。對面的人也伸長脖子想看看裡面寫了些什麼⋯⋯然後他就被對方唐突的彈了一下額頭,「——舞城華燈!」

「我知道亂數你不是出來玩的,但也用不著一來就把事情塞的那麼滿嘛。」面對粉髮少年摀著自己額頭、埋怨的表情,舞城華燈搖了搖作為兇器的手指,「你也不是馬上就要回去了,把步調放慢才能更容易融進這個地方喔?每一個城市有自己的步調,快了或慢了都是事倍功半的。」
「⋯⋯你是很久沒有跟人說到話了嗎?跟老媽子一樣。」
飴村亂數忍不住摀著自己的耳朵,明明已經到國外了,為什麼身邊還是有這種屬性的傢伙在?他還以為不打電話的時候就不會接收到來自幻太郎或寂雷的叮嚀又讀作碎念了。
「我一直都是這樣——是你太久沒有見到我了。」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舞城華燈在喝了口熱飲後又撐住自己的臉頰,因為好久不見的人在自己面前露出不耐的模樣而笑出聲。
「對了,你要不要來和我住呢?」

見到面前人愣住的模樣,舞城華燈主動說明自己這陣子的打算——他在這個城市停留的時間是目前最久的,也租了作為工作室與居所的空間,只不過房東說最近發生了些意外,沒辦法讓他下一期繼續租下去。
所以他打算乾脆趁這個機會,有一個真的完全屬於他的工作室。
雖然之後可能還會到其他地方到處逛逛、也可能選擇回到日本,但現在他就想這麼做,就如離開時的決定一樣果斷。
「畢竟亂數很少像這樣在外地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吧?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熟悉的人陪著,絕對不是壞事呢!」
「是這樣沒錯,但我還在想⋯⋯」舞城華燈說的很有道理,但飴村亂數有些自己的打算還沒確定,沒辦法馬上就答應下來。
「而且我們之前也共事了很長一段時間,不是嗎?我現在還是會回想起那段日子呢——雖然在時尚界待了那麼多年,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看著亂數你一步一步學起來怎麼做衣服的樣子。啊、我現在這邊還有之前你當Empty Flower模特兒時的照片喔,你看你看⋯⋯」
「那種照片不用留那麼久!喂、倒是聽我⋯⋯」被推到面前的手機螢幕上是自己許久未在鏡子裡看過的死人臉,還沒等飴村亂數動主動把照片刪掉的念頭,手機又被收回去了。

「但這是我一個人的旅行。」
飴村亂數好不容易找到空檔打斷那人的喋喋不休,舞城華燈的建議說不讓人心動那絕對是騙人的,明明有輕鬆的路可以走卻還要繞遠路,通常也不會是飴村亂數的作法。
但他不想才做了決定,又馬上做出像是反悔跳回自己的舒適圈的行為。
「哎、真的是——」
舞城華燈又往他這邊靠近了點,伸過來的手讓他想起剛剛那個彈指,不免的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但那隻手最後卻只是落到了飴村亂數的頭上,揉了揉本來就亂翹的頭髮。
「這樣說感覺很奇怪,明明亂數已經是成年了好久,也經歷過很多感覺很有趣的事情。」
「但亂數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急著長大證明自己的小孩呢。」

「是你太囉嗦了。」他還是拍開了頭上的那隻手,不打算承認對方的話,趕緊換個話題。
「都離開日本那麼多年了,你找到你口中的『原創』了嗎?」
飴村亂數看著坐回位置的舞城華燈微微睜大了眼,而後又笑了出來,只是這次的笑意摻雜著不易察覺的無奈在眼眸中,那個人攤著手,徐徐吐出一口長氣。
「怎麼說呢⋯⋯」
「我為了找到所謂的『原創』究竟是什麼,走訪了好多好多的地方,看見許多特別的風景,也見識到形形色色的人們。」
「有時候會有種感覺,明明已經快觸及到我想要的答案了⋯⋯但當我換了一個地方、發現新的東西,那種感覺卻又變得模糊不清。」
「或許我已經找到一片片可以拼湊出答案的拼圖碎片,卻在組合的時候發現這個拼圖的整體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大——說不定,它根本無邊無際。」
舞城華燈笑的無奈,眼裡那飴村亂數曾看過的光芒卻絲毫沒有消失,甚至是對現狀感到樂此不疲。
飴村亂數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也像這樣,花了那麼長的時間卻仍然得不到答案,是會不甘心的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還是放棄麻煩事後直接回到原來的地方?
「你也真是⋯⋯辛苦啦。」他低頭看著映出自己的表情的液體,不知道抱著什麼心態擠出這麼一句。

「哈哈、所以亂數就乾脆待在這裡陪我吧?房屋仲介就剛好在旁邊,等下一起去看吧!」
「太有行動力了吧,強勢的傢伙⋯⋯而且才不是剛好在旁邊,明明就是你把我給拉過來的啊!」
「設計師本來就該強勢一點——」

而回到飯店落腳處已經是晚上八九點的事情了。
本來預計要做的事,因為意外遇到了認識的人而被打亂不少,今日目標完成度最後連一半都不到,飴村亂數卻覺得自己反而花上了更多的心力。
粉髮少年一回到房間就一頭栽在因為空調而維持冰冰涼涼的被單上,左滾滾右滾滾,直到把整個床鋪弄的跟打過仗一樣才心滿意足的摸走放在床頭的手機,邊按著螢幕邊往陽台走去。

「幻太郎他去廁所了,等下就回來!」明明撥打的是自家大文豪的電話,先出現在畫面裡的反而是賭徒先生。同樣出現在背景中的是熟悉的擺設,在飴村亂數印象中,自己離開日本的前幾日是還有去過一次那間咖啡廳。
「欸——人家是想跟幻太郎講小秘密呢,帝統偷偷聽真的超失禮的喔。」
「真的只是順手而已!饒過我吧⋯⋯」鏡頭晃動著,聽了他的控訴的有栖川帝統站起身,似乎馬上就要到洗手間去,好洗清自己偷聽的嫌疑,「啊,他回來了。」
手機交付到另一個人手上,而後被架在桌緣,好讓兩個人都有辦法待在同個畫面中。
飴村亂數可以看見背景變成了被玻璃窗所隔開的澀谷街景,晴朗的天氣、藍色的天空,與自己這邊有月亮高掛的夜晚全然相反,「亂數那邊是晚上了吧,是已經要休息了嗎?」
「是晚上了喔,可以把月亮看的很清楚呢——」他把手機鏡頭換了個方向,讓通訊對象們也可以看到同樣的天空,自己則是趴在了欄杆上,「今天的事情一樣超級多!但你們最可愛的小亂數還是順利的度過了一天喔,啊、不對,有件事情人家一定要跟幻太郎和帝統抱怨⋯⋯」

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情,飴村亂數的口氣忍不住染上一些委屈——而且他最後還是答應要陪對方看看房子,沒有直接了當的拒絕——抱怨被打亂的行程,也抱怨自己被那人帶著跑的話題,他幾乎可以重複舞城華燈的語氣,再說一次那些第一時間塞滿自己的思緒而來不及反對的話。
然而,委屈的Fling Posse隊長沒有得到他親親隊員的安慰,而是在對面忍不住笑出聲時停下自己的碎念、眉頭皺在一塊,他親愛的Posse 不是應該站在自己這邊嗎?
「亂數。」褐髮碧眼的青年不像自己座位對面的賭徒那樣笑的東倒西歪,但在叫了飴村亂數的名字後也沒辦法馬上接後面的話,顫抖的肩膀出賣了此刻的心情。
「呼⋯⋯」
「你不覺得這樣的敘述讓人非常熟悉嗎?」夢野幻太郎緩了口氣,擦一擦眼角不存在的淚光,這才有辦法好好說話。
「明明之前會因為突發事件或臨時起意,拉著小生和帝統到處跑的人可是亂數你呢。」
「對對對!難得看亂數因為這種事情氣不過的樣子,真的好新鮮啊。」

飴村亂數下意識就想反駁那兩人的話,卻發現事實⋯⋯好像真的就是這樣。
他一向容易可以在對話中得到主動權,將事情導向自己希望的局面,所以在再次遇上與自己有相同說話方式的人時,因為事情不如預期而感到委屈。
而且他目前還拿對方沒辦法——在看見那張多年不見的臉孔時,飴村亂數習慣性的用以前的相處方式來對待對方。
「那都是因為幻太郎和帝統太寵我,我才會那樣嘛!」

「在外面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嗎?如果小生這陣子有空就好了,至少希望有能夠陪亂數在外國待個幾天、讓你身邊有個熟悉的人的時間呢。」知道飴村亂數遇到了旅外已久的熟人,夢野幻太郎擔憂的心頓時放下了些,但也因為這個時候陪伴在對方身邊的無法是他們而覺得可惜。
「哎呀,上次出版社在說Stella英譯本的事情,小生真的要來好好考慮考慮了。」
「幻太郎的書就算在國外肯定也會大賣的吧?肯定有一大筆版權費,到時候夢野老師就可以請我和回來的亂數吃飯啦!」
「姆⋯⋯先不說那些,幻太郎的死線人家記得是下禮拜一吧?而且帝統欠人家的錢似乎還有不少,等到回去不知道利息已經滾了多少呢——」

說不定只要自己說一聲,那兩個人真的會橫跨海洋跑到這裡來。
有了這個想法的飴村亂數忍不住撲哧的笑出聲,覺得一天的疲倦都因為熟悉的聲音而輕鬆不少,他下意識往口袋裡摸了摸,才想起免稅店買的菸還被自己丟在行李箱那邊。
「亂數?怎麼了呢?」本來還在拌嘴、發覺他的小動作的兩人立刻把視線投了過來,像是把自己內心的打算看的一清二楚,要不是手裡還拿著手機,飴村亂數差點要抬起雙手做出投降姿態。
「什麼都沒有喔——」就是菸癮犯了但還不能夠在這兩個關注自己身體健康的傢伙面前洩漏。
裝作無辜的表情是飴村亂數的拿手,作家和賭徒盯著那張臉也沒辦法在幾個眨眼間就瞧出裡頭的心虛。

「啊啊、話說回來,今天碰到華燈的時候,他跟我說我的頭髮變長了好多喔。」
飴村亂數趕緊換個話題,他用拇指與食指拉出大概兩三公分的距離,「我自己是沒有感覺啦,你們覺得呢?」
要不是舞城華燈和他在咖啡廳門口分開前有提到,還拿著黑歷史紀錄模特兒照比對,飴村亂數還真的不會察覺到這種事。
手機螢幕裡的兩個人互看了眼,而後有志一同的搖搖頭。
「大概是因為一整年我們都待在一起吧?」
飴村亂數不意外夢野幻太郎和有栖川帝統的答案,就是因為朝夕相處,才會對這種需要長時間累積的改變比較遲鈍。

他捏起了後頸的確是長了點的粉色髮絲,治療加復健的那一年,自己的確是疏忽了這件事——但也沒什麼好疏忽的了,畢竟「飴村亂數」只剩下自己一個,他既不用再去聽從中王區要自己認清身分的命令,也不需要注意克隆人的身分會不會因為小小失誤而曝光。

趴在欄桿上的粉髮少年在通話結束後也沒有放下手機,而是任憑屏幕自己暗下後映出自己的臉與表情。
一切都在改變,但飴村亂數不討厭這種改變。

*

被塞滿滿滿的日程表讓時間過的異常快速,不知不覺間,飴村亂數習慣了略乾的氣候與突如其來的大雨,也已經習慣充斥在耳邊的並不是總帶著敬語的日文。
他最終也沒能拒絕掉舞城華燈的建議:Empty Candy 和Empty Flower 的工作室實際上是同個空間,類似的品牌名稱在圈子也被當作異卵雙胞胎那樣的存在——聽起來相似,卻又完全不同。

也許是明明是日本人但一點也不拘謹的性格,飴村亂數融入這個地方的圈子的速度非常的快,可愛活潑的模樣也讓那些身高總比他高出不少的女性願意將他納入自己的地盤中,像秀場、像沙龍、像工作室,又或者像柔軟的床鋪。
舞城華燈抬起手投降,他確實是做不到像飴村亂數這樣,簡單就習慣西方人的肢體語言與女孩子的主動。
粉髮少年的融入順利讓他這個熟人也放下了不少心,只是會在對方以笑容待他人、冷面待自己時忍不住抗議,好不容易終於可以正常的笑出來了,為什麼對他的時候還是跟以前差不多⋯⋯不對,以前那個還能當作對方真的不擅長控制臉部肌肉,現在這個根本就是蓄意!

「你要這樣說我也沒辦法⋯⋯」習慣就是習慣,要飴村亂數改過來也是彆扭。
「我可不是對誰都這樣的,你就當作自己首抽SSR吧?」他想了想,勉強給出一個聽起來還可以的答案,應該啦。
「亂數有對誰可以兩種模樣都展現出來嗎?」
他對他的 Posse可以看心情調整自己的說話方式,夢野幻太郎和有栖川帝統本來對此還有些擔心,後面發現這對自己來說不是逞強,後來慢慢也習慣了⋯⋯不對、他也不至於對那兩個重要的人擺臭臉。
那還有誰?腦袋中浮現的討厭臉孔讓飴村亂數甩甩頭,將其給甩出自己的思緒。
「我不記得了。」

飴村亂數也會跑進去附近的大學,看看那些二十出頭的學生們最近都流行些什麼,掌握客群的喜歡對設計師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偶爾還會溜進去課堂中,只要戴個帽子、坐在非常非常後面,讓教授不至於注意到自己就好了。
他是沒想到自己接觸到正式教育是在國外,應該說,飴村亂數基本上沒有想過這件事——他一出生就踏入了社會,這幾年才開始回頭去把自己的經歷慢慢補起來。
雖然大部分時候,飴村亂數聽到後面發現對自己來說有趣的只是課堂名稱而又跑了出來。

因為沒什麼人叮嚀的過度用眼終於讓粉髮少年吃到了近視的苦頭。雖然比起檢討自己的沒有節制,飴村亂數更樂意去檢討天谷奴零為什麼不乾脆讓基因產物沒有近視的風險。
裝飾用的平光眼鏡他也常常接觸到,因此對鼻梁上多了一個重量沒有多少抵觸,而且他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戴著,飴村亂數在面對客戶時,還是更傾向使用隱形眼鏡。
但這不妨礙當夢野幻太郎在視訊中看見那副忘記摘下的圓型細框眼鏡時開始叨念他,剛從死線中解放的作家先生更有著十足十的戰鬥力,連畫面中的賭徒都難免被掃到颱風尾。
用著無線耳機被唸上半小時的小設計師覺得耳朵很痛,還不敢當著對方的面切成外放模式。

「哈哈、他們果然很擔心你啊。」聽見他抱怨的舞城華燈笑的爽朗,一點也沒有在意當事人就在面前,面子要往哪擺的問題。
「⋯⋯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高興的?」飴村亂數確實不期待能從這人的口中得到想要的安慰,但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反應,他抓了抓頭髮,悶悶的喝著酒。
接近年末的展期的結果是大成功,那些辛苦都得到了回報,主辦方因而為此舉辦了比往常還精彩的慶功宴。會場內到處都是走動的人們,玻璃杯時不時被斟滿液體後舉起,興致高昂的歡呼聲此起彼落。
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就算是毫無印象的談話對象,粉髮少年也能夠馬上湊出合適的話題與句子——他擅長且熟悉這種話術,但不代表他想一直這麼做,他的嘴角都快僵掉了。
對話告一段落,飴村亂數趁著沒有被下一個人給攔著的空檔,趕緊拿著甜點和酒杯往陽台躲,想要找個地方暫時喘口氣。
結果這裡已經有熟人等著了,那人發現他後還舉了舉剩下一半飲料的杯子,擱置在一旁的盤子上只剩下食物的碎屑。

「知道嗎?在這裡遇到亂數的第一天,我很慶幸你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飴村亂數往一旁看去,和他同樣趴在欄桿上的那人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他被看到的不是很自在,手指不自覺捲著自己的頭髮。
這次就算對方不提醒,飴村亂數也知道自己的頭髮比離開日本前長上許多,長長的髮絲偶爾掃過頸部帶來癢意。一方面是長髮方便造型,一方面是不知道是出自什麼心態的改變形象。
「以前的亂數跟現在的亂數差超多的。」
「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明明待在這麼明亮的澀谷、明明站在十字路口上,你卻好像不知道應該要往哪走、不知道自己屬於哪裡的一個『幽靈』。」
「雖然有點惋愕沒辦法再離開日本前看到,但後來的亂數可以露出笑容實在是太好了呢!」
那個人晃著高腳杯內的液體,最後是將其放在了一旁、和空盤一起,免得自己失手撒出或不小心把杯子掉下樓。

「華燈,你是不是喝多了?」
「但是啊,」就像是沒看見飴村亂數皺起的眉頭和聽見他的問題,那人歪了歪腦袋、語氣一轉,繼續說下去,「轉播畫面中或SNS上的亂數露出的笑容是學來的吧?至少好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
「雖然很高興你和你以前的隊伍可以勢如破竹的贏得一場又一場的比賽,但偶爾我會冒出這樣的想法⋯⋯亂數,你會不會累?」
「在H曆頒布的期間,日本實在是太動盪了。要在那樣的時代一直擺出可以受到人喜歡的笑容,就算是亂數你這種意志堅強的傢伙也會覺得累吧?」
「⋯⋯那畢竟是我做的決定。」

飴村亂數搖了搖頭,他表情裡那只有少數人可以看穿的壓抑其實並不來自社會的氛圍,而是自己身後無法告白的真實身分。
但就像每次被問上這個問題的情況,這一次的粉髮少年依舊無法對面前的人說出真相,克隆人的事情仍然作為不公開的秘密。
「但我後來就放心了。」
「其實你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對吧?」
「第二次的決賽,你和你現在的隊友們拿到了冠軍,不是嗎?那次的轉播我當然也有看啦,所以我才覺得——真的是太好了呢。」
「被簇擁的亂數看起來笑的非常開心,像因為勝利而一同綻放的煙花一樣、發自內心的笑容,也是完完全全屬於你的笑容。」
「能夠讓亂數露出這種笑容的那兩個隊友,肯定是很好的人吧?」

「⋯⋯嗯。」粉髮少年看著酒杯裡的液體,映照著有自己不知道可以怎麼分類的表情——或許是那兩個人被稱讚讓自己也覺得挺高興的——所以他將其一飲而盡,「他們是我的朋友。」
「朋友啊——如果亂數可以也主動這樣對我說,我會超級感動的喔。」

那麼,趁著裡面那些人來找他們之前,再給他一個問題的時間吧!
他聽著舞城華燈這麼說,外表與他差不多年齡的少年將背靠在欄桿上,因為伸懶腰而舉高了手,背後是亮著燈光的摩天樓與被切割的黑夜。
——舞城華燈到海外是為了尋找究竟何謂『原創』,那麼,他是為了什麼才到這裡來的?

飴村亂數覺得自己就像一副在出廠時就自帶底紙的拼圖,坑坑巴巴漏了大部分人都該有的經歷。但只要他把那些缺陷隱藏在令人炫目的笑容之下、用甜膩的嗓音拉走眾人的注意力,就沒人能夠察覺到克隆人只能夠靠網路資訊與人設學習所撐起的「真實」。
——去看著甜膩的糖霜麵包圈就好,空虛的甜甜圈洞,不是該被靠近後看清實情的管道。

飴村亂數不再是那個剛踏出培養槽、站在澀谷的十字路口,卻不知道除了中王區給的小套房外自己能去哪裡的小克隆人了。他不甘於前面空下的、虛假的二十年,於是主動去尋找各種方式填起那些缺憾,哪怕被認定成急於長大的孩子。
他的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他的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每一次新的體驗,都讓飴村亂數感覺到自己那漏洞百出的拼圖是多麼貧瘠。他在人群中走動、學著接觸到更多以前的自己無法碰觸到的事務,像是在撿起一塊又一塊的拼圖。
但當他以為自己已經補足了不少,卻發現那本來被框架固定的圖形已經變得無邊無際。
這次的飴村亂數甚至無法按照底紙露出的圖樣去找尋,只能往未知的領域茫然的摸索,但這樣的過程並不煩人,反而讓他更加的充滿了往外探求的決心。

「那麼,讓亂數感到煩悶的是什麼?」

讓飴村亂數感到困擾的,並不是那些不斷被填起的空缺,或是逕自延伸的邊界——而是當粉髮少年回頭去看時,不知何時掉下來、或者說是消失的碎片。
飴村亂數知道那邊本來應該要有東西的,但他忘記了那是什麼,儘管新的缺口並不能夠破壞目前的整體,因為底下露出的圖紙讓缺失像是不存在一樣,他卻因此感到煩躁。
那是他曾經擁有過的感覺,儘管那時的自己可能還未能夠意識到那種情緒已存在於自己的思緒中,無法描述、無法歸類,甚至是無法察覺。
哪怕發現的時候,那一塊已經不知不覺的消失、就像是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飴村亂數卻已不能當作從來沒有這回事——他已經察覺到自己似乎是丟失了什麼。
就像失手插入皮膚中、弄不出來的筆芯,在多年後理當無法察覺到它的存在,卻總是模模糊糊的覺得那裡該有什麼東西。

「啊——這樣的話,繼續往外找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幫助呢。」
「既然是過去的事物,那亂數應該多多少少知道自己是在哪裡落下的吧?」
他是為了找到那些缺失的事物而獨自跑了出來,這兩年過的雖然跌跌撞撞,但確實也是學習到了很多自己本來沒有的東西,而現在,突然有人要他回頭看一看自己究竟主動落掉了什麼東西。
他想知道的答案或許就在身邊。
飴村亂數微微張開嘴,卻不知道現在要用什麼話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他雖然把那個部分給弄丟了,卻也不是完完全全就忘記了曾經的自己抱著什麼樣的感情,模糊的印象無法被語言組織。
他看著比自己還早溜出來的那個人拎起空酒杯和空盤,似乎只是想提供一個思路而非要得到他的答案,指了指隱約可以看到有人在走動的室內。
「回去吧!」

在哪裡⋯⋯落下的嗎?
含糊的應了聲,飴村亂數似乎有了模糊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