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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d Faith(冰冷的信念)-by Lonper

    第一章 Ep.6【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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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lies 和 Faiers 告別後,他就立刻動身離開醫療站,往指揮中心的方向前進;然而這條路上的人們漸漸變多了,腳踝疼痛的他並不太適合在人群之中逆流而上地衝刺,這太強人所難了。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營地的伙伴們都準備收工的時段。每當下午四點,大家都會陸續準備收班、原地解散,幾個三五好友或同事也會聚在一塊聊天、聊八卦⋯⋯

  而今天,大家話題不約而同的,全是 Barlux 欺負菜鳥下屬的話題。

  「早看他不爽很久了!總是這麼霸道,誰想當他實現理想的棋子啊!」
  「對嘛!這次還是個新人,下次要是換我們呢!」

  為什麼大家都在談論長官呢?大家還對長官感覺很不滿,為什麼?Marlies 想著,也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並放慢腳步。

  「這麼努力在救人,還被那混蛋這樣對待⋯⋯太不知羞恥了 Barlux!」
  「你知道他還對那個新人破口大罵,要他滾欸?」
  「真假啊?因為搶了他的光彩嗎?還是因為大家都喜歡這新人?」
  「想也知道肯定是這樣啊——還是早點退出這營地算了!」

  Marlies 依然不理解。

  霸道?破口大罵?長官一直對營地的大家都很好的呀?雖然⋯⋯沒錯,長官常常會對任何人大吼大罵的,但 Marlies 並不覺得長官對自己不好;Barlux 長官能說是全拉泊里斯最照顧他的人了,不管是親自帶著他訓練跟復健,還是為他安排工作跟認識拉泊里斯;這些長官的好,他也都銘記在心,而且感謝著他。

  但,大家卻對自己的長官辱罵、批評,甚至罵長官是混蛋⋯⋯光是聽著這些,就讓他感到很不好受,也難以理解。

  一定要去問長官發生了什麼事才行!

  他重新加快腳步,逃出人海。反正腳痛忍一下就沒事了⋯⋯要是能快上任何一分一秒,跑到腳斷掉也要拚下去才行。

  他全力向前奔馳,好不容易跑離了人群——

  『喀!』

  Marlies 腳步失衡,他「哇啊!」一聲,向前重重摔倒。

  他滑行了幾公尺遠,也隨後難受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呃⋯⋯好痛⋯⋯」他吃痛地喘氣,揉了揉與地面碰撞的膝蓋⋯⋯

  欸?

  義肢的前半段,怎麼不見了?

  它、它斷掉了?怎麼會?

  為什麼會斷掉了!Marlies 慌了,看著腳掌那斷裂的缺口,他的後腳跟也有些裂痕⋯⋯天啊、怎麼會?怎麼可能?

  呼吸被緊張驅使,急遽加速換氣,雙手也不停發顫。幾個月前的那股恐懼,又一次出現在 Marlies 的身邊了。這塊能重新讓自己走路奔跑、讓自己接觸格鬥、讓自己重新擁有希望的義肢——它居然壞了,居然徹底地壞了。

  事情的唐突令人難以接受。這就是為什麼會一大早,就覺得腳踝不太舒服的原因嗎?他居然沒有意識到,居然沒有好好珍惜自己的雙腳。

  義肢壞了,就走不了路了啊。壞了,就再也不能奔跑了啊⋯⋯

  以後也⋯⋯不能再⋯⋯打架了啊。

  他掉下眼淚,視線全聚焦在那義肢的裂口上。那裡頭的廢鐵都暴露在外,甚至發出一股惡臭,就像腐敗的垃圾一樣。

  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希望,就像這眼前的義肢一樣,化為一團發臭的垃圾,而且組不回去了。

  這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到底——

  「哇——天哪,看看這個可憐的傢伙,怎麼把自己的腳給摔壞了呢?」

  一旁傳來鴨少女尖酸刻薄的話語,不過這位少女並沒有戴上任何的眼鏡或面具。她像是想找樂子似的,走到 Marlies 身邊,對著眼角掛淚的他,語氣激昂地說:

  「好可憐喔——居然被拉泊里斯的大家——害成這樣⋯⋯」

  Marlies 很憤怒,但⋯⋯他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

  一早就受到大家的粗魯對待,現在雙腳還站不起來⋯⋯此刻的他,已經感覺不到更多情緒了,他已經足夠痛苦了。

  「你現在什麼、都做不到了呢?」

  少女繼續說著,而 Marlies 把雙耳給捂起來,又慢慢變成用捏住的。他怒不可遏,且面目猙獰。

  「你什麼都做不到了,就跟我一樣。」

  什麼都做不到了……

  就比如:不能打架了、不能幫助人了、不能跑步了、不能走路了、不能再見到長官了、不能再見到叔叔了⋯⋯

  什麼……都不能了?

  想到這,Marlies 就開始啜泣,眼淚接連滑下眼框,一顆一顆滴落在骯髒的街道上。他雙手緊緊壓迫著腦袋,也煎熬地縮起身子,頻頻痛苦地悲泣,漸漸就在這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大肆宣洩他積累的苦痛。

  他崩潰了。他嘶吼著。

  他在原地咆哮,也放聲大哭。那吼叫的喊聲震耳欲聾,在空蕩的街道中傳來一陣一陣的回音。

  少女嚇得後退。眼前的人,他哭得好傷心、他吼得好痛苦;這種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吶喊⋯⋯讓她動搖了。

  這⋯⋯是自己一手造就的結果?她一開始,可沒有要做得這麼過份啊。

  「喂⋯⋯」她說:「哭又不能⋯⋯解決問題?你先⋯⋯」

  少女的話,對方可是一個字都沒法聽進去。他慢慢讓自己的哭聲變得壓抑,但也參雜了些許的吼叫。少女看著 Marlies 這般痛苦又悲傷的模樣,情緒一點一點受到他渲染,甚至是帶入了自己。

  就像是那忘了是多久之前,那個一直受到世人唾棄、欺壓,最後落得孤苦伶仃的自己一樣。不管哭得有多慘烈,不會改變的事情——就是不會改變。

  是啊,哭到底有什麼用呢?難道哭一哭,就會有人來會幫自己一把嗎?

  「別哭了別哭了!喂!」她大聲跟 Marlies 呼喊,但這些聲音都被他的哭聲給蓋過。Marlies 根本聽不見,也沒辦法冷靜下來。

  誰知道這天還是發生了呢?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不能去追求自己喜歡的生活,他的生活基本上是崩塌了、一無所有了。先不說會不會被大家給趕出拉泊里斯——他今後該怎麼辦呢?連走路都不行的他,不是死路一條了嗎?

  少女看著,變得默不作聲。為什麼啊?為什麼能理解這種『希望有人可以幫幫自己』的心情啊?尤其在這樣的人面前——自己並非是什麼都不能做的啊,只是要不要做而已。

  她討厭這種感覺,尤其眼前白狼的這副模樣,令她看了,實在會打從心底的不好受。她與自己正不斷拉扯, 一方面對有人哭得如此慘烈,她強烈地感到反感;一方面又覺得這種處境,自己其實多少能夠心領神會。

  在煎熬之中,她的肢體先行動作,上前去使勁拉了白狼一把。

  不過,少女拖不動這隻體格健壯的狼,他扭動和哭喊的力道實在太過強大;她便放棄拖著 Marlies 走,也隨即大聲對他說:

  「不要動!我馬上回來⋯⋯絕對不可以亂跑!聽我的!」

  隨後,她立刻回頭狂奔,離開了哭泣的白狼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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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lies 癱坐在地上,沒聽清任何一句話;但回過神來,少女已經離開自己身邊了。

  這種沒有人待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安靜得令人不自在;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頓時清靜的感覺,也會讓自己同時舒服很多。

  他終於是漸漸冷靜下來了。Marlies 停下了哭泣,但他沒辦法站起來,他哪裡都不能去。左看右看,他想把地面上的義肢碎片撿回來,將他們一塊一塊的拼湊回去;即便這無濟於事,他也只想著他想要這麼做。他用雙手撐起上半身,在粗糙的地面上匍伏爬行,去把自己義肢的數個碎塊給一一撿回。

  但是,當他拿起最大塊的碎塊時,他的動作僵住了。

  「好臭喔⋯⋯奇怪?為什麼這裡面有垃圾?」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