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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海隊長,醒醒。」 鳴海驚醒,但還在夢裡,姑且稱之為夢:鳴海躺在一般病床,環境很舒服,可是沒有醫院的氣味和嘈雜,只有剛才迴盪在耳邊保科的聲音,柔聲喚醒他。 鳴海更確定這是夢了。 「不是夢;是我的預示能力。」床尾站著另一個自己,穿著飾有勾玉的白色狩衣、戴烏帽,那個人說:「我曾經是陰陽師、也與怪獸戰鬥過。」 鳴海想不妙,這隻怪獸的病菌是攻擊腦部嗎? 陰陽師再次解釋:「不是夢,也不是病,這是我的能力。明曆大怪獸死去的時候,在牠體內的靈魂都離開了。而我預知你將會染疫,所以靈魂附在你身上,這種時候可以幫上忙。」 「哼——是喔。我不信。除非你變出一隻兔子或一隻鴿子。」 陰陽師沒有動怒,他伸出拇指朝鳴海眼前虛抹,鳴海身處過去明曆大怪獸肆虐、大批武士奮勇作戰犧牲的壯烈戰場。 陰陽師移開手,鳴海又回到了病房。等鳴海恢復冷靜,陰陽師才繼續說:「我是你的先祖,我希望幫你渡過這次劫難,所以留下來。」 「你會看病?」 「很遺憾,我沒辦法治療這隻怪獸造成的疫病。我能做的,」陰陽師隨手拿床頭櫃的水壺,執手勢,在瓶身上寫符咒,然後沾水灑了幾滴在鳴海頭上身上,說:「這是祓禊。雖然不正式,但可以淨化邪祟、驅逐不祥之物,讓你支撐到服藥。」 看鳴海的表情,陰陽師嘆了口氣,說:「你真多疑。」 「好吧,無論我再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那就讓你自己去看看,誰會為你找到解藥。」 - 鳴海飄浮在半空中。長年累積下來的遊戲和漫畫經驗告訴他:這就是靈魂出竅,下一步會轉生到異世界。雖然感覺得到自己的肉體意志堅定地求生,心臟頑強跳動,不過疲憊也正一點一滴累積,可能隨時會越過界限。 鳴海暫時不擔心,或許是因為他還看得到這個世界的一切吧?只是無法插手,有點焦躁:鳴海看著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把他抬進醫療艙,還看到那個瞇瞇眼來醫院探病。 他想嗆保科,探病也不帶個水果或漫畫,懂不懂禮貌啊!可是那個瞇瞇眼一副快哭出來的難看表情,他又覺得本大爺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計較這些小事,所以不要那張臉! 鳴海朝保科鬼吼鬼叫:「喂!我還沒——」一時靈光乍現:這不就是最好惡搞瞇瞇眼的時機嗎!於是跟在保科身邊,戳保科的後腦勺、裝鬼臉;在保科開會的時候伸手擋住他的電腦螢幕,大聲抱怨會議太悶太無聊瞇瞇眼怎麼坐得住還那麼認真不會睡著;保科經過轉角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嚇他——保科當然看不到鳴海。 鳴海低落了一秒。 保科回頭,盯著空無一人(鳴海所在)的轉角。 「等、你看得到我?」鳴海燃起期待,「瞇瞇眼不要裝!以為你眼睛小就——喂!」 保科繼續走回副隊長辦公室。 保科的辦公室非常整齊,乾淨得差點害鳴海過敏:兩面落地書架上有條不紊排列歷年怪獸檔案、會議紀錄和人事資料等文件,還有各類工具書。辦公桌上的檔案夾封面有便利貼寫上註解,以顏色區分急迫性。保科拿鋼筆批公文、簽署會議紀錄,瞇瞇眼的字真的滿好看的⋯⋯ 看膩了保科辦公,鳴海繼續觀光。鳴海不愛喝咖啡,但喜歡溫熱的咖啡香。裝潢多選用木材,除了書櫃、桌椅,色澤沉穩的木地板也比磁磚或磨石更顯柔和。室內採光通風良好,窗台還有盆栽和掛在牆角的園藝剪刀。這些細節反映出保科宗四郎這個人的特質。 鳴海歪躺在沙發上,撐著頭,好奇瞇瞇眼到底哪來的耐心,可以跟那堆文件耗這麼久?明明這傢伙也很愛玩,關在辦公室裡不煩嗎?不會想去訓練場瘋一下嗎?啊,對了,大概是因為沒有能打個過癮的對手。哼,早就叫他來第一部隊,後悔吧瞇瞇眼! 可是,現在自己不在了,瞇瞇眼就算到第一部隊也沒人陪他玩了。鳴海的肩膀垮下來。 保科突然抬頭,看向沙發。 鳴海迎上保科的目光。他不認為這是巧合。 「喂,保科,你到底⋯⋯」 保科收好公文,關電腦,到亞白的辦公室,向她請兩小時的假。 瞇瞇眼請假!鳴海精神都來了,看這時間,是和誰約會吃晚餐嗎!一想到有機會窺探保科的私生活,鳴海心情很好,坐在保科的車頂,哼著電玩遊戲的主題曲,快樂地迎向晚風。 然後保科停在龍寧神社。 欸?傍晚?這時候來龍寧神社,瞇瞇眼會不會太有「情調」?無視自己現在也算半個幽靈,鳴海猛搓起雞皮疙瘩的雙臂,想到以前玩過的幾款恐怖遊戲,踏入神社就該存檔準備打魔王了。 保科依禮淨手、漱口、參拜,他雙手合十,垂首斂目,像座雕像似地虔誠佇立在拜殿前。 不知道這傢伙許什麼願要講那麼久?鳴海回想自己往年參拜,基本上都是感念防衛隊前輩的貢獻、立誓全力討伐怪獸,沒什麼其他好求的。而且話說,他第一次知道瞇瞇眼是會向神明祈禱的類型? 仗著保科看不到自己,鳴海好奇探頭探腦,試圖看清保科現在的模樣。 保科眼眶泛紅。 「——你哭了?」 「鳴海隊長?」 兩個人都嚇了一大跳,唰地各自往後跳開。 保科瞪大眼,滿滿的恐懼,他的聲音在發抖:「鳴海⋯⋯」 日落的昏黃光線穿過鳴海模糊的身影,他不確定保科聽不聽得到自己的聲音,於是盡全力吼:「我——沒——死——聽到沒!所以少擺出那個樣子!」 保科皺了皺眉頭。好吧。應該是聽得到。 「可是,你在這裡的話,那醫療中心的⋯⋯」保科很困惑。 鳴海正要解釋,保科的通訊器響起,打斷他們。通訊官報告說,消毒客機時發現餘獸,還沒孵化。 「瞭。我在龍寧神社,現在立刻到機場。」保科答覆,同時雙眼眨也不眨地緊盯著鳴海,說:「還有餘獸,是卵,我會捕捉牠們回來,一定有治療方法,無論如何請等我,我們一定——我一定——」 - 天完全黑了。 保科穿戴全套防護裝備,背著隔離箱,獨自進入客機行李艙,要採集怪獸的卵,帶回實驗室分析。 原本高層不同意保科副隊長進行這項討伐,他們不能冒險,鳴海隊長已經倒下,唯恐再犧牲近戰實力強大的保科。 但保科力爭,強調自己最擅長對付中、小型怪獸,也有豐富捕捉怪獸的經驗,可以最低風險、迅速完成任務,是唯一適合的人選。 保科很少那麼激動、大聲講話。鳴海不斷吼他妹妹頭瞇瞇眼冷靜點,甚至揮了保科的腦袋一拳,保科卻已經看不到也聽不見鳴海了。 保科在停機坪一面著裝,一面與高層吵架,現場的通訊官沒有人敢插嘴。鳴海擔心保科過於衝動會有危險,急得快瘋了。 米娜抵達了。 「保科宗四郎。」米娜不需要刻意提高音量,她的聲音本身就充滿力量,瞬間讓保科安靜下來。「你能夠完成任務,全身而退嗎?」 保科回答:「我可以。」 就算沒有刀、就算赤手空拳,我會守住最重要的事物。 「我知道了。這項任務,由你全權負責。」米娜說,「至於你出言不遜、頂撞上司的部分,等你平安回來再好好追究。」 「捕捉帶菌餘獸作戰,開始。」 - 保科跟著無人機,依循通訊官指示,謹慎越過行李箱前進。 「報告副隊長,餘獸卵在左前方的皮箱底下。」無人機以雷射光標示位置。 保科回收第一窩怪獸的卵,交由無人機運輸出去,繼續行動。 第二窩、第三窩⋯⋯事情很順利,怪獸卵已經送達實驗室,研究人員開始作業了。保科稍微安心一點。 通訊官再次報告:「剩一隻餘獸,但是牠的體型很小,而且一直在移動,熱顯像儀正在掃描追蹤——」 一直緊跟著保科的鳴海已經看到了:餘獸潛伏在機艙頂的陰影裡——「保科!」 無法得知保科是不是聽到鳴海示警才行動的,但保科精準俐落砍向那隻餘獸。 餘獸的體型只比老鼠大一點,也沒什麼殺傷力,可是全身上下每一滴血每一個細胞都帶菌,鳴海就是被這樣的攻擊——鳴海抱住保科,或許徒勞無功但鳴海用身體(靈魂)抵擋病菌,保護保科—— - 保科醒來,眼前是作陰陽師打扮的鳴海。 保科想不妙,鳴海的腦袋真的壞掉了。 陰陽師重重嘆氣。「你們這些小孩子,每一個都那麼失禮。」 陰陽師自我介紹:「我是明曆時代的陰陽師,是鳴海弦的先祖。」 - 怪獸自古以來,持續折磨這片土地,無數戰士以肉身與巨大的怪獸拚搏,付出自己的鮮血為代價,延續後代生命。以劍術名聞遐邇的保科一族亦如是。 保科原來是京都名門武家,因為江戶海邊日益增加的怪獸災害,於是自請鎮守江戶。保科家當主今日迎接特地從陰陽寮前來,協力防護江戶的陰陽師鳴海眩。 通常陰陽師整天待在室內,忙觀測天象、忙占卜、安排各種祭禮,頂多乘牛車在京城裡繞來繞去,少有長途跋涉的經驗,難怪鳴海眩累壞了,臉色相當難看。 不過,保科當主一點也不介意,豪爽笑道,當初他趕路到江戶,在馬背上打瞌睡的趣事。還款待鳴海大人住自己家,並派遣家僕幫忙整理鳴海大人的宅邸。 鳴海眩此行的要務,就是打造兵器。鳴海眩不是出身名門望族也不是陰陽頭,但年輕的他擁有特殊能力:一是懂得運用怪獸的肢體、引出怪獸的力量協助人們作戰;二是預知未來的雙眼,雖然不清楚他能看到多久以後的事,但鳴海眩所做的占卜與預言至今還沒有失準過。 保科當主每日鍛鍊討伐隊隊士時,鳴海眩在旁觀察研究,他也會求教保科大人,瞭解隊士們的需要。每當製出新的武器,就會請保科大人試用。 保科拜訪鳴海宅邸時,總會帶上點心,有時候是烤魚、有時候是酒,那是保科夫人用心為辛勤工作的二人所準備的。 保科經常趁試用武器的時候,拉不情不願的鳴海下場練習。他大笑著說:「鳴海大人就當強健體魄,就算沒辦法打倒怪獸,至少得跑得比怪獸快啊!」 鳴海很珍惜這些時光,他非常清楚和平不會眷顧他們的世代,每次眨眼,鳴海都能看到保科胸前的血跡暈開一點、再暈開一點⋯⋯鳴海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無法阻止悲劇到來,他只能拚命打造更多更堅固耐用的護具、更銳利襯手的武器,希望給討伐隊士多一分從戰場上活下來的機會。 鳴海特意為討伐隊隊長保科打造一把刀,刀身漆黑,揮動時泛紫光。並有一副堅韌的盔甲,在胴甲內側封入一部分自己的力量(靈魂)。這是無法和保科並肩站上前線戰場的鳴海,唯一能夠與保科同在的方法。 鳴海去找保科的那晚很冷。保科趕緊請鳴海進門取暖,鳴海拒絕了,他說,就是明天了。 保科了然於心。他叫醒妻兒以及部下的家眷,讓他們帶上早備妥的輕便行李,跟著鳴海離開。 保科送他們一程,臨別時,鳴海還是沒有忍住,他說:「保科大人,現在還來得及,請跟我⋯⋯跟我們一起——」 保科笑了笑,分不清是愛憐、悲憫或者遺憾,保科直呼他「鳴海」,下一句卻是「再見了」。 - 保科不用多問,也知道多少生靈就此葬送在明曆大怪獸的口中,熬過漫長的歲月,終於得到解脫。 陰陽師說:「我留下來,因為我看到鳴海弦染疫的未來、看到你挺身討伐怪獸。我能做的,是在鳴海弦身上(靈魂)寫下符咒,驅逐惡兆,支持他等到藥物,也幫你抵擋疫病。」 保科不解地問:「『幫我抵擋疫病』是什麼意思?」 「鳴海弦一直跟在你身邊。他擋在你跟怪獸之間,保護你不受疫病傷害;至少,你的病況很輕微。」 聽到「鳴海擋住怪獸」這件事,保科突然意識到:病情已經相當嚴重的鳴海,再次受到感染? 保科渾身發冷。 陰陽師輕拍保科的頭,安慰他說:「沒事的。鳴海弦已經服藥了,很快會痊癒。」 「我很高興,保護你們,是我在這世間的最後一項任務。」陰陽師說,他的身體發出柔和的光芒,形體慢慢模糊、變成光點、飄散在藍天中。 - 「⋯⋯醒醒。」 「鳴⋯⋯」 「吃飯了!鳴海隊長!請醒醒!」 鳴海驚醒。 鳴海脫離險境、轉入一般病房的日子,已經快要滿一星期了。他好像要把以前熬夜沒睡飽的份,一口氣補回來,每天盡全力賴床。 被米娜「處分」負責照顧鳴海的保科,必須照三餐把人挖起來吃飯吃藥。保科叫鳴海起床,鳴海會大方耍賴裝睡,看不下去的琪歌露介入,不管鳴海是病患,對準鳴海的耳邊就是一陣吼。 保科不甘不願縮著身體吃早餐,嘴巴一面嚼一面碎唸,又是熱粥和牛奶。全部白白的。沒味道。好難吃。 「報告保科副隊長,四之宮完成任務,我先回有明基地,失禮了。」 「喂!不跟我這個隊長打招呼嗎!」 琪歌露離開病房。 保科看鳴海吃得差不多了,替他倒水拿藥。 鳴海倒是一次也沒有拒絕吃藥。成功研發藥物,有一部分是保科拚命的成果,鳴海想到這點,就變得老實許多。 收拾好餐盤,保科坐下來辦公,讓鳴海打他的電動或看漫畫,如果鳴海有什麼需要再叫保科,這幾天一直是這樣的模式。 「⋯⋯保科。」 「是的,鳴海隊長?」保科放下筆,面對鳴海;鳴海卻磨磨蹭蹭遲遲不講話。保科直接問:「你想上洗手間嗎?」 「不是!」 「那,是背會癢、抓不到要我幫忙抓癢嗎?」 「才不——保科宗四郎,你知道你真的很討厭嗎。」 「咦?我以為上洗手間和抓癢是難以啟齒的事,才幫鳴海隊長開口的哦?」 保科裝無辜裝得理直氣壯。早上還在琪歌露面前表現得一副「我叫不醒鳴海隊長該怎麼才好琪歌露拜託妳幫幫我」的無助模樣,鳴海越想越火大。 這個臭妹妹頭瞇瞇眼混蛋宗四郎,根本才是最不管病患怎麼樣,欺負人欺負得最開心的傢伙吧! 鳴海本來想問保科,為什麼在他病倒的時候那麼擔心?在龍寧神社的時候,又許了什麼願?還有,只是採集餘獸的卵什麼的,幹嘛那麼堅持要自己上場⋯⋯可是,萬一問出口,卻聽到保科說「是鳴海隊長想太多了哦」、「因為這是討伐隊的責任啊」,鳴海總覺得自己會⋯⋯心情更差。 「算了。」反正吵架也吵不贏保科,鳴海翻身,蒙頭打算繼續睡。 「鳴海隊長,你在生悶氣嗎?」 「沒有。」 「這就是在生悶氣哦。」 「你趕快去工作啦!」 「對不起對不起嘛~」背後傳來保科的笑聲,說:「為了賠罪,等一下我蹺班、偷偷帶你出去吃午餐好嗎?」 鳴海轉身,滿臉不可思議盯著保科。 「有沒有想吃什麼?」保科問。 鳴海搖頭。 「嗯,這樣啊~」保科把手機分享給鳴海看,愉快地說:「那我們一起選一間餐廳吧。」 おまけの1 吃飯的時候鳴海突然發現,保科哪有蹺班!明明就是普通的午休時間吧!鬼扯什麼「蹺班」,只是逗我開心的吧喂!保科大爆笑,說鳴海隊長您的反應真的太遲鈍了,絕對是腦袋壞—— おまけの2 午餐後,保科真的稍微蹺了一小時的班,請鳴海陪他去一趟龍寧神社。 保科合掌,說:「要去謝謝祖先大人保佑哦。」 鳴海想,也許待會回程的時候,他可以試著問問看保科,他有預感他會喜歡保科給他的答案的。 はい、終わ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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