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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針跨過數字12的時候她終於蹙起眉,因情緒而略為緊繃的眼周還上了層眼影,在休息室的鏡中看來是有些濃艷了,不過她知道一旦登上舞台,再浮誇鮮豔的妝容亦會因強烈打光而收斂幾分,如此想來倒也不是不可忍受,唯一的缺點或許是在台下,這副妝容便使這張漂亮冷淡的臉過於凌厲了,而現在因著心緒變化,她精緻的五官正扭曲成蘊怒的輪廓。

她還在等,等雙人團體的另一位成員推開休息室的門,等既是摯友也是搭檔的那人走進這裡,頂著她譴責目光的壓力逕自拉起她的手,用妝點著淡淡喜悅的嗓音填滿這靜謐地近乎窒息的空間,在最後的準備時間中流暢地解釋遲到的理由。然後她會用手刀敲一下對方的頭頂,無奈地在對方彎彎笑眼的注視下驅散所有怒意,隨後兩人一起登上舞台。

可那個人從來不曾在與她的約定中遲來。

在登台時間推遲半小時後,神代愛理緊急取消了演出,她始終聯絡不上她那令人不省心的朋友,草草向相關人員致歉後便驅車前往千代宮莉拉的住宅。一路上愛理未曾主動減速,方向盤因高速行駛而開始滑動,她用力穩住了行進方向,手指緊握著圓環到近乎泛白的程度。隨著路程推進,許多標示不同的告示牌接連閃過她眼前,各種有關莉拉消失原因的臆測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腦海,隨後在她對那個人的了解下全數推翻。

她的摯友自生來便異於常人--不受常理拘束的性格、聰慧到令人恐懼的頭腦,以及一張美麗的不屬於塵世的臉。如果要神代愛理用一句話去定義,她會說千代宮莉拉是困於肉體凡胎的神,或許在千年前因一時興起動了凡心,也不向其他同僚打聲招呼便向後仰倒,自此從雲上仙宮摔進人世的大染缸裡,摔進神代愛理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

她是墜入凡間的神,所以那些隨心所欲、難以捉摸都變得合理,甚至在愛理眼中顯得有些可愛;可她又是極為守信的,尤其事關她喜歡的舞台表演,搭檔還是她最喜歡的神代愛理。

她不可能不來的。

神代愛理開門時客廳的燈沒亮著,她一眼便看見千代宮莉拉躺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她的雙手交疊於身前,長而濃密的羽睫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和主人一樣安靜地沉睡著。神代愛理沒有試圖叫醒對方,她只是走近睡美人身邊,俯下身輕輕牽起對方的手,不自然的冰涼霎時傳遍了她全身。

最終她並沒有找到遺書,甚至連一句留言也沒有,但她知道千代宮莉拉必然預測出了她抵達的時間,因為落地窗外冰冷如水的月光恰巧溢進房內,莉拉全身都浸在這條銀白色的河流,她穿的還是愛理最喜歡的那條長裙。在扶起莉拉時,她赫然發現今天是滿月,從愛理的角度看去,那輪碩大而圓滿的明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靠近地球,也比任何時候都更為明亮,在這個角度下莉拉背對著自頭頂傾落的月光,那張臉在一瞬間變得極為神聖,她美麗的臉上是一種愛理很久沒見到的,一種乾淨、無機質的表情,就在這瞬間她明白了莉拉未曾寫下的留言。

她的神還是無法忍受在人間腐爛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