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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此後，星星便不再閃爍。】


村子有個傳說。

每隔一百年，夜空中會出現一顆發出淡藍色光芒的星星，只要真心誠意向它許願，願望便會成真。

但唯有小孩子的心願得以實現。

＊

「月亮小姐，好久不見！」

又回到這片天空了。

我向月亮小姐打招呼，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是一百年前了，溫柔的月光還是像以前一樣呢。

「許願星，歡迎回來！」月亮小姐聽見我的聲音，熱情地回應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許久未見，我們倆馬上開始閒聊，我先是打聽了一下月亮小姐的近況，又問問地面居民有沒有什麼改變。

人口成長，種種建設落成，新科技誕生，似乎有越來越進步的趨勢。

「這次回來一樣停留十四天嗎？」

「是啊，也只能在這片天維持十四個晚上，完成孩子們的願望可是消耗不少能量的！」

也就是說，十四天後，我必須離開這裡，返回遙遠的宇宙，再一次累積能量，這是天神賜給我的使命，這座村莊，便是我的管轄範圍。

這段期間，晚上幾乎都會收到來自孩子們的許願，而深夜至清晨，則是我實現孩子們願望的工作時間。當然閒暇的時候，便是我與月亮小姐聊天的快樂時光，雖然白天得和她暫時告別，但我想很享受掛在天空，望著村子的各種大小事。

「孩子開始聚集了，這次不知道會有哪些願望呢。」月亮小姐看著村子中間的空曠地，一群一群的孩子看向天空，興奮地指著我們這兒。

「大部分都是想要一些玩具或糖果餅乾，不過之前也有遇過『希望可以跟朋友和好』這種非實質性的。」

至於為什麼只實現孩子的願望，天神只向我提到：「人類的慾望沒有盡頭，失去單純的心智後，願望將變得極其危險，容易使人性怠惰，更將成為殺人兇手。」

我沒有多問，隱約能夠理解天神所擔心的事情，不過也好，我本來就喜歡那些純粹且不帶有利益的願望。

——我想要新的玩具車！

——我想要二十四色的水彩顏料。

——我希望校慶當天不要下雨。

孩子的心聲緩緩升上天空，我將他們全部收集起來，從明天開始，讓這些願望一個接著一個實現。

許完願的小孩們臉上滿是期待，向彼此道別後，他們離開空地，踏上回家的路。

僅剩兩個孩子，仍留在原地。

身穿橘色上衣的男孩，比他旁邊的小男孩高半顆頭，凝視著我，開口道：「許願星真的好漂亮！他就在月亮旁邊，是夜空中最耀眼的一顆星喔。」

「如果哥哥都這麼說了，那肯定很美。」小男孩微微抬起頭，回應對方。

雖然我與他們的距離十分遙遠，不過稍微用上少許能量，便能聽清楚對話。

「原來是對兄弟啊，怪不得神韻有些相似。」

「他們是村長家的兒子喔，但是弟弟雙眼失明，應該沒辦法看到我們才是。」月亮小姐解釋著。

「竟然無法目睹我的光彩，實在太可惜了……」

我把剛才收集的願望清單拿出來檢視，發現他們尚未許下自己的願望。

「聽說只要真心誠意的向星星許願，願望就能被實現。」

哥哥的話將我的注意力拉回來，我默默地聽著兩人的談話。

「哥哥許了什麼願呀？」

「嗯……還沒想到耶，你呢？」

「有哥哥陪在我身邊，哥哥是我的眼睛，我現在很滿足，不需要許願也沒關係。」即便看不見，弟弟仍然朝著哥哥的方向，漾起笑容。

男孩別過臉，隨後弄亂了弟弟的頭髮，笑著回應。

「搞什麼，哥哥感動到快哭了啦。」

＊

過度耀眼的太陽先生，使我幾乎隱形在天空中，基本上沒有人會特別注意到我。

與上一次來相比，人們的衣著有些許不同，還有些沒看過的特殊建築物，好酷啊！

正當我細細觀察著村莊的改變，那對感情甚好的兄弟落入我的視線。

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哥哥雙手拿著書本，應該是在講故事吧？如此用心體貼的孩子，他的願望會是什麼樣子的呢？真令人好奇。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陸續有願望傳達到天上，只是，遲遲沒有收到那對兄弟的心願。

一個孩子只有一次許願的機會，當然也有人選擇不使用，對我來說，完成全村孩子的願望不是件難事，我體內儲存的能量一直以來都非常充足。

「月亮小姐，你覺得村長的兒子們會有什麼願望？」我打了個大哈欠，隨口丟個問題出來。

「欸？這個嘛，哥哥總是很關心弟弟，也頗孝順父母，想要什麼……還真是沒有頭緒……至於弟弟，他應該會希望自己能夠恢復視力吧？」

我沒有回應，只是點點頭。而弟弟說的那些話，在我腦中徘徊。

——有哥哥陪在我身邊，哥哥是我的眼睛，我現在很滿足，不需要許願也沒關係。

＊

「怎麼會這樣……」

「就是說啊，那個駕駛眼睛長在頭上嗎？傻眼欸。」

第十三天早上，原本打算小憩片刻的我，卻因為旁邊七嘴八舌的雲朵們，無法入睡。

「他撞到的可是村長的兒子，那傢伙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聽到這句話，剛才的睡意全都散了。

「發、發生了什麼事？」

我二話不說趕緊加入他們的對話，這才知道底下的村子發生了一場車禍。

哥哥與弟弟踩著斑馬線，依照亮起的綠燈號誌過馬路，殊不知一台卡車竟然加速朝向那邊衝過去，意識到失速卡車的哥哥，一手將弟弟推開，自己卻沒能躲過……

怎麼會這樣？昨天他不是還好好的，彈鋼琴給弟弟聽嗎？前天也是，和弟弟躺在草原上，我都看在眼裡啊！所謂的人生無常，竟是如此殘酷的樣貌？

我呆呆著望著現場，救護車已經載走哥哥，也不見弟弟的身影，路人似乎還未從驚恐中回神，不敢相信幾分鐘前發生的一切。

突然一陣閃爍，勾起我的注意力。

「嗯？願望清單怎麼會發光？現在不是白天嗎？」

——許願星大人您好……

——我沒什麼奢求，即使在夢中也好，能讓我弟弟見到您閃耀的模樣嗎？

是來自哥哥的願望！

恐怕是在發生車禍前幾秒，許下的願望。

該稱讚他的聰明嗎？他竟然知道我白天也掛在天上。

「總之，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

「原來這是他的心願啊。」

夜晚，我將早上的事情告訴月亮小姐，包括車禍與願望。

「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好令人難過。」月亮小姐嘆了氣，流露出悲傷的神情。

「只能看著一切發生，這還是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

做為許願星，對人類來說，我除了實現他們的願望，就沒有其他作用了。

之後我們陷入沉默，靜靜望著村莊。

霎時，一串發光的文字，急速竄上天空。我還未看清楚內容，一股極為哀傷的情緒便迎面來，撲向我，

——拜託了！

——救救我哥哥！我什麼都願意做！拜託讓他醒來！

我先是愣了幾秒，才意識到發願的孩子是誰。

「是弟弟的願望……」

我的視線往地面移動，設法尋找那孩子的蹤影。最後，在醫院的一扇窗戶，瞥見他雙手合十，兩眼緊閉，不斷向天祈禱的模樣。

他身後的哥哥，頭包著白紗布，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他好像陷入昏迷了。」月亮小姐推測。

「是呢……」

我拿出願望清單，上面只剩下他們倆兄弟的祈願。

距離返回宇宙的日期剩餘一晚，其他孩子幾乎都許過一輪願望了，想必他們是我這回最後的發願者。

作為一顆許願星，不好好工作可不行呢。

即便這是要將我自己燃燒殆盡。

「月亮小姐，雖然很突然，但這次是我最後一次停留在這個村莊了。」

「欸？怎麼回事？」

「為了實現弟弟的願望，會消耗非常龐大的能量，到時候，我身上將沒有任何一滴能量可以支撐我回到宇宙。」

月亮小姐臉上全寫著驚訝。是啊，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知道。

攸關人類生死的願望，耗費的能量是一般的十倍。

過去孩子的願望總是很單純，未曾出現過這樣的許願。

但是，今天既然出現了，我也沒有理由拒絕履行。

我看著月亮小姐，開口道：「以直以來謝謝你，告訴我許多關於村子的事情，晚上跟我哈拉，工作之餘我也很快樂。」

啊，怎麼辦，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我沒有回去，天神會知道的，到時候應該會有另一顆許願星接管這裡……」雖然我只是推測，但以天神的個性，他不會就放著不管的。

「可惡，好不容易有人願意陪陪我的說……唉，算了，我也沒辦法攔住你吧。」月亮小姐嘆氣說著，而這次，露出的是寂寞的笑容。

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月亮小姐。

「抱歉呢，之後就麻煩你了。」我以微笑回應她。

「繼續守護這個村子，百年後迎接新的星星吧。」

這是殞落前一刻，我和月亮小姐最後的對話。

＊

此後，星星便不再閃爍。

小男孩的哥哥醒了。

小男孩夢見那顆發出淡藍色光亮的星星了。

而今晚的月亮，在雲朵中顯得有些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