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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期待

屋內尚存昨夜殘火的暖意,殤不患喝了口水,喉間那股乾澀才稍稍緩解。他靠坐在牆邊,一手握著水囊,另一手撐在膝上,望著那道被晨霧籠罩的門口,眉峰微皺。

他不習慣這樣。

不是說與人對練,或者靠得太近,而是——心裡那種莫名的猶疑。像是有什麼正從心底破土而出,他卻遲遲不敢直視。

他想起剛剛阿契努斯的眼神……

——像是在確認什麼。

他知道自己並非第一次見到那樣的眼神——在許多流浪者,或者敵手的眼中都見過——可這次不同。

那是魔王,是曾經在高位上冷眼旁觀眾生的存在。如今卻接納與自己這般「和平而日常」的相處。殤不患不由得苦笑——這還是他一開始認識的那個阿契努斯嗎?

腳步聲在外頭響起,隨即,遮擋門口的布簾被掀開一角。阿契努斯走了進來,手中握著幾株不曉得從哪帶回來的黑草,黑亮的葉子上凝著點點露水。他將那東西放在角落,低聲道:

「離這不遠處有一叢黑針草,我摘了些回來。對內傷稍有緩解作用。」

「你身體這樣,還到處亂跑?」殤不患皺眉,抬頭看他。

「只是散步罷了。」阿契努斯語氣平淡,像是在掩飾什麼。

殤不患沒立刻說話,靜靜看了他幾眼,忽然道:「你之前……靠近我的時候,就不怕我突然醒來砍你一劍?」

阿契努斯站定,神情微愣,似乎也是聽殤不患提起才注意到這點。他移開視線,像是不願被看穿般說道:

「我判斷你不會這麼做。」

「這麼有把握?」

「……」

「你救了我,不會無的放矢。」他頓了頓,又加上一句近乎耳語的補充,「而且,你睡得那麼安穩。」

殤不患微怔。他聽見了那一點點從句子邊緣流露出的東西。

那不是嘲諷,也不是冷淡,而是一種……近乎珍惜的語氣。

像是在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安穩及和諧。

他低頭笑了笑,聲音帶著點無奈的溫度:「我算是服了你了……。」

阿契努斯聞言,眼神閃了閃,像是想說什麼,卻終究只是冷哼一聲。

阿契努斯本想轉身離開,卻在踏出一步時忽然停下。他站在那兒,像是在思考什麼,過了幾息,終於低聲開口:

「……你也沒躲。」

殤不患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你半夢半醒,還是感覺到我走近。」阿契努斯沒有回頭,語氣卻不若先前那樣淡漠,反而多了幾分凝重與遲疑,「我以為你熟睡……但你沒有。」

他語畢便沉默了,像是說出口已是極限。屋內隨即陷入短暫的靜謐,只餘微風穿過石縫間的聲響。

殤不患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輕笑一聲:「那是因為我聽見你嘆氣了。」

「……」

「雖然很輕,但我聽見了。你靠過來之後,像是在猶豫要不要……。」他有些尷尬的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咳、那不像是要偷襲我,倒像是……怕吵醒我。」

阿契努斯像是被什麼堵住喉頭,肩膀微微一僵,過了幾秒才輕聲吐出一個音節:「……哼。」

殤不患沒再逼問什麼,只是將水囊放下,拍了拍身旁空位:「你方才又是練招又是散步,先歇會吧。身子還沒好,別總是硬撐。」

阿契努斯轉頭看他,眉宇間帶著一絲不解:「你讓我坐那?」

「怎麼?剛才不是才說你覺得我不會害你,這麼快就變調了?」殤不患挑了挑眉,語氣半真半假。

阿契努斯盯著那個位置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移步過來,遲疑片刻後坐下。兩人之間還是保留了些許距離,卻不似初見時那樣全然疏離。

沉默了片刻,殤不患忽然問:「那黑針草,是你之前提到的療傷藥嗎?」

「嗯,但所需的數量遠遠不夠。」阿契努斯語氣平靜,目光卻垂向地面,「我記得附近一帶的山脈上曾出現過……。」

這句話說得平淡,卻隱約帶著一絲期盼,像是對某種「同行」的試探。殤不患聞言,斜眼看了他一眼,嘴角緩緩翹起,決定主動邀約:

「既然如此,改天天氣好,我再陪你走一趟吧,或許就找到了也說不定。」

這回,阿契努斯沒有回頭,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垂落一側的袖擺下,那隱約收緊的手指,透露出他心底的思緒。

他仍不習慣這種靠近,可當對方不著痕跡地伸出手時,他也沒有拒絕——甚至,有些期待。

雖然他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