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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這樣叫的,被大家稱為「櫻木軍團」的成員們,此刻正聚集在家庭餐廳裡面,而決定要聚一聚早已經是幾週前的事情了。
自從花道開始勤於練習籃球後,五個人能聚首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而提出邀約的便是花道本人。

  好久沒聚聚了,雖然不能一起去打小鋼珠,但是可以吃個飯,花道這樣邀約了大家。

  因為很寂寞啊。即使知道他們都會來看自己的比賽,也覺得彼此之間的情誼不會就這樣輕易淡掉,但發現重要的朋友們有越來越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讓花道感覺非常寂寞。

  即使聽起來很任性,但花道的確是這樣想的。

  終於到了花道期待已久的星期天。在結束往常的晨間練習後,花道來了再熟悉不過的那間家庭餐廳,一進店內伴隨而來的是大楠用哭腔大聲嚷嚷的聲音。由於被餐廳入口右側的牆面遮住視線,櫻木軍團似乎沒有注意到花道已經走進店內了。
  正當花道興致沖沖想過去一探究竟時,大楠的一句話讓他的行動瞬間僵硬在原地。

「好羨慕那傢伙啊~這麼受歡迎~~~!」
「真的,大概現在又在旅館跟別人親熱了吧?真是有夠羨慕的…」
「對方是不是年紀比較大?該不會都是讓對方出錢吧……」

  大楠起了頭,野間、高宮也順勢加入了對話。
  對花道來說是有點難以加入的話題(跟桃色話題沾不上邊,也想像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並不喜歡),所以他決定站在原地繼續聽著那三人的對話。
  順道一提,店員其實有注意到花道佇立在門口,但不知道是不是不歡迎他,連過來招呼都沒有。雖然也是習慣了但還真有點悲哀。

「那傢伙上高中以後到底交了幾個女朋友啊?」
「誰知道。但感覺最近應該是沒有啊。」
「為甚麼只有那傢伙受歡迎啊?我明明也很不錯啊!」
「你還是先去減肥吧!」

  哦,終於像是平常會有的對話了,我應該可以過去了吧,一邊這樣想著的花道,突然又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
  ——直到現在都沒有聽見,一個應該要在場的男人的聲音。
  那個每次當自己遲到時,都會笑著說最吵的傢伙來了,然後叫自己去坐他隔壁的男人。

  重新邁開腳步,花道慢慢地往聲音來源的方向走過去。
  熟悉的臉孔們就坐在牆壁另外一側的六人座位。
  ……除了洋平以外。

「哦哦花道你也太慢了吧!不是你約大家的嗎!」
「站在那邊會礙事的快點坐下來!」
「啊,洋平說他有其他事情不能來。」
「……喔——」

  有其他事。其他事是怎樣。
  也許剛剛那三人熱烈討論的話題主角,就是洋平也說不定。如果是那樣的話,直接說他跟女朋友在約會不就好了。
  花道在內心咕噥著,一屁股坐在為他空下來的座位。
  內心有點浮躁,沒了看菜單的心情,也提不起勁起身去飲料吧。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樣。
  就假設洋平有女朋友好了。
  如果比起跟我的飯局,洋平優先選擇了女朋友的話。

  一想到這,原本就過於脆弱的淚腺被思緒刺激,花道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對於突如其來的花道的眼淚,其他三人嚇了好大一跳,慌張地向他搭話。

「喂花道你是怎麼了!又被晴子給甩了嗎!?」
「不是……」
「就叫你放棄了!要比臉的話你根本比不過流川嘛!」
「不是……」
「花道……雖然我也覺得你那永不放棄的精神很厲害啦—……」

  作為第三次的「不是」,花道用頭槌讓大家都閉嘴了。好久沒感受到這個頭槌帶來的痛楚了,反而讓淚腺更加脆弱。總是會連續使出四次的頭槌絕招,今天卻少了一次。

  可惡,到底為甚麼啊洋平。有其他事到底是怎樣啊。
  明明就是你最想見到我這個天才的不是嗎!!

「洋平這個笨蛋大白癡……」
「啊?搞甚麼,洋平?」
「花道你這傢伙,是因為洋平不在才哭的嗎?」
「那傢伙對你來說到底是甚麼啊……媽媽嗎?」

  三人終於不那麼緊張,取而代之的是對花道感到無言的態度。對我來說是甚麼,當然是朋友啊,你們也知道的吧。原本想這樣回嘴的花道,一到嘴邊卻不自覺地換成了其他的句子。

「洋平說有事情,是做甚麼去了?」
「……誰知道呢。」

  花道一瞬間就發現了。明明平常回答都心不在焉的大楠,這次卻猶豫了一下。他皺起眉頭狠狠盯著大楠,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知道嗎?」而大楠只是勉強把頭別過,不跟花道對上眼。
  既然如此就把目標轉移到野間身上,接收到花道惡狠狠視線的野間也只是答了一句就說不知道啊,眼神便往斜上方飄,有夠可疑。最後剩高宮了——甚至都還沒問,他就開始吹起完全走音的口哨。
  超級可疑。
  不如說,這些傢伙絕對知道。

「…………在旅館、親熱…………」

  花道竭盡所能壓低音量擠出了這句話,而原本視線彷彿都飄到宇宙去的那三人,一聽到馬上轉頭看向花道。

「啊!?……花道你為甚麼這麼說?」
「我聽到了,在剛進來的時候。」
「唔哇、唔哇啊啊啊啊——」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我們會被殺掉!我們明天就會被洋平給宰了……」

  三人的臉色瞬間變的鐵青,開始一連串的討論。怎麼辦?現在把這傢伙揍到失憶?還是在那之前我們會先被幹掉?
  看著眼前好友們的反應,花道在內心默默確定了。洋平對自己隱瞞著有女朋友的這件事情。

  *

  儼然是誰都沒了繼續待在家庭餐廳吃飯的心情,聚會暫時就這樣解散。
  櫻木軍團三人依舊是臉色慘澹的對彼此說也許這就是此生最後的別離,並往繁華街走去。他們的背影與平時不同,毫無霸氣,逃避現實般地任由腳步就這樣被街上的小鋼珠店給吸走。

  星期天的下午。與萬里無雲的大晴天相反,花道的內心浮現了一絲絲的鬱悶。原因當然就是洋平。
  洋平有事瞞著自己。而且還是已經瞞好一陣子了。

「…………」

  也許找個附近的籃球場自主練習一下,動一動身子就會比較輕鬆了吧,花道原本這樣想著,卻又覺得不太對而搖了搖頭。
  為了趕走鬱悶的心情而「利用」籃球,這對花道來說是做不到的。畢竟一直以來都不是用這樣的心態來打球的。
  這種焦躁不安的感覺真的對身體很不好,心情超糟的。但花道卻無法控制這股難以言語的沉悶心情。畢竟每次遇到困難時,洋平都會告訴自己要怎麼做。釐清現狀、找出原因、作出對策。
  一直以來靠著洋平才能收拾好的思緒,此刻卻因為洋平而開始變得混亂,查覺到這件事情的花道又更加焦慮了。那股焦慮變成了有形的物體,越來越沉重像是要在自己的胸口鑽出洞來一樣。
  心臟不時像是漏了一拍,又像是散出一些火花,甚至還有一絲絲刺痛,對於這麼忙碌的情緒,花道根本就跟不上。
  毫無頭緒的花道,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沿著海邊的步道一直走著。

  洋平他交了女朋友。
  其實仔細想想,隱瞞這件事情也是洋平的溫柔,對啊自己是懂的。

「懂是懂啦~~~……」

  如果今天大家都還是國中生的話,又或者還是高中一年級的春天的話。
  知道這件事情的花道一定會大暴走的吧。一邊哭喊你這個叛徒,一邊想要痛毆洋平,鬧到被剛剛那間家庭餐廳列為拒絕往來戶也不奇怪。
  但是花道自從遇見籃球以後就改變了。
  在大楠、野間、高宮……還有洋平跟往常一樣排隊等著進去新開的小鋼珠店時,花道則是在籃球場揮汗如雨的練習,此起彼落都是籃球鞋摩擦球場地板的聲音。並不是說哪邊好哪邊不好,只是實際情況就是這樣。
  花道相信洋平可以理解自己這樣的變化,而且是比誰都還要理解。
  ——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認定的,甚至到自滿的程度。

  全國大賽結束後,因為背傷沒能參加冬季選拔賽,接著挺過了煎熬的復健,現在花道已經是湘北籃球部的正選球員,有處於該位置應盡的責任。
  而一路上最支持自己的人,絕對就是洋平了。
  當然其他三人的陪伴也是不在話下,但當花道在心靈層面上受到挫折、不知所措的時候,洋平總是會在最剛好的時機出現,不發一語地陪伴在自己身邊。
  住院時最常來探望的,當然也是洋平。

  所以,當決定好要久違的聚一聚以後,花道究竟有多開心,洋平並不會知道。
  想對他說的話滿到像是用兩手都捧不住一樣,這些洋平也不會知道。

  停下步伐佇立在步道中間,花道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洋平總是會抬頭看著花道過於高大的身材,笑著說他就像學校的銅像一樣。
  如果現在洋平在他旁邊的話,看到現在自己的姿勢大概又會說一樣的話吧。

  過一會兒後,花道毫無猶豫地轉過身,腳邁開就是一陣猛衝,往回跑在來時的路上。


 *


「……咦?花、花道……?」

  花道聞聲立刻抬起頭,映入眼裡的是穿著私服的洋平,注視著自己的表情寫滿了驚慌。
  花道急忙站了起來,帶著一點鼻音輕輕地說真是等你很久了。因為睡著了一下下,反應還有些遲鈍。
  原本還摸不著頭緒的洋平,突然像是理解了甚麼一樣,有點為難地搔了了搔頭。花道大概是在意今天自己缺席了吧,洋平這樣想著。
  即使如此洋平還是對花道說總之先進來吧,並讓他進門,洋平果然很溫柔。
  這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花道從下午就一直在等著洋平回家。
  在洋平住的公寓門前。

  洋平的父親自他小時候就放蕩成性、不見人影,所以跟母親同住的生活占了洋平的大半人生,這些事情花道也知道。
  最近洋平的母親因為工作實在太忙,一個月若能回一次家好像就算不錯的了。她平時人在哪裡,跟誰在一起,生活費是怎麼討到的,洋平似乎也都不清楚。
  母親偶爾回來的時候,會留下讓洋平可以維持正常生活起居的錢就是了。
  雖然跟母親的關係並不是特別糟糕,但是兩人間的接點卻稀薄到隨時斷開也不奇怪——所以能見到面的時候,會盡量對母親溫柔一點,洋平這樣說過。
  平常花道跟洋平幾乎不會聊起各自的家庭狀況。
  但是那席話實在太符合洋平的性格了,所以一直被花道惦記在心上。

  在鋪著榻榻米的客廳擺著一張老舊的矮桌,以及兩塊薄薄的坐墊。像是自己家一樣,花道一如往常地一屁股坐在暗紅色的坐墊上,而洋平也理所當然地坐在另外一塊青苔色的坐墊上。
  矮桌對於他們來說,有或沒有似乎沒什麼差別。在幾乎只有兩坪大的空間裡,兩人的氣息充滿了整個空間。

「所以?花道你為何會在我家門口呢?」

  洋平挑著半邊眉毛問了出口,是拿花道沒辦法的語氣。彷彿已經認定絕對不是甚麼大不了的理由,與最初的慌張不同,洋平現在的表情可說是遊刃有餘。洋平若有似無的想迴避著甚麼,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看起來反而像故意裝的。

  洋平不知道,花道其實已經等了好幾個小時,而花道也不打算特地說出來。雖說如果說出來的話,洋平大概會臉色大變,擔心自己有沒有著涼吧。不過現在是酷暑正熱的時候,應該要關心有沒有脫水才對,花道這樣想著。洋平只要一著急就會變成有點說教的口氣,也是討人喜歡的一部分。
  而那樣的洋平,現在正在問為何自己會在他的家門口。

「當然就是在等你啊。」
「所以說幹嘛跑來等我?今天沒能到是我不對啦,但是明天在學校也能見到面,對、吧!」
「痛!」

  洋平話音剛落,他的手也伸過來在花道的額頭彈了一下。洋平的彈額頭有時候只是聲音很響但不會痛,有時候是聲音比較沉力道也比較重。而這次的是後者。
  即使花道的鐵頭功再強,這招還是很有效。也許是過於突如其來,花道用兩手摀住額頭發出了唔唔的聲音,眼眶裡馬上盈滿了淚水。自己的淚腺就跟笨蛋一樣不知道在旺盛甚麼。

「你、你搞甚麼啦!臭傢伙……」

  花道是個被挑釁時會用凌厲眼神瞪回去的男人。然而如今即使瞪回來,那淚眼汪汪的樣子對洋平來說當然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看見花道這麼遜的樣子,洋平非常愉悅地大聲笑了出來。
  ――啊,洋平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吧。

「喂!不准笑!」
「不是啊,誰叫你還真的就這樣吃了一記彈額頭……啊哈哈,你是不是太毫無防備了啊?」
「在洋平面前緊張兮兮是要怎樣啦。」
「……嗯,說的也是?」

  洋平用帶著歉意的語調說了抱歉抱歉,並伸手輕撫花道紅起來的額頭。
  唔哇也太厲害了吧,紅的跟你的頭髮有的比了。
  感受著洋平看向自己額頭紅腫的視線,花道想就像以前一樣幫我貼個OK繃不就好了嗎。明明兩人身體的距離跟以前沒什麼不一樣,卻又覺得好像隔很遠。

  是因為花道變了嗎。
  還是因為洋平也變了嗎。

  沉穩的眼神。柔軟的聲音。像是確認輪廓般的輕撫方式。
  花道一直認為洋平的這些舉動只會對著自己。
  直到今天為止。

「——洋平有女朋友了、」

我聽其他人說的。
原本想一氣呵成,不知為何話說到一半就沒聲音了。
而眼前的洋平像是早就想到花道會這樣問一樣,絲毫沒有動搖。

「嗯,我有哦。」
「……」
「所以我今天沒有赴約。」

  洋平接著說。
  跟先前的說法不同,不是「不能到」,而是出於自己的意志選擇了「沒有到」,語氣懇切而肯定。
  洋平在跟自己保持距離,花道確定了這件事情。
  那聽起來就像是在說他原本走錯路了一樣。又像是在說自己該待的地方並不是你身邊一樣。用溫柔至極的語氣,包裝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冷淡,花道知道洋平正試著用不明顯的方式告訴他這些弦外之音。

  花道壓低了聲音,低沉到自己也有點嚇一跳的程度。並不是因為他感覺到憤怒,只是純粹地覺得難過而已,但又不想招來洋平的同情,所以壓低了聲音想著要糊弄過去。

「……為甚麼之前都不說?」
「應該就跟你想的差不多哦。」
「好好回答我啦。」
「沒問題,就說跟你想的一樣了。那就是對的答案。」

  在這種時候,花道覺得洋平真是個聰明的男人。
  即使花道是個單純的直腸子,洋平知道他的觀察力卻是特別好。對於自己有許多想法,洋平也知道。
  花道正在害怕將內心的猜測說出口,因為不管那是甚麼,都會被自己說成是正確答案。對洋平來說,太顯而易見了。

  因為怕會被我討厭。因為會覺得我很可憐。因為覺得我好像會大鬧一番。因為覺得我變了。
  我不想將這些猜測說出口,我說不出口,我不知道正確解答是甚麼。
  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就甚麼都不會知道。
  對於現在的你,我甚麼都不知道。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好不容易終於能好好理解打籃球是怎麼一回事,我現在到底又在做甚麼啊。

  在得到一件重要的東西時,同時也失去了一樣重要的另外一件東西,這樣的狀況讓花道開始感到忿忿不平。

  畢竟這不是我的錯。
  而想要離我遠去的洋平,也沒有錯吧。

  花道握緊了拳頭。並不是為了要對誰揮拳相向,而是為了要給自己打氣。
  今天到底為了甚麼才在門外等洋平那麼久的,花道在內心質問著自己。
  既然我是天才的話,這種程度的阻礙倒是剛剛好,我就憑著自己去打破。

  花道深呼吸了一下,眼神直勾勾地看向洋平,擺出了跟平常一樣認真的神情。

「洋平。」
「嗯?」
「從今天開始,你要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啊?」


  兩人之間至少沉默了30秒之久。
  而花道則是重新握了握拳,在內心想著突破第一道關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