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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賭服輸》



  賭博必然伴隨風險。

  人會懼怕動盪,卻又渴望刺激,心理與頭腦的爭鬥,模糊生與死的界線,現實與幻想的交鋒──正因如此,才叫賭徒無法自拔。

  摩西喜歡賭博,亦擅長賭博。他不缺錢,不缺籌碼,不缺膽量,他只不過是用他擁有的東西去交換些許樂趣。坐上賭桌的剎那,約定博奕彩頭的瞬間,代表賭徒們已然達成共識:無論輸贏,都沒有對不起誰。

  話雖如此,摩西覺得半吊子又愛賭博的教徒可能還是對不起天父了。

  否則他現在就不該在這裡,和一個男人共進燭光晚餐。

  「涼了就不好吃囉。」安傑羅切下一塊鵝肝送入口中,標準流暢的姿態叫摩西回憶起童年時期差點把他逼瘋的禮儀課,「難道說,一直盯著我就讓你滿足了嗎?」

  安傑羅抬眼,右瞳如摩西除了賭桌以外最愛的大海,單單凝視便好似訴說上等的情話;左眼如高品質的蜂蜜,流淌的卻不是甜膩,而是惡趣味。

  刀尖穿透牛排撞擊瓷盤,噹的一聲使整間餐廳瞬間噤聲,但留意到安傑羅,便識相地收回目光。摩西恨恨地撕咬肉塊,再怎麼好吃都無法消弭他的怨念,「如果不是你,我會更滿足。」

  他明明是和一位金髮碧眼的大美人賭博,贏能有一個美好的夜晚,輸就一頓燭光晚餐,橫豎都不壞。

  ──怎麼會變成一個臭男人呢?

  摩西仍想不透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真不巧,一個小時前我們取得那間賭場的所有權。」安傑羅「善良」地為摩西解惑,「安潔兒是賭場的荷官,她賭贏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不要擅自把別人比喻成物品!」

  「可是先用『自己』當籌碼的是你吧。」一針見血地指點叫摩西豋時啞口無言,「真是學不乖,不過這點也很迷人,我很喜歡喔──聽話又順從的人一點也不好玩。」

  「我不是你的玩具。」

  「怎麼會是玩具呢,寶貝。」

  雖然此言荒謬到由他說出口可能惹來哄堂大笑,但摩西頭一次覺得,也許當個乖孩子並不是件壞事。

  安傑羅戳起一塊大小適宜的鵝肝橫過桌面,「來,啊──」

  「……做什麼!」

  摩西如被踩到尾巴的貓,上半身瞬間後仰,唇瓣被咬得變形,依稀可自縫隙間窺探小巧的虎牙。若非座椅足夠沉重,他現在應該整個人摔到地面去了。

  「你一直盯著我看,既然不是想看我飽腹,那就是想吃我盤子裡的食物囉?」安傑羅說,「還是其實你是想要特別的意思那種『吃』?」

  他的目光先是停留於嘴唇,隨即緩緩向下,下顎、脖頸、胸膛,終止於下腹。安傑羅收回視線,舌尖舔過上唇。彷彿被蛇盯上的獵物,摩西慌忙摸向自己的領巾、襯衫鈕釦和皮帶,以確認一切完好如初。

  安傑羅再度握住叉子,將鵝肝送往摩西的雙唇之間。

  「一頓燭光晚餐。」安傑羅說,「願賭服輸。」

  摩西無法分辨那聲「願賭服輸」指的是他還是安傑羅。

  他怔怔地與安傑羅四目相對,幾秒鐘後才張開嘴咬下那塊鵝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