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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撑著臉頰，看著牆上時鐘的分針一刻不停地轉動。



不被數字或機械紀錄下來他的時間就是靜止的。早慧的少年比誰都更輕易洞悉人情世故，活著這件事就不再具有意義，只是有機生命延續物種的手段，介於誕生與死亡之間一眨眼就可以被遺忘的過程。於是再沒有什麼能打擾他靜如死水的心池，天塌了都泛不起漣漪。死亡是生命體最終的歸宿，人類為此賦予許多正在呼吸的人類無法驗證的意義，太宰自負地認為那是他被迫擁有心跳時唯一的未知。



……至少在遇到中也以前，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太宰軟軟地陷進沙發，閉起眼不再去看轉動的鐘，卻發現自己依然能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他聽見風吹動他從中也那裡偷來的，掛在窗櫺上的風鈴叮噹作響，一聲清脆兩聲明亮，他不去看就能想像它搖曳的樣子。三聲後中也就會出現，罵他你這傢伙又順走我的東西，快來吃晚飯。



他體內的生物鐘終於上了發條，中也是那雙轉動發條的手，連帶著時間也立體了起來。早上八點在中也叫他起床前就清醒了，但還是要賴在床上裝睡，等中也掀開被子朝自己吼道要遲到了快給我起來，中午十二點是午餐時間，但中也通常不在所以他也懶得吃，下午五點中也就會來敲他辦公室的門，不耐煩的催促：你工作做完沒快點我要餓死了我們去吃晚餐。



中也的出現像天地初闢之時第一對原子碰撞出了火光，寰宇在被點亮的瞬間成形，它構成了世界的形色，於是百般聊賴的灰敗的毫無意義的生活都鮮明了起來，時間也終於在太宰治的世界裡開始流動。客觀來說，光源不過是一種能量轉換過後產生的結果。不是一片荒蕪漆黑裡恰巧有一束憐憫的光，所有閃爍的、炙烈燃燒的光明都是有代價的。



而中也以身為柴，以信任以依賴以毫無保留的赤誠心，以過份強大又溫潤如水的人性燃燒生命。站在他身側的太宰也恰巧有幸蹭得一點光，但那對他來說已是珍稀至極，習慣黑夜的人總是無法適應，一點光芒就覺刺眼奪目，卻又無法移開視線。



那具象了他對活著的幻想，於是太宰無法不去看中也。



他睜眼的瞬間時針恰好走到五，中也在那時推開門，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看著他，像只沒得到主人允許就不敢進家門的小狗。太宰覺得有些好笑，說中也快點進來，空調都要跑光了。



滿月夜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微妙，中也似乎不太適應這種親暱，不過主動一次就燒壞了他腦袋裡的情感處理器，這讓他很難正常地去面對太宰。更為聰慧的少年看出了他的窘迫，於是也對那個吻閉口不提，只像往日一樣激他，中也就會暫時忘記尷尬，凶巴巴地懟回來。



太宰想這是好事，他們仍能和以前一樣。



得到允許的小狗飛快地推門而入再關上，三步併兩步走到他面前。太宰讓他坐到身邊，他就乖乖坐下，然後拿清澈的瞳眼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中也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太宰笑瞇瞇地問，在心底把好的壞的可能性都過了一遍，手心卻悄悄泛了汗。已經開始轉動的時間不會因為中也的拒絕而停下，除非他迎來了生命的終結，他只不過是貪心而已。他想他是陰溝裡的小偷，要偷走中也身上的光。那本來就不是屬於他的，所以中也想要收回也理所應當。



中也想了想，覺得還是離的太遠了。於是他從沙發這頭爬到太宰治腿上，喬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進他懷裡，面對著與他平視。



他很小聲地問，你是不是後悔了。



太宰治哭笑不得。後悔什麼？



你別跟我說你忘光了！他惡狠狠道，雙手圈住他的脖頸，像是怕他跑了不回答，下一句又降了音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親你？



他的搭檔沒有說話，忽然笑了起來，然後湊上前吻了吻他的唇。



怎麼會呢？他回答他。我還擔心中也只是一時衝動，回過神了轉頭不認人，又不敢要你負責只好暗自傷心呢。



我才不信。中也撇了撇嘴。我不否認有衝動的成分，可是我又沒有後悔。



他忽然又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了。不、只是一切都被無限放慢了，於是世界也靜謐了下來，和毫無意義的停止有著兩般的定義。中也說他不後悔，中也為了不讓他逃跑坐進他懷裡，中也主動吻他。每一幀畫面都那樣鮮活且永不褪色，這是他光一樣的中也，而他擁有這些就可以過活，不需要中也為他燃燒。



你沒有機會了。太宰治這麼說，又親了親他。後悔也太遲了，中也。



中也討厭他也好，喜歡他也好；中也是人也好，是神也好；中也鮮活燃燒也好，墜落塵埃也好。無論中也是什麼樣子的，是從哪兒來的，是為什麼誕生又將為什麼死亡的——



中也都是我的了。太宰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