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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想〉

存放現在靈基紀錄角落，以為永無機會見面的人物——卡利奧斯特羅伯爵，竟回應御主召喚再次出現眼前，是蘆屋道滿無法預期的意外。

若是僅只如此，還能故作生疏遠離對方；然而他初訪迦勒底、貴族儀態之下毫無起伏淡漠情緒，不過偶然一面之緣，卻異常迫切發掘隱藏經驗。

「難道您真的忘得一乾二淨了嗎？道滿閣下。是我啊，卡利奧斯特羅。有關『那時』針對我的靈基與靈核『調整』一事……」

「欸欸！您可真煩人，貧僧不就說過我們是初次見面嘛！還請您別令吾困擾了，卡利奧斯特羅閣下……」

「——給我識相點，你再這麼急欲使真相暴露，吾可是無法再忍受下去啊……碾碎頭蓋或扯斷四肢，自己選擇一項吧。」

感受不出是喜愛或怨懟執著而接近，只是彷彿靈基遺留雛鳥印記般，不斷反射性地試探追問另位繼承最初搬弄改動紀錄的從者，異常地不放棄。

這讓習慣對眾人掩飾過去紀錄的法師陰陽師，感到相當不悅。伯爵屢次意圖在面前表現熟稔，無視自己唬弄他人的裝傻態度，尤其使他煩躁。

他已經無法壓制怒意，上秒瞇眼爽朗笑語、其後笑靨頓失，毫無表情雙眼的瞳孔轉為醒目正紅，向對方身旁邁步，在伯爵耳邊低聲咬牙警告。

「唉呀，何等駭人的宣言……失禮了，我的確不該過問敏感話題。該如何向您賠罪呢？」

「嗯哼哼哼，是啊！就是呢！沒想到還有像您這樣好奇心旺盛的新人，實在難得。嗯嗯嗯嗯嗯，聽說您擁有迅速的再生能力，貧僧也想姑且確認一下呢。若有空閒時間前往模擬裝置，或是相約貧僧個室，您覺得如何？」

對方卻不為所動，半掩紅綠眼眸沉穩感嘆，稍作停頓、壓低語調表示抱歉。憑藉其厚實誘人聲質，調整剪裁對話，縱使成為從者亦不忘活用。

道摩法師對其討好口吻毫無興趣，而是卡利奧斯特羅形同甘願任他宰割，這點正中自己下懷。儘管震怒殘火還未熄滅殆盡，期待破壞人形的欣喜而彎起闃黑深潭目光，把握良機順勢邀請伯爵。

「那麼，就在模擬裝置內進行戰鬥訓練吧。為了向女王陛下【御主】持續邁進的旅途傾盡心力，把握機會與各位從者交手，也能增強自身力量。您說是吧，道滿閣下……」

對於提案皆無異議，兩人立即動身前往模擬裝置，揭開從未經歷的對決序幕。

卡利奧斯特羅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前蹬衝刺，趁對手反應不及時機，杖劍刃鋒砍下頭顱。

確實看見人頭落地、頸部斷面噴泄鮮血。但對方維持擺開雙手、無頭僵直站姿不動，密集式神紙人突然現蹤並圍繞切斷處，形成頭部輪廓。

破裂散去後，三股翹髮垂下、分段單色後髮滑落原處。當鈴聲靜止寂靜，頭部恢復完好的道滿，閉眼後緩慢張眼，並得意注視對方壞笑發言。

「哼——是想砍下貧僧首級奪得先機嘛。嗯嗯嗯嗯嗯，但您的判斷顯然失誤了呢。強化頭部破壞的因應措施，可是貧僧擅長領域哪。」

「嗯嗯嗯，請稍加思索如何進攻吧。貧僧施加劇烈痛覺的詛咒侵入靈基當中，並同時阻礙再生能力。而您卻束手無策，應該感到痛不欲生吧，呵呵呵。」

剛才襲擊失手落空，卡利奧斯特羅也受到對方迅速反制而負傷重創，並未全身而退。

他領口上方花形貴石裝飾與繫起領結，因對方蠻力銳爪破壞，碎布與金屬水晶殘片灑落地面。

正面頸部同時被剜出驚悚深入傷口，聲帶氣管遭破壞應該無法發聲，他依然對著道滿滔滔不絕；甚至左手伏胸、右手仍持握杖劍貼放腰後行禮。

「哈哈哈哈！沒想到您竟然一反餐廳那時憤怒，還真誠地為我的戰法評價嗎？道滿閣下。為此，得獻上誠摯的感謝……給您。」

「上刻您以伴隨詛咒的利爪，撕開我的喉頸作為反擊……準確敏銳的應對，實在精彩萬分。不過，很可惜，您是命中幻炎——」

直身挺起胸膛，他猶如表演戲法般，消失在身邊一瞬閃動燃起綠松石色幻炎包圍之中。再度瞬間從容自在地站立，保留一段距離與道滿對峙。

「是的，我這邊也並非毫無防備，幻術是常態作用的。呼嗯——長於極東的魔術，卻也善用自身體格壓制對手……看來您也喜愛近身體術呢。」

「原來如此，這也難怪為何毫無手感。呿，還以為恰巧得手了。欸欸，是呢，既像夢幻泡影，又如荒野拔除，仍源源不絕的叢生雜草。您就是這樣的存在，卡利奧斯特羅閣下。」

「呶唔唔，看來得花費不少時間才能結束……這場無趣、不，漫長的對練哪。」

「感到無趣啊……唉呀……聽見您這麼說，有些讓我哀傷呢。」

「既然如此，除了表露劍技、略展拳腳外。或許，透過幻象擾亂知覺，讓您親身承受，我身後幻術雙掌打擊的頓挫感……能使您更為興奮嗎？」

並未因道滿刻意針對的輕蔑譬喻有所反應，而是對其說出無趣二字斂下眼簾、表露感傷情緒。但轉眼間，哀愁態度彷彿無用道具拋棄不顧，重回平時普遍優雅從容形象，抬手前伸詢問對方。

在伯爵身後幻象構成配戴金屬拘束具龐大手掌，操偶般地跟隨他的手勢擺動，不久隱去蹤跡。

「別廢話了，直接放馬過來。」

「好的，但還請您做好覺悟。」

召來白鷺蛤蟆式神隨侍左右待機，在等待指令下達佈陣、飄浮飛舞眾多獨眼紙人其中，明顯突出的是法師銳利慍怒欲穿的混濁凝望，和於對手毫無作用的激將。預備單手結印與捏起數張符紙，準備發動下波攻勢。

結束兩方對練演武，隨後依雙方約定移步蘆屋道滿的個人房間。

早前隨對方多樣手法破壞靈基，卡利奧斯特羅高亢淒慘哀嚎響徹施加隔音魔術的房內——當然，並非真正感到痛苦；事實上只是精神面空洞的他，透過暗中蒐羅對方偏好、純粹配合演繹回應。

「別假作負傷虛弱的模樣，對於你這傢伙的演技，貧僧已經感到厭煩了。靈基還有完好再生一次的機會吧？恢復後就離開吾的房間。」

法師覆蓋伯爵身軀散亂分段長髮，在他從肉食猛獸飽餐獵物趴姿逐漸挪動，重新起身落回身後。

看透對方直到此刻模擬特定情境言行，黑白瀏海鬢間視線冷徹無光，雙腿在他腰側間隔直身跨跪，俯瞰蔑視展開四肢、癱軟地墊之上姿態。

喪失表現以往雅緻禮儀興致，隨意以左臂直綴衣袖，抹去沾染口邊斑斑血跡後，無情直言驅趕。

清楚他早已無法像是曾受靈薄獄改造、能夠無限制高速再生，殘暴的一切攻擊重創，全數避開靈核，控制在對方擁有技能、足夠修復靈基程度。

「咯、喝——嘶……咻……」

而現在他已經無法吐露任何話語，發出空氣流經血肉孔隙細小呼吸聲響。顏面部分被損毀，微弱燭光照耀，彷彿濃綠翠榴石的右眼閃爍。帶有臉部上最後空虛笑意，直盯不見底深淵鄙夷視線。

下顎遭蘆屋道滿以利爪猛力撕扯斷裂、攛往他處，原本璀璨紅玉般的左眼剜出掉落耳邊。留下眼角完整如陶瓷開片與鐵質釉紋軌跡，和變為缺損空蕩、失去原先絢爛眼瞳的暗紅眼窩。

上方脖頸幾近啃咬至身首分離，金色鏤空立領破損脫線。白色布質手套內勻稱指掌骨骼，被對方大出一二倍的寬厚巨掌交疊緊握、壓潰變形。胸前正上紅黑緞面與各種金工雕花，在縱橫抓撓粉碎後，零落四周。

不同於模擬裝置內，方便戰鬥穿著漆黑皮革裝束；此時猶如參與神秘集會盛裝貴族，意外破籠闖入狂暴野獸襲擊自身，而倒臥血泊、命喪筵席。

「啊啊……看來您已經徹底發洩充足，我確實該動身離去。期待往後與您暢談與決鬥，如同今日這段美好時光，道滿閣下。」

伯爵明確聽取冷峻意見後，靈基缺失損傷部位逐漸重生補全。自仰躺姿勢緩慢側身坐起，繃起配戴墜飾、僅著兩側繁複金繡淡灰褲襪，筋肉飽滿的大腿，蹲跪並重新站立，有如方才無事發生。

肩上過長披風邊緣，在他邁步拖行唰地拂過地墊；左側鬢邊尾端圓珠、領結裝飾鑲嵌，以及混入束起銀白蜷曲、綠青漸層馬尾間圓錐髮墜；這些研磨寶石飾品，晦暗中散發青綠幽光，舞臺燈具般聚焦伯爵顏面與腳邊，搖曳突顯深邃線條。

悠然頹廢的渾厚語氣，不帶感情地闡述整日經歷，像隨性以指尖掠過在場另一人精神的水面，觀察漣漪波動變化，並繼續朝著房門走去。

「夠了，滾出房內。」

「……那就失陪了。」

背向開門後、走廊上更為明亮光源，像是感受到對方回望窺探視線，法師只是再度簡短發言驅離來客，暫且不想與對方有所牽連接觸。

伯爵已經踏出需脫去靴鞋的室內地板佇立門邊，紅綠異瞳附帶相較剛才更飽滿光芒凝視他的背影，金屬鞋跟在轉身彎腰敬禮道別時，喀噠作響。

就算自身實質其中空洞無物，對任何混沌的偏愛依舊不變。而此次情境，察覺法師陰陽師情緒中的混亂流轉，讓卡利奧斯特羅伯爵格外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