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 雪の死 我叫美雪。 當然,這並不是我的本名,而是所謂的花名。雖然說是「花」,也不過是用來掩蓋骯髒現實的粉飾罷了。 在這裡誰也不會用真名示人,就像我們用身體搓揉出的泡沫,一切都是慾望堆疊起來的假象,轉眼就會無聲消逝。 我的父親——如果那種人渣也配被稱做父親的話,不過為了理解方便,姑且還是這麼稱呼吧——是個徹頭徹尾的混帳。 酗酒、賭博、各種非法行當,絲毫不將給他人帶來麻煩當成一回事,也沒有為人父母的自覺。 總之所謂的社會底層大概就是我家的寫照。 原先還能勉強維持的家計在母親倒下後正式瓦解,被那個混帳男人拉到店裡那年,我剛升上初三。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在聽到第三家泡泡浴店老闆拒絕錄用未滿十五歲的我後,那個混帳男人將我丟在新宿繁華的風俗街邊,便人間蒸發了。 跟我差不多年紀的失足少女在這條街上大概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餓了兩天後總算在被巡警帶回派出所前找到了願意收留我的店家。 店裡的打雜並不輕鬆,每天都有數量可觀、沾滿不明液體的毛巾,和成箱的潤滑液與成人玩具需要搬動。 滿十六歲那天,我從第一位客人手上,得到了美雪這個名字,和兩張黏膩的萬元鈔票。 結束工作後,我拿著便利超商買來的即期奶油蛋糕上到頂樓,才發現已經有人先佔了位置。 也許是身為壽星的不服氣,往常會直接離開的我硬是在靠著牆抽菸的高大男人旁蹲下,拿出啤酒罐的時候刻意讓鋁罐碰撞發出聲響。 陌生的紅髮男人絲毫沒有反應,彷彿我只是一團吵鬧的空氣,抽完菸後就原地坐下,盤著腿吃起了吉野家的外帶餐盒。 什麼人啊,這是。 我悶悶地想,瞥到對方臂膀上的顏色後,不動聲色地往另一邊再挪半公尺。 看來又是一個混帳男人,不過想來也是,哪裡會有正經人在泡泡浴店家的頂樓吃晚餐。 配著霓虹燈和嗆人的菸味,十六歲生日這天在風俗店樓頂為自己慶生,這荒誕但真實存在的現實讓我看著手上的切片蛋糕有些發愣,想起自己忘了買蠟燭。 「不能許願了……」 突然伸到面前的打火機拉回我的注意力,不知道什麼時候吃飽了的紅髮男人由上而下看著我,不耐煩地嘖了聲,我連忙拿出口袋裡的菸。 一簇青紅火苗在夜裡亮起又暗去,唇間的涼菸飄出裊裊白絲。 紅髮男人收回佈滿疤痕的右手,低頭也給自己嘴裡的菸點上,果斷離開頂樓了。 我將燃燒的香菸插到甜膩的蛋糕上,看著這不成體統的「蠟燭」,突然笑出來了。 - 再次見到那個紅髮男人已經是將近一年後的事,一樣是工作後上樓頂喘口氣時遇到的。 也許是因為那頭紅髮格外醒目,讓我第一眼就想起那根生日夜的菸和暗自許下的願望。 剛從客人身上沾來的古龍水味濃得令我作噁,後來想起來自己當時大概是腦子裡有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向一看就是道上的人搭話。 「小哥總是來這裡抽菸,不找點其他樂趣嗎?」 我問,身為近期店裡指名數排上榜的紅牌,總是會想換換口味。 「小哥的話,可以給你打折哦?再多送一次。」 紅髮男人連眼神都沒看過來,逕自抽完菸,離開前說了個數字,沒等我反應過來,嗤笑了聲就走了。 幾秒後我才意識到那數字是個價錢,而且是遠比我們店裡頭牌還高的價碼。 言下之意要是真做了,我還得倒貼他錢。 「什麼人啊,這是。」 我忿忿咬住了菸,想像自己咬的是某些會讓那個沒禮貌的男人發出哀嚎的部位。 - 再後來,十八歲那年,存夠錢的我終於完成了那天許下的願望,提著一只登機箱大小的行李,走出這條混沌的街道。 往新潟的夜間巴士已經等在路口,車內封閉的空調冰涼又清冷,我透過車窗看到對街那頭熟悉又陌生的紅髮。 他靠在摩托車旁,像是在等人。 自動門開啟,有著一頭柔順銀白長髮的女孩子裹著厚厚的大衣從門內走出,站定在紅髮男人面前。 隔著玻璃和距離當然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引擎發動前,我看見那女孩笑了下,然後那張天真的笑臉就被男人粗魯地罩進了全罩式安全帽下。 我收回視線,巴士緩緩前行。 再過幾個小時,美雪就會死去了,新的我會在陌生的他鄉重生。 想起方才看見的畫面,我閉上眼笑了,小聲罵了句:「混帳男人。」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nkFFGB7uZDcG2uUpX1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