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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號病房

[ #RenKyotto #飯鏡 ]

❧Ren x Kyo 💚💙左右無差

❧醫院愛情故事,醫學知識錯誤有

❧小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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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他對工作的地方沒有抱多少好感。

消毒藥水的氣味是刺鼻的,與其說隔著口罩也聞到那股熟悉不過的氣味,不如說口罩每日都充斥著一樣的味道,每次呼吸都摻雜酸澀,局促感總令他有點窒息,藥水味在空氣裡裡迴盪,他隻身一人走過長廊,推開盡頭處不起眼的房門。

褪掉了染黃的橡膠手套,從遠處丟進了垃圾桶,口罩脫了一半垂掛在他的左耳,從冰箱取了一瓶礦泉水一飲而盡。伴隨一聲歎息而來的舒爽使他得到片刻的安寧,然而這份寧靜迅速就被開門的聲響打破。

「噢Ren——怎麼在這偷懶?你有新的病患要接手哦。」那人細心地擦拭著那副十年如一日的圓框鏡,對他擠出了個微笑。她是受人敬重的外科醫生,臉上總是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在同事間流傳著不太好的傳聞,然而在Ren剛入職時她便很照顧他,說是因為他的耳朵尖尖長長的看著特別可愛。

「噢?謝了Aia醫生。」他把空瓶扔進垃圾桶,作為未滿半年的新護理員他往往對上司的指示言聽計從,說罷便一邊調整口罩的位置一邊往櫃檯的方向前進。

這半天下來醫院並不算太繁忙,Ren還是個菜鳥,通常都負責協助醫生跟進病患的身體狀況、幫忙照顧難以自理的人們,當然也會負責抽血打點滴等等的基本工作,這次要從頭到尾靠他照顧同一位病患的日常生活還是頭一趟,在翻閱手上的病人檔案時,坐在櫃檯的同事還不忘鼓勵他,說他終於要開始獨當一面了。

心頭響起一陣擂鼓般的敲動,腳步在不經意間已變得越發急促,直至在312號病房前停下,他用力地深呼吸卻無法將緊張感掃除,掌心的汗水在純白的長褲上留下微不足道的水漬,在他打開趟門的時候就已經乾得不留痕跡。

頂著一頭湖藍色的少年專心致志地注視螢幕,絲毫沒察覺貿然到訪的Ren,Ren放輕腳步走近了少許,那人的瀏海摻了兩撮挑染,看著是個不良小孩,他再次確認手頭上的資料,312號房金子鏡,原來才比他小兩歲。

試圖放輕鬆面對他全權負責的第一位病患,「嘿金子鏡先生!我是你的護理員Ren Zotto,我想剛才醫生已經向你解釋過情況了,接下來都會由我負責你的日常起居,如果我不在而你需要協助的話可以按這個按鍵。」Ren對著他笑了笑,但對方依舊沒有抬起頭來,雙眼直直盯緊橫向的手機屏幕,Ren稍微偷瞥了一眼,大概是國中生常玩的那種MOBA手遊。

「你喜歡玩遊戲啊?我也喜歡——」話才講到一半就被活生生打斷,出奇地低沉的嗓音不耐煩地開了口,「夠了,我不是寶寶。」從手機發出微弱的一聲Victory宣告遊戲的落幕,他的視線鮮落於眼前身穿純白制服的傢伙上,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對初次見面的人太過惡劣,他皺起了眉,乾脆將手機放在一旁,鎖屏畫面是單調的默認設定,時間恰好五點。

「⋯⋯叫我Kyo就好。」他在雪白的被鋪中轉過身來,暖黃色的光映照在他的臉龐,Ren從背後看不清Kyo的輪廓,那人讓他幫忙拉一下窗簾,說自己要休息了。

我可以跟Kyo好好相處,我可以跟Kyo好好相處——我要跟Kyo好好相處才行!Ren將對方的請求當作善意的邀請,在離開之前還不忘叮囑他注意別著涼,如果需要額外的棉被可以隨時找他,換來的是Kyo問他醫院裡的護理員是不是都一樣囉唆。

「對了Ren,我習慣吃清淡一點。」

02

花上差不多一個禮拜才充分瞭解吃清淡一點的意思是不吃辣、不吃醬料也不吃海鮮,Ren幾乎每天都拜托廚房都煮不一樣的飯菜,奈何Kyo總有拒絕的理由,Ren也沒覺得生氣,只是說對方愛挑食好像長不大的小孩,反倒是Kyo生氣了,「我不是挑食,就真的很難吃!如果你喜歡吃的話,噢兄弟,我當然會尊重你的意願。」

「行吧行吧,你說是就是。」Ren一如既往地將他的反駁照單全收,說是懶得跟他爭也不對,一整個禮拜的相處下來發現Kyo也沒想像中難相處,就是有點愛唱反調,講話常常帶刺,可是笑點異常地低,Ren還得善意提醒他正身處在一個多麼安靜的地方,雖然長著一張稚氣的臉思想卻意外成熟,偶然蹦出的話句總是令Ren頓時難以招架。

「你一天到晚在醫院不會無聊?」Kyo躺臥在柔軟的床鋪,電動床被調整成剛好能躺得舒服的角度,他乾脆地掀起左手的袖子,白皙的肩膀就露了出來,消毒紙巾輕輕抹過肌膚,細長的針孔鑽了進去,隔著表皮清晰可見,暗紅色的液體不花一會就灌滿了針筒。

「說實話挺無趣的,哎就是——這裡一片空白很單調。」Ren小心翼翼地將針頭抽出,棉花稍微施力在傷口按壓,「幫我壓好哦Kyo。」他把針筒謹慎地放入密密塑料袋,時間累積下來他的手法已經變得駕輕就熟。

「不過還是很有意義,有時候也會遇見人很好的病患,出院的時候我還會捨不得呢。」Ren細心地整理著車子上的醫療用具,又對隔壁的Kyo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噢,那你也會捨不得我嗎?」Kyo笑瞇瞇地調侃他親愛的護理員,他知道Ren是個老好人,誰讓他一天到晚都擺出一副隨和的樣子呢?Kyo惡作劇的念頭一時興起,他整個人在床上坐了起身,大拇指聽話地按壓在左臂的棉花上,像是看觀賞動物的眼神直直盯著對方。

可對方脫口而出的答案太過直截了當,「我肯定會很想你啊!」Ren講話的時候連眼眸都在笑,這下換Kyo笑不出來了,他支支吾吾地隨便附和著對方,又拿起手機胡亂滑了滑,點開了推特又關掉。不過我更希望你健康,他補充道。

Kyo說自己一個禮拜都待在同一個地方裡都要憋壞了,雖然平日是個阿宅,可是在病房他只能看看窗外的機葉隨風飄動,間中會有兩只鳥,他認不得品種但卻恨得要死,原因是牠的鳴叫聲太刺耳了。骨肉瘤長在膝蓋上,想要下床走走都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Ren思前想後,說醫院南面不遠處有一個好地方,如果想去的話可以帶他一起,深知病情的嚴重性,Kyo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但始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03

兩個禮拜。

某天夜幕低垂之際,醫院死寂的氛圍令人渾身不自在,Ren循例到訪312號病房,才剛打開門就感受到一股銳利的視線鋒利地對準自己,那人正玩弄著玫粉色的髮梢,不懷好意地露出了微笑,Ren試探性地問發生了什麼好事,Kyo從背後鬼鬼祟祟地掏出一台小型MP3,「你猜我找到什麼過氣東西?」

Ren驚覺白天遺留下來的物件正在Kyo手上把玩著,急得直往前撲去,「嘿Kyo,還給我!」Kyo在一瞬之間就把它藏在被窩裡,略帶錯愕的神情看著咫尺之間的Ren,好近、好近。他下意識地拉開距離,乾咳掩蓋難以言語的緊張感。

「你這麼著急幹嘛?裡面就一首歌而已,還不錯聽。」Kyo看他驚慌失措的模樣也跟著慌張起來,但當看見Ren的耳根與臉頰都染了櫻紅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得瑟,他知道他牢牢抓住了Ren的把柄,這回是他贏了。

Ren捏了捏自己的後頸,他輕聲問了一句真的嗎,對方似乎沒有聽見,本來想要追問下去,Kyo卻發出了一陣哀嚎聲,「噢幹⋯⋯嗚唔唔⋯⋯該死!」眉頭痛苦地扭曲成一團,從膝蓋骨開始蔓延的疼痛擴展到整只腿,像是無數的蛆蟲要侵蝕體內的骨頭,被蛀出了密密麻麻的洞。

「Kyo、Kyo!你還好嗎?我馬上把醫生叫來——」Kyo的額頭已經滲出一層薄薄的汗水,握在手心的MP3早已因乏力而重獲自由,可是Ren那有什麼閑情逸致去管那東西,他才剛轉過身去就被拉扯住衣角,那人說,別走。


別走。


「可是——」Ren聽見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聲,他搞不懂那種是怎樣的情感,恐懼、緊張、不安與難過一下子都摻在一起,他不想面對的場面正在上演。他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應該也很清楚的,我的病情越來越糟糕了。」Kyo垂下頭來,然後苦澀地笑了笑,偶爾會從嘴邊漏出微弱的呻吟,但大多數時間他都能拚命將這份巨大的痛苦壓抑住。「但這種小痛楚對我來說根本小菜一碟,好嗎?別把我看扁了白痴。」

Ren恨透自己了,他什麼都做不到,哪怕可以為他分擔一點痛楚,所以他沉默不語。他感覺自己是個每天待在Kyo身邊的廢物。
夜晚是安靜的,躁動的只有兩人心底下的叫囂。

「我們去上次說的地方吧。」

04

他帶上了屬於Ren的MP3,他原本覺得那只是個天方夜譚的玩笑,但對方真的決意將他抱到輪椅上,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從醫院溜了出去,手上甚至還插著點滴。

他問Ren瘋了嗎,冒著那麼大的危險一起半夜溜走,Ren在他身後脫掉了口罩,笑起來兩顆特別尖的牙齒格外顯眼,「可是我答應過帶你來的。」

從醫院南方的出口有一條隱密的小徑,才一下子他們就到達了一望無際的平原,Ren推著Kyo停了下來,仰起頭來便能將漫天星河收盡眼底,漆黑的天空上充斥著熠熠生輝的繁星,在那一刻他們彷彿是萬物的主人,整個世界都環繞少年翩翩起舞。

「我不會感激你這種魯莽到不行的行為⋯⋯」Kyo的眼眸裡滿是光芒,他甚至覺得沒有比當下更自在的時候了,他看見蒼穹與星海,還有特別明亮的銀月,那跟他每天晚上從窗戶看到的似乎有著細微的差異。

「Kyo,我覺得你很像月亮。」Ren在他旁邊的草地上席地而坐,「夜裡明明就沒多少人還醒著,月亮還是堅持著當最耀眼的存在。」Kyo被突如其來的誇獎搞得尷尬,說自己才不像月亮。



第一次知道什麼是被愛。



「喂燉飯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今晚月色真美?」Kyo把手中的MP3捏得更緊了,口水嚥下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嗯?確實很漂亮啊,我很開心能跟你一起出來看夜景哦。」Ren笑道。

被意料之外的回答所困惑,Kyo這下真搞不懂他是真笨還是裝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這樣啊」,他大口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混合了草青味。

他拿出了MP3遞到Ren的手上,Ren猶豫了一下又把它塞回Kyo的懷裡,「你留著吧,這是我自己做的音樂,第一次被誇獎好聽⋯⋯雖然你也是第一個聽眾。」他不好意思地解釋,但又暗自歡喜。



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溫暖。



他們回到醫院的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他們互道晚安,Ren在Kyo的床邊做了甜美的夢。



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在自己身邊的感覺如此美好。




05

第二天迎來的是Ren千載難逢的假期,他起床的時候Kyo不耐煩地瞪著他,「你要睡多久?」Ren稍微看了一下時間,早上十點,幫Kyo確認過今天的膳食都是他喜歡的之後,他特別交代了臨時護理員一些照顧Kyo的注意事項,例如不要跟他頂嘴,也不要以為他的說法等於想法。

被吐槽了「你是我的保姆啊」,Ren則是大方地承認了這個稱呼,他笑言Kyo沒有自己可不行啊,Kyo一臉嫌棄地嚷著他趕緊離開,在對方關上門之後Kyo又戴上了耳機單曲循環那首未命名的原創曲。

Kyo對自己的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再也了解不過,醫生說過他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肺部,由於發現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期,基本上沒有痊癒的方法,前幾天醫生說病情惡化的速度快得嚇人,他甚至沒辦法保證Kyo還有多久可以活,也許是一年,也許是一個月,也許只有一天。

他離開的那一天上空正高掛彩虹。

Ren聽到消息後他一路狂奔到醫院,他在312號病房裡找不著想見的人。他們才分開幾個小時。於是他找到了主診醫生,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激動,那麼在意一個人過,他在詢問的時候眼眶上打轉的決忍不住流了下來——當他聽見醫生一臉抱歉地說「病人拜托我不要告訴你」。



可是你也讓我知道什麼是愛人。




可是你也讓我知道什麼是最單純的美好。




醫院外面的秋海棠迎來了花期,有些東西停止了生長。




後來他知道了那個晚上Kyo那句話的含意,他躺在床上滑著手機,凌晨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