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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26歲,夏油傑16歲。
◇沒有高專,沒有叛逃,只有五條家。
◆夏油傑在咒靈操術才能出現時,正式在18歲接掌五條家的五條悟以「保護即將滅種之咒靈操術人才」為由,收養了8歲的夏油傑。
◇白頭髮大帥哥長腿叔叔幫小傑寶貝慶生,猴子媽媽今年也會很愛你的!   (說完跪下)







你是因為我,才留在這裡的。






【      光      】
夏油傑2022生日快樂
五條悟 x 夏油傑



聽說五條家小少爺的生辰快要到了。

世人皆知五條悟的生辰在十二月,御三家之五條家的獨苗、百年來獨一無二繼承「六眼」能力,霸道金貴的五條悟上無高堂下無妻小,他的父親死於咒靈之手,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因為外姓身份毫無地位,雖然珍惜他,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在五條家善待自己的孩子,最後抑鬱而終,一眾叔伯自小到大的照料在五條悟17歲當家之後,漸漸變調多了干涉的氣息。
他過生辰的時候,總是會有許許多多他沒有見過的人前來祝賀,對著廳堂裡的五條悟俯首祝賀,將名貴的禮物送到他身前兩排旁系族中長者手裡,幾乎所有人對五條悟的評語都是一致的。

『清清冷冷,倒像神。』

而這樣的五條悟,現在拖著一身已經亂了的月牙色和式禮服,在五條家宅院的走廊上邊大步走往內院邊拉開所有的象牙白絹花紙門,像是在找人。

冬日的雨絲是籠罩著五條宅邸的薄霧,打濕了素黑屋瓦,讓五條家每個院落都像是蒙上了紗,美則美矣,卻叫人看不清一草一木。
五條悟的六眼只能對人起作用,有生命而無聲無息的植栽和大氣的磚瓦房舍此時反倒讓他的焦心提升了一個程度。
他在彎過迴廊的同時撈出懷錶一瞄,發現距離他們約定好的時間只剩不到一刻鐘,但是他還沒有找到,這讓五條悟又忍不住在心裡咒罵起早晨的五條家會議。
要是被那群老不死的耽擱了他的事,之後有他們好受的。

「——是這裡……」

五條悟進了北院,站在木廊上看著院子裡的人,俊美面容浮現一個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清淺笑容。
那個人背對著自己,這麼說也不完全正確,因為那個披頭散髮的少年正踩著木屐蹲在一叢花前頭,從五條悟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見少年身前的紅花像是一朵一朵開得艷麗的明火,那個人沒有回頭,修長的手指在拔除土上生命力旺盛的雜草。

大當家踩著另一雙木屐悄悄地湊近專注在花上的黑髮少年,他的腳步很輕,而夏油傑還是先一步在五條悟在蹲得縮成了一球的自己正上方撐開油紙傘的時候抬頭和他四目相交。

「我們出發吧。」

五條悟對著夏油傑按開了懷錶的開關,笑得像一頭剛偷吃完一條魚的貓:「親愛的小少爺。」






聽說五條家小少爺的生辰快要到了。

但是從來都沒有人知道那究竟是哪一天。

就像沒有人知道,五條悟是五條家的大當家,夏油傑才是五條家的小少爺。

「……悟是作弊吧,是誰告訴你我在北院的?」
油紙傘下,少年被雨打濕的髮絲貼在臉上頸邊,睨著五條悟的細長鳳眼讓他帶了一絲狐妖的似笑非笑,還有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媚意。
自五條悟知道夏油傑遠不是他偽裝出來的溫順和善解人意之後,每一年夏油傑的生辰,五條悟為了要讓夏油傑陪自己過生日,他們會說定一個時間,而五條悟要在這個時間之前找到夏油傑,條件是從大門開始不能使用瞬移、不能破壞建築物、而且宅裡的每一個下人可以放膽拒絕回答「傑少爺在哪裡?」的問題。

細雨如絲,替院裡的草木鍍上一層輕柔的霧白光輝,五條悟伸手把夏油傑唇邊的髮絲撥至耳後,另一搓瀏海則不聽話地掉了下來,他微微彎了腰,湊近黑髮少年的側臉,冰藍色眼睛的高度和黑髮少年的雙眼一樣,嗓音裡是只有夏油傑才聽得見的柔軟:「你沒有證據,但我隨傑怎麼罰。」

「真的?」

「傑真的要罰我?」

說可以罰的人不是悟嗎?但這句話夏油傑沒有說出口,黑髮少年於是微微仰起頭來,看著他名義上的養父揚起唇角。

「悟今年要帶我去哪裡?」

「傑想去哪裡?」

「哪裡都可以?」

「只要傑想去,除非你拿不定主意,那我再替傑決定。」傘下的五條悟看起來乖巧得不可思議。

「讓我聽聽悟的提議?」

「傑如果想吃蕎麥麵,我就買下你喜歡的那間店。傑有喜歡的款式耳釘,我就讓人訂做,然後我也要一副一模一樣的。傑如果想看日落、想看冰川、想看火山,或是想看峽谷,都可以,我們換好衣服就上機。要是傑想去看拳擊賽,那我們……」

二十六歲的五條悟一邊說一邊舉著朱紅油紙傘繞著十六歲的夏油傑轉,半個身子都在雨裡,那頭好像永遠都整齊不了的銀白色頭髮配上他身上的月牙白禮服,讓悟看起來像一隻戴著墨鏡的巨型白毛貓咪,連舉著傘的修長手指都讓人錯覺那是毛絨絨的爪子,想到這裡夏油傑發現自己嘴角的笑根本就停不下來。

『傑如果想……』

『傑有喜歡的……』

『要是傑……』

每一句話都是五條悟對夏油傑的在乎。

「悟,停下來。」

「傑決定了?」

「還沒有,可是我要被你繞暈了,還有悟肩膀都濕了。」

五條悟看見他的少年笑了起來同時接過自己手裡的傘,俊秀臉龐上的唇角揚起,還擠起了眉間的皺紋,讓夏油傑看起來有些促狹有些為難,還有些莫可奈何的縱容。

有時候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幾乎要用誠心把自己纏繞起來的男人。

他於是拉了拉五條悟月牙白色的衣袖,「悟有禮物要送我嗎?」

「當然有。」

「那先帶我去看禮物好不好?」

白髮男人對黑髮少年低下了頭,夏油傑可以看見五條悟墨鏡後的冰藍色眼睛閃閃發亮,每次看到這雙眼睛,他就想著這世界上肯定沒有任何人可以拒絕這個男人。

「只要傑想。」

夏油傑的笑容變得和五條悟的嗓音一樣柔軟。






『只要傑想。』

五條悟不輕易許諾,可他言出必行。

夏油傑算了算,今年生辰他十六歲,八年一晃眼就過了。

他是八歲那年被五條悟帶回五條家的。

黑髮男孩從小就知道自己和旁人有些不同,不是因為他的確是整個咒術界放眼望去都難以覓得的咒靈操術繼承人,而是因為他生在一個普通人家,而他的生父生母包含他自己甚至不明白何謂詛咒又何謂咒術師。
因為人煙稀少,夏油姓氏在奧羽山脈的山村裡並不算特異獨行的存在,他們和其他村民像村裡的一份子一樣,不論婚喪喜慶都相互幫助,夏油夫婦待人溫和又客氣,不曾為了什麼和他人衝突。
他從嬰孩時期就看得見那些奇形怪狀的咒靈,還被嚇得揮著胖呼呼的小手哭了出來好幾次,久而久之就算只是他說哪個地方讓他覺得不舒服,他的同伴們都會說「那我們就不去了」,加上夏油傑從小便學得了他的父母溫和的那一部分,和山村的孩子們玩在一起,山中溪流林間小澗,天地萬物都發掘得出樂趣,有家有親人有朋友,聰慧有禮的他得到了山村裡叔伯姨嬸的關心和愛護,小小的他覺得這已經是整個世界最好的事,直到詛咒在他眼前現形。

山裡的肉品和毛皮全仰賴獵戶,他的父母除了修理山裡獵戶的工具,還會替村子裡的獵人包紮在山裡弄出來的傷口,夏油傑五歲的時候偶然聽到了住得離他們最近的獵戶山口大叔和父母說著自己在林子裡滑了一大跤,可腳上被尖石劃出來的傷都過了二十幾日也不見好轉,他坐在父親身邊,低頭假裝和父母一起看山口大叔拉起自己的褲管抱怨,夏油傑知道只有自己看得見那一圈裹著山口大叔兩條腿的濃厚黑氣,還有一頭奇形怪狀看不出所以然的多眼「生物」,雖然長相不同,但他不知怎麼的就是知道,這些和他從小到大都看得見的東西是一樣的,因為他的父母兩隻手直接穿過了其中一雙眼睛,彷彿多眼生物全然不存在一樣替山口大叔看傷口。

只有他看得見,這讓小小的夏油傑覺得很奇怪,可那東西長得不像他看過的任何東西,他不曉得該怎麼去形容,加上說出來大概也會讓人害怕,所以他從來不對人提。
他於是蹲到了山口大叔的腿旁邊,年近半百的男人拉著他的手嚷著小傑別靠那麼近大叔怕嚇著你,可就在他掙扎著伸手不小一手拍上那頭纏著山口大叔小腿的怪物時,濃濃的黑霧和那頭多眼生物劇烈扭動起來,如果他們可以發得出聲音來,夏油傑心裡某個角落覺得牠大概會發出尖叫,然後牠顫抖著越縮越小,最後縮成一顆黑乎乎的圓球滾落在地。

「傑!」他的父親先出聲了,「你在幹什麼?跟人家大叔道歉!」

「哎幹什麼!別這樣,我沒事。」山口大叔看得出小小的夏油傑被自己的父親嚇住了,他哈哈笑著拉起抖了一下肩膀的黑髮男孩,有力的手掌握著夏油傑細瘦的手臂,說著地上涼小傑你快起來,而夏油傑一急就把那顆小小的黑圓球塞進嘴裡,深怕三個大人發現,慌亂之際就這麼把圓球嚥了下去,一股強烈的臭味和酸氣湧了上來,讓男孩頭暈目眩又摔回地上乾嘔了好幾回。
三個大人急著把黑髮男孩扶起來,等夏油傑在藤椅上坐好,發現山口大叔整個人是跪在他身前,跟他的父母一起輕輕拍著他的手和腳,輕聲細語的問他說小傑哪兒疼了。

「大叔……腿還疼嗎?」

山口被他這麼一問,才想起來小腿上還有一道大口子,他低頭一看,傷口迸開來正流著血,可又覺得那好幾日走也走不動的感覺全部都消失了,五十幾歲的獵戶坐在地上試著踢了踢腿,驚喜的看著夏油傑:「你這個小活佛,大叔被你一嚇居然真的不疼了!」
他的父母用比剛才重了一點的力道拍了拍兒子的腦袋,說著山口大哥您這傷需要重新敷藥,又把老獵戶推到椅子上坐好,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後山口大叔開開心心的離開夏油家,臨走前還撸了一把夏油傑的黑頭髮,說著夏油夫婦是大福星而他是小福星,對著他們胡亂誇了一頓。

山口回家之後,獵戶們聽了他一道深深的割傷二十幾日在夏油家醫好,在山裡越傳越遠,都到夏油家來求醫或者求運,或者兩者都求,日復一日。
越來越少孩子在門口等夏油傑,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傷患——以及越來越多的怪異「生物」。

夏油傑依然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只知道自己當初在山口大叔身上看到的只是其中某一種,他家裡從早到晚都瀰漫著五顏六色的薄薄霧氣,都是從來求診的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可夏油夫婦畢竟不是費了幾年功夫接受精細教育的醫生,而那些纏在來人身上的怪物,也不是小小的夏油傑都能像消滅山口大叔腿上怪物的那樣,能夠順利消滅,於是越來越多的疑心和不切實際的期盼累積起來,迷信帶來的咒罵與怒氣灌澆著偏遠山村居民的心,餵養出讓夏油傑束手無策的強大咒靈,聽聞了夏油家神蹟的人們早就不再滿足黑髮男孩折騰自己才能消滅的咒靈,只是期盼著他們心目中的活菩薩能夠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福氣。

七歲的夏油傑還記得自己看見一頭毛色黑得發亮的巨狼。

村裡已經有好幾個獵戶因為意外過世了,他們有的從陡峭的岩壁摔落,有的是在打獵途中在林間迷路失溫致死,有的則是被野獸咬傷,可他們的家人卻不約而同的湧向夏油家,說你們怎麼只醫山口、只醫過路人,不替我們家那口子祈福?
夏油夫婦不明白自己明明不是醫生,為什麼卻所有人都要他們治病療傷,而這些為了心中所信命中所愛的人們卻是趕也趕不走,只好拖著疲累的四肢跟著他們進山,最後不勘連夜過度勞累被抬了回來,他們死前給唯一的兒子留下的只有氣若游絲的一句話:「小傑,多照顧好自己,有能力了再照顧其他人吧。」

失去丈夫的寡婦看到夏油夫婦闔了眼,為了自己進山之後就生死未卜的丈夫發出一聲瘋狂的哭嚎,伸手就要去搖這對已經為自己以外的人丟了性命的夫妻沒了魂魄的身子,黑狼就在那一瞬間撲到她的身上,只有七歲的夏油傑看得見牠張開血盆大口,吞咬著這個婦人的身與心,而剛剛沒了爸媽的黑髮男孩被強大的咒靈震懾得無法動彈,只能跪坐在原地,睜著眼掛著眼淚,看著自己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聞的巨狼甩著尾巴,一爪、一爪、一爪地,殺掉曾經誇過他、說他是個聰明懂事的好孩子的每一個人,最後輪到他被黑狼的利爪割開了肩膀。

夏油家門前的院子裡血跡斑斑鴉雀無聲。

七歲的夏油傑和衝進院裡的獵戶山口大叔四目相交,他站起來,想告訴山口大叔他的父母已經死了,沒有人能替受傷的人包紮了。

可這個頭髮半白的男人,就這麼滿臉驚懼地看著歪歪倒倒朝自己走來的夏油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嘴裡喊著「菩薩饒命!菩薩救命!」

小小的夏油傑想問大叔你跪的是誰?

狼嗎?

我嗎?

還是你跪的是我爸媽?

一切荒唐得簡直讓他不知如何反應。

「大叔,你身邊有一頭大黑狼。」

頭髮灰白的獵人嚇得身子一抖,順著夏油傑的視線轉過去,卻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到。

不切實際的期盼和源源不絕的疑心會餵養出人心的妖鬼。

這孩子是災星。

他們的村子會這麼多災難,一定是因為這個孩子看得見他們所有人看不見的東西。

「大叔……?」

獵戶在下一刻對著披頭散髮的黑髮男孩舉起了獵刀,錯愕、悲痛加上找到罪魁禍首的狂喜讓他笑得猙獰:「死了就沒事了,小活佛。」

「大——」

小小的夏油傑錯愕得看著那銀亮亮的獵刀朝著自己的腦袋劈下來,然後——

「唷,你知道我是小活佛?」

他從未聽過的醇厚嗓音滿是笑意,黑髮男孩沒有等來預期的劇痛,他慢慢睜開眼,慢慢放下擋在臉前的細瘦手臂,一個全身黑衣服的人擋在他的身前。

「你總不會是說這個營養不良的小鬼吧?」

一個白色的腦袋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配上一副黑乎乎的眼鏡,後頭是一雙大得驚人的冰藍色眼睛,夏油傑感覺到有一隻有力的手臂抓住自己的後領把自己拎了起來,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白髮少年撈進手腕裡,坐進比他見過任何人都高的這個男人懷裡。

那是夏油傑第一次離地這麼遠。

「叫什麼名字?」

「……夏油傑。」

「看得見那頭狼?」

他點點頭。

「還記得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除掉村裡的花子姨肩膀上的怪物。」黑髮男孩木然地回覆,只覺得自己的肩膀疼得難以忍受,「但是那隻狼太大了……我除不掉。」

下一秒他看著巨大的黑狼在白髮少年一手比劃的過程中炸開碎成粉末,再看著對方兩指按著陷入瘋狂的獵戶前額,笑著吐出他沒有聽過的一串音節:「無量空處。」

「傑,要不要跟我走?」

那是夏油傑第一次遇見五條悟。






雖然但是,這真的是有一點問題。

夏油傑皺著眉頭回望五條悟笑得美滋滋的俊臉。

「這是什麼?」

「傑今年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哪一套?」

「當然是全部!」

夏油傑永遠意料不到五條悟會做些什麼,就像他第一次就對一個發了瘋了獵戶下了五條悟最強的咒語一樣,被他拉著進屋之後,夏油傑認命拉開五條悟的臥室拉門,看見五套明顯和五條悟身上同款的禮服就這樣躺在房裡,百入茶色、利休鼠色、翡翠色、薄紅色——最後一套則是薄櫻色。

「太多了,悟。」

「我想來想去,覺得每一個顏色都好看,決定五個顏色都訂。」

「這麼多禮服我哪有場合可以穿?」

「傑陪我賞白梅的時候可以穿百入茶色,傑的皮膚白,這個顏色也襯你的眼睛。傑陪我去茶會的時候可以換利休鼠色,傑不會忍心放著我和一群老不死的耗在茶裡一整天吧……?傑和我去出任務的時候可以穿翡翠色,這樣我遠遠就可以看得到傑,要跟你會合就更快!傑和我去賞櫻的時候,我想看你換薄紅色,這樣我可以穿現在身上這套……」

悟的皮膚不是比我更白嗎?

成天叫老不死老不死的,要是下一次我也不小心喊了誰老不死的,悟怎麼幫我?

不管我穿什麼顏色悟都會記得,跟翡翠色有什麼關係?

這是上半年五條家重要場合的禮服都替我準備好了嗎?

夏油傑發現自己反應不及,忍不住伸手去摀五條悟那張喋喋不休的嘴,五條家的大當家輕柔地握住黑髮少年的手掌,用掌心貼了貼少年指甲修剪得當的手指。

「但是,如果傑不喜歡,我們再把這些處理掉。」

悟長長的眼睫毛和他的頭髮一樣是白色的,霧白色燈罩後的燭火搖曳,讓悟的睫毛看起來好像搧著搧著會發光。

十六歲的夏油傑有時候會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能讓這個人對自己好到這種地步。

他滿腦子的點子,卻總是來和自己討要同意,就像一頭大貓咪,蓬鬆的尾巴左搖右晃,想知道自己覺得他的主意好還是不好。

「要是五條家的家產被悟用著用著用沒了怎麼辦?」

「那傑就要養我。」五條悟眨了眨眼,理直氣壯地回應,不打算重述這只是第一份禮物這件事。

「雖然我應該養得起,但可能沒辦法像悟一樣這麼周全。」

「所以還是我養傑!」

夏油傑為五條悟的歪理和莫名其妙的回話笑了出來,「悟還沒有說薄櫻色的那件想讓我什麼時候穿?」

「如果傑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就穿那件。」五條悟離他更近了,「我也會換琉璃紺色那一套。」

「為什麼只有那件是為今天準備的?」

「每一件都是,但傑的皮膚跟以前比起來更紅潤了。」

夏油傑名義上的養父鬆開他的手掌,修長白皙的有力手指柔柔撫上黑髮少年的臉龐。

「如果傑願意穿這個顏色陪我出去,不管去哪裡,不管我們去做什麼,傑一定都很好看。」

白髮男人的嗓音低低的,一點一滴把他的心攤開給夏油傑看。

還要問他,你覺得怎麼樣?






「為什麼是我,悟?」

瑟縮著的愛戀與傾慕簡直要傾巢而出壓倒夏油傑,他伸手拉住五條悟的衣袖,覺得自己好像在發顫。

他數不清自己有多少次打從心底覺得,那年的自己可以遇見五條悟,是他的幸運。

夏油傑每一年都會問五條悟一個問題。

第一年是「為什麼帶他回五條家?」

第二年是「為什麼要收養他,而不是其他五條姓的子孫?」

第三年是「為什麼明明不希望他驅使咒靈操術,還是親自教導他關於咒術師的一切?」

第四年是「為什麼參加五條家的議事時要帶上他?」

第五年是「為什麼知道他可以驅使咒靈操術,還是會先一步消滅咒靈?」

第六年是「為什麼喊那些人叫『老不死的』?」

第七年是「為什麼悟要對我好?」

第八年則是一句不完整的「為什麼五條悟要喜歡夏油傑?」

五條悟每年都仔仔細細回答了他的問題,有時候說到了年幼的男孩懵懵懂懂甚至打起了瞌睡還在說,但他今年決定對夏油傑說一些和往年不一樣的,他於是沒有直接回應夏油傑的問句,而是把問題拋還給了他的少年。

「傑覺得呢?」

因為我喜歡悟?可是悟的喜歡比我多很多。

因為我對悟好?可是悟也對我好,而且可能沒有人比悟對我更好。

因為我是悟說過「當今咒術界之中唯一一個能夠驅使咒靈操術的珍貴人才」?可是悟,他明明說過他不喜歡看到我吞食咒靈球的樣子,悟什麼都看得見。

因為悟覺得我好看?但是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比悟更好看了。

夏油傑父母雙亡,潛藏著的強大才能在尚未全然發掘的時候就已被迫遭逢巨變,他孑然一身跟著五條悟進了五條家,即使對咒術界和御三家一無所知,眼前從未見過的大宅和一眾下人也讓年幼的夏油傑明白抱著自己的白髮少年不是普通人,他獨排眾議讓夏油傑在五條家留下,他帶領夏油傑一點一滴知曉咒術界與五條家特殊之處,他在夏油傑十二歲的時候告訴他「如果傑可以知道五條家究竟在幹什麼,可能也會跟我一樣」,又在他十四歲的時候,認認真真地告訴他為什麼自己要喊那些家老「老不死的」,他還讓黑髮男孩知道自己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才能——並且不帶任何評論,只是想從夏油傑口中知道那一天奧羽山脈的山村究竟出了什麼事。

最後夏油傑有搖搖頭,「我不知道,悟。」

「傑,你覺得我這樣奇怪嗎?」

「……悟可能有更好的選擇。」即使這句話讓他自己感到受傷。

夏油傑的聲音很小,但是五條悟聽得很清楚。

五條家的大當家原地坐了下來,他一手搭在黑髮少年的腰上,一手拉住他的手腕,示意五條家的小少爺像以前那樣坐在自己的一邊大腿上,再用雙手牢牢把對方圈在懷裡。
夏油傑一定不知道,他那頭被雨打濕的黑色頭髮,已經長到了五條悟想替他修剪的地步,要是他不替他修剪,難保宅院裡的哪個下人或賓客會看著五條家小少爺細長的豔麗眉眼和過肩的烏黑髮絲垂涎三尺。
傑十六歲,因為特別喜歡體術和搏擊,比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還要結實很多,甚至已經練出了明顯的肌肉線條,肩膀也比一般同齡的大男孩來得寬,但跟二十六歲的大當家沒法比。
黑髮少年距離一百八十公分還少了幾公分,但在一百九十公分的五條悟看來,卻是怎麼看怎麼搭調,腿沒有他長,可是線條流暢漂亮,而且不管是和式或是西式服裝,都會讓五條悟難以克制想拉著對方原地轉一圈好讓自己欣賞的衝動。
他的小少爺並不喜歡花俏的衣服或食物,可是一喜歡就會喜歡到底。

五條家他最珍貴的小少爺,居然不會因為自己是五條家的當家,而對他差別待遇,有些時候即使那真的很少——還是會和他爭吵,只因為擔心他的安危,擔心自己沒有辦法幫助五條悟。

就像現在擔心夏油傑配不上五條悟一樣。

「傑還記得我為什麼帶你回來嗎?」

夏油傑點點頭,「悟希望我知道,咒靈是從人心生出來的。」

「知道我為什麼要教你怎麼當個咒術師嗎?」

「悟覺得,咒靈操術畢竟還是很珍貴,雖然你不喜歡。」

「那為什麼我不喜歡?」

「因為很難吃。」夏油傑縮了縮,「還有你沒辦法像我一樣知道那有多難吃。」

「那記得我為什麼要收養傑嗎?」

「……因為我把一整盆的香灰倒到悟的大伯父頭上。」夏油傑知道這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都稱不上是好事,但當時他聽到五條家老批評五條悟實在太生氣了,而且五條悟每次提到這件事都笑得好開心。

「那為什麼我要帶傑去開會?」

「悟說……你不想自己面對那些老不死的。」

「全部正確。」

五條家的大當家的額頭抵著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黑髮小少爺前額,有些低啞的嗓音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是因為傑在這裡,我才是我。」

「悟?」

「傑覺得自己沒有家世沒有外貌沒有明顯的優點,但我想告訴傑的是,你現在已經是我五條家的人,還有雖然傑長得很好看,但我不喜歡有人盯著你太久,那個時候你父母離開不是你的錯,而是咒靈,雖然現在你已經知道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咒靈了,我不說太多。」五條悟用鼻尖輕輕點了點夏油傑的鼻子:「還有,你是因為我,才留在五條家的,你沒有因為那些老不死的,從此離開這裡。」

「我當然不會。」

夏油傑不明白五條悟怎麼會這麼說,白頭髮的男人輕輕笑了起來:「那就是你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部分,那傑為什麼留下來?」

「……我只是不想看到悟一個人。」

看著夏油傑的眼睛,五條悟感受到了一股甜蜜的細碎疼痛。

你不是為了金貴的五條家、為了尊貴的五條姓而來。

你不是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六眼留下,不是為了無往不利的少爺身分留下。

那一年,你已經知道人類面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會恐懼得被心裡的妖鬼吞吃掉理智,而這些年來,你陪著我看了這麼多比山野村夫更野蠻貪婪的人,卻還是留在這裡。

這麼多年了,夏油傑還是在乎當年甚至不是他造成的遺憾,在乎著五條悟的過去與未來,在乎著白頭髮的當家是不是過得好,是不是能夠好好地在這人多得人吃人的豪門大院裡活下去,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五條悟是最強的那一個,根本沒有人能動得了他。

「你灑了那個老不死一頭香灰,絆倒了好幾個下女,把我的姑婆直接吊到樹上,甚至支開了好幾個門衛,只是想辦法找人要帶你到虎堂去買點心給我,你還記得嗎?」

夏油傑忍不住失笑,五條悟喜歡他笑得飛揚跋扈的模樣,「是悟說了愛吃的。」

「是。」五條悟忍不住在他的小少爺髮上印下蜻蜓點水的一吻,「可是,只有傑會記得我說過什麼。」

只有傑把我當成人,想看我開心,擔心我難受。

「如果不是傑,我想不出來還能是誰。」






如果不是傑,我想不出來還能是誰。

十六歲的黑髮少年望著白頭髮的大當家,冰藍色的眼睛清澈一如往昔,而裡頭只有夏油傑一個人。

十六歲的小少爺發現他無處可逃,最可怕的是,他一點也不想逃。

「那,傑願意陪我過生日嗎?」

大貓咪五條悟,蓬鬆的尾巴左搖右晃,還會毫無防備露出肚皮面對他,想知道自己覺得他整個人整顆心好還是不好。

可是被捧在手心疼寵的夏油傑知道自己根本別無選擇。

「悟的清單裡,有溫泉這一項嗎?」

五條家最金貴最神秘的小少爺在他的大當家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

「第二份禮物還在等,但只要傑想。」

「悟最讓人生氣的地方,就是我根本沒有辦法生你的氣。」

五條悟把夏油傑摟進自己溫熱的懷抱裡回答他:「那傑高興嗎?」

「是因為悟在這裡才讓我高興。」

五條悟讓夏油傑知道這世界上除了差勁透頂的人之外,還有人僅僅只是因為他是他,才會被細密地愛著,正如同夏油傑讓五條悟看見這個世界更單純也更良善的部分一樣。

愚昧煩人口中的假佛祖彌補了非自願背負神之子名號的天才滿身的癲狂與疼痛。

孤獨的神之子於是對他說:「傑有出生太好了。」

「謝謝悟——」

夏油傑沒有說完,因為五條悟在他的額頭上印了濕熱紮實的一個吻。

「生日快樂,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