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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接見



*此文建議先行閱覽「第三次神隱的某日午休插曲」、「黏土人擺拍系列之10」、「與管理員的電子小說遊戲初體驗」



下午兩點半。
當那邊結束預定的行程而回到本丸時,有些悻然的自己悄聲走回專屬的寢室,決定替今晚的夜貓班稍作補眠,昨晚或許是和青江一同觀看的那款恐怖遊戲實況所殘留腦中的影像,抑或是早晨傳來吵雜聲響導致休眠,從清醒至今有股沉甸甸的濕悶厚重感盤旋在腦殼,甚至感受有些作疼。
鋪好床墊和開啟室內的暖氣,將身上的青白色狩衣卸除並疊在遠處的空位,緊接著更替成睡衣用途的過大白襯衫。
「……」
回想不久前面臨的考驗記憶,內心不禁湧起一股無可奈何卻又自我厭惡的矛盾心緒。
嘴角歪歪斜斜地拉開幅度的同時大嘆口氣。
果斷開啟收納著諸多安眠布偶小夥伴的櫥櫃,掏取裡面唯一是以本丸某位藍髮刀士的Q版頭像為形象的角色糰子——這是當時歐吉桑尚未正式加入本丸的某日夜晚,連日的差勁睡眠品質和學業的龐大壓力交錯下,他的言行舉止徹底積滿我的怒氣值而大爆發後,凌晨時分的他逕自叨擾沉睡中的管理員且借小判到万屋買給自己的賠禮——爾後緊緊摟在懷裡得躺臥床鋪。
發愣地凝視上方的天花板,窗外的陽光礙於營造睡眠用的漆黑而拉起窗簾、無法穿透入內,鬱悶的視網膜卻也隱約在關閉電源的大燈旁處形成神似詭異的人形光影。
「……唉,沒事,沒事的,大不了下次再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敗在實測了。」
若有似無的沙啞聲試圖安慰消沉的意識,比起上次宛若排山倒海般的沮喪挫折,今天的心情波長則沒有太明顯的起伏,頂多就是認知到「又要下次再考了」的疲憊與煩躁感吧。
默默伸手拉起床尾處的蠶絲被,轉側身軀的自己決定暫時不再多想幾個小時前的敗仗,把臉容埋進角色糰子的柔軟布料,哄誘倦怠的身心嘗試入夢。


*  *


恢復意識時,遲鈍發現自己位在廣闊無際的蘆葦草海隨風飄逸,肉眼仰望著懸掛夜空的皎潔黃月給予充足的照明,不過卻沒看見任何閃爍的星光或雲層的分布令思緒感到微微詫異。
無論如何前進得擺頭俯瞰四周,都看不見本丸或任何熟人的存在,只有無窮無盡、高大到我胸口附近的蘆葦草們因風兒吹拂而展現它自身的柔軟。


當自己像個無頭蒼蠅到處亂跑、毫無方向的拔腿奔馳,不知道過了多久,背後忽然接收到某種緊迫盯人的視線,令止步的身體轉向後方的頃刻間——遇見熟稔的人影不知何時竄現在二十公尺左右的地方,面帶笑靨的佇立著。
不曉得是窺伺許久,或是察覺我的目光——從容不迫的對方抬舉右掌直到能讓我不受異常高大的蘆葦草影響視野的清晰度,併攏的纖細指尖呈現揮動。
在莫名其妙的荒涼草原總算碰上熟面孔,我情不自禁地鬆懈緊繃的神經,敞開嘴邊幅度的嚷道:
「真是的——你在的話至少出個聲音啦,歐吉桑。」
劃開雙腿的自己步步邁向彷彿燈塔似的身姿,畢竟一個人待在未知的環境會感到恐懼,兩個人結伴行動的話絕對比單獨一人還更心安。
成功抵達微笑招手的付喪神面前,他的笑顏隨即露出洋溢幸福的氣息且兩手對待易碎物般地捧起我的雙掌,無預警十指緊扣的舉止讓準備起頭詢問彼此現況的內心頓時呆滯,只能錯愕得注視雙方交纏的指尖。
即使想鬆開手指重獲自由,猶如早已預料到我的反應似的,纏繞緊握的手心受到外力施加,讓大腦下達肢體末稍的指令無法完美達成而放棄。
「終於。」
耳熟的磁性嗓音成功轉移自身原本凝望在雙方手掌的焦點,仰望那副熟悉的姣好臉蛋之際,意識深處突然對面前的容顏閃現難以抹去的突兀感。


——好像,哪裡長得不太一樣。
——我記得歐吉桑的頭髮長度,並不是原本藉由時空政府登錄並賦予擬人姿態得統一形象、化成人型的靛藍短髮,早在九年前的初次「神隱」期間便為了我對長髮異性的喜好而蓄意留長,如今甚至留到過腰的長度。
——可是從五官排列和言行舉止的觀察,又覺得是他本人沒錯,本丸內也沒有其他同源體,真要仔細區分的話,也只有孩童姿態的小明跟梅月罷了。在我長期失蹤以前的同源體‧大白,基於當年的刀帳餘位不足,只能愧疚得向對方徵求諒解後執行刀解手續,尋求下個容身處前進行沉睡。
——不對,認真端倪面前之人的眼瞳,和心裡所熟稔的藍底黃月隱約有點不同。
——眼前的瞳眸與其說是湛藍清澈的湖面,反而更接近掩藏意味的霧白色,連帶本該是印象中燦金明亮的下弦月也使其渲染。


「找,到,妳,了。」


僅僅是眨動眼皮的瞬間,前方的歐……不對,不是歐吉桑,而是我不認識的同源體頭頂顯現一件足以披覆半身的雪白透紗,細緻通透的布料隱隱映射著詭譎的月光。
「——!」
慢半拍發現自己被陌生人牽緊不放,剎那間內心因劇烈的尷尬跟誤認成熟人而上前搭話的羞恥感炸裂,手足無措地縮起雙肩並企圖拉開彼此的牽繫,卻數度遭到對方愈發強硬地緊握。
「爺爺我可是,一直、一直想與妳見面呢,這世界線的審神者‧霜翼。」
大概是看到我無法聆聽他的聲音,只顧著拚命搬動手指的惶恐掙扎,利用聯繫而極速縮短彼此的身體間距,待怯生生的自己仰視此處唯一的付喪神時,他再次動起喉嚨:
「哎呀……失禮了,既然乃初次會見,請容我遲來的報上名號。」


「我是三日月宗近‧朧月。」
「前年的『對大侵寇防人作戰』關於不見審神者蹤影的原因,我已經從管狐那裡聽聞了。」
「然而……去年的『百鬼夜行』卻依舊無法一睹尊容,甚至從牠們口中得知這世界線的同源之人趣聞,就算想透過潛夢的手段,也處處受到多餘的妖術軌跡擾亂,令爺爺我切身體會到施術者對妳的愛戴跟保護慾呢。」
儘管一時混亂的腦袋難以理解諸多名詞,例如大侵寇或管狐之類的,但是即使我沒有親身參與去年時空政府盛大舉辦的異去相關活動宴會,也從來沒目睹本尊的儀容,卻曾經在審神者交流論壇有所耳聞他口中的真名。
——換句話說,眼前的他確實是被稱頌「朧月」的存在。
啞然的視野裡,迎面承受那雙化為月牙的眼瞼。


「呵呵呵,終於……能夠不受『倖存者』的干涉,與妳締結緣份了。」


*  *


「……女!小孫女!快醒醒!」
「霜翼!」
睜開昏沉沉的眼簾,便撞見最初的天下五劍面龐此時氣急攻心似的大力搖晃著自己的側肩,直到狀況外的自己張眼時才呼出安心意味的嘆息。
經由旁人的協助得以半坐身軀後,藉由天花板受到開啟電源的亮白光源下,瞄了幾眼擺放在床頭的手機,上面顯示著下午五點四十八分的數字,爾後我對身旁的付喪神再度感到幾分難以筆墨的違和。
於是雙手下意識地,捧住跪坐床側的異性臉龐並近距離端倪。
連我都深刻體悟到自己對人臉辨識能力不如普通人,甚至能說是明顯的障礙,加上天生的重度健忘更令記憶力毫無把握,往往得經過長時間的朝暮互動才能在腦細胞逐步雕刻關於目標的相關紀錄。這件事自從我擔任審神者一個月、仍難以流暢點名刀士們的全名和符合的面孔,而是習以為常地用隨心所欲的綽號幫助自己殘破不堪的記性進行辨認他們時,大夥兒便產生放棄逼迫我用刀名呼喚的全體共識。
「嗯……」
他的眼睛……是寶藍色的湖水面拱起亮黃璀璨的彎月,以及視角瞥到些微凌亂的靛藍髮稍披散在榻榻米空地的靛色直髮,應該是歐吉桑本人沒錯了。
可是,又好像哪裡不太對?剛剛的夢裡我也有看見他,雖然對與其談話的細節猶如橡皮擦般在腦海塗抹消逝,但是人像仍保有模糊的微弱印象。
「小孫女?」
蹙起眉間,試圖捕捉意識深處的褪色圖層,和眼前之人的鮮明色彩進行腦內比對的同時鬆開固定對方的手心,環抱胸前的自己左右擺動著頭顱發出細碎的嘀咕。
「很像又不太像……差異在哪……呃……睡一覺起來快忘光了……」
「怎麼了嗎?是否夢見令妳介意的內容?」
聞言的自己再度定睛凝神右側的天下最美之刃,溢滿擔憂的瞳眸毫不避諱地正面直視過來。
眼珠毫無頭緒得四處掃望,偶然間看到天花板的白燈管——下意識地發出驚呼,雙手甚至對自我頗析的結果獲得解答般,用拳頭輕敲攤平的掌面。
「對吼!顏色,眼睛的顏色!是類似濃霧那種的霧白色。」
「眼睛的顏色?」
「難怪我覺得有在夢裡遇到歐吉桑,卻又不太像本人,原來是眼睛顏色的差別……」
正當腦袋努力挖掘除了眼眸之外的差異性,令人咋舌的是再也想不起蛛絲馬跡,「啊咧?記得也有別的地方不同,但印象裡只剩下那對眼睛的印象。」避上眼皮且揉起太陽穴數分鐘後,最終連夢境的經緯都無法在意識的關鍵字搜索欄陳列相關結果。


忽然覺得處於異常安靜的窒息氛圍,令放棄思索的眼簾默默移動到跪坐旁觀的付喪神。
——端直秀麗的靛藍頭髮緩緩從多處分叉的瀏海染開初雪的色彩,並且逐漸擴散至披散地板的髮梢。
——頷首托顎的淺瞇眼眸,不再是方才的藍底黃月,而是猶如夕陽餘輝的霞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