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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肯瑟的風流韻事2】

「伊凡,告訴我,我是不是對愛德華太過嚴厲?」在將兒子送往魯珀郡後,雷納德心中仍然對於搧了愛德華那個巴掌耿耿於懷。
已大略知曉事情前因後果的內政官只是挑了下眉,而後替藍月領主喝乾的茶杯中再添滿了紅茶,「我認為,那會讓他十分心碎,愛德華是個單純的孩子,他還不懂那種情感。」
「我不得不如此。」雷納德皺起眉頭,眼神流露出哀傷,「他還太小,十六歲,甚至不能算是個成人,我不可能答應他。」
「您的意思是,倘若他再大一些,您便會考慮嗎?」伊凡眨了眨眼,伸手去替眼前的領主搓揉頸部。
「我不知道……倘若他二十歲,也許——不,我怎麼能這樣做?他是個年華正好的年輕人,他應該要跟同等年紀的男孩或是女孩在一起,你知道一段感情裡,最為可貴的就是共享彼此的黃金歲月,正如你我那樣,伊凡。我們共享彼此最好的黃金年代,相愛相知,而如今我——我不過是個老人,我是朵必然凋零的玫瑰,在過不了幾年便會年老色衰,成為一個惹人嫌的累贅,愛德華怎麼可能到那時還維持著這種愛意?」
「比起道德上,您更在意這件事嗎?」伊凡挑了挑眉。
「這只是眾多原因其中之一,自然,我不希望他跟我還有西奧多一樣——家族詛咒啊,伊凡,我期望著詛咒陪伴我到墳墓,我不希望耽誤了孩子的幸福,何況,論起血緣,他是西奧多的孩子,我作為他的養父——實際上的叔父,同樣是他血親。」雷納德說道,闔上眼,「這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我要是這麼隨便答應他的求愛,常人會怎麼想?歷史會怎麼書寫我的家族?所有人都會認為是我這個成年人不懂拒絕他,而他還會背負上亂倫的罪名,承受辱罵與臭名,他還那麼年輕啊,伊凡,我怎麼可能捨得我的孩子遭受這些委屈的?你知道我有多愛他,我將他當作自己的血肉一樣撫養,為了他的幸福我甚至可以放棄一切,這冠位,或是榮華富貴,都比不上那孩子的一個笑容。」
內政官沒有多說,只是加大了替藍月領主按摩的力道,直到雷納德再一次嘆息,伊凡才停下手邊的動作,「若是您真心和那孩子談談,我想他是會理解的。」
這時,雷納德用手掩住雙眼,終究忍不住因壓力和困境而哭泣,只見這個四十二歲的男人,雙唇顫抖著,似乎厭惡著展現脆弱,於是咬緊下唇,眉頭皺的死緊,愣是不讓自己哭出聲。伊凡看著雷納德,心裡不禁感到疼惜,藍月領主內心本就纖細,不似西奧多那樣對事事總是以傲氣面對的遊刃有餘。伊凡只記得,上一回他看見雷納德哭泣的時候,已經是快二十年前,那時,麥肯瑟雙生領主方才繼位,而他自己作為內政官被分派此處,目的就是為了輔佐這兩位年輕的領主。
伊凡還記得,自己聽聞過麥肯瑟的兩位年輕領主的傳聞,大抵環繞著金冠領主西奧多——他既是郡內比武常勝軍,其英俊外貌與風流韻事亦是傳得沸沸揚揚,以及,麥肯瑟郡的詛咒,讓雙胞胎兄弟亂倫的傳言不脛而走。伊凡細心,他習慣在籌備工作前調查好自己將要面對的主人,於是他透過各種管道,什麼樣天馬行空的謠言都聽過一回。像是,金冠領主自幼時強迫了自己的胞弟,將他打造成自己的房內禁臠;又或者是,藍月領主生性放蕩,沉迷性愛,無論男女皆然。這些傳言大抵是負面的,於是伊凡不禁感到苦惱,雖然他並不驚慌——他來到此地,本就不是為了久留,於是伊凡心想,倘若矛頭不對,他大可以遞出辭呈,離開麥肯瑟。
他第一次面見兩位領主時,身邊跟隨著另外一個內政官——極具盛名的薩里安德,當伊凡還在接受內政官培訓時,薩里安德就是學院中的名人,他頭腦清晰、聰明伶俐,不單是文科上的榜首,同樣是劍技卓越的騎士。當伊凡得知薩里安德和他要被分配往麥肯瑟郡時,薩里安德還向他招呼,只是那一位自得意滿的年輕人,出言挑拌,「雖然說麥肯瑟需要兩位內政官,但我會證明,只要有我一個便足夠。」
伊凡只是苦笑,他並不會因為這樣的挑釁而感到憤怒,而且伊凡認為,自己的能力並不差於薩里安德太多,於是便不多做回話。
兩位年輕內政官恭敬地在廳堂裡等候,直到兩位年輕領主現身。
金冠領主西奧多身著紅袍,黃金絲線在他的領口及袖口處繡著麥肯瑟金龍的樣式,他褐色的頭髮猶如上了漆的胡桃木般閃爍著光澤,一雙藍眼睛銳利如鷹,他看來氣宇軒昂、充滿自信,一頂黃金冠冕在他頭上閃閃發亮,儘管年紀輕輕,卻擁有了老成貴族的風度。而藍月領主雷納德則是截然不同,他只是穿著輕便的衣袍,甚至不比隨從的衣服華麗上多少,要不是因為他和西奧多幾乎如出一轍的長相,愣是誰都不知道,眼前這個青年會是麥肯瑟郡的內政領主。
薩里安德率先向前,對兩位領主行禮,不過西奧多面色輕佻,在他沒說完話便擺手打斷,「有什麼話要說,跟雷納德說便得,我還有別的安排。」說完,金冠領主披上他的獅氅披風,轉身離去,只留下尷尬的兩人,和藍月領主。
雷納德在兄長離去後,只是嘆息,「兩位,請原諒我兄長的無禮。」藍月領主溫和地說道,走向前,「現在,請好好地向我自我介紹吧。」
「薩里安德,雷納德大人。」年輕的內政官執起雷納德的手親吻。
「喔?我聽過你的名字,你在內政官候補之中是個大人物。」雷納德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同他的稱號藍月,「你認為,在軍事外交和內政上,你更擅長哪個部分?」
「不是我自豪,雷納德大人,這兩者對我而言,都是小菜一碟,」薩里安德眨眨眼,「我是生來的輔佐官,無論軍事外交以及內政,都是我的強項。」
「我相信。」雷納德點點頭,轉頭看向伊凡,「那麼這一位呢?」
「我是伊凡,雷納德大人。」伊凡試圖學著薩里安德執起雷納德的手,但也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他不慎地碰掉了雷納德手上的戒指。
「啊,這,失禮了!」伊凡趕忙彎下腰,將雷納德的戒指撿了起來,幾乎不敢再對上眼前年輕領主的那對藍眼睛。
雷納德只是輕輕地笑出聲,「你太緊張了,不要緊的,我這個戒指本來就鬆,唉,是我的錯呢。」說著,藍月領主伸出手,示意伊凡將戒指套回原本戴著的食指。
伊凡低著頭,只覺得耳根子都羞得發紅。
「那麼你呢,伊凡,你擅長什麼?」
「我、我自然比不上薩里安德閣下那樣,不過我除了內政事務以外,還略懂文學和藝術……」也許是因為方才的插曲分了神,伊凡吞吞吐吐地,話都說不好了。
這下除了雷納德,連薩里安德也不禁笑了聲。
只見藍月領主拍了拍伊凡的肩膀,「別緊張,把你想說的好好說完就好。」
「是的,雷納德大人。」伊凡滿臉通紅地,清了清嗓,「我擅長的是內政事物、經濟與農業水利……」
直到伊凡說完,雷納德又分別和兩位內政官候補小聊了一會,西奧多才和幾個貴族喧鬧著走回廳堂。
「雷納德,所以你挑好內政官沒?」西奧多手裡還拿著一枚金杯,杯裡自然是還沒喝完的葡萄酒。
「我挑好了,兄長,」雷納德吸了口氣,指了指薩里安德,「我想要這位。」
「喔?」西奧多揚起眉頭,露出一個狂傲的笑容,「那我要他了,你選剩下的那一個吧。」西奧多的語氣強硬,不容反駁。
薩里安德挑了挑眉,但他也懂得分辨臉色,他主動地走到西奧多身旁,「西奧多大人,以後請多指教。」
只見金冠領主擺了擺手,「省得那些恭維吧,你,會不會喝酒?」
「這倒是難不倒我。」薩里安德微笑著回答。
「那就要見見真章了,走,到酒窖去!」西奧多一聲令下,隨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薩里安德對雷納德點頭致意,很快地就跟上西奧多,一同離開。
留在原地的伊凡,臉上還透著羞赧的紅暈,但他很快地振作起自己,在雷納德面前跪下,執起雷納德的手,「雷納德大人,雖然您沒有薩里安德的輔佐,但我保證我不會輸給他,請您給我一個機會表現……」
聞言,雷納德只是故作驚訝地把伊凡拉起來,「你在說什麼呢,伊凡?」藍月領主笑了起來,「我本來就比較中意你,我這是在作戲給西奧多看呢,反正,他一定覺得我挑的是最好的……我要是真的選你,他一定會把你給撿走,他就是這樣蠻橫又霸道,不過也好,薩里安德相較起來比較圓滑,或許他也能制住西奧多那個性子。」雷納德眨了眨眼,「你說,你喜歡文學和藝術吧,那麼對於莎士比亞你一定也很熟悉。」
「那是當然的!」伊凡不禁激動地顫抖,「我最喜歡的就是……」
「「《哈姆雷特》。」」兩位年輕人同時說出,一瞬間彷彿沒有了領主與內政官的身份隔閡。
也許伊凡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喜歡上了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年輕領主,但他認為這或許又更像是對於文學同好的一種好感,一種似曾相識的安心感與友誼。
直到伊凡在麥肯瑟郡待滿一年,一場莫名的病蟲害侵襲了麥肯瑟的農地,麥穗無法結實,一捏便像是發了霉的空稻殼一樣變成黑藍色的粉末。負責內政的雷納德,鎮日都在外頭巡視,聽著農民的抱怨與哀求,聽著人民的惶惶不安。體恤人民的雷納德,在該年下了節稅的決定,並將資金挪用給植物學家,要求他們研發出全新得以抵擋病蟲害的作物。
這期間,儘管領主西奧多一直都在外進行軍事外交,幾乎沒有回來過領地,是雷納德獨自一人扛下了所有的謾罵與責任,每天夜不闔眼就是為了找出解決的方法。
伊凡看著藍月領主忙的焦頭爛額,內心也感到不捨,直到金冠領主西奧多終於回歸領地,伊凡才認為,或許有了兄長的鼓勵,雷納德或許就能稍微解憂,不再那麼緊繃。
只是不曾想,西奧多一回到領地,對於雷納德節稅的決議感到不滿,他在廳堂上大聲斥責著雷納德,同時說道自己軍事外交上的資金已經短缺,怎麼能在不經過他許可的情況下動用稅收。
那一回,是伊凡頭一次看到雷納德臉色氣的發白,藍月領主手握拳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性格溫順的雷納德居然抬起手,一拳打在西奧多的臉上,連他的黃金冠冕都落在地上,「你這是多麼不負責任!西奧多……什麼叫作沒有作物糧食用買的就好?你到底知不知道,這不是用錢可以解決的?」
「你腦子裏整天就想著炫耀、軍事!麥肯瑟的榮耀,但沒有穩固的農業命脈,你以為是什麼東西是在支撐你的虛榮?」雷納德顫抖著說道。這下連西奧多都愣神,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弟弟發這麼大脾氣,除了——他把曾經在雷納德身邊的伴讀騎士給攆走那時候。
「好吧,雷歐,就算是我的錯,我向你賠罪——」西奧多擦了下出血的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你這麼緊繃,想來是我很久沒有抱抱你……」
「滾開,你這個該死的。」雷納德並不領情,只是推開自己的胞兄,離開了廳堂。
伊凡下意識地看向西奧多身旁的薩里安德,只見那一位同樣傑出的內政官也是束手無側,聳了聳肩,便去觀察西奧多的傷勢。
於是,伊凡跟上了雷納德,發現那位藍月領主直奔回臥房,並把房門上了鎖。
「雷納德大人!」
「走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請您把門打開,這樣我才能給予您陪伴和安慰。」
「我說了走開!」
伊凡嘆了口氣,而後做出決定,他轉移陣地,從馬廄取來繩索,綁上一截釣鉤,隨後來到花園,雷納德寢室的正下方,甩動吊索勾住陽台的大理石欄杆,沿著牆壁攀爬上去,翻進了雷納德的寢室,雖然他自認自己的劍技並不如薩里安德,但爬牆與爬樹這種小事,伊凡在兒時可做了不少。
內政官掀起窗簾,發現雷納德此時正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抱著頭,雙眼瞠紅,他似乎克制著自己的眼淚不要流下,於是將整張臉與地板平行,然而淚水還是大滴大滴地像是斷線的水晶一樣滴上地毯。
伊凡輕聲地開口,「『那窗子裡泛起來的是什麼光?那就是東方,茱麗葉就是太陽!起來吧,美麗的太陽,趕走那嫉妒的月亮,她因為她的女弟子比自己美的多,已經氣得面色慘白了……』」
「唉!」雷納德嘆了一口氣,抹了抹淚水,「走開,伊凡!」
「『他說話了。啊!再說下去吧,光明的天使!因為我在夜色中瞻仰著你,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張大出神地眼睛,凝望著一個長了翅膀的天使,駕著雲朵緩緩馳過了天空一樣。』」
「你真是夠了。」雷納德苦笑,「《羅密歐與茱麗葉》、第二幕……你竟把這台詞用在這種時候!」
「至少我可以靠這樣讓您微笑,這點我想是成功了。」伊凡吐了吐舌,靠上用手帕擦了擦雷納德的淚水。
「是什麼樣的羅密歐有勇氣爬牆,真的翻到茱麗葉的房間?不過伊凡,我們又不是愛侶,甚至沒有那種濃烈的愛意,你這麼做也太過了。」雷納德又嘆了一口氣。
「您瞧,那個光明天使又再嘆息了。」
「別說了。」
「他的每字每句都像是天籟、從天堂裡頭來的,啊,我的雙眼因為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明亮。」
「閉嘴!」
「是的,是的,我的愛,你溫順的模樣和可愛的笑容比發霜的蘋果還要甜蜜。」
雷納德乾脆抿起嘴,擺出古怪的表情,又說,「別搞《馴悍記》那套,你要是真讓我挨餓,我一定會掐死你的。」
「我不敢。」伊凡笑了笑。
這時,雷納德揉了揉自己的臉,碰觸著還濕潤的淚痕,「不過,我確實是氣得臉色發白,我是月亮啊,伊凡,不像是月亮女神或是甜美的太陽,更像是斯堪地那維亞的民族傳說——冰冷的月亮、藍月,藍月父神,但我還這麼年輕,還不夠格做爸爸呢。」
「別理睬西奧多大人,您要擔心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剩下的交給我和薩里安德。」
「薩里安德的態度如何,只怕是西奧多個性執拗,強逼著他行事。」雷納德擔憂地說。
「薩里安德像是狐狸一樣靈活狡詐,我們都明白您是對的,在馴服烈馬的手法上,他比我更得心應手。」伊凡回答。
「那就好。」藍月領主說,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還沒有得到您的回應。」伊凡捧過雷納德的臉,無比認真地說道。
「什麼?」雷納德揚起眉,似乎感到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我的茱麗葉還沒有給我回應。」伊凡貼近藍月領主的臉,近得足以親吻上他。
雷納德驚訝地看著他,那雙藍眼睛裡頭混雜著各種情緒,「別開玩笑了,伊凡!」
「這並不是玩笑,雷納德大人。」內政官握著藍月領主的手,表情帶著幾分嚴肅,「我看出您那雙藍眼睛背後的寂寞,而我傾心您已久⋯⋯何不考慮我,我必能提供您最好的照護、我的一片忠心與陪伴。」
雷納德此時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和薩里安德才來這裡多久,也才一年多一點,這樣就足夠讓你愛上我嗎?」
「是的,自從第一次與您碰面,我無不被您的優雅、溫和與睿智所吸引。」伊凡動情地說,「請您好好考慮。」
見伊凡如此認真,雷納德抽回了手,「我的名聲、麥肯瑟的詛咒,這你該是聽過的。我現在必須坦承地告訴你,那些並非是空穴來風,我和西奧多確實有那種病態的肉體關係。像我這樣污穢的靈魂,未來必定會墜入地獄⋯⋯」雷納德說著,又抬起頭看向伊凡,「伊凡,你有著高貴的靈魂與品格,你值得更好的伴侶,而不是我。」
「我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或是詛咒,雷納德大人。」伊凡又握住藍月領主的手,眼神充滿愛意,「我看中的不是您的外貌,而是靈魂本質,我愛您的善良與體恤、愛您的博學與仁慈、您對領地人民無微不至的關懷、以及做事時總是為他人著想的模樣。」
「⋯⋯。」雷納德凝視著伊凡良久,終究被他眼裡的真摯給打動,於是藍月領主俯身向前,在內政官的嘴唇上落下一吻,作為他給予他的答覆。
回憶完過往,伊凡捧起了他愛人的臉龐,此時雷納德的臉早不如過去那樣稚嫩,歲月在他的臉上稍加刻痕,讓他皮膚變得鬆弛柔軟,時光在他的髮鬢上染上星光、使雷納德的眉眼更加成熟,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雙藍眼睛,涔滿淚水的眼眸使雷納德如同一朵沾滿露水的藍玫瑰,令伊凡感到憐愛,也心疼無比。
「親愛的,你就別想太多了,我會負責開導愛德華。」說著,伊凡低下頭吻上了他的愛人,品嚐著他帶有淚水鹹味的濕吻,隨後用拇指揉開他緊皺的額頭。
雷納德吸了吸鼻子,將眼角的淚水拂去。伊凡凝視著眼前的愛人,深吸一口氣,又深吻上他。而雷納德早就習慣了伊凡這個舉動的意義,那位內政官向來溫和的眼神也只有這個時候充滿閃電般的侵略性,那是伊凡給予的暗示,儘管沈默卻又濃烈的像是山巒上的颶風,又有如耳聾的老漁夫所面對暴風雨的大海波濤。
於是他任由伊凡將自己壓上床。伊凡嫻熟地解開藍月領主的衣袍,露出他還結實但白皙的胸膛,一條麥肯瑟家徽的黃金掛墜扣著長鍊垂攏在雷納德的胸前,伊凡輕輕地將墜鍊拿下、放置在床邊的小櫃上,「來,我的愛⋯⋯」他輕聲地說,捧起雷納德的手,解下他曾經親自套上的指環,又遞出另一隻手,示意雷納德將他的戒指給拔下,「我可不想這些傷到你。」
若是在過去,雷納德必會嬉笑著解下他的指環,並像是童話故事裡的金魚一樣啣著伊凡的戒指,刻意用舌間在指環之間鑽撓,挑逗眼前的戀人,不過此時雷納德只是揚起疲憊的笑容,將兩人的對戒擺在家族掛墜旁。
「讓我用愛與擁抱解開你的憂愁⋯⋯」伊凡虔誠地親吻上雷納德,撫摸著他的髮鬢與臉頰,感受到他滿滿愛意的雷納德也加重了親吻的力道。兩位年近中年的伴侶燃起愛火不似年輕時一觸即發,而更像是用著燧石打火,以零星的火苗逐漸蔓延上木柴,直至兩人被烈火給熊熊燃燒。
伊凡嫻熟地將手探入雷納德的後庭緩緩抽送,感受著他的喘息與脈動,藍月領主的呻吟一如琴弦摩擦馬尾毛那般深沉地搔刮著伊凡的內心,很快地他便感覺自己的陰莖因為充血而挺立,於是他抽出手指,溫柔地對準了愛人的私密處,插入到他的體內,淺淺地律動起來。
「我的愛⋯⋯此時什麼都不要想,讓我來引導你。」伊凡喘息著,親吻上雷納德濕潤的眼角,比起情慾更多的是純粹的愛意,如同暖陽下的迷霧擁上山嵐、為它揭開澄城明朗的晴天。伊凡摟著雷納德,一邊抽送一邊安撫著,「讓我緊緊擁抱你,讓你知道你可以毫無保留地依賴我。」
藍月領主在他的懷裡只是啜泣著,而伊凡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吻去他的淚水,伊凡知道,是悲傷與壓力使他聰明巧慧的愛人沈默,那種痛苦一如隱形的手扼住雷納德的咽喉,使他舌如巧簧的愛人不再訴說浪漫的愛語。
「讓我作為你的天使、呼喚你的名字,呼喚著:雷納德——我的雷納德,使你在高潮中的靈魂不致迷失、使你的靈魂從風暴中解脫。」伊凡加重了挺進的力道,一邊親吻藍月領主、一邊壓低嗓音在他耳畔呢喃著,「我會用盡一切愛你,使你枯灼的心熊熊燃燒,我願做你的火種與柴薪,燃起你生氣勃勃的希望。」
伊凡的話語如同一把鑰匙,解開了雷納德心中鬱悶的鎖扣,終於,他開始回應他,如同弱起開頭的樂曲,首先是親吻、而後是迎合著他抽送的擺動,兩人的愛逐漸增強著他的節奏,直至藍月領主呼喚著,「伊凡!我的愛啊——我懇求你解開我悲傷的眼簾,用極樂與狂喜取代我內心的憂愁吧!」
「如你所願,我的愛。」伊凡扣緊了雷納德的手,與他十指緊扣,象徵著未來無論何事他們都將一同面對,彼此相愛的兩位戀人交纏著肉體與氣味,如天鵝交纏頸部相互廝磨,直到兩人雙雙在愛欲之中達到高潮。
藍月領主依靠著自己的戀人,總算因為放鬆而停止哭泣,而伊凡則是溫柔地撫順他的頭髮,直到確認雷納德在自己懷中沈沈睡去。
夜晚之後,緊接著的是黎明。伊凡如此思索著,也如此相信著。



愛德華在離開魯珀郡後一直顯得心事重重,儘管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華茲沃斯也察覺到了這點,他從侍從的隊伍中脫出、駕著自己的黃毛馬向前,直奔愛德華與其愛駒「蝕」身旁,「愛德華大人,您打算現在就回到麥肯瑟郡嗎?您看起來心神不寧,要是就此回去,雷納德大人必能體諒——」
聽見父親的名字,愛德華沉下臉來,「不,我還⋯⋯我還不想那麼早回去。」也許是因為對魯珀伯爵所犯下一時衝動的罪行,此時自責與懊惱加上罪惡感,令愛德華感到退縮,到底來說,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他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被雷納德給察覺——他怎麼瞞得過那雙自幼時看著他成長的藍眼睛,愛德華明白,若是他站在雷納德眼前,無疑是赤裸的,他的一切與情緒,總是逃不過他的法眼,只怕是自己一個皺眉,他的父親就要用溫柔的口吻詢問他「怎麼了,我的孩子?」。何況,愛德華內心或多或少還在為父親掌摑自己的那一巴掌感到心痛,雷納德可是從來沒有動手打過他的⋯⋯眼下父親已經為他的告白而感到不悅,若是知曉了自己還強迫了多年好友,他又會如何看待自己?光是如此想著,就讓愛德華感到畏懼,他最不願的,就是看著摯愛父親的眼神,由憐愛轉變為憎惡、甚至是鄙夷。
愛德華拉住蝕的韁繩,回頭問向華茲沃斯,「按照巡遊的行程,這附近哪個郡與我郡有邦交?」
「啟稟大人,最近的是瓦倫郡。」
「瓦倫郡⋯⋯傳說有著聖女領主的郡嗎?」青年挑起眉。
「是的,大人,該郡的領主瑪德蓮女爵,亦是雷納德大人的好友。」華茲沃斯恭敬地回答。
「從魯珀郡前往瓦倫郡需要多久?」
「距離稍近些,約莫兩三天能夠抵達。」
「那麼,我們便朝瓦倫郡前行吧⋯⋯伊利亞!」愛德華呼喚另一個侍從。
「是的,愛德華大人。」
「你捎口信回麥肯瑟,就說我要先去瓦倫郡拜訪。」
「遵命。」年輕的侍從回答,就此與愛德華的隊伍分道揚鑣。
於是,愛德華的隊伍就這樣浩浩蕩蕩地來到瓦倫郡,也許是因為麥肯瑟郡旗幟上的家徽閃耀,瓦倫郡的城門侍衛並沒有多做為難,他們只是抬手用長茅攔下愛德華,頭盔隔著黑紗詢問,「閣下敢問是麥肯瑟郡的大使?」
「是的。」愛德華在蝕的背上朗聲回答,同時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侍衛,在他有生之年以來,從未看過哪個郡的侍衛有這樣的打扮,他們的金屬頭盔下都籠罩著黑紗,一如在鳥籠上覆蓋的紗布,彷彿為誰報喪,「我是愛德華.麥肯瑟,藍月領主雷納德之子。」
這時,華茲沃斯從馬背上跳下,將附有麥肯瑟郡印璽與封章的身分證明卷軸交給其中一名侍衛。
侍衛接過捲軸,向愛德華欠身,「大人,請您在此稍待,我這就去通報女主人。」
此時愛德華闔上眼,回憶著這幾天打聽到的關於瓦倫郡聖女領主的傳聞。印象中,他的父親雷納德,除了魯珀郡的諾伊伯爵外,最要好的朋友或許就是這位瓦倫女爵,但叔父西奧多似乎並沒有和瓦倫女爵有私下交情,或許這就是為何愛德華對於這位女爵的印象如此模糊——雷納德並不會在和西奧多攀談時談論女爵,也幾乎不怎麼和伊凡談論關於女爵的事情,愛德華只知——這位小雷納德十歲的貴婦人,在年僅16歲時就繼任瓦倫郡的領主,憑藉著交際手腕和聰慧的處事將瓦倫郡治理地井井有條。至於聖女領主的傳言,則是因為瑪德蓮女爵至今未婚,以及瓦倫郡內大多以白金為配色的建築,方得如此稱號。
儘管對於這位貴婦人的神秘感到好奇,愛德華並不會感到憂慮。他心想,若是父親所結交的友人,必定是個品格高尚又充滿才華的奇女子,要不,按照藍月領主的性格,他並無法忍受毫無見識與道德的庸俗之人,概半不會深交,何況持續了十六年之久。
正當愛德華還在思考和女爵有關的事情時,前往彙報的侍從駕著快馬回到城門,「請進吧,愛德華大人,女主人指名要親自接待您。」
青年點點頭,又拉了下蝕的韁繩,隨之跟著那些侍衛進入了瓦倫郡。
戴著黑紗的侍從領著愛德華一行人安頓好了馬匹,又說,「隨從們請跟著那一位宮女,她會帶您們先去客房休息,至於愛德華大人,女爵希望能和您單獨碰面。」
華茲沃斯遲疑地看向領主之子,青年只是點點頭,示意他放心,隨後便和那位侍從一同前行,然而對方並沒有引領愛德華前往會客廳,而是一路走出宮廷,進入到庭院。映入眼簾的,首先是由白色大理石所鋪設的長廊,兩旁矗立著各種身材健美、容貌英俊的騎士雕像,恰恰是由古希臘式的優美標準所雕刻而成,倘若皮格馬利翁是位女雕塑家——她必然會為自己雕塑出這樣款式的完美男性,以諷刺男性的缺點及不足。然而,那些英俊的冷硬面孔此時都被黑紗給覆蓋,而他們的下身則是各個都加裝上了男性貞操帶。此時,愛德華不禁浮起一個念頭——倘若他膽敢不顧禮節、伸手脫下眼前侍從的褲子,又或是他得到透視衣著的能力,是否這整個宮廷內的男性,都具備如此的穿著裝扮?
愛德華搖了搖頭,深吸了口氣,鬱金香的甜香隨著暖風慎入他的鼻尖,他遠遠地就能感受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隱晦甜香,直到他真正進入瓦倫女爵的花園,他才被眼前的景象所驚訝——那是多麼美麗的一副場景,只見大片的鬱金香恣意盛放著,彷彿此處就是她們的天堂,紅色與黃色、桃色與橙色,錯落有致如同印象派藝術家手筆中美妙的藏色,而在花朵簇擁之下,一條乾淨的小徑延伸到一塊澄若明鏡的方形淺池,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正背對著愛德華站在其中,而水池映照著晴朗的藍天,如她此時此刻踩踏的正是鏡中天。
侍從在小徑前停下,恭謹地說,「接下來是女主人的私人領域,我只能帶您到這兒了。」
愛德華覷了一眼侍從,深吸一口氣,向前邁出步伐緩緩走向方形淺池,隨著他逐步靠近,他才發現那位女爵並非獨自站立於水中,她身旁還有一隻體型龐大的蒼鷺,在青年踏上石階小徑時便從女子的身形後探出身,用著金色的眼睛瞪視著愛德華,蒼鷺發出嘶啞的叫聲,撐起牠頭上深藍色的羽冠,甩了甩牠橙色的喙,隨後展開翅膀,從池中飛起,停到遠處的楠木上。
這時,女子抬起頭,眼神跟隨著蒼鷺,才緩緩轉過身來面對愛德華。
「瓦倫女爵。」愛德華恭敬地站在池外向她行禮致意,此時他才真正見識到傳說中聖女領主的尊容——那位女子的五官無疑是柔美而纖細的,她烏黑的軟髮此時盤成鬆軟的髻子在頭上,裝飾著藍寶石的髮飾,她的眼睛的顏色介於藍與綠之間,如同大海深處流波的軟藻,而她的眉毛如同畫家捕捉神韻時最美妙細緻的勾勒,襯托出她微微上翹的鼻尖,以及塗著脂粉的嘴唇——她並沒有戴著黑色的頭紗,取而代之的,是純金打造的流蘇。
「愛德華。」女爵朝著青年招手,這時,愛德華才發現她是赤足地站在池中,於是他領會地上前,一如騎士那樣伸出自己的手,輕輕地將女爵從水池中牽了出來,而瑪德蓮輕柔的步伐在水面上盪出陣陣漣漪,模糊了鏡像的天空,也驚擾了池子裏頭游動的小型鯽魚。
「毛巾。」女爵輕聲地指了指一旁,愛德華順從地拾起乾淨的軟布,在瑪德蓮撩起自己的裙擺時,替她擦拭她濕答答的腳掌,而後提起她由黑色絨布縫製的便鞋,替她穿上。
「以一個貴族之子而言,你很順從,愛德華。」女爵說道,此時她身上如沉香般的氣味一如薄紗襲上愛德華的臉孔,使他感到有些羞赧,「雷把你教的很好。」
聽見瑪德蓮口中提到父親,愛德華不禁內心又感到一陣悸動,他不禁低下頭,「父親總說,謙虛是美德、對待女性的尊重是一個男人有擔當的展現。」
「所以,愛德華,你怎麼突然到我這裡來拜訪?按照我對雷的理解,如果你要來,他應該會派人招呼過的。」瑪德蓮彷彿沒有聽見愛德華說的話,只是逕自往涼亭的方向走去。
青年愣了下,趕忙跟在女爵的身後,解釋道,「我……我是麥肯瑟郡的比武冠軍,所以按照慣例是要到各郡遊歷的,而我聽說父親與您交好,便想趁這個機會來瓦倫郡……」
「吵架了吧?」
愛德華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女爵,藍眼因為詫異而瞠大。
「別小看女人的直覺。」
瑪德蓮擺擺手,示意愛德華在涼亭中的茶桌拉張椅子坐下,自己則是拍了拍手,要貼身侍女蜜雪兒拿來熱茶和茶點,貼心的侍女立刻給兩人端來香氣四溢的熱紅茶與檸檬蛋糕。
「我……」愛德華低下頭,面對眼前32歲的貴婦人,仍舊猶豫著是否向她傾訴自己的苦惱。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愛德華,雷的事情……麥肯瑟郡的詛咒,這我都是有耳聞的,不然,依他的條件,在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早就該結婚了,可想而知。」女爵優雅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紅茶,「你愛上他了,是嗎?」
「您怎麼……?」愛德華再一次為瑪德蓮的料事如神感到詫異,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從哪裡漏了餡。
「男人就是這樣,」瓦倫郡的女主人嘆息,「自以為喬裝的很好、沒人發現,實則根本什麼都表現出來了。」瑪德蓮頓了頓,抿起她那雙搽著鬱金香橙色脂粉的嘴唇,若有似無地笑著,「你知道當年有多少人追求過你的父親嗎?」
「父親從未跟我提過他的情史,在我有記憶以來,他和內政官伊凡大人就是固定的伴侶了。」愛德華誠實地回答。
女爵輕輕地笑了笑,「他沒告訴你,倒是告訴我很多,就我所知,追求過他的女人,少說有五個以上,至於男人……哎呀,更多了。」
聞言,愛德華不禁皺起眉頭,他感覺自己赤裸的內心像是被人用滴管滴上檸檬汁一樣酸澀。
「你想聽我繼續說下去嗎?」瑪德蓮挑了挑眉。
愛德華深吸了一口氣,儘管他明白自己心中的醋意,他仍舊渴望知道更多關於父親的過去,而瑪德蓮所知道的這些,愛德華絕對不可能從伊凡的口裡獲得解答,「是的,我想,請您告訴我吧。」
「你應該或多或少有聽過雷他『行走荷爾蒙』的傳言吧?愛德華。」
「我……是的。」
「儘管當時我認識雷的時候,他告訴我自己是雙性戀者,但是他對於男女追求者的態度卻截然不同,」女爵放下茶杯,回憶起往事,「我的年紀比他小,於是他對我的態度更像是姊妹。你父親他——儘管有著一身的魅力,卻十分地被動,面對女性他表現地拘謹溫柔,卻鮮少主動示愛,肢體上也相對有分寸;對於男性,雖然他亦不會主動,卻不會拒絕任何一個求愛者提出的性邀約。」女爵頓了頓,「你想這是為什麼?」
愛德華咬了下嘴唇,腦中直截了當地浮現出叔父西奧多狂妄的笑容,憤怒如同火焰般在他心底竄燒,但愛德華只是啜了一口茶水平復情緒,而後有些顫抖地問道,「您知道,叔父和父親是幾歲開始有肉體關係的嗎?」
瑪德蓮看著青年按捺怒火的模樣,抿起嘴唇,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現在多大了,愛德華?」
「16歲了,夫人。」
「那就是剛好16歲,愛德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女爵眨了眨眼,她長長地睫毛撲扇如蝶翼。
「您的意思是——」青年凝視著眼前的貴婦人,終於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這種愛情也可能是因為麥肯瑟的詛咒而產生的?」
瑪德蓮聳聳肩,「如果你是施咒的魔女,你想想,『讓這個家族斷絕血脈、成員亂倫』的詛咒,這就像是疾病一樣,時間到了就會發作,這不是很好理解嗎?」
愛德華愣愣地摸了下胸口,隨後沮喪地低下頭,眼角不禁有些濕潤,「因為我是西奧多叔父的親兒子,我是麥肯瑟家的一員,所以我這份情感,必然是詛咒的產物嗎?」
「話不是這麼說的,愛德華。」瓦倫女爵說道,優雅地用蛋糕叉舀起一勺檸檬蛋糕放進口中,「魔女的詛咒只會發生在被這個念頭禁錮的人身上,雖然,我和你金冠領主叔父並不熟稔,但他既然有辦法生下你這個私生子,那就代表一切都還是有轉圜餘地……何況,就我所知,金冠領主的情人,可是遍及了無數郡,他的風流名聞遐邇——你不會不知道吧?諾伊、也就是魯珀伯爵,也是你叔父的情人。」
愛德華從瑪德蓮口中聽見諾伊的名字,一種罪惡感又取代了醋意,佔據了他的內心,「是的,我……才從魯珀郡拜訪過。」
「所以,我不會說你是個孩子,愛德華,在你這個年紀,我也是一個女領主了,我只能告訴你,有些事情你必然得自己去見證體會,其餘的東西都只是不必聽從的弦外之音。」女爵說道,放下蛋糕叉,用餐巾擦了擦嘴,「你看起來還有得救,至於雷——他沒辦法,你父親習慣了受人保護的生活,內心又纖細敏感,他要不是會避著你,要不就是會責怪自己,或者更可能同時進行,所以接下來的發展,選擇權是在你手上。」
「為什麼您不會指責我呢?」愛德華抬起頭,此時瑪德蓮的話語反而讓他雙眼濕潤,「魯珀伯爵也是,為什麼您們都不曾指責我,對我如此溫柔,哪怕就連我也知道,這份情感不是為世俗所認可的正當情感。」
「責怪也沒有用,喜歡上了就是喜歡上了,只是看你如何去處理這份感情。」瓦倫女爵喝乾杯中的紅茶,又給自己添了一杯,「遇到事情要是忙著驚慌失措,忘了好好解決,失去的只是寶貴的時間。」
「人生苦短,能夠跟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就是確幸,」瑪德蓮又說,「但如果你還不想那麼早回去面對你父親,你大可以在瓦倫郡留下,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有我的庇護,愛德華。」
「謝謝您,夫人。」愛德華抹去眼角的濕潤,此時終於能夠理解為何父親會結交上這些摯友,無論是魯珀伯爵也好、瓦倫女爵也罷,他們都是和雷納德一樣溫柔體恤的人。

§

「你看,這些都是你父親寄給我的信件。」女爵帶著愛德華來到自己的書房,拿出厚厚一搭信紙,「我喜歡他跟我描述他的情史,這是我主動要求的,你也知道他個性浪漫又頗有文采,於是從他筆下,儘管只是一夜情也能被描寫的如同愛情文學中的美妙篇章。」瑪德蓮將分類好的信紙擺在桌上,偏過頭,用食指抵在下頜上思考著,「不過,自從他開始撫養你以後,這樣的書信頻率就降低了,我想,雷真的是用盡全力在為了你當個好父親。」
女爵說著,指了指桌上的另一疊書信,「這些,全都是雷畫的,你兒時的肖像素描。」
愛德華驚訝地拿起那些肖像,「有這麼多的……?」
「也許在炫耀孩子的可愛上頭,他找到了樂趣。」女爵勾起嘴角,「不過這都不是你想看的吧?你想看的,大抵是雷過去的情史……你想要自己看嗎?還是要我簡單地告訴你就好?」
「如果您應允,我想自己看,夫人。」青年說道。
「你看吧。」瓦倫女爵頷首允諾,搖了搖手上的孔雀翎搖扇。
於是愛德華伸手解開了那些信封,儘管它們許多都因為年代而泛黃,但上頭仍舊還有著雷納德少許的香氣,青年興奮地如同發覺一個充滿珠寶的寶庫,而其中所珍藏的,不是黃金、珠玉或是寶石,而是他所愛之人的過去——哪怕信中的主角不是他自己,若是能藉由雷納德的手筆與文字,愛德華感覺自己似乎也能或多或少窺探到那個他所不知道的父親——那個充滿魅力的、麥肯瑟郡的年輕藍月領主。
『……至於貴族之子奧斯卡的追求,有別於他人,他的個性強勢,我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樣的特質讓他如此沉醉。蓮,你知道的,我是個男人,要說我心底裡頭是個道貌岸然的老古板也罷——但我大抵還是認為,女性在外貌上所展現的美麗比起男人優雅細緻地多,那種幽微的情愛與外貌上的吸引,並非毫無相關。我說的遠了……那一位指揮官在十四歲時就立下了戰功,更是各郡比武的常勝軍,我不理解自己是什麼地方吸引到他,我在外頭持劍的次數屈指可數,而我的在武技上的才華比不過西奧多,我本以為他是將我誤認作西奧多,因為西奧多用劍時的英姿而著迷,但看來事情並不如我所想。』
愛德華看著信紙,彷彿此時可以看見那一位當時才二十多歲的藍月領主款款道來的模樣,他將讀完的信紙放到信疊最後,繼續閱讀。
『他有事求見,要求我不要內政管陪同,而我想著:既然是在麥肯瑟郡,我會有什麼危險?當然,我是信著他的。於是我讓他進入我的書房,詢問他的意思,不曾想,下一秒他就伸手放上我的頸子……』愛德華皺了下眉頭。
『說是要幫我按摩接觸疲勞,實際上,他早打探到我不喜歡他人幫我按摩——並非我厭惡肢體接觸,而是敏感,我的呻吟聲會如同被操幹時一樣細軟,於是他藉由此舉將我壓在床上,說道,「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自然,那種情況下我是驚訝地腦中一片混亂,只能虛應一應罷了,不曾想,他只是微笑,而後說,「錯了,正確答案應該是:我願意。」』
『我被他給上了,這不能否認,我亦不感到如何,唯有讓我羞恥的事情是,在我倔強著不肯承認自己喜歡他時,他竟用手指插入我的後庭,逼迫我承認……這男人的佔有慾和支配欲簡直無法無天,但,也許服從可以獲得平靜,至少,被男人給插入時我並不需要擔憂後續,男人與男人的性事不會誕下子嗣,而男性和女性則不同——孕育生命嚴肅,那不是用情慾與激情就能恣意決定的事,尤其是當你決定用自己的部分靈魂誕下孩子,那無疑是神的工作,必須負責、必須守護並教育他,那樣的責任,我想我還不夠成熟到做下那個決定。』
青年深吸了口氣,按照信件上所壓的日期,那時雷納德才25歲,愛德華不禁揣想起父親年輕時的樣貌,他在家族畫像上曾經看過的,那個有著溫柔藍眼睛的年輕男子,倘若自己就像這封信中的主角、那個強硬的貴族男子一樣對待雷納德,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後頭雷納德的筆觸又是如此溫柔,儘管他言及自己還沒辦法承擔養育子嗣的重責大任,卻還是在隔年義無反顧地收養了愛德華,並將他撫育成人。
瓦倫女爵挑了挑眉,「那一封,說的是奧斯卡吧?我還記得……那年雷來我們郡上出席宴會,身邊的隨行騎士就是他,他們可在我的花園裡胡搞瞎搞過了,在雷致詞的時候,奧斯卡還把手伸進他的褲子——」
愛德華詫異地抬起頭,「他怎麼能那樣對待父親?」
瑪德蓮只是聳聳肩,「誰知道呢,也許你父親就是喜歡這種口味,不過,後來他們兩人是怎麼散的,我就不清楚了。」
女爵看著青年因為怒氣與醋意難看的面孔,又從信件中揀選一封出來,「你看這封吧,這一封,你父親提到比較多和西奧多有關的事情。」
愛德華穩定下情緒,順從地接過信件。
『我想詛咒是從我16歲時開始的,那一個冬至夜……我和西奧多各自收到叔父贈予的禮物,他得到一把鑲著南方紅寶石的佩劍,而我則是一整套莎士比亞的劇集。當時,我們仍住在同個寢室,相處融洽平和,像是溺愛彼此的雙胞胎兄弟。我們喝多了可可,西奧多提到想聽我唸一段故事,也許是我的眼睛被帕克滴上了惡作劇的藥水吧,當時我不唸的仲夏夜之夢,而是拿出我從馬廄裡頭撿到的、騎士前輩的色情小說——西奧多當然聽出了端倪,他大感震驚地從我手上搶過書本,喝斥道這種書籍會使人墮落,但,到底而言我們都是對性事感到好奇地少年。』
『西奧多先是問我從那種書籍中學到什麼?我回答:人與人之間親密的接觸是無上的美好,如同彼此崇拜,互相佔有,而我亦詢問西奧多,難道他不會自己自瀆來發洩慾望嗎?西奧多看著我,神情恍惚,他咽了咽口水,提出了問題:雷歐……我們試試如何?』
愛德華讀至此處,感覺雙手都在顫抖,果然,一切都像是他揣想的那樣,是西奧多提出了那個打算。
『我答應了他,或者說我不可能拒絕他,於是我們倆互相碰觸如同兩隻幼豹舔舐彼此,我們撫摸著對方的下身、生澀地親吻直至硬挺,直到他再也按捺不住,進入了我的身體。那並不會很痛,習慣了之後就不會,原本我以為那會是個美好的初性,不曾想,當西奧多射了第一次後,他又壓住我的身體……我本以為他是食髓知味,故而迎合著他的任性,但目眩神迷、被性快感衝擊的青少年懂得什麼呢?於是我渴求他:求你吻我,兄長。那句央求彷彿喚醒了他的支配欲,他臉色大變,粗魯地將我壓在身下,一改溫柔或是羞澀、擔憂我受傷的體恤,大力地操幹我,咬牙切齒地低喝:求我就對了,你以後就是屬於我的了,只有我才能讓你快樂。』
『自此之後,我們倆病態的小遊戲就開始了,當西奧多欲求不滿時,他必定會來找我,而我,也許是被他這樣的強硬給調教慣了,竟也享受起來,我確實愛他——以他胞弟的身份,和家人的身份,而我們又是如此相像,這樣的關係縱然是病態的,卻讓我們無法自拔。』
『直到我遇上了人生中的初戀——我的伴讀騎士傑佛瑞,他大我三歲,個性又活潑。雖然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產生興趣,但我讀得懂他的眼神,我知道他給予我的暗示……他刻意在馬廄中落下情色小說,正是我讀給西奧多的那本,我在上頭看見了他浮誇飄逸的簽名。而在西奧多日夜的求歡底下,我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但我並不明白這是為何,我承認,我接近傑佛瑞時心底是帶著某種私心的,我想要藉由眼前這個騎士來印證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西奧多。於是,我假裝自己對於性一竅不通,任由傑佛瑞以教導的理由碰觸我、褪下我的衣服,用手指進入我的身體、套弄我的陰莖、插入我,直到他射在我體內。不可否認地,那是一種和西奧多做時截然不同的感覺,傑佛瑞總是散漫,但他又懂得如何吸引目光,他就像是另外一個充滿魅力的哥哥,逐步把西奧多的形象從我的心底抹去。』
『我想,那也許是一種青澀的愛戀吧,我喜歡傑佛瑞撫摸我的頭髮、稱呼我為親愛的小公爵,在縱情地做完愛後親吻我的臉頰,說我是他的好孩子、說我是他見過最可愛的人。每每這麼聽著,我的內心總是感到滿足不已,我……我想我就是個貪婪之人,總是對於這樣的愛與崇拜感到無法饜足。我在傑佛瑞的眼前和在西奧多面前不一樣,前者我更多地是撒嬌般的賣弄風情,仗勢著自己的年幼,以可愛的舉動來誘惑他;而後者,更像是服從,比起我自己的慾望,更像是為了滿足他的渴求。』
『但傑佛瑞的缺點就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在我們相處幾個月後,不免就和身旁的同袍騎士說嘴,這些流言碎語一個都逃不過西奧多的耳朵,不久後,我便收到通知,傑佛瑞的職位由宮廷女官代替,而當我氣憤地尋找西奧多討要交代時,他只是雲淡風輕地說:雷歐,你有我在,何必需要他?』
『你對他做了什麼?我厲聲問道,眼下我氣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害怕西奧多會出手狠毒,要是他命人切下傑佛瑞的命根子,我的餘生都會在悔恨中度過。但西奧多只是微笑,說那不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從此,儘管我如何努力打聽,都打聽不到傑佛瑞的下落——直到我18歲那年,我收到了傑佛瑞和貴族女孩夏洛特結婚的請帖,我這才死了這份心。』
愛德華看著此處的筆跡,上頭暈染彷彿有淚水滴落,模糊了原本俐落的字跡,青年深吸一口氣,彷彿能從其中體會到藍月領主的悲傷與沉痛,他闔上眼,想像著和自己同樣年紀的雷納德——他心愛的雷歐,要是和別的騎士如此親密,他知道自己同樣會感到吃味不已,此時愛德華不得不承認,他是能夠理解叔父西奧多的作為的,但比起強硬地攆走雷納德身旁的蝴蝶,愛德華更捨不得看著雷納德因此而悲傷。青年喘了口氣,也許這就是他和西奧多最大的不同,由著這個想法,他更不能認同西奧多的所作所為。
『我沒有出席傑佛瑞的婚宴,我沒有臉,也不應該再去見他,也許他是恨我的吧,要不是因為我,他也不會從宮廷之中被攆走,這些都是我的錯。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答應他的追求,至少,我還能看著他待在我身邊。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來者不拒,也不曾主動追求,我擔心自己要是對他人表現過多的情愛,西奧多便會出手干預,但我是個渴求愛之人啊,於是被動地接收總是比起主動還來的保險,他們來,他們走,留下我這顆凋零的心、曾經溫存過熾熱的回憶就足以讓我苦撐過寂寞的夜晚——好在,西奧多即位金冠領主以後,他的見識更廣,情人也多了,他的視線不再只是停留在我身上,這讓我舒心了不少,這或許是上天給予我的憐憫吧,我終於有空閒的心思去談一段理想中的感情。』
愛德華闔上信紙,將它們塞回信封,而坐在一旁的女爵仍是晃著手上的孔雀翎搖扇,「看完了?有什麼想法?」
青年頹然地倚靠著座椅,思緒萬千,「我……我感覺很複雜。」他誠實地回答。
「知道了雷納德的過去以後,你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嗎?」瑪德蓮又問道。
「我感覺——自己似乎更能夠理解為何父親總是那個模樣,為何他的藍眼中總是透著若有似無的哀傷,此時我大抵能夠理解,為何他要拒絕我,也許除了道德上的約束以外,或許更可能是為了保護我。」愛德華撓抓著自己栗色的頭髮,感到心焦地說道,「然而父親明明沒有做錯事,這一切全都是叔父扭曲病態的控制欲……我越如此想,我就越為父親感到心疼,這樣的情感,這樣的我,真的會讓父親感到困擾嗎?」
青年凝視著貴婦人,渴求從她口裡獲得解答,此時瑪德蓮只是放下手中的搖扇,「這個問題,我還沒辦法馬上回答你,但我想你也餓了,不如吃完飯,好好泡個澡……等到你思考過後,我會再給予你答覆。」
愛德華露出苦澀的笑容,「我明白了,謝謝您,夫人。」

§

儘管表面上顯得雲淡風輕,但愛德華在晚宴上實在毫無胃口,盤裡的食物都只是淺嚐,隨後便興致缺缺地放下餐具,連華茲沃斯都察覺到了這點,但體恤的騎士並沒有表示什麼,而是從他的盤子裡把愛德華吃不下的食物都掃了過來——畢竟,藍月領主從小便教導愛德華,不應當浪費食物,至少都得把盤子裏的東西給吃乾淨。華茲沃斯自知自己不是擅長安慰的嘴巴,於是只能用這種方式給予年輕的領主之子安慰,愛德華抬起頭,只是對他疲憊地笑了笑,隨後他便站起身,跟著戴著黑紗的侍從前往浴池沐浴。
瓦倫郡的浴池和麥肯瑟截然不同,主體以白色大理石製成,浴池旁的雕琢也非龍型,而是優雅的天鵝。一位年輕的侍奉僮僕替愛德華褪去了衣物,而後上前用海綿與浴鹽搓揉著青年精壯的身軀。愛德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只有在掃到對方腰上那條貞操帶時略感訝異——看來他早先的推測不錯,也許在宮廷裡的所有男性身上,都有這樣一條配飾,或許這也是為何瓦倫女爵被奉為聖女的主要原因。
「大人,您的熱水裡頭,想要添加玫瑰精油,還是薰衣草精油?」僮僕在擦拭完愛德華的身體後,抬頭問道。
「玫瑰。」愛德華下意識地回答,幾乎可以說是不假思索,但他出口後馬上就後悔了,在這種時候,為何心底還是貪戀著雷納德身上玫瑰的香氣?不過愛德華沒有更改自己的答覆,而是抿起嘴唇,嘆了一口氣,任由僮僕端來精油以及一整木盆的玫瑰花瓣,灑進熱水之中。
「謝謝你,接下來,在外面等待就好了,我想要自己一個人泡。」愛德華輕聲地對僮僕表示感謝,後者點點頭,揭開簾子,站到了外頭。
愛德華看著飄滿著花瓣的熱水,一腳踏入其中,任由熱水如同擁抱一般環住他的身子,彷彿那就是雷納德的擁抱。青年顫抖著,卻又忍不住想起那個屈辱地躲在櫃中的夜晚,西奧多說的那段話——「曾經在浴池裡擴張著後穴懇求我進入的小骨頭,此時去了哪裡?」
叔父和父親,一定也在沐浴時做過了吧?
愛德華頹然地靠在池邊,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雕塑,任由他栗色的頭髮被蒸氣染濕,捲曲地覆蓋在額頭。
年輕人的本錢除了對於浪漫的追逐,最直接了當的就是他們充滿生命力的幻想,愛德華想起了雷納德曾經說過的這句話,顫抖著闔上沾滿水珠的睫毛。
慾望和幻想,總是一體兩面,愛德華嗅聞著玫瑰精油的香氣,儘管緊閉著雙眼,卻又彷彿看見一個舞動的形體在一片漆黑中現形,那就像是女巫在篝火中投擲香料,企圖從凝聚的煙霧中看見指引未來的徵兆,然而對於愛德華而言,卻又像是惡魔的誘惑,他知道那是什麼,那個形體逐漸清晰,身材精壯、面貌清朗,一頭胡桃木色的頭髮閃爍著光澤,一堆藍色的眼眸如同陰雨時的大海——那是如此美麗的人啊,愛德華不禁想著,畫作裡頭年輕英俊的父親,此時在他的幻想中赤裸著靠近他,身上沾著花瓣,唯有肩上披著一塊毛巾。
「***。」幻想中的雷納德對著愛德華開闔著嘴唇,青年皺起眉頭,儘管從他的唇形中辨認出那是他在呼喚著西奧多,但愛德華硬是不斷地重新想像,從記憶中拉扯出雷納德呼喚他的嗓音,強硬地融合,直到那個雷納德終於喊出,「愛德華。」
「是的,父親……我的……雷納德,我的……雷歐。」愛德華加重喘息,伸出手彷彿可以碰觸到他,在熱水的浸泡下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砰砰地撞擊著動脈,使得他的幻想變得更加狂野。
「我愛你,愛德華,我愛你,我只愛你,只有我們——」幻想的惡魔笑著靠近青年,藍眼閃爍著慧黠的光芒,他熱切地靠上愛德華,親吻他,撫摸他的身軀,愛德華猛地將左手探入水中,握著自己硬挺的下身套弄起來。
「我也愛你,雷歐、雷歐!我現在就想要你了。」愛德華發出鼻吟,任由幻想與慾望填滿自己的身軀,直到那個雷納德背過身去,朝著他翹起臀部,並將手指探入後穴擴張起來。如此煽情和放蕩的模樣,勾撩得愛德華幾乎要嚎叫出聲。
「你這……小骨頭!」愛德華低吼了一聲,握緊自己的陰莖,彷彿將下體狠狠地插入雷納德的後庭。
隨著水花濺起的聲音,愛德華彷彿聽見雷納德清脆的朗笑。
「啊,愛德……慢點,把我操壞的話,這樣我下不了床啊,要不然你就要背著我到處走了。」
愛德華猛地睜開眼睛,視野隨著幻想與自瀆而搖晃,好一陣子以後才看清天花板,他的手還握著自己的下體,但是內心卻又開始煎熬起來——那個雷歐,究竟是在對誰說話?是西奧多叔父嗎?還是那個伴讀騎士傑佛瑞?而愛德華咬緊下唇,他知道自己喊出了和西奧多一模一樣的話語,這是他不想承認的,但心底他也明白,站在那個位置之上,當他以叔父的角度來看自己心愛的父親,儘管理智如何自持,仍舊抵擋不了誘惑。
「麥肯瑟的詛咒……究竟是我對父親的愛?還是父親身上那種吸引力呢?」愛德華嘆了口氣,猶豫著該不該繼續那樣煽情的幻想。
他來此處,目的本是央求瓦倫女爵替自己指點迷津,然而最後在看了那些信件後,反倒越加癡迷。
清醒之後反倒覺得空虛,愛德華低下頭,從水中撩起一片花瓣,粉嫩的色澤隨著液體自他的指間流出,到頭來,他知道自己沒辦法擁有住雷納德——他還沒得到他的心,怎能奢求更多?
這時,簾幕被拉開的聲音中斷了愛德華的思緒,他回過頭,發現來人正是瓦倫女爵瑪德蓮,她烏黑的髮絲以鑲金木夾盤在頭上,渾身只由一塊浴巾給包覆,她姣好的身材表露無疑,白皙的雙腿修長而曲線滑潤,不禁讓愛德華害臊地移開視線,「夫人,您怎麼?」
「想和你聊聊吧,我聽到了你的喊叫聲。」瑪德蓮說著,解開了浴袍,隨之也踏進充滿玫瑰香氣的熱水中。
「我……失態了。」青年低下頭,羞赧地想要離開。
「坐下,愛德華。」瓦倫女爵命令道,看著青年滿臉通紅的臉,嘆了口氣,「我來和你說個故事吧,關於我自己的。」
愛德華順從地抬起頭,在熱水中凝視著眼前的貴婦人,只見那位女子用小瓢掬起熱水,淋上自己香肩,「愛情是一種難以捉摸的東西,那就像是用套索捕捉風之妖精一樣難以掌握,命運給予你,但隨時可以收回,你不知道你能夠持有它多久,可能今天它還是朵艷麗的玫瑰,隔天它就生出黑斑,你無法阻止命運將它奪走,你明白嗎?而我自己的愛情故事也是同樣的。」
女爵嘆息,繼續說道,「我的愛人年長我15歲,是在我幼時便守候著我的騎士。」她眨了眨眼,「所以就我的觀點而言,年齡的差距並不算什麼。」
愛德華點點頭,繼續聽著。
「但,我們的故事不像是童話故事或是喜劇那樣盡如人意,他——在某個遠征任務被惡魔襲擊,瘴氣污染了他的血肉,侵蝕了他的靈魂,儘管我心裡早有準備,我是說,他年長我這麼多歲數,我自然知道未來有一天我會在他的墳前弔唁,但這種事情,遇到了和心理預想,總說是完全不同的。」
青年一語不發,良久後才吐出一句,「……這就是為何那些宮廷騎士都帶著黑紗的理由嗎?」
「是的,你很聰明,愛德華。」女爵說道,臉上並沒有展現哀傷,而是輕鬆,「我的意思是,以我的經驗告訴你,愛情都是自己選擇的,所以,現在就看你要如何去選擇。你想追雷,那就去追吧,亂倫又如何,反正男性與男性之間本來就生不出孩子,人生苦短,光是讓自己開心就要耗費許多力氣——」
這時,愛德華靠了上前,他伸手觸碰了瑪德蓮的臉頰,並低下頭,「您的眼睛騙不了人,您……還是非常想念他。」
女爵笑了笑,用指尖點了點青年的鼻尖,「那是當然的,怎麼可能說不想就不想?但好在,命運讓他用另外一種形式與我陪伴,我能知道是他,於是我不會感到孤獨。」
「是那頭蒼鷺嗎?」
「是的,當他出現在我的庭園時,我就知道是他,他那時身上羽毛都快掉光了,顯然是長途跋涉至此,那時,甚至不是蒼鷺繁衍的季節。那個騎士啊,要說他從西伯利亞跋山涉水飛回來找我,尋找他口裡的小百靈鳥,我也是信的,畢竟他就是如此固執。」
「……。」愛德華看著瑪德蓮,一向倔強的他在停了故事後,反而落下淚水,啜泣了起來。
「怎麼哭了?」
「我只是……您和魯珀伯爵,明明自己各自都背負著愛情上的悲傷,而我卻還是不知好歹地將這份稚嫩的愛情疑問央求您們的解答,果然我……」
「噓!」瑪德蓮伸手抵住愛德華的嘴唇,而後將青年攬進懷中,讓他依靠著自己柔軟的乳房,「沒有人在責怪你,愛德華,無論是雷、諾伊,還是我,我們都只是以成年人的立場,希望你快樂。」
說著,女爵還轉了轉眼睛,「你要一哭,反而更像雷了,他也是個愛哭鬼。」
愛德華笑了聲,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我猜父親必然是的。」
不過瑪德蓮並沒有打算鬆手,而是繼續抱著愛德華,「不是我在說,當父親的還是沒有辦法替代母親的位置,愛德華,你……要是不嫌棄,就儘管對我撒嬌吧,至少這一點我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青年依靠在女爵的懷裡,此時終於感到舒坦,他輕輕地擁抱著瑪德蓮,露出一絲微笑,「是的,謝謝您。」
在花園的方形水池內,踏著優雅步伐的蒼鷺,從池水裡啄起鯽魚,而後仰起頭將獵物吞入咽喉,對著月亮發出了嘶啞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