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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想起來,這一回的歸來,倒讓紋日見到了好友許久不見的一面。

  留在瑞康城的最後一天。將東西全都收拾好,紋日抱著幾罈酒,開著窗,就著窗外的市景下酒。

  他沒有通知玉襄或響,前者早已習慣他偶然的消失或出現,後者……哎,讓小孩子面對這種事總是不太好吧!

  不過也多虧那隻小狐狸,倒讓紋日想起了剛開始遇上玉襄,那時候的事。

  那是他剛旅行的時候。華巫黎山背對神淵大陸中唯一的沙漠,被風沙侵蝕的土地乾燥堅硬。種不出植物的土壤,讓他自小便跟著父母,學著狩獵蛇群為生,成年之後他被父母趕出來歷練,從此再也沒回去過。

  所以玉襄也是他看過的第一個精怪。那一天之後他躲到附近療傷,過了一個多月才勉強能化為人型走入城鎮覓食。

  人類的食物,對那時才剛成精沒有百年的他來說誘惑力十足。才走過一條街,手上便已拿了幾包酒蒸蟹、腰子三鮮、紫蘇包肉;指尖夾著雞肉、鴨肉、兔肉簽串;嘴裡還忙著咀嚼幾片梨果乾。眼睛溜過白嫩圓胖的包子鋪時,他聞到熟悉的氣味。

  ──同族的味道。

  他躲到暗巷,開了儲物陣把戰利品全扔了進去。不知為何,附近的人類全都開始騷動了起來,逐漸往紋日聞到同族氣息的方向靠攏,然後圍成一個圈,細細碎碎的話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紋日其實沒有那麼懂得人類的語言。為了狩獵,他的父母大多以原型行動,也大多以鳥語對話,雖然也教授過他人類的語言,但若是說得太快、太急,或太小聲,紋日就會有點難以分辨。

  但他現在,仍能感受到那些細碎的話語裡,透漏的不安與緊張。

  他擰起濃眉,不安的感覺像霧,聚集在那雙血紅色的眼眸下,也催促著他推開人群,萬分艱難地才擠到人群中央,然後馬上被那裡的東西吸引──那是幾隻鴆鳥的幼禽,在鐵籠裡睜著血紅色的大眼睛左右張望。

  什麼嘛!紋日頓時笑開了臉。

  離開山之前還聽他的父母嚴肅著臉,要他一定要把鴆鳥的血脈傳承下去,他還以為鴆鳥到底有多難找,這下不就找到了嗎?還有……一、二、三,他數了數,還有五隻呢!

  他蹲下身子,正想伸出手的時候,耳朵裡已經接收到附近的居民的耳語。

  「道長什麼時候要來啊?」

  「還沒見到呢……哎呦真倒楣!怎麼這兒居然會出現鴆鳥呢?」

  「聽說那是李家老爺那第五個小妾生的……也沒人曉得她居然是妖怪啊!幸好趁著她產後虛弱,才找了道長將她殺了呢!」

  「欸不過,靠這麼近,我們會不會被毒死啊?」

  「應該不會吧!老伍,你別嚇人啊!我們可沒碰到牠們!」

  「拜託,誰敢碰啊!等一下被毒死了豈不倒了大楣?」

  「等道長來,把牠們丟進水缸就好了吧?」

  「趕快丟啦!誰曉得牠們會不會又要對人做什麼了!」

  「哎,道長來啦!道長來啦!大家讓讓!讓讓!」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還來不及反應,紋日便被人一把撞開。

  「滾開!咱們要辦公務你沒瞧見麼?」

  他回過頭,看見兩個道士,領著幾個官府裡的兵,手持長槍走了過來,然後停下腳步,讓身後兩個手持長棍的男人繼續往前走,手上長棍穿過放著鴆鳥幼禽的鐵籠,忽略牠們在裡頭不安的鳴叫,用力一甩──

  「住手!」

  他衝上去,卻被眼明手快的官兵以長槍架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關著同族幼禽的鐵籠,伴隨著水聲,被男人甩進早已準備在旁的半人高水缸,然後蓋上蓋子。

  「放出來!把牠們放出來啊!」

  「牠們什麼也沒做!為什麼要殺牠們啊!」

  紋日手一揮,火星如流,直線撞上剛蓋上的木蓋,瞬間起火燃燒,火光映著道長吃驚的臉,然後他的臉色變得凝重:「你是鴆精?」

  一聽他是妖怪,所有看戲的民眾全慌忙退離,連原本架住紋日的兩個官兵也在這一剎那鬆懈。

  紋日連忙揮開眼前的槍,飛跳上水缸揮開燃火的木蓋的動作毫不遲疑。他拉出鐵籠,驚愕地發現同族的幼禽早已失了氣息。

  怎麼會……

  一時之間他無法做任何反應,只能呆愣著眼盯著手上的籠子。見狀道長連忙從懷裡掏出黃符,長劍揮舞就要劃上紋日毫無防備的背部……

  「鏘!」

  長槍架住了長劍。

  蒙面的黑髮女子手持長槍,強行介入紋日與道長之間的空間,以槍身架住了長劍的攻擊。

  道長微微愣住,似乎沒料到有人會出面維護妖怪。她緊抿著唇,推開長劍之後掃了一個槍花,回頭對紋日喊了聲:「快走!」

  這聲音似乎有點耳熟。紋日低下頭,看著同族的屍體黯然苦笑:「可是……我……」

  輕嘖了一聲,面紗下的女子轉為單手持槍,另一手揪住紋日往上拉,氣流隨著倏地出現的陣法將兩人托高:「走!」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兩人隨即消失了蹤影。





  「……救咱做什麼呢?」暗巷裡,柳煙還來不及扯下面紗,就聽見她剛才救下的鴆鳥輕聲的低喃。

  「從小,爹娘就說過咱們族人稀少,今天還是咱頭一回見到小幼鳥呢!結果呢……呵……」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本來就是人類會打的念頭。更別提鴆鳥身懷劇毒,被人類趕盡殺絕,也是必然的命運。」

  扯下的面紗在空氣中被倏地出現的火焰點燃,落到土裡時已經成了灰燼。當時還叫做柳煙的玉襄,冷冷地對紋日說道。

  「但牠們什麼都沒做!牠們還只是孩子啊!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任由身軀靠在牆上跌坐在地:「我怎麼……還有力氣努力……」

  「這我怎麼知道!」柳煙環著胸口,冷冷地瞪著頹廢的男人:「如果沒有力氣的話,那就去找出能讓你有力氣的東西啊!在這邊躲著發霉,是能找到什麼東西!」

  「妳怎麼會懂!我……」

  「廢話!我當然不懂!誰想懂一個受了挫折就躲在角落的男人啊!」忽略他幾乎殺人的視線,她絲毫不客氣地反駁回去。

  「如果不去做的話,就什麼都不會得到!如果想找到想要的東西,那就自己去找!這種事情還要別人說,你真的是男人嗎?」

  「嘖……如果不是已經認識了,我幹嘛還特地跑去救你啊……浪費時間……」

  兜頭的一陣罵,讓紋日連眨眼也來不及。末了他才緩緩露出笑:「說得也是。說得……也是吶……咱居然在柳煙姑娘面前失態啦!真是抱歉吶!」

  「哼……有空在那邊廢話連篇,不如先想想該怎麼做如何?」柳煙打開儲物陣法,長槍隨即出現在掌心,被她一把握住:「那些人追來了!」

  話才剛落入空氣之中,天際隨即出現大型陣法。穿越陣法而來的,是附近門派的修道之人,身上穿的服飾,跟方才他們逃過的道長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回可要讓咱好好表現表現了呢!」恢復原先笑容的男人拔出身後的巨劍。

  「隨便你!」看紋日打算一馬當先衝上去,她也跟著將長槍一擺,跟了上去。





  那一回過後,玉襄拿了一個紙糊的燈籠給紋日。

  「這是……?」

  「燈籠啊!很難懂嗎?」

  「不……咱知道這是燈籠,但怎麼突然想給咱這個?」

  「……喂,你知道,什麼時候要點燈嗎?」

  「嗯?」柳煙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讓紋日微微愣住,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的回答:「晚上的時候?」

  「晚上的時候,有人要回來的時候。」她微微抬高了頭,姿態有些高傲:「蠟燭是消耗品,沒人會沒事點整晚。除非是有人太陽下山了還沒回來,否則自然是能省則省。」

  「如果沒有幫你點燈的話,那就自己點著、自己帶著吧!至少,還能點著路。」

  不等他反應過來,柳煙轉身就走出店門,只留下待在燈籠店裡的紋日,眨著眼,輕輕地笑了。

  「哎,這還沒付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