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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唔嗯嗯──」

「再發出怪聲我就把你踢下山坡。」

「大船──好期待看到大船喔──」

面對浮誇舉著手歡呼的朋友,釘崎還是忍不住抬腿給了他的屁股一下。對方嗷了聲隔著長袍摀住屁股,而她只是插腰道:「所以我就叫你跟伏黑先去啦,你看不到德姆蘭跟波巴洞到達的場面不怪我吧!」

虎杖抱臂思考了半晌,最後歪頭扁嘴道:「但沒有跟釘崎一起去就少了什麼嘛!」

「......哼。」始終習慣不了虎杖的直球攻擊,卻又每次都受用的少女,甩了袍子走到少年前方去,「所以本小姐現在不就要陪你去看了嗎?馬車我是不知道,但德姆蘭的船就停在湖邊。」

「只是沒看到它從湖底升起來還是有點可惜。」

「左邊屁股也想我踹是吧。」

「學校一定有人會拍照,再跟他們要照片來看就好。」伏黑看著釘崎與虎杖妳踢我躲的連續動作,皺起眉道,「喂、走路時不要打鬧,小心滑倒。」

語畢,揚起嘴角與朋友玩鬧的虎杖還來不及停下,鞋底便因草地的薄霜失去摩擦力,又因坡度使然,整個人順著引力直直向後一滑而下。哇的一聲驚呼還未能拉出波浪長音,他的後背便撞進無辜路人的懷裡。很溫暖,這是虎杖第一個想法,他仰起頭看向對方,死定了,是他的第二個想法,而他希望這不會是他生前最後一幕。

「夏油前輩!對不起、我......欸?不是......」

那張臉是屬於史萊哲林前輩的臉沒錯,如雪的眸底卻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並非覺得對方態度冷漠的意思,畢竟環腰穩住自己的手臂、輕勾起的唇角以及染上眼尾的笑意,是讓人怎樣都不會誤會的善意。就只是一個感覺,虎杖想,這人比夏油前輩難以親近。

「在結霜的草地上打鬧很危險喔。」不是夏油之人放開了虎杖。而虎杖道謝後向後退了一步,這才看清對方身上的校服,早已表明了他並非霍格華茲的學生。

「請問你是?」

「夏油傑。不過跟你認識的夏油傑不是同一人。」他在虎杖錯愕的表情下笑瞇眼,又抬起手揉了揉少年蓬鬆的櫻髮,而後緩緩道,「儘管如此,還是希望你能記住我。待會見,悠仁。」

「虎杖,你沒事吧?」

對方幾乎是滑到了山坡底部,而地面結霜的程度,讓伏黑與釘崎花了點時間才順利下來。見虎杖沒有回覆伏黑的問話,只是愣愣望向遠處,依稀瞧見某人背影的釘崎,抬手在虎杖眼前揮了揮,道:「剛剛那誰?夏油?他又兇你了?」

兇是有點帶入私人情緒的形容,畢竟夏油與一般定義的兇字差距頗遠,只是,待誰都溫潤如玉之人,卻唯獨會對虎杖展現冷淡的一面,這就顯得溫差過大了。雖然釘崎的第六感告訴她,那人表現出來的態度,並不直接代表他的想法。

「喂、說話啊虎杖。」

「不是夏油前輩。」

「那是誰?」

「夏油傑。」

「哈啊?」

夏油傑是雙胞胎。這個消息對霍格華茲麻瓜出身,或者家族交際圈未及北歐的學生們來說,是忽地爆破的深水炸彈,對其他人卻不是。當夏油傑這個名字,同時出現在霍格華茲與德姆蘭的入學名單時,檯面下的流言蜚語便沒有停過。古老低調的家族,似乎認為早產的雙生子是受到詛咒而誕生,兩人的母親難產過世的事實,使情況更加糟糕,最終,家主決定將其中一個孩子送到英國,與麻瓜一起長大。

重視傳統與血脈的巫師家族總有自己的教條規矩,外人不能多說什麼。引起眾人好奇的是,分開養育就算了,名字一樣又代表什麼?隨著年紀漸長,兩人皆在各自學校佔有一席之地,一樣俊秀的外表、一樣優越的魔法天賦、一樣的同儕影響力。而如今,這由裡到外彷彿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人,就在史萊哲林的長桌上相遇了。

一般人僅是好奇盯著看,心懷鬼胎之人則暗中觀察。只見夏油傑坐在五條的右手邊,似是十分熟稔地邊用餐邊談天,聊到有趣之處兩人皆是一笑,與平常別無二致的畫面,卻因五條左手邊仍有一個夏油而顯得微妙起來。

出現了,是搶走摯友的劇情!幾個史萊哲林的學生們互換了眼神,又與隔壁長桌雷文克勞的同伴點了點頭。

夏油傑又説了些什麼,只見嚼著烘蛋的夏油斜睨過去,同樣墨玉的雙眸無聲交會兩秒,然後夏油噗哧了聲,掩著嘴笑得眉眼都擠在一起,夏油傑也同樣;五條跟家入反倒是默契翻了個白眼,彷彿受不了雙胞胎的笑點似的。

欸、不是啊,說好的家庭倫理大悲劇呢?你們為什麼搞得像四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一樣?期待落空的眾人在心中哀號,不放棄又觀察了一陣子,只見四人越聊越熱絡,他們看戲的心情也越來越低落,最終只能放棄八卦之心,將視線放到置於桌面的美食上。

「傑,德姆蘭的鬥士應該是你吧?」

「應該?畢竟那位風雲人物説沒興趣為破爛學校奪獎,不願意來呢。」

「哈。」五條在南瓜汁裡加了三顆方糖攪拌,「如果霍格華茲選的是傑那就有趣了,我都可以想像預言家日報會寫出什麼山怪報導。」

「我可不想稱那種東西為報導。」曾被寫成三角戀中心的家入咋舌。不像其他謠言,那篇專題在印刷前就被擋了下來,理由很簡單,銷量是一時的,而惹上聖蒙果可是一世的——至於五條是怎麼知道這件事還拿到初稿,又是怎麼快樂地與夏油分享,然後兩個人聲情並茂唸給自己聽,再被她拿著魔杖在史萊哲林交誼廳追打,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夏油配著烤牛肉吃約克郡布丁,慢條斯理嚥下後才緩緩道:「我對參加比賽沒什麼執著,不過火盃的確可能選我不選你。」

「什麼?要久違地來比一場嗎?」

「不,不是實力的問題。」

魔杖把飛過來自薦的棕奶酪推開,夏油傑贊同雙生兄弟道:「嗯,以三校巫師交流的立場來看,實力之外,確實是排除麻煩人物比較恰當。」

「幹。」

「你們三個都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是吧。」家入涼涼道,又托腮盯著馬賽魚湯,遲遲無法決定要不要嘗試。

而他們的確有驕傲的資格,只因三個人中就有兩位被火盃選擇,各自代表自己的學校出賽。德姆蘭與霍格華茲的學生們,都興奮得像是自己選上一般,著手討論起應援曲跟紀念品要怎麼做。唯一愁雲慘霧的是波巴洞,火盃選擇的人實力沒有問題,但那個女人實在是、除了長相外,沒有一處符合他們校高貴優雅的風範。

虎杖的生活倒是沒什麼改變,除了魁地奇比賽停辦而少了球隊練習外,該吃飯就吃飯、該上課就上課、該跟朋友玩就去玩;五條前輩本就是校園名人了,再加上鬥士頭銜也一樣,而對與那人還算熟識的虎杖來說,比起前輩一夜間成為明星,不如說是當明星的前輩接了新工作,而全校都為這份工作的內容瘋狂罷了,與平時還真的沒有什麼不同。

所以,比起熱衷探聽五條要如何通過第一項任務,虎杖更擔心自己的魔法史成績、也許還有變形學?不知道為什麼,對於要精細操作的魔法,他總是在出包跟出大包間反覆,從沒有完美成功的一天。

妖精叛亂事件的參考書在木架最上層,虎杖看著書背眨了眨眼,悄悄從袍子裡抽出魔杖,輕輕道了聲「Accio」。想要的書聞聲動了動,見魔法成功的少年還來不及開心,轉瞬間,目標書籍那一整排的書都在搖晃,像被某股力量抽出,最後直直往虎杖的方向砸了過來。他反射性護住頭,內心祈禱自己待會還能維持意識走去護士長那裡。

「好痛......」

多本書籍砸下的聲音,虎杖卻沒有感受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人喊痛的聲音。他抬起頭,蜜色眸底映入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細長的鳳眼本該帶著凌厲,此刻卻又透出異常柔軟,虎杖睜著眼,半晌後才意識到眼前人替自己受了傷,手忙腳亂問對方是否需要治療。夏油傑在少年沒注意的瞬間,收起方才反手壓在背上的魔杖,有些遺憾地鬆開幾乎要擁對方入懷的姿勢,回應說道他沒事,只是肩膀被書角砸到而已。

「怎麼了嗎?」

「嗯?啊、沒事。」在蹲下身收拾殘局過程中,又有些恍神的虎杖搔了搔臉頰。總不能與人說,他覺得方才的場景似曾相似、好像很久以前兩人也發生過相同的事吧?絕對會被當怪人看待,不然就是被當成用俗濫手段追求人的傢伙。

墨眸在少年身上停留片刻,最終決定放過這個話題。夏油傑幫人將多拿的書籍放回架上,又撿起虎杖堆在腳邊的幾本妖精歷史,拍了拍上頭的灰塵後,隨意翻閱道:「這本書的優點是架構清楚,缺點就是各方立場的論述都不夠。打一下底子還行,要寫報告就有些不足了。」

「夏油前輩也學過這段歷史?」

「嗯,我當年成績還挺好的。」

「欸──我就不行了,如果不是伏黑跟釘崎幫我,我連妖精為什麼要發動戰爭都搞不清楚。」雖然那兩人總是在講解過後,對自己露出「這人智商不夠,難以溝通」的表情就是了。

夏油傑彎了彎唇角,身體朝虎杖的方向傾斜了些,聲音輕柔道:「要我教你嗎?」

「可以嗎?前輩不用準備第一項任務?」

「現在是休息時間喔。」

「那太好了,謝謝夏油前輩!」

不得不說夏油傑真的是很好的教導者,縱然他也是從小生活在魔法世界的人,卻能一眼看出虎杖基礎觀念有落差之處,並用少年可以明白的方式,去解釋各方立場與動機。由於進度超前的緣故,兩人教學過程中,便開始穿插其他話題。

「Accio手腕不用揮太大,這樣的幅度就可以了。」夏油傑繞過虎杖後背去握他的手腕,示範性地帶著他揮了下,「慢慢來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就算魔法用得不好也能好好生活。」

他們也聊彼此學校的話題,知道對方與五條前輩們是朋友,虎杖便沒有將焦點放在描述霍格華茲,而是要夏油傑多聊聊德姆蘭。充斥好奇心的眼睛發亮、專注聽人回憶他在德姆蘭的生活與課程。除了長年積雪的景色外,黑魔法是虎杖覺得最有趣的地方。

「不害怕嗎?」

「不會啊。」學校中對德姆蘭教學方式表達牴觸的言論,虎杖多少也有耳聞,故而他明白夏油傑的意思。他托著腮看向對方,眼底澄澈不參雜一絲虛偽,「魔法的好壞,終究是看施咒的人是因為什麼而用的吧?這點不管是在巫師界,還是我生活的世界都一樣。」

修長手指勾了勾散落在胸前的髮尾,夏油傑想到什麼似地加深了笑意,道:「悠仁的話,說不定能在我唸咒前就奪走魔杖喔。」

「咦?啊!」虎杖拍桌站了起來,像隻炸毛的大貓,由於兩人在獨立討論室裡的關係,他沒有降低音量,「是五條前輩吧!他都笑我笑一年了還不夠,居然還講到校外去嗎?」

那是某次黑魔法防禦課的事了,他被教授叫上台與同學對決並練習繳械咒,對方先練習唸咒語,而自己則是下一次。即便在事後,虎杖也堅決不認為是自己思考邏輯有問題。他就不能用繳械咒啊,為了贏得對決,在對方唸完咒語前把魔杖奪走有什麼不對嗎?五條在聽到這句話後笑得更大聲了,夏油則是早就背過身憋笑得全身發顫,連家入都得靠著桌子才不至於笑到跌倒。而雖然身處不同學院,仍是深深為朋友感到丟臉與無奈的伏黑與釘崎,則一左一右把人掩住嘴拖走。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真的有點笨。虎杖嘆了口氣道:「該不會這就是夏油前輩對我的第一印象吧?」

「唔、不是呢。」夏油傑對虎杖的第一印象來自五條的一句話,以及一張麻瓜相機拍攝的照片,照片聚焦之處卻並非虎杖。他笑了笑,此刻並不想與人回憶這段過去,故而只是繞開了話題,「是說,悠仁一直叫夏油前輩的話,會把我跟弟弟搞錯吧?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那、傑前輩?」對於稱呼並沒有執著的虎杖從善如流喊道。

「可以喔。」

釘崎與伏黑下課後到圖書館討論室與虎杖匯合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夏油傑的手撐在虎杖腰後的沙發上,頭與頭幾乎要靠在一起,拉出距離同時,卻又刻意維持親密,而身高身形在男孩子裡都算前段班的少年,則被那人輕而易舉用手臂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裡。

「你們來啦!」發現來人的虎杖將視線從羊皮紙上移開,漾起笑容揮手打招呼,又與人稱讚了幾句夏油傑下午是如何幫助他學習魔法史的。

墨色瞳眸裡的善意依舊,親近或者足夠細心之人卻能看出,那人面對少年與看向其他人的溫度有著差異性。夏油傑站起身與三人道別,在虎杖揮手說有機會再煮方才提過的火鍋給他吃時,垂眼笑道他很期待,隨後便離開了討論室。

「你啊,真的得改一下無距離感這件事。」

「什麼?」

「伏黑在說你跟夏油傑的距離太近了啊!」

「會嗎?」虎杖歪了歪頭回想道,「我跟學院裡的前輩同學都這樣啊,五條前輩還會壓著我的肩膀說當扶手剛剛好欸。」

他們跟別有企圖的人能一樣嗎?釘崎真的是恨鐵不成鋼。正要開口和人攤牌好好說清之時,衣袖便被伏黑拉住,一把扯到背對虎杖的地方。緊鎖眉頭的黑髮少年用氣音道:「不要跟他說。」

「為什麼啊?」

「那人很危險。」

「......的確。」如果虎杖開始意識到那人的存在,反而落入圈套,與對方越走越近怎麼辦?還是不說為妙。

Chapter 2

「無聊、太無聊了。」鞋底踩著長桌邊緣,五條向後一仰,僅用兩隻椅腳支撐全身重量,前後搖晃,「傑,說點什麼德姆蘭學生覺得有趣的事。」

夏油傑翻開第二頁信紙閱讀,回覆道:「你們院長好像想宰了你。」

聞言,五條伸長脖子往教師桌望去,只見與他對上視線的夜蛾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五條,然後將他手裡的金杯,像紙團一樣一寸寸壓扁。五條打了個冷顫,嘴上碎念史萊哲林院長為何像個黑幫大佬,雙腿還是聽話地收起,僅維持一分倔強沒有放到地面,而是盤在椅子上,過動兒似地左右搖晃。

「悟,你就不能安靜一個早上嗎?」雖然座位間隔著一個雙生子,夏油仍是被五條晃得心煩,連好好讀完舅舅寫的信都無法。

「座位就很擠啊!唉、傑你這樣的小短腿,怎麼能理解我的感受?」

語落,一把拆信刀如流星般劃過銀白髮梢,直直插入五條前方的桌面,刀身末端因著尾勁還在晃動。史萊哲林的學生早就習以為常,不慌不亂繼續享用早餐,唯有被這動靜吸引注意力的德姆蘭學生,心臟跟著刀子也顫了兩下。

「想自己動手切還是我幫你切?」

「切鬆餅嗎?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很想知道。」家入輕啜葡萄汁,不著痕跡介入了一觸即發的戰爭,「五條你兩個人都喊傑,不會搞混嗎?」

「不會啊,差別不是很明顯嗎?」

「哪裡?」

「哪裡都不一樣啊!」墨鏡後的藍眸瞪大,尋求認同似地看向雙胞胎,「兩個傑我喊起來差很多,對吧?」

「完全分不出來。」

「其實我一直都是靠前後文判斷你喊誰的。」

「什、」讓雙胞胎毫不留情拆台的五條,被背叛的錯愕與不滿都寫在了臉上。急於尋求戰友之人抬頭四處張望,恰好心中目標的櫻色正要往教室走去,他大喊了聲,「喂、悠仁,過來!」

聽到自己的名字,虎杖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熟識的白髮前輩對他招手,少年揚起嘴角,向前輩們走去:「怎麼啦?五條前輩。」

「不要人家叫就過去啊,你是狗嗎?」

「妳也都這樣叫他。」伏黑淡淡吐槽友人道。

「悠仁,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哇,有獎品嗎?」

「蜂蜜公爵限定拿鐵太妃糖喔!」

「這個上次我拿過啦,能不能換別的?」

「那就──沒有啦!」

「欸──哪有這樣的......」

「好啦,聽我說聽我說!」五條用力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只可惜虎杖是唯一捧場之人,其他人要嘛自己做自己的事,要嘛眼神死地看這兩個白癡前後輩又在耍寶,「從現在開始,我會喊傑的名字,而悠仁你要判斷我喊的是霍格華茲的傑,還是德姆蘭的傑。」

「不明白遊戲的意義,但是沒問題喔。」

「那就開始啦!傑!」

「夏油前輩。」

「傑。」

「夏油前輩。」

「不、我還是聽不出來。」家入淡淡道。她望向兩位當事人,只見夏油手裡拿著信,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茶,反倒是夏油傑挺有興趣盯著虎杖看,眸裡笑意還有那麼一點眼熟。她歪頭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哪裡看過?

「虎杖的回應也讓人聽不出來啊。」伏黑想,這樣他們根本無法分辨兩人在說誰,恐怕只有這兩位電波前後輩,才知道彼此的答案有沒有對上吧。

「傑。」

「傑前輩。」

話語一落,眾人耳邊忽地傳來陶瓷碎裂的聲音,杯子碎片與熱燙茶水像被指定了路徑,直直往一處飛去,卻又在距離魔杖幾毫米之處急剎車,夏油傑笑笑轉了轉魔杖,殘骸便於空中聚集後落在餐巾上;而身處魔力核心又是茶杯使用者的夏油,倒像沒事人般摸了摸被濺濕的劉海尾端,轉瞬間收起的魔力威壓也消失無痕,彷彿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連最容易發火的釘崎都被如此變故嚇到,反應不過來發生何事時,一雙褐眼便先一步發現了夏油掌心滲血的傷口。虎杖想也沒想,便從衣袍口袋掏出手帕遞了過去:「夏油前輩,你的手......」

夏油沒有收下,只是抬起眼望向他。雙眸如墨黑得化不開,卻並非對他生氣的情緒,反倒是有點像指責。虎杖心中疑惑,還未能得到對方的解釋,手帕便讓有著相同面容者接過去。夏油將視線轉向對方,冷淡道:「我不知道你還有拿別人東西的習慣。」

「既然是悠仁給的,」夏油傑臉上笑容不減,手腕一轉把虎杖的手帕放到夏油掌中,「收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難得的,連五條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望向家入。隱約明白現在情況的少女,在內心深處嘆了口氣,對三年級生擺了擺手叫他們快去上課,又把五條拉起來又踹又推地帶走。這可不是他們外人能介入的事啊。家入心想。

「搞什麼啊那個人!那是什麼態度?」走了幾步路外加吸入冷空氣後,總算回過神的釘崎後知後覺替當事人氣得不行,鞋尖一踢把石頭踢到了斜坡下。

「我從以前就想問了。」伏黑看向低著頭走路的虎杖,「你跟夏油前輩發生過什麼事嗎?」出於尊重個人隱私,在今日前他一直沒有開口詢問。夏油對虎杖的態度一直挺微妙,平時走廊遇見時,會同一般關係尚可的前後輩一樣打招呼,只是偶爾的,那人會忽然冷淡下來或刻意劃出距離,像方才一樣──不對,剛剛那又是從來沒見過的情況了。

「......我也想知道。」虎杖嘆了口氣抬頭望向天空,「夏油前輩明明是很溫柔的人。」

「溫柔個屁!」主觀情緒壓過理智的釘崎罵了虎杖一聲,「你不要因為他在黑暗森林救過我們一次就無限容忍他!」見少年明顯陷入思緒中沒有聽到自己的話,釘崎重重嘖了聲。

「虎杖,你是不是、」還沒說出自己的猜測,伏黑便被釘崎用寬大的袖袍狠狠掩住嘴。

「不准告訴他!」釘崎在對方耳邊咬牙切齒用氣音說道。見伏黑皺了皺眉,然後是遲鈍得現在才發現的恍然大悟,還有眼神詢問自己是不是早就知道的蠢樣,釘崎哼了聲繼續低語道,「廢話,我跟你們兩個笨蛋可不一樣。但你不准告訴他!可惡、那傢伙真是太讓人不爽了。」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

「說──你──笨!」

笨與遲鈍,是伏黑與釘崎最常說虎杖的兩個貶義詞。在情境符合的狀態下,虎杖倒也不會去反駁,比如現在,他就覺得如果自己再聰明一點,也許就能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像如今不明所以的情況下,他連自己該怎麼做都毫無頭緒。

結束今日課程的虎杖,緩步走回赫夫帕夫宿舍。午後的陽光正和煦,他想了想,鞋尖一轉繞到花園一處較隱密的角落後,左右張望。他找了一會,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虎杖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雖說十次裡有九次會撲空,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但他今天還挺想見到對方的。

虎杖靠著樹幹坐下,書本放在一旁,花季剛過的蒲公英園地,只剩稀疏殘存的白在風中擺盪。他對這裡最深的印象是那個炎熱的天,明明還是春季、蒲公英盛開如白色地毯,氣溫卻反常悶熱,而剛入學仍懵懵懂懂的一年級學生,沒有躲在地下納涼,反倒找了個樹蔭,對照著教科書揮舞魔杖,試圖靠練習跟上同學們的進度。

忽地,枝葉摩擦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少年還來不及思考無風之下為何樹葉卻在晃動,一團冰涼的墨黑便墜落在自己盤起的雙腿間。看出那物體是什麼後,少年的臉色被嚇得蒼白,櫻髮都要如貓科後背毛一般直直豎起。不敢動。他僵直身體等了大半晌,發現對方同樣毫無動靜後,這才大著膽子去翻他。

好像、是中暑了?黑色的蛇在被人翻面時滑落地面,懨懨的一動也不動,只有微微起伏的身體,告訴虎杖對方是活體而非玩具。害怕的情緒轉瞬間被擔憂壓過,著急的一年級學生下意識舉起魔杖,腦中閃現朋友用來清洗奇獸皮毛的咒語,一聲Aguamenti便脫口而出。

水是順利被魔法喚出了沒錯,但與記憶中溫和噴灑的模樣不同,冰涼的水被聚集成了水柱,直直往黑蛇的頭上噴,虎杖光看都覺得痛。黑蛇緩緩睜開了眼,順著眼瞼滴答往下流的水珠被瞬膜擋住,卻擋不了那道瞪過來的殺氣。

「對、對不起......」

男孩已做好被黑蛇咬上幾口的心理準備,然而對方只是靜靜盯著他看。認命緊閉起的褐眸悄悄張開,小心翼翼地對上視線,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虎杖總覺得在那墨色眼底,看見無可奈何的情緒閃過。

Chapter3

感謝黑蛇的體積夠小,虎杖可以把它繞在脖子上、藏在襯衫領子內,否則在春夏制服沒有長袍遮掩的情況下,他是無法成功將對方偷渡進雷文克勞宿舍裡的──雖然伏黑在發現他把來歷不明的東西纏在脖子上時,花了十幾分鐘教訓他毫無自我保護意識的朋友。

臉盆在正確施展的Aguamenti下裝滿清水,虎杖將黑蛇小心翼翼放了進去,只見細長的身體連同頭部都滑進水裡,在底部攤開躺平、一動也不動。男孩被這畫面嚇了一跳,正緊張伸出手要把他撈出來之刻,同時有了動靜的對方也將頭抬起探出水面,睜開雙眼看向虎杖,瞬膜左右滑了滑,然後又把頭潛到水面下,趴在底部歇息。

「看來是海蛇那一科的。」伏黑瞄了一眼盆底,轉身自書櫃搬出好幾本奇獸圖鑑一一翻閱,在他查看資料之時,虎杖便坐在臉盆邊,托腮觀察裡頭的生物。由於手邊沒有專門歸類蛇形奇獸的書籍,伏黑很快便翻完了書。他沒有找到相似的品種,而自己若想弄明白對方的來歷,勢必得在圖書館花上不少時間。虎杖與伏黑約好了明日下午的行程,又跟人要來了對方餵給大蛇的冷凍白老鼠,在水面上晃動試圖引起黑蛇注意,而男孩亦在十秒後成功得到回應──手腕被恢復體力的黑蛇用尾巴狠狠抽了一下。

「他不喜歡欸。」

伏黑聳了聳肩。普通蛇類都有自己的喜好了,更別提魔法世界中,這些性格可以說一個比一個乖張的奇獸。他本想將黑蛇留在自己寢室,但那蛇在離開臉盆後,便逕自纏上了虎杖的手臂,伏黑想了想,拿起筆記紙寫了幾點注意事項,讓虎杖好好照顧對方後就把人趕出寢室外。

有的時候,虎杖不知道要把伏黑的個性歸類在熱心還是冷漠,又或者對方是看情況選擇的?他摸了摸鼻子,將蛇藏在袖子下後,回到赫夫帕夫的地下室。霍格華茲標準的五人寢室中,當大床帷幕放下後,便成了各自獨立的隱密空間。虎杖盤腿坐在床上,整理完明日課程要帶的東西後,偏頭去看窩在枕頭邊的黑蛇。

「......腳?」

見多了室友幫貓蓋被子的日常,雖然不知道蛇需不需要,虎杖還是翻出了從未使用過的手帕,蓋在黑蛇中間的身體上。而現在,只見黑蛇翻身讓腹部朝上,手帕的外觀卻非預想中勾勒身體線條的平滑形狀,反倒隱隱約約有著幾處不規則的起伏。虎杖悄悄伸手,指尖觸碰到布料的剎那,黑蛇同時睜眼,尾巴一甩、身體一動,便將自己連同手帕蜷縮成一團,頭部放在蜷起的身體上,再度閉上眼。

「......應該是錯覺吧。」無論是不是,他也不可能硬是扒開黑蛇去檢查。虎杖伸了個懶腰後,便把自己塞進棉被裡。側躺在枕頭上的男孩,褐眸與不知何時睜開的蛇眼視線交會。仔細一瞧才發現,那墨眸裡有隱約的金在流轉。虎杖沒有印象自己是何時睡去的,只知道他在醒來時,鼻尖觸及的冰涼來自還未醒來的黑蛇臉部鱗片。

「你沒把他帶來教室?」

「我是想帶他來啦。」虎杖將書放在桌上後直直趴下,臉頰貼在交疊起的雙臂,嘆了口氣,「但我一走出宿舍,他就跳下去爬走了。」

伏黑點了點頭,倒也不意外,畢竟,並非所有的奇獸都願意讓人飼養。他道:「那你下午還去圖書館嗎?」

「好啊,我還是想知道他是什麼品種。」

教室外,幾位三年級的史萊哲林學生們恰好路過,其中一名睨了眼正與同學說笑的櫻髮男孩後,又將視線回到正前方。而走在他身邊的友人依舊喋喋不休,抓著對方一夜沒回來的事情不放,非要問出他偷偷跑去哪裡玩了不可。

「自己出去玩都沒揪!我看透你了,絕交吧!」

「喔。」

「人家說不定是去找小情人約會了啊,不帶上你很正常吧。」熬夜看書的家入打了個呵欠道。

「屁啦!他怎麼可能有小情人。」五條下意識反駁了家入的猜測,往前走沒兩步,又轉頭望向夏油確認道,「沒有吧?真的嗎?誰啊?我認識嗎?」

「......你好煩。」

最終,五條依舊沒能從夏油口中問出對方究竟去了哪裡。而另一邊的虎杖與伏黑,則是花了幾天時間翻遍禁書區以外的藏書,結果卻是讓人失望的。男孩們有些喪氣,卻也不執著於此。他們是年幼的巫師,對於魔法世界能探索的空間與時間還有很多,並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後來,虎杖又在赫夫帕夫的花園遇到了幾次黑蛇,而從那日後開始習慣帶在身上的手帕,主要的用途便成了弄濕後,用來擦拭蛇身幫助他降溫。

虎杖也曾寫信,問身為奇獸飼育家的父母知不知道黑蛇的來歷。不清楚是他的圖畫太醜還是如何,虎杖夫妻也沒能找到答案,媽媽甚至提議讓兒子假日把那條蛇帶回家研究。虎杖看了看窩在自己腿上的黑蛇,問了聲暑假要不要跟他回家。只見黑蛇淡淡瞥了他一眼後,又閉起雙眸沉沉睡去。喔,看來答案是不要。早有心理準備的男孩沒有受到多大打擊,拿起看到一半的書繼續閱讀。

除了按照一年級課表讀書寫功課外,因為加入魁地奇球隊的關係,虎杖也會在空餘時間到球場自主訓練。一年級生不會上場比賽之緣故,其實球隊前輩們都是用玩樂的方式在帶新生,頂多加強一點體力訓練,最高要求也就是訓練時間的出席率罷了。再者,一年級學生也不會有自己的掃帚,故而像虎杖這樣,自己找時間到球場練習的情況是少之又少。

男孩倒也不是出於自我精進或是為學院爭光的鬥志決心,只是過去生活在普通世界的緣故,對於騎上掃帚劃破天空,用全身去感受微風吹拂或者是冷風刺痛這件事十分嚮往──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霍格華茲裡除了拿魔杖互相施咒外(主要是史萊哲林跟葛來分多),唯一的運動就是魁地奇,對於想活動身體的男孩來說,到球場自主練習似乎是最適合的選項。

這個時段並非練習的熱門時間,故而換好衣服又從學院休息室拿出練習掃帚的虎杖,在看到球場空中已有兩道身影時,是有些意外的。準確來說,球場裡包含他總共有四個人。其中一名少女坐在看台上,雙手捏著巧克力蛙拉扯,在它好不容易掙脫開來跳出三公尺外後,魔杖一揮又把它抓回來,捏著蛙後腿上下甩動,十足一個虐蛙、呃,玩弄食物的模樣。

「你們誰都可以,快點掉一個下來啊!」

「哪有妳這樣詛咒自己學院的超級巨星的!」銀白髮的少年躲過俯衝而下的搏格,在空中轉了兩圈緩衝後,對著少女大吼道。

「我會在比賽前治好你的!」少女喊了回去。

「我不想看到我的右手變成橡膠第二次、靠!」憑藉劃破空氣的風、聲音與己身本能躲過後方襲來的快浮,五條對著朝自己笑,還甩了甩手深怕別人不知道那球是他丟的似的夏油罵道,「你偷襲啊!」

「比賽要認真點呀,悟。」

一個兩個都是爛朋友。五條在心中碎念,正想與人說有種掏出魔杖,來場不擇手段的魁地奇單挑時,卻見對方的目光落到球場邊緣,不知道在看什麼。藍眸隨著視線望過去,只見那裡站著一個小糰子,距離的關係他看不清楚對方長相,但那粉紅色的頭髮他倒是印象深刻。

五條飛了過去,在離男孩一公尺處的空中停下,笑著問道:「你有加入魁地奇球隊啊?」

「悟,你認識他?」

「是啊。喔,你那天不在。第一堂飛行課,教授不都會變成貓一躍而下,碰到掃帚的瞬間再變成人來耍帥嗎?結果這小孩以為人家是失足小貓咪,掃帚一跨就飛上去抱住教授,降落時全場都在拍手呢。」正巧路過而有幸看見全程的五條拍了拍腿大笑。一想到老人家那張難看又尷尬的臉,五條真是恨不得把一年級生抱起來拋高高讚美。而他當下是忍住了行為沒錯,卻沒忍住張狂笑聲,害得一年級們又浪費了十分鐘,只因為教授忙著對這位目無尊長的高年級學生說教。

五條將注意力從回憶拉至現實,騎著掃帚繞後輩轉了一圈,道:「你是練什麼位置?」

「沒有特定欸,前輩們說新生想辦法穩穩坐在掃帚上就好了。」

「但我覺得你應該飛得挺好啦。」五條雙手交握擺在腦後墊著,藍眸向上翻,「如果你在史萊哲林,早就被抓來特別訓練了,赫夫帕夫在取勝決心上還是差了一點。」

如果在五條面前的是葛來分多學生,又或者是其他赫夫帕夫的球員,肯定會直接與人吵起來。但虎杖聽出了對方非是嘲諷意涵,而僅是就他的觀點來說幾句事實陳述,所以他並沒有感到被冒犯或反感。當然了,虎杖也不覺得赫夫帕夫的教學方式是錯的。

男孩沒有說話,但表情已經將心理活動一五一十表現出來。五條與夏油對視了一眼,一人若有似無地淺笑,另一人則是哈哈笑出聲,在掃帚上換了個坐姿,一隻腳踩在把手上,道:「你叫什麼名字?」

「虎杖悠仁。」

「那悠仁,你要跟我們一起玩嗎?」五條沒有注意到夏油斂去笑容,不著痕跡瞥了自己一眼,只是秉持著他一貫隨心所欲的作風,向人提出邀請,「今天是難得我們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喔,把握機會呀一年級的!」

不了解五條與夏油在球隊的實力與威望,加上被分到的學院與各院都互動良好無爭執,虎杖也不清楚答應對方的利害關係,只當作是鄰居哥哥提出的一起踢球邀請,想也沒想便點頭說好。五條的遊戲規則與方才相同,四顆球全部放出來,而搜捕手要在四竄的球與打擊手的干擾下抓住金探子。

規則很簡單,虎杖點了點頭接過五條扔過來的球棒,正跨上掃帚飛起不到三公尺,許久未言語的夏油便開口說道:「你們隊長沒教過你,進球場前要穿好防具嗎?」

虎杖愣了下,看向僅戴上手套的夏油,又看向連手套都沒戴的五條。褐眸轉了轉,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夏油聲音冷淡,卻給他一種安心的信賴感,所以他決定乖乖聽話,穿好全套防具再回來。

「嘖、傑你真的是很囉唆欸。」

「一年級生應該要學習好正確的觀念。」

「那就像隊內練習一樣,把他們通通揍下來不就好了?保證他們印象深刻忘都忘不了。」五條露出無趣的表情,向上伸了個懶腰。他怎麼就沒看見夏油在新生面前,一個個叮嚀要穿好防具呢?難道是別人家的孩子不能揍,自己家的隨便揍?

「前輩你們這是霸凌吧!」聽力很好的虎杖在遠處大喊道。

而五條僅是舉起拳頭作勢揮舞吼道:「你十分鐘內沒有回來,我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霸凌!」

「悟。」

「逗逗他而已嘛。話說你幹嘛不開心啊?」

「......我沒有不開心。」

五條望著夏油,心想眼前這隔著墨鏡都能看出來的不滿與煩燥,要他相信對方說的話,不是很對不起自己的智商嗎?他鼓了鼓臉頰,抓起飄過的快浮扔到夏油身上,讓對方快說為什麼不開心好讓他開心一下。深知友人就是閒得無聊在鬧人,夏油沒有回應對方的意思,只是在第二次被砸時,掃帚一轉把快浮打了回去。

早被朋友摸清性格的五條也確實如夏油所想,在虎杖回到球場後,便立刻忘了騷擾朋友這件事,把注意力移轉到一年級生身上。虎杖與五條的推測相同,在同齡人中飛行技巧算是十分有水準的,速度跟得上、被球襲擊也能反應過來,甚至抓住搏格移動的模式,將它準確打向搜捕手來干擾飛行。即便如此,球賽經驗的差距使然,五條對男孩並沒有拿出全部實力,說好聽點是年長者帶著後輩實戰練習,說難聽點就是貓逗老鼠的捉弄了。

「怎麼了?獾寶寶的實力就只有這樣嗎?」比起氣喘吁吁、汗水都滴進眼裡阻礙視線的虎杖,五條倒是一派輕鬆,一邊躲避一邊做出多餘的花式動作跟人一一介紹,更別提少年還多次抓住了金探子又放掉,完完全全的、用盡全身力氣在挑釁一年級生,連坐在看台的家入都忍不住抱怨了聲你也太混帳。

搏格飛至眼前,虎杖喘著氣舉起球棒,雙眸銳利而專注盯著眼前目標,而對面的五條則是漾開笑容,正想與人說同樣的招式再用幾次都是白費功夫之時,卻見虎杖在揮出一半之際轉為反手,短棒擊出的球向男孩身後飛去,而不知何時出現在此的夏油立即補上了位置。

完了。藍眸在搏格第二次被擊出之際瞪大,預料之外的時間差攻擊,使他來不及改變飛行軌跡,只能眼睜睜看自己的肚子被球狠狠擊中,連人帶著掃帚直直墜落,摔進被魔咒變成彈簧床的草地上。

「五條前輩,你真的沒事嗎?」結束練習後,擔憂跟進史萊哲林休息室的虎杖問道。

五條抬手脫下被自己吐了一大口血的球衣,又摸了摸已然看不出傷勢的肚皮,面色沉重道:「如果我死了,悠仁,你要記住真正的兇手是誰。」

虎杖想了想方才倒在草皮上動彈不得,卻還能笑罵他跟夏油什麼時候套好招的五條,對比家入開開心心跑來治療後,反而噴了口血出來,面色蒼白冷汗直流的白髮少年,神情嚴肅握住了五條的手,道:「五條前輩,你要撐下去啊,球隊需要你!」

「悠仁,帶領史萊哲林球隊奪冠的責任,就交由你來背負了!」

「可是前輩,我是赫夫帕夫的。」

「現在就去轉院!」

「轉院是不可能的吧。」夏油冷冷打斷不知道為什麼演起戲來的兩人。

五條聽到這話可不開心了,一把攬過虎杖的肩膀將人扣在臂彎裡,用力搓揉櫻色的髮,力道大的男孩的頭都被帶著左右晃動:「這麼有潛力的球員,不交給我們帶太浪費了。不如去威脅分院帽把悠仁分來史萊哲林吧!」

「五條前輩,好暈喔。」

懶得理會朋友的瘋言瘋語,摘下手套後的夏油轉過身去換衣服,整理好所有東西後再回頭,見虎杖仍在五條手裡逃不走,只好親自將人拉出來,拍了拍對方的後背,讓他趕快去換衣服回宿舍休息。

褐眸望向正重新紮頭髮的少年,在那人的視線與自己對上之刻又轉開,聽話地拿起掃帚回學院休息室去。方才的墨眸與最早在球場遇見時相同,溫文卻藏有無法橫跨的距離,但虎杖曾見過那雙眼眸不同的樣貌──在球場空中,綻開笑顏誇獎他時的瞳眸裡,彷彿有一抹金色在其中流轉,將墨玉也染上了一分溫柔。

男孩子的友誼,很容易就因為共同興趣建立起來。為了訓練虎杖,五條拉著夏油改變了自主訓練的時間。史萊哲林這裡雖然有些怨言,卻不敢當面向那兩位少爺抗議。主要原因之一是,隊長怕五條若是直接挑明道,隊裡沒有值得他花心思的球員,那豈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還不如讓隊員們把這當作不同隊的友情關係展現。

而赫夫帕夫這裡,對於免費送上門的私人教練,當然是沒有任何意見。好幾個前輩甚至偷偷抓住虎杖道,練習時記得多幫他們觀察五條與夏油的打球習慣,這可是下次比賽時的重要數據,越詳細越好,最好是連史萊哲林球隊的弱點與暗號都記錄清楚。說好的與世無爭小獾獾呢?虎杖對於一碰到魁地奇,便從好好先生與好好小姐,變成血氣方剛、偶爾還有點手段激烈的前輩們,心中感到無比想吐槽。

也許是電波相吻合的關係,虎杖雖然有體會到五條個性差勁的那部分,卻也不覺得對方難相處,整體來說還是挺喜歡這個前輩的。夏油也同樣,只是與五條不論開心與否,都會直接表現出來不一樣,夏油對人是溫文而有距離感的,而如果他對自己與對待別人同樣便罷,令虎杖困惑的是,有時候他覺得那人對自己會特別冷淡。

夏油前輩是不是不太喜歡他啊?虎杖偶爾會這樣想,而這樣的念頭,一直持續到某個夜晚,才被新的疑惑取而代之。為了採集某樣只在夜晚綻放的植物花蜜,三位一年級學生偷偷溜進黑暗森林探險,花蜜是順利入手了,卻也在回程遇見蜘蛛群,一路被追趕而滾下山坡昏了過去。虎杖迷迷糊糊醒來之際,映入眼底的卻非醫護室天花板,而是夏油的後背。

「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夏油的聲音輕柔又夾帶些許無奈,有點熟悉卻想不起來哪裡聽過。虎杖眨了眨眼回道:「有一點暈。」他偏過頭去看走在夏油身邊的人,只見白髮的前輩一手提著一個人,察覺到虎杖的視線,那人也看了過來,說道伏黑與釘崎都沒事,他可以放心。

腦袋還暈著的緣故,虎杖一時沒有想起來問兩位前輩為何也出現在此,只是愣愣張著眼發呆。他們走出森林後,學校的燈光總算將幾人的身影照得更加清晰,而虎杖也是在此刻才發現,夏油的耳後延伸到頸側之處,有幾塊黑混金的鱗片。他又愣了下,昏迷前的記憶重新被找回,身體亦模糊回想起腰身被某種東西纏住之觸感。

令他錯愕不已的原因是,他很熟悉這幾塊鱗片的模樣。因為是金色花紋向下延伸的起始點,所以虎杖對他的分布與形狀印象深刻,除非世界上有一模一樣的兩條蛇,否則他不會錯認這些分明該長在那條黑蛇身上的鱗片。

靠在樹上打盹之人,在太陽幾乎要沒入地平線之際醒了過來。鼻尖被晚風吹過來的蒲公英種子擦過,癢得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大不小的動靜,連帶驚醒了蜷在少年身邊熟睡的生物。褐眸與抬起的墨色相望無語,虎杖試探性攤開掌心伸了過去,黑蛇則是緩緩眨了一下眼,這才將下顎靠上少年的手,帶涼意的身體也因那份溫度漸漸變暖。

虎杖不覺得自己認錯了。但在這兩年多的時光裡,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畢竟,比起夏油前輩,黑蛇與他的關係要好上許多。他靜靜看著將頭埋進手心入眠的黑蛇,蜂蜜色的雙眸在夕陽下更顯暖意,同蛇身上的金色花紋一般。小指指尖無意識勾了勾,順著花紋的線條磨蹭。

然後他的手腕就被蛇尾抽了。

......好吧,看黑蛇這麼不友善、說翻臉就翻臉的模樣,他認錯人的機率似乎又低了一點。

「小氣。」虎杖低聲咕噥,並沒有意識到,若他從鱗片模樣認出黑蛇真身的推測無誤,那他方才就是在用指腹摩娑那人耳後的肌膚。

過於親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