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 布雷德利的生日哲學 「真是稀客,今天是你生日?」 收假前一天,率先回到軍營的傑克看到那個有著褐色雙眼的男人在教室的角落,吃著一個看得出曾是圓形的蛋糕,那是布雷德蕭,一個橫空出世的飛行員,自從Top Gun畢業後他們大概一陣子沒見了,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遇到。從男人挑選的位置來看,他大概以為自己選了個視覺死角,所以對方被突如其來的問題給梗住了,他吞嚥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我只是在吃蛋糕,你不能斷定我肯定在過生日,大偵探」 「但那可是個圓形蛋糕,布雷德蕭,通常意義重大的時候我們才特別吃圓形的蛋糕,這是人類的共識。」 「那你現在知道,一個人特別餓的時候可能也會?這⋯⋯大概是常識」 布雷德蕭挑眉,傑克很想翻白眼。哪個正常海軍肚子餓時是買蛋糕解饞,這對他們執行任務毫無助益,這個畢業前在實戰飛行課程和他不相上下的男人再厲害也不該這樣開自己身體玩笑。但既然布雷德蕭打算裝死,傑克完全可以奉陪。 「好吧、那你應該不介意分我吃一塊吧?」 而傑克發誓那是認識對方以來,布雷德蕭的表情最好笑、最不知所措的一刻,當然這種娛樂效果有部分可能和布雷德蕭那抹小鬍子沾上了一些白色糖霜有關。但布雷德蕭很快就變回那老好人的模樣,對任何人都溫和而包容,也可能那些包容底下不過是被打理過的漫不經心。因為傑克知道布雷德蕭總是習慣仰望天空,好像天空才是他真正的歸屬;傑克那時還不知道的是,布雷德蕭僅存的、算得上家人的存在確實總是在天空中翱翔。 「你的份」 布雷德蕭把切好的部分推給傑克,他沒想到對方真的願意分自己,而且布雷德蕭意外細心的繞過了之前被自己粗魯摧殘的部分,給了傑克一個切面漂亮的1/4圓,並且附上叉子,這個見鬼的有備而來的傢伙。 有鑒於他們其實在學院時很常起口角,這大概證實了布雷德蕭真的是個好人。也可能這蛋糕其實很難吃,所以他故意分自己很多。 傑克不客氣的坐在對方前一個座位上吃了起來,並在品嚐第一口後證實了前幾秒的第一個假設。布雷德蕭雖然留著可疑的小鬍子,並在休假時熱愛穿著獨樹一格的夏威夷衫,好像怕大家不知道他的品味有多詭異,但他對蛋糕的口味選擇倒是接近這個時代的人類,而且⋯⋯意外的很好吃。傑克盯著手中的蛋糕,頭一次發現世界上有自己不排斥的甜點。 「怎麼了?」 大概是看著傑克吃到一半就忘了要咀嚼,布雷德蕭的聲音罕見的帶了點忐忑。 「就是好奇這在哪買的?」 「幹嘛?吃起來很怪嗎?」 「你的邏輯有什麼問題,我是因為很好吃才問的好嗎?」 布雷德蕭的眼睛睜大了些,傑克猜他大概吃了這種蛋糕一輩子,卻第一次聽到有人覺得好吃,但布雷德蕭的表情隨即變得心不甘情不願,可能因為被迫暴露喜歡的蛋糕廠牌給傑克,比在飛行時輸給他更會要了布雷德蕭的命。但布雷德蕭最後開口了,而傑克頭一次明白布雷德蕭總是惱人的猶豫不絕背後真正的原因。 「這⋯⋯這是我自己做的」 「咳」 傑克希望自己沒有太失禮,但一切都太遲了,因為布雷德蕭的表情變得像往常即將和他開始爭吵前一樣。傑克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很震驚,發自內心的震驚,而這回真的是他的問題。 「抱歉⋯⋯只是不知道你會做這種東西,這真的很好吃,怪不得你想要自己吃一個。」 布雷德蕭因為他坦然的認錯而面部扭曲,可能甜點擁有短暫讓世界和平的力量,某種意義上比戰鬥機的發明更加偉大。 「⋯⋯謝謝」 布雷德蕭大概也不想和他在蛋糕面前吵起來,於是乾巴巴地回應。一種奇異的尷尬感在只有他們倆的空教室裡蔓延,因為他們頭一次沒有吵起來,而是罕見的各退一步,在蛋糕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前提下。 傑克埋頭繼續吃著布雷德蕭給他的那份蛋糕,意識到過去布雷德蕭每次和他起爭執,似乎都是有真正的理由或者單純理念上的不相合。這和那些看不慣他張揚的態度,卻看不見他實力而找麻煩的人截然不同,所以傑克在看到布雷德蕭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吃著蛋糕時不想選擇視而不見。 他覺得應該問問,畢竟在駕駛艙外的世界,他可以勉為其難當一個正常的同僚,在同伴無助時試著伸出手,結果他這回伸出手卻無恥的向布雷德蕭討了一塊蛋糕 還是對方親手做的那種⋯⋯Shit⋯⋯ 「這是我媽以前教我做的⋯⋯如果你需要,可以告訴你食譜。」 布雷德蕭在看著傑克快吃完時開口,顯然不知道也不感興趣傑克經歷了什麼樣的腦內風暴。 傑克轉過頭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應該道謝、或者在即使知道自己根本不會做出這種蛋糕的情況下,還是假意詢問對方。但可能是那塊美味的蛋糕讓經過舟車勞頓的他變得溫暖,也可能是秋天的餘暉讓一切變得柔軟,別的語句更快的脫口而出。 「你媽媽想必是個溫柔的人吧」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長成這副德性的,傑克在心裡補充。他不是每一次都會和布雷德蕭吵起來,只要他能管住自己的大腦、還有那張嘴。 可惜傑克還沒徹底搞清楚,大腦與語言,終究只是心對於現實世界與自身渴望的投射。好在布雷德蕭這方面也沒有多聰明,同樣弄不明白這三者的關聯,因為他們都太忙於將更高超的飛行技巧還有空對空戰術融於他們的血肉和反射神經裡,所以無暇關注地面那些清晰可辨的事情。就像聚焦鏡頭下的物像很清晰,卻辨識不出場景全貌。 「這是什麼?甜點心理學嗎?」 布雷德蕭看著他笑道,在傑克來得及回嗆之前,他又開口了 「但她確實是」 布雷德蕭露出一個不明顯的笑,直到灑進教室的夕陽餘暉吸引了那雙褐色眼睛的注意,被光芒給吸引的布雷德蕭無暇注意藏在陰影中的傑克其實一直看著他,顯然不是只有傑克一人注意到這個時序給世界帶來的改變。 布雷德蕭伸出手讓橙黃色的餘暉落在掌心,此刻的他彷彿有能力抓得住全宇宙行進速度最快的物質。儘管他們都知道,超音速是目前彼此作為人類能達到的極限。即使已經擁有如此快的速度,身為戰鬥機飛行員的他們很多時候仍在追逐,追逐即將被框進準星內的敵機;或是追逐過於自由、似乎永遠無法找到適切相處之道的僚機。 如果能達到光速,一切事物大概都會變得漫長而無趣,即使地面上的人類總是深深被恆星好幾億年就燃燒殆盡的光芒吸引⋯⋯但人們似乎很少想要成為那種美的其中一部分。 或許人類就單純適合浸泡在某些時刻的光芒裡,像是此時因為橘黃的霞光變得柔和的布雷德蕭,還有因為盛滿光芒而顯得不真實的教室。 傑克突然很好奇此刻凝視著手上光芒的布雷德蕭在想什麼,但對方一如既往,總是喜歡待在固定的地方,凝視著既定卻未知距離的遠方,在確定安全無虞時才願意跨出腳步。 傑克沒有布雷德蕭那樣的耐心,也沒有布雷德蕭的膽怯與顧慮,他喜歡隨機應變、接受一切挑戰。 他們漫無邊際的聊天,有默契的繞過那些極高機率會點燃他們氣焰的話題,直到布雷德蕭吃完僅存的蛋糕。傑克最後從口袋掏出一條穀物棒塞給對方,他知道這價值完全不對等,但布雷德蕭似乎覺得很有趣。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什麼日子,但還是祝你生日快樂,布雷德蕭。蛋糕真的很好吃。」 「謝謝」 這句謝謝也不知道是在回應傑克的哪一句話,但這次布雷德蕭的道謝聽起來真誠得多,搞不好是傑克今天聽見最真誠的一句話了。傑克感覺到布雷德蕭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他沒有回頭看對方的表情。 可是在離開教室後,傑克花了比平時還要更長的一段行走距離才平復自己異常的心跳。他看向窗外,日落的時間越來越早,空氣逐漸變得寒冷,這個時節戰機的機翼掀起的雲翳也比夏天來得多。 傑克向來怕冷,但他可能很難忘記這一天,和一個奇怪的同僚吃著對方做的蛋糕,談論著地面上的事情,這難得讓他的心感到暖烘烘的。畢竟等到明天到來,一切又會歸零,如果他們有機會進行任何正常談話的話,內容大概都會和天空還有戰機有關。 他們大概會繼續為彼此的飛行風格感到不滿,布雷德蕭大概又會對他發表一些關於傑克飛行方式的不適當,附帶幾個和墳墓有關的評語,好像他比傑克對死亡的了解更深刻。而傑克會想把對方拉出自己的安全速限,因為在天空中,當你操縱的是戰鬥機,安全未必意味著成功;因為布雷德蕭分明可以更優秀,只要他願意在某些時候,交託給從來不會記載在F18操作規章中,但對好的飛行員來說其實無比重要的直覺。 而布雷德蕭的奇怪堅持和固執讓他傾向抵抗直覺,這有時和自己選擇拋下僚機同等致命,但只要傑克變得更強大,拋下僚機將不再是問題,因為傑克可以趕在所有損害發生前優先完成任務,可是抵抗直覺是無從修復的⋯⋯ 就算是畢業後因為任務偶然相遇,他們都沒有機會向彼此證實自己才是對的,情況總是呈現消長之勢。 而鈾彈任務是在那麼久後,布雷德蕭在傑克面前頭一次聽命於直覺。傑克在航空母艦待起飛的F18上聽著匕首一號被擊落、聽著Cyclone要匕首小隊撤退,他試圖請求支援卻被駁回。但返航中的布雷德蕭和他擁有同樣的想法,其實那時布雷德蕭也不是布雷德蕭了,他們叫他公雞,公雞選擇在任務中違抗命令,為了救回他們的教官。 而傑克此生中頭一次在短短一小時內被迫體會數次何謂心臟病發,而且都和真的差點掛掉的布雷德蕭有關。 為了配合公雞百年難得一見的暴衝舉動,他不得不在聽聞那架有著訊號的F14進入航母所在海域時後率先在跑道上起飛,Cyclone肯定會不太高興,但有些機會只能自己去靠近,而獨行俠在訓練期間就身體力行的告訴他們:奇蹟仰賴人類去創造。 不然傑克會後悔,因為布雷德蕭和獨行俠不應該犧牲,還有他必須承認,自己大概對布雷德蕭這個人過分感興趣,但他對於活得像布雷德蕭一樣沒興趣。 就像那個秋天的下午,傑克其實很後悔沒有問對方那種美味的蛋糕的食譜到底是什麼?或許他想了解的根本不是關於麵粉以及糖和調味料克數的秘密,而是做得出這種東西的布雷德蕭。 他還想知道,布雷德蕭明明人緣那麼好,卻選擇自己窩在只有夕陽滲入的空教室,吃著應該要和很多人一起分享的蛋糕,那理應是輪不到他品嚐的。 這些傑克覺得很奇怪,也很困惑⋯⋯可能真正讓人難過的,是布雷德蕭那種對既定狀況習以為常又坦然的表情,還有他盛在掌心的那縷注定消失的光芒。 傑克以擊落追擊F14的第五代戰機作為布雷德蕭難得走出雞窩的獎勵,可是他們教官也在飛機上,不獨行俠是一切成功的原因,所以傑克可以晚一點再來調侃布雷德蕭。 他們最終隔著冰冷的大氣重複著那老套的招呼方式,但布雷德蕭看起來不一樣了,看起來更明亮、也比過去傑克記得的所有時刻都還要更開心。傑克握著操縱桿,努力壓下和那個秋日下午一樣異常的心跳頻率,確保自己看起來一直都很好。 _____________ 那台博物館裡的老古董戰機很講義氣的撐到他們降落,布雷德利覺得自己坐的不僅是F14,可能還是飛機形狀的時光機,由於是人類首創,所以很不幸的附設逃生功能不成熟的那種。 走出駕駛艙的布雷德利滿身大汗,驚魂未定,但不知為何又想要大笑,因為這短短幾小時內發生的一切,還有未來他打算去做的一切。可惜腎上腺素和所有勇氣褪去的比想像得快,在看到劊子手罕見的笑容時他像個白痴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愚蠢的提及擊殺紀錄,連個像樣的『謝謝你救了我,劊子手』都沒有,簡直糟糕到極點。 他當初真的該把自己埋在那個寒冷的雪地裡久一點,靠低溫讓自己清醒、或者乾脆凍壞自己的腦子。這樣他就有足夠的理由把自己掛在劊子手身上幾秒,然後假裝是身體不適,所以沒人可以責怪他詭異的舉動。 可惜他只是和對方友好的握手,傑克笑得很開心,布雷德利猜是因為任務成功,還有順便救了自己的緣故,這大概足夠對方說嘴好一陣子。 然後他和獨行俠就被送走了⋯⋯ 再度見到劊子手已經臨近熄燈時間,快速盥洗後,對方已經在上舖準備入睡。明明幾小時前安穩站在甲板上的布雷德利有那麼多話想和對方說,此刻卻找不到半點合適的,他好像又縮回了原地。而劊子手總是比他迅速,感受到他停留過久的視線,劊子手在上舖對他瞇起眼露出警惕的眼神。 「你真的沒事吧?老母雞,幹嘛那樣盯著我?」 但有別的東西轉移了劊子手的注意力,布雷德利的軍籍牌正明晃晃地掛在白色汗衫外頭。他看見對方在上舖朝自己招手,於是布雷德利走近了一些抬頭看著對方,沒想到劊子手卻伸手勾住他的軍籍牌仔細觀看,雖然後頸被弄得有點緊,不過劊子手大概不會打算在救下他之後親自勒死他吧?不會吧⋯⋯ 「搞什麼鬼!布雷德利」 劊子手拉著布雷德利的軍籍牌,看著那上頭鑲嵌的數字,似乎被拉回一個遙遠的過去 「那天根本不是你的生日」 布雷德利為對方記得這種事感到訝異,但他同樣記得那個奇異的秋天午後,原本以為不會遇到任何人的他,和還不是劊子手的傑克一起享用了蛋糕。 「我之前就告訴你了,而且我那天肚子真的很餓!但某種意義上你也沒有錯」 「真好笑,這是什麼薛丁格式的回答,連實驗裡那隻要死不死的貓都比你這隻雞好!」 「幹嘛這麼激動,不喜歡就不要看啊⋯⋯」 「我總得了解一下,我的第二個擊殺紀錄裡榮幸獲救的乘客的生平」 「然後記下來刻在墓誌銘上嗎?」 劊子手的笑容變得僵硬,布雷德利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了多愚蠢的話。傑克是對的,那隻要死不死的貓真的比他好太多了⋯⋯ 布雷德利發誓他一開始真的沒那個意思,他想到的畫面是對方終老後可能會持續用那種刻薄但精準的幽默調侃自己生命中的好與壞,並且強迫後世子孫觀賞那些文字,而他的名字可能是其中之一(如果劊子手到那時還是很討厭他,甚至討厭到忘不了他這隻雞的話)。 但此刻劊子手空洞的表情昭示著一切,布雷德利真的覺得自己非常該死,因為對方肯定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每次都會跟他說的話。 『跟著你只會更快進墳墓,劊子手』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布雷德利緊張的看著對方,但興致高昂的劊子手已經不見了。而布雷德利花了這麼多時間,為了一些自尊、憤怒,還有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執著與堅持上盤踞那麼多年,終於從這團糾結又擾亂心神的混亂中,看見劊子手聽到這些話後的真實反應。 「我剛剛真的沒有多想,對不起,你救了我還開這種糟糕的玩笑⋯⋯」 劊子手看起來勉強認可他蹩腳的道歉,也可能是看在今天布雷德利真的有極高機率腦震盪的份上,決定把他那個冒犯又輕率的玩笑歸類到吵架以外的範疇,一個名稱可能是『布雷德利重蹈覆轍蠢話合集』的區塊。 「你想必是缺乏睡眠和休息,公雞」 劊子手放下手中的軍籍牌,在上鋪翻過身留給布雷德利一個背影作為今晚談話的終點。布雷德利盯著那個褐色的後腦勺,不知道如何是好,劊子手沒像過去那樣抓著他的缺點或者破綻不放,這種感覺居然更加古怪⋯⋯好像那種針鋒相對其實是一種劊子手擅自執行的長期任務,只是今天剛好同樣是這項任務的截止日,而他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布雷德利關上燈爬進下舖卻沒有辦法入睡,他凝視著上頭傑克躺著的床板,任務很順利、他沒有死,因為傑克救了他、然後他們握手、直到他的蠢話再度摧毀周圍的一切。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危機處理專家,布雷德利可能會考慮打電話去詢問,如果自己是危機本身該怎麼辦?他們是否有處理過這麼棘手的事情?以及有沒有除了叫他投胎轉世之外的實用建議。 然後獨行俠的臉不合時宜的竄進他的大腦,要他別多想、放手去做。儘管他今天才因為遵循獨行俠的「箴言」,結果被本人在看起來很美但和高空一樣寒冷的雪地臭罵一頓,然後兩人又差點在幾千呎高的地方喪命⋯⋯但他回來了,還有辦法去執行很多以前沒想過、或者說不敢恣意去做的事。 於是布雷德利又躡手躡腳的爬出下舖,正打算查看傑克的動靜,卻撞上對方探出來的頭。 「你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布雷德蕭」 「我還是覺得很抱歉⋯⋯」布雷德利脫口而出 「你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那種事根本不算什麼」 「可是⋯⋯」 「我只是做了該做的,然後剛好救了你罷了」 「可是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布雷德利在只有逃生指示燈的幽微綠光中睜大眼睛盯著聲源的方向,如果這時的光線足夠,傑克大概會輸給布雷德利那種無辜的眼神,但劊子手是人,公雞也不是夜行性鳥類,他們在黑暗中對著彼此的輪廓僵持,直到劊子手洩氣般的嘆息。 「借過、讓我下去,公雞」 劊子手示意體積不容小覷的隊友讓出條路讓自己下來,他們坐在地上,肩併著肩靠在布雷德利的床沿,在奇異的沈默包圍他們前,劊子手開口了 「嘿⋯⋯聽著,關於之前提你父親和獨行俠的事,我也很抱歉,好嗎⋯⋯」 布雷德利抖了一下,他沒想到對方會顧慮這個,但在任務前的甲板上,他也明白了劊子手的用意。而這很冒險,他想知道劊子手是否知道這樣隨意戳人痛處可能付出的代價,還是對方早就知曉,但仍執意要這麼做⋯⋯他知道傑克很聰明,但不知道傑克是否也會在某些時候和他一樣對失去感到恐懼。 「那是意外⋯⋯只要飛得夠久,就會遇上,雖然我爸遇上時太年輕了,這種事總是讓人措手不及不是嗎?」 布雷德利再度看向逃生警示的綠光,他想起小時候母親為他在房間貼上的夜光貼紙。那時黑暗還很駭人,床底下還藏有怪物,所以小布雷德利需要這些人造的星空,他會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窩在棉被裡,直到睡意找上他。小布雷德利得克服這些,因為勇氣是成為好的飛行員的條件之一;因為在機艙時,是飛行員最自由也最孤獨的時候。 「而除了得足夠努力,我們也剛好足夠幸運⋯⋯」 布雷德利輕聲說,他感覺到劊子手低下頭,儘管看不見對方的神情,但黑暗讓一切變得純粹,此刻他們好像更容易觸碰到彼此的一點真實。 小布雷德利沒有告訴母親,他偷偷地在牆上為自己多畫了一顆星星,不會在夜中發出螢光,但他永遠知道那顆星星在哪裡,只有它擁有專屬的名字,可能碰巧和他早逝父親的呼號一樣。即使長大的布雷德利拆去了房內所有的貼紙,那顆被畫上去的星星始終存在,但它所處的位置其實不再重要,因為布雷德利不再需要仰賴壁紙上的存在⋯⋯他的心中永遠留有一個位置給它。 「噢⋯⋯還有⋯⋯我在甲板上沒有和你說⋯⋯」黑暗中的劊子手意外的有耐心、也意外的沈默,布雷德利甚至都懷疑對方該不會就這麼坐著睡著了,但他聽得見對方撥弄軍籍牌的細微聲響。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和獨行俠」 布雷德利轉過頭朝劊子手說,他感覺到對方聳聳肩,傑克不擅長接受他人感謝倒是一個有趣的部分,起碼傑克沒有再堅持那是他該做的,而這是今天任務以前布雷德利大概永遠不會知曉的事情之一。 「既然如此,老母雞,為了避免你對我道歉或者道謝這種超自然現象持續發生⋯⋯」 傑克突然開口,聽起來醞釀已久,好像先前對於布雷德利的感謝百般閃躲的人不是他,而布雷德利在黑暗中露出淺淺的微笑 「作為交換回答我吧!那天明明不是你的生日,可是你剛剛又說我某種意義上沒錯,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傑克在這件事上意外的執著,像個孩子,那讓布雷德利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說真的,你好奇的事情挺詭異的」 「你一個好人緣的人獨自吃蛋糕更詭異」 「喔所以你那時其實是在關心我?」 用惡劣又討人厭的那副樣子,陪著他在微冷又空蕩的教室裡吃蛋糕 「誰關心你!瘋子」 感覺到傑克打算起身,布雷德利憑著感覺按住了對方的肩膀 「好吧、我的錯,但這說來話長⋯⋯而且可能⋯⋯不是什麼精彩的故事」 「反正我們現在也睡不著了」 傑克的聲音沒有過去的銳利,布雷德利猜或許這是『我願意聽你說』的意思,他們又回復了肩並肩的狀態。 布雷德利深深吸了口氣,在足夠隱密的黑暗中將那些傑克無法從軍籍牌上知曉的部分故事娓娓道來,主要關於他的父母還有獨行俠,還有他其實不過真正的生日很久了,與賦予他來到這個世界權利的人離開的時間同樣長久。而傑克在途中倒抽了幾口氣,布雷德利似乎能感受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了不同於過去的重量,但並不令人反感。 布雷德利沒有告訴傑克,那樣特殊珍貴的日子對他而言很殘酷,當獨自面對著蛋糕時,他無法不去想那些理應在他身邊的人們此刻可能在哪裡。生日願望變得不再有意義或者同等的力量,因為這其中或多或少有一些共享的成份、希望見證到這一切的人能分享喜悅。所以布雷德利選擇把一切投注給天空、投注給戰機,因為駕駛艙內需要的是一人份的全神貫注,而他正好合適。 因此成為飛行員以後布雷德利給了自己一個新的,同樣如影隨形,但聽起來與他過去喜愛的、嚮往的一切更接近的日期。 「總之,那天是我在轉考飛行員後,第一次開F18飛上天空滿一年的日子」 「原來是不會飛又和人賭氣很久的公雞第一次找到方法飛上天的日子」 傑克在笑,不帶一絲嘲諷、甚至有點柔軟,而布雷德利也無法抑制自己的微笑,因為此刻活著很珍貴,直到這次他才深刻認識到命運與天空的殘酷和美麗,並且有了坦然接受和面對的能力。 「或許今天可以當一個新的生日」布雷德利有點興奮 「別找藉口好讓自己可以一直吃蛋糕,布雷德蕭」 「但不能否認那很美味,所以你念念不忘」 「我一直覺得你下飛機後有所改變,但顯然有些愚蠢的部分有待改進,布雷德利」 「那是什麼意思」 「可能等哪天我不幸欠了你人情,我再考慮告訴你」 「可以用蛋糕換嗎?」 「去做夢吧,公雞」傑克爬回了上鋪 布雷德利得到答案的日子比預期的快。 某天在Hard Deck,當布雷德利因為受夠了不停無視傑克意願、而仍持續騷擾的搭訕者而出手阻止時,他們因為嚇壞了其他顧客被拋出了酒吧。 而傑克最終在佈滿星辰的深藍色帷幕下告訴布雷德利,真正讓他念念不忘的東西從來不是蛋糕。 Fin.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oEDg5TjJybUrWg89sMP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