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遙不可及〉

「啊……路上小心。」

語畢愣在原地撥弄額前髮梢的狗丸透真，仍記得稍早戀人與他離別時所言。

早消逝蹤跡的那抹倩影既已搖曳遠去，狗丸不自覺邁開步伐跨出家門外，舉臂欲挽留她再談幾句，但伸手所及盡是微光浮塵，竭力想抓牢什麼，張開緊握的掌心卻餘一身恍惚與空虛。

眼前的她彷彿如此遙遠、如此陌生。

※

約略十來分鐘前，早於狗丸出發工作的結實表示今天預定行程告一段落，仍得臨時談些新合約。由於抓不準時間，所以她打算直接歸去自己住所。心疼女友獨自夜歸的透真，立即提出不如自己去現場接她，而未能脫口而出的其實是希望她如常返回自家歇息。可是還等不及她答覆，結實工作用的手機竟不識時務鳴響起，硬生生截斷兩人對話。結實確認過來電人士與螢幕時鐘後微微嘆氣，連忙接起回答。

隨著她不時點頭應付電話彼端，呼吸逐漸急促，更加快速度收拾手提包，狗丸意識到現下兩人大概無法繼續輕鬆討論，他捏輕聲音諒解道：「你先趕快過去吧，休息時間我們再傳訊息慢慢說。」

貓屋敷結實眼神閃爍，笨拙比劃手勢向透真無聲致歉，然後她側過臉頰貼近手機，敞開膀彎期待對方順從她的撒嬌。

「沒關係別自責啊，又不是你的錯。」狗丸望穿對方眸裡藏不住的愧疚，前傾身子緊緊擁抱女孩，感受她身上傳來的溫度和氣息，並為她驅走焦灼膽怯，「笑一笑吧，你笑起來最可愛了。」

「一直以來謝謝你。」此時她正好結束與廠商通話，如釋重負地道出無盡感激。被溫暖踏實感包覆住的結實重拾自信抬起頭，嘴裡噙著安心的微笑。忽然她靈光閃現，狡黠眨了眨眼後，櫻桃小嘴便輕啄上透真的丹脣，再三步併作兩步蹦跳離開。

「啊……路上小心。」後知後覺的狗丸透真如平時祝福道別，歪頭細想才發覺戀人的捉弄，驚詫杵在原地好一會兒。

※

狗丸透真朝著已然空蕩蕩的廊間，隻身佇立門邊思索著。雖說結實突如其來的親吻怔得他措手不及，但真正讓他陷入深慮的是「一直以來謝謝你」這句意義非凡的話語。

明明自認不是敏感纖細之人，如今狗丸的內心卻似積累了難以闡述的沉鬱，或稱作沉痾難癒。他眉頭深鎖，摀著左胸口感覺久無抒發的煎熬苦楚，遊走於神經血液之中，熟悉高漲的心悸頻率讓他格外清醒，一件件往事歷歷在目。藉由這般不吐不快的衝勁，狗丸試圖沉澱心神，以釐清自己的思緒。

「一直以來謝謝你。」

意識縹緲間，他彷彿看見當時生澀羞赧的十八歲少女站在那裡。

對啊，數年前失聯多月，又遽然現身在透真眼前的她，許久不見的貓屋敷結實，讓他同樣覺得如此遙遠陌生。

為什麼？

並非因為結實接連數月的杳無音信，而是狗丸認為當時本該摸清處她刻意安排的平鋪直敘，背後收斂著含蓄的真摯情感。但自己含糊帶過的不作為，才造就最心愛的那女孩站在自己對立那方的立場。這一切不過都是他的懦弱與逃避啊，或許唯有自欺欺人地演繹一場戲劇，那彼此間千絲萬縷的綿延繾綣都可以得到完美詮釋。然而現實無法如同一齣齣劇目布置開展得妥當。

「這是害怕失去你的心情嗎？」

而當透真終於發覺自己沒有真正瞭解過結實，才知道避不見面絕非能實現兩人共築未來的法子。貓屋敷結實那麼坦率表達出喜歡的感情，自己卻依然畏畏縮縮，難道擔憂心愛之人淌入這池渾水的出發點不對嗎？

「抑或這是害怕再被拋下的心情？」

似乎結實總在門的對側對透真揮手。

狗丸以為貓屋敷是追逐著自己背影前進的少女，但遠在那天被不良少女拐著奔跑回狗丸家，或許不就注定了彼此不斷追逐、扶持的旅程。

那如今的自己亦為何？

透真從錯綜迷茫的回憶醒覺，懵懂半醒時他瞥見人類肉眼所能見的最暗星等，六等星。即使星芒微弱而易被遺忘，可是堅強炙熱地燃燒著，熠熠發光的無名星子。即使物換星移，他依舊會永遠呼喊那個名字，永遠去尋找結實的所在，找著那個默默發亮的少女。

狗丸透真仍然佇立在門邊，卻已不再停滯不前。因為在尋覓貓屋敷結實的同時，他也早已在無意間邁開步伐，跨越了那道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