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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の窓

*狂聰,23狂×25聰
*什麼都OK的話再往下

01

  岡聰實依稀記得自己是趴在棺木上睡著的,睜開眼時還沒完全清醒的大腦跳動著偏頭痛的神經,姿勢不良導致睡眠品質低落,讓思考迴路像是忘記上油的機械齒輪運轉駑鈍。他環視了一下環境後想站起身,有塊木板從他胸腹掉落,發出框啷聲響。他看了眼掉在榻榻米上的木板,是成田狂兒的照片,大概是用證件照去拷貝放大的,照片中的人像充滿噪點,湊近看就會發現印刷出的色塊模糊不已,把相片拿遠一些,黑色的絲帶掛在木框上弄出一個八字型,裝飾多少分散掉了低畫質相片的難堪。聰實無意識地拍拍相框,抖掉上面不存在的灰塵。
  隨著大腦逐漸開機,思考也開始根據環境資訊逐條分析起現況。手中的遺照,剛剛枕在臉頰旁的棺木,獨立的和室空間,小小的祭壇上的香爐燃燒著線香,和紙拉門的房間入口擺放的紙燈籠與擺放小桌的簡易接待處。岡聰實猶豫了一下,打開了棺蓋上的小窗。成田狂兒的臉從小窗底浮現,曾經被聰實當著本人的面或私下抱怨過的那張五官強烈的臉被拘禁在透明小窗內,像是睡著一般。
  連要走了也不說一聲。他伸出手想隔著玻璃摸摸男人的輪廓,左手的白金的戒指卻在祭壇燭台的照射下亮得晃眼,奪去他的目光。這麼說來,今年年初時成田狂兒才終於答應了自己的求婚。這半年來很多事情兩人都還在慢慢習慣之中,今年三月剛簽約的那棟作為兩人共同生活而租下的公寓接下來要怎麼辦?兩個人一起住剛剛好的房子,那樣的起居空間給一個人住終歸是太過寬敞。
  聰實看了眼窗外的庭園,上弦月穿過樹影構成的孔洞,在琥珀色的眼眸中留下倒影。那樹梢的枝葉形成的孔洞太過剛好,他眨了眨眼想仔細看清葉叢的彼端,卻在夜風摩挲枝葉發出低喃的同時身後的和紙拉門傳來聲響,讓聰實回頭。
  「抱歉來晚了、」
  「咦?」
  不可能,記者給他看過的那張照片、他曾下意識地看著照片中那人的外表脫口說出好年輕啊———岡聰實的眼睛倏地睜大,在靈堂口接待處的紙燈籠照亮那人的眉眼,跟方才剛看過的那對被框在小窗中的眉眼如出一轍。
  「你是、」
  「我?我是祭林組的成田狂兒,組長——南條先生請我過來拈香。還請您節哀順變。」自稱成田狂兒的年輕男子穿著略帶皺摺的白襯衫與肩寬略小的西裝外套,眼角少了歲月的皺摺,看起來對萬事萬物都不抱任何好奇心的雙眸看了眼靈堂的擺設,迅速判斷岡聰實就是喪主,朝他點頭致意。
  「⋯⋯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吧。」岡聰實抹了抹眼角,按壓著隱隱跳動而抽痛的太陽穴,年輕的成田狂兒突然登場,像是本該就這麼一回事地自然現身在靈堂,超脫現實的景象太過衝擊,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抱歉,我不懂你的意思?」眼前活生生的狂兒皺眉。
  連皺眉的時候眉間皺起的痕跡都一模一樣,真是讓人火大。
  「你是成田狂兒?」
  「是這樣沒錯。」
  「那還真是天大的笑話⋯⋯」聰實取過還未放回祭壇的遺照,往眼前站著的狂兒遞去,「還真是一模一樣啊。」
  「啊、唔?」狂兒摸不著頭緒,接過聰實遞過來的相框,自己的照片被放在相框中,還掛上了黑色的絲帶。照片雖然有些模糊,眼下的黑眼圈也濃得驚人,但五官的確就是自己沒錯。狂兒來回看了相框照片與拿著遺照的聰實——面前跟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應當就是喪主,忍不住發出了疑問:「你跟我是什麼關係?」
  「哈、哈哈⋯⋯我跟狂兒先生是什麼關係?」過度超現實的景象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再怎樣怪誕的現象也只能接受。聰實聽到年輕的狂兒問出的問句啞然失笑,「什麼關係?一般來說會怎麼稱呼這樣的關係⋯⋯?婚約者,或者說未婚夫?」他把遺照抽回,隨手放到棺蓋上頭後朝年輕的狂兒伸出手,勾起指節展示。
  「你跟這裡的成田狂兒訂婚了嗎?」狂兒看著聰實的左手,白金指環圈住了眼前喪主的無名指。
  婚姻。成田狂兒活了二十幾年,可沒想過自己跟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步入名為婚姻的關係內。為什麼未來的自己會願意跟眼前的青年步入婚姻?還是個男性?
  他不記得自己對什麼人事物由衷地喜歡過。不過喜歡大概還是有的,宅子養的黑貓、徹夜工作後的那根菸、路口雜貨店才買得到的那款花林糖、叨唸著滿嘴粗口但還是教他組裡規矩的大哥們,這些都可以算是喜歡。
  但從幼稚園時被女孩們爭奪扮家家酒的丈夫角色開始,他就不曾理解過為何要對一個人拚盡全力,甚或付出人生的一切。女孩們在爭執晉升成吵架而推倒彼此時,老師曾經指責自己為什麼人在現場卻不阻止同學間打架,他則是毫不明白為什麼需要如此。明明是其他人擅自開始吵架,然後演變成肢體衝突的,為什麼他非得介入不可?長大過程他漸漸明白是自己的那張臉導致了周圍異性的喧鬧,也進一步地學會了如何靠臉吃飯。只要在互動過程中加上一些為他人著想的小舉動,再以臉蛋搭配刻意挑選過的言語,放出去的釣餌就能輕易捕獲人心,還能有個遮風避雨的住所。這樣還挺划算的,不是嗎?
  成田狂兒想不透為什麼未來的自己會選擇眼前的這個人——扣除掉臉以外的原因,臉是好看沒錯。有些凌亂的瀏海與那雙天生下垂卻又睡眠不足的眼尾流轉著疲憊又克制的惆悵,透出獨特的色氣。
  「不過現在狂兒先生死了,也不是什麼未婚夫了。」喪主收回手,淡淡開口打斷他的思考。
  「聰實、」奇怪,為什麼自己會知道喪主的名字?狂兒脫口喊出對方名字時自己都愣了一下,但還是接著問出疑問:「你認識這裡的狂兒多久了?」
  「至少十年了。」
  「十年⋯⋯聰實你現在幾歲?」
  「二十五⋯⋯你問這個幹嘛?」
  「你認識躺在那裡的成田狂兒的時候他幾歲?」
  「三十九。所以你一直問這些要做什麼?」
  「⋯⋯真是太糟了,未來的我在想什麼?」狂兒對自己腦內快速加減後得到的計算結果感到震驚,忍不住反問。
  「那是我的台詞。」啊,看來未來的未婚夫還有點毒舌,成田狂兒忍不住心跳加速了一陣。
  「呃、雖然有點時間地點場合都有點不對,但我道歉。對不起。」
  「狂兒你,」聰實回道,「是真的想對我道歉,還是只是覺得此時此刻道歉才是最合適的回應?」
  被拆穿了,他只是覺得總之先道歉再說。狂兒別開眼。
  聰實抬眼看著他,被那雙眼眸盯著讓成田狂兒覺得自己好像被看穿所有想法,混亂的思緒與止不住的好奇像是被追捕聚光燈捕捉,無處可逃。他好像開始知道為什麼未來的自己會願意選擇跟聰實走上並蒂共生的餘生,不過還有些事情他也想連帶確認。
  「那聰實願意跟現在的我做愛嗎?」
  「——蛤?」隨便就能問出這種問題,岡聰實現在非常確定眼前的成田狂兒就是年輕時的本人了。
  「可以讓我確認看看嗎、各方面的。」

  那嘴角勾起時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弧度,也跟相遇時三十九歲的成田狂兒毫無分別。
  岡聰實看了眼坐在棺木上有著模糊輪廓的中年成田狂兒,從剛才狂兒一直問各種問題時聰實就已經看見幽靈,從遺照中顯現的靈體似乎無法自由移動,中年狂兒維持坐在棺木上的姿勢,看着聰實持續開闔著嘴,似乎在說著什麼。
  「⋯⋯好吧。」
  聰實無視中年狂兒的幽靈,假裝無奈地答應了年輕狂兒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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