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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phobia

Chapter 13


偌大的宴會廳裡，觥籌交錯，穿著晚禮服的女人們和西裝筆挺的男人們，舉著香檳杯正相談甚歡。這樣的場合，艾爾文早習以為常，應對這些政商名流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不出一會，他的身邊就多了好幾個穿金戴銀、花枝招展的富家千金，眾星拱月似的圍著他轉。她們不是出身望族，就是商會代表、市政議員的掌上明珠，一個都不能得罪，艾爾文也就任由她們跟著，盡量維持禮貌而敷衍的微笑。

「 那個就是最近植物人孕婦的家屬吧，叫什麼史普基的……真可憐。我父親可是捐了不少錢給他們喔，史密斯先生！」

被主持人請上台的，正是柯尼的父親史普林格先生。只見他拿著一張講稿，戰戰競競地向各大捐款者致謝，謝詞不長，卻足以讓他緊張到汗濕全身。接著由身為院長的古立夏解釋史普林格太太的病情──懷著身孕的史普林格太太在一場車禍中失去意識，距離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半月，依靠靜脈注射，她不但成功存活，體內還持續孕育著胎兒，可謂奇蹟。

「史普林格太太還有兩個月的孕期，我們葉卡醫院必定會全力協助她生產，也希望各位可以繼續支持她，直到最後。」「最後」指的究竟是什麼時刻，古立夏並未明確解釋，不過在場的多數人都心知肚明。不過史普林格先生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微微駝著背脊，一臉倦容，深刻的皺紋裡藏著哀傷與麻木。

盡管大庭廣眾公布病人的病況，顯然十分不尊重對方的隱私，然而所需的醫藥費亦十分龐大，以史普林格家的經濟狀況，絕對負擔不起，不得不尋求外界捐款。媒體爭相報導這樣動人的故事，吸引了許多有錢人的資助，比如艾爾文身邊這位急著炫耀善心的小姐。

「我想，最辛苦的還是史普林格女士。」艾爾文將唇瓣埋進香檳杯裡，接著搖了搖空蕩蕩的杯子，「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在路上把杯子塞給服務生，又走進洗手間繞了一圈，艾爾文擅長周旋在這些纏人的女人之間，卻也熟知如何擺脫她們。站在鏡子前面，仔細整理好儀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同時不過分高傲──如同里維喜歡的樣子。

「里維‧阿卡曼先生，請上台……」

住持人以清亮的聲音一一唱名，受獎者陸續上台，接受古立夏的致謝與感謝狀。里維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頸脖上打著潔白的領巾，一頭黑髮俐落地向後梳得服貼，露出細緻光潔的額頭。這是艾爾文第一次見到里維身穿正裝，那英俊的模樣與平時截然不同，使他目不轉睛。溫柔而且耀眼，像月亮般在夜晚默默照拂他人，不求回報也不求名聲，只為了自身理想，情願窩在簡陋的小公寓裡。

或許他沒有資格問里維是否喜歡自己，能被這樣美好的人喜歡，該是自己的福分才對。如同里維說過的：算你幸運。

頒獎環節結束，音樂會即將開始，台上的弦樂團已經準備就緒，遠遠地見到里維入座於觀眾席一角。

「里維。」

里維轉過頭，詫異地回望，好一會說不出話。驀地，周遭響起一陣悠揚的樂音，穿越兩人之間，緩緩流淌在空氣中。誰都沒有被驚擾，它的存在像花香，像細雨，像天色濛昧時的晨光。

「你怎麼在這裡？」

「你說你今天要來領獎。」

「那又怎麼樣？我可沒要你來這裡。」瞥了一眼艾爾文，里維彷彿有些心虛，輕聲說道：「這次是我臨時爽約，下次想去帕拉迪港，還是你家，隨便你選。」

「我期待了好久，你卻讓我等到下次，這不公平。」

頭頂上的燈源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燈，黑暗之中，艾爾文悄悄握住里維搭在膝頭上的手，察覺到他微乎其微的瑟縮了一下，卻沒有掙脫，任由艾爾文漸漸溫熱他微涼的手背。

「聽過棉花糖實驗沒有？你現在的表現，跟急著吃掉棉花糖的五歲小孩差不多。」

「我喜歡你，里維，就像孩子喜歡棉花糖。這是沒辦法的事。」

「不用說這些肉麻話，聽都聽膩了。」

其實艾爾文是有些鬆了一口氣，與其說為了討好里維，這些話比較像是在坦承。坦承喜歡對方，擁抱自己真正的情感。一個人待在家裡時，艾爾文常常想像里維窩在沙發上，或是坐在餐桌旁，他會把博物館繁忙的公務留待明日，提早回家兩人共進晚餐。里維在他的屋子裡留下太多令人留戀的痕跡，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總是思念著他。

「最近我把家裡的咖啡換成了紅茶，但是不知道挑的茶葉好不好。有空的話，希望你過來嚐嚐。」

艾爾文自衣袋裡掏出家裡大門的備用鑰匙，翻過里維的手，將它貼在里維的掌心上。他看不到里維的表情，但能聽見里維愈來愈急促的呼吸。兩人的脈動彷彿藉由這把鑰匙連在了一起，台上悠揚的弦樂合奏，逐漸從他們的身邊抽離，變得遙遠而朦朧。

只剩下純粹的心跳，交織在一塊，你偎著我、我依著你。十指緊扣。

直至樂音漸歇，四周掌聲響起。里維率先站起身來，拉著艾爾文，悄悄溜出了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