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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來是一個很普通的午後。
三位使者如常地執行公務,正當他們回到家休息的時候,他們在房子裡遇到不應該存在這個空間的不速之客。 

有一個穿著不乎此時代裝束的人正坐在他們家的客廳之中。
明明是一個陌生人。

「解怨脈大人?」

身體早過腦袋早一步作出反應,並沒有對陌生人的恐懼感,德春脫口而出就呼喚眼前的男人。

明明是千年前的、卻是近在眼前熟悉的人。

披著長髮蓄著鬍子的男人聞聲抬頭,與使者德春四目相投。

「德春。」

這曾經是她最為熟悉的溫柔呼喚。

下一秒鐘,本來站在他們身後的江林使者奪門而出。
大門因為過於猛力甩門而反彈,留了一度縫隙。

聽到他的聲音,德春無法自已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眼淚不受控地如泉湧出,她哭得十分用力,好像幾乎要把身體裡的所有水份都獻給這個人一樣,才能表達那股感情。

到底這是什麼?就像要把靈魂哭出來的悲傷。

解怨脈看過德春的眼淚無數遍,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她這種哭法。當他看到德春為了自己又不是為了自己竟然撕心裂肺地流淚,著實不知該給哪種反應。

他只能一如往常般摟住了她的肩,讓她不至於支撐不住自己。

「…你是?」

「我就是你啊。」

千年前後的解怨脈們於這個空間裡面面相覷。

***

解怨脈在陰間過了一千年,自問多光怪陸離的事都經歷過了。
時空交錯的故事是聽過很多,可親身經歷卻是另一件事。

解怨脈把德春抱到房間裡,好不容易才平伏了她的情緒讓她睡著,再次走出客廳已經是快要一小時的事情。

千年前的他、那個據成造神所說教外族聞風喪膽的白狼,十分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等待。

解怨脈搔了搔頭,他覺得十分別扭,該跟千年前的自己說什麼呢?
眼前這個人分明就是自己,可是卻如此陌生,看他坐在沙發上等待也是正襟危坐的姿態,可他連平常站在一邊等不到五分鐘的時候站姿都是歪的。

不知道該怎麼打開話題匣,解怨脈往冰箱裡拿了兩罐啤酒,然後往沙發上的白狼拋去。

「那個…長途跋涉,先喝點東西?」

解怨脈說完都覺得自己蠢死了,可是對方只是順著他的意,學著他的手勢打開了啤酒罐。

「她還好嗎?」他開口關心的只有德春。

「花了點時間,終於睡著了。」解怨脈知道他說的"她"是誰。

「那就好了。」

看見有別的男人關心德春,解怨脈有點吃味。
可是不對啊,這個人是自己啊,那他不是吃自己的醋嗎?

越想越混亂,解怨脈決定先解決稱呼的方法:「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在這裡留多久才能回去,可是以免溝通混亂,接下來我們叫你白狼吧好不好,總不能有兩個解怨脈啊。」

「…這個稱呼對她來說不太好吧。」

「白狼,你是我的上一輩子,但這個德春已經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女真姑娘李德春了,她是在這一千年間都在日值使者解怨脈身邊的好拍擋,月值使者李德春。」解怨脈莫明地想要澄清什麼似的,他急於切斷白狼和德春之間的關係:「嚴格來說已經是兩個人啊。」

「可這個李德春還是這麼愛哭。」白狼輕聲地說:「看下去還是一樣的傻丫頭。」

陰間的月光比起陽間的要亮,落在白狼的身上,顯得他的模樣更加滄桑。

自己跟他的年紀明明就是一樣,可是解怨脈真的覺得他看下去很蒼老。
不止是因為飽歷風霜而令皮膚衰老的那一種,而是扛在他身上的種種負擔使他看下去已經像個半死的人。

解怨脈覺得心很堵,可是他又覺得自己要是生氣旳話好白痴。

眼前這個白狼解怨脈擁有真實的、和千年前的德春的所有回憶,而這一切都是使者解怨脈所沒有的。白狼解怨脈和李德春之間的連繫,是就算李德春已經失憶也好,還是會為白狼的一聲呼喚而心痛哭泣。

明明這一切都曾經屬於自己,可又偏偏不屬於自己。

「你們不是三人組嗎?有一位一開始就走了。」白狼問解怨脈:「連樣子都看不清楚他就離開了,他討厭陌生人嗎?」

最難解釋的一部份來了。
解怨脈突然發現比起他,隊長才處於最尷尬的立場。

在成造神告訴了他和德春所有的故事後,他們一致同意不對隊長說出他們已經回復記憶的真相,繼續日復日做他身邊的那對開心的日月使者。

他們當然理解,如果揭破這一切,隊長再無法用以往的態度對待他倆。
相處了一千年,他們都喜歡這個隊長,喜歡談不上原諒與否,反而不願意要他委屈。

「他…有些公務要執行。」解怨脈最後只能找到一個別腳的理由:「就貴人事忙啊,你想想看每天有多少人死啊,哈哈哈。」

「…是啊。」

白狼看得出來他在隱瞞,卻也知趣地沒有追問下去。

人的變化到底怎麼會這麼大?
解怨脈終於切身體會到當初成造神對他的感慨,因為連他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內斂沈穩的男人,跟他是同一個人。

***

「你夠了沒,到底要一聲不吭到什麼時候?」

金秀鴻一打開門,就看到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外的江林。

平常他登門造訪,就算明知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也會冠冕堂皇的想好幾個理由來打擾。

可是這次他只是一言不發,什麼也不說就衝進房子去,而且把他收起來的所有酒全部打開,自己窩在一角不斷地喝。

金秀鴻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林。
最接近的一次大概就是在他最後那場地獄審判,他才發現原來這個男人也會悲傷。

可怎麼悲傷都好,都不像今晚的他一樣,好像有千言萬語堵在心裡但無處可從。

「喂,江林。」

金秀鴻走到他的身邊,試探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

下一秒鐘他整個視野就顛倒了,江林握著他的雙臂撐在他的上方,可是仍然緊緊地閉嘴不言。

笑不出來的話,不用勉強自己笑。
金秀鴻記得眼前這個男人曾經這樣跟他說過。

他不理解到底一個人的眼睛裡到底可以隱藏多複雜的情緒,可是看到平常可以呼風喚雨的江林,此刻連握著他的手居然都在顫抖。

他輕輕掙開了江林的束縛,向他伸出手,兩手包著他的臉頰。

「想哭的話,也不需要死撐的。」金秀鴻微笑:「我在這裡啊。」

江林聞言緊緊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裡。

金秀鴻伸出了手撫摸江林的頭髮。然後他聽到一陣隱忍的哽咽。

他記得在他不夠三十年的人生裡,都沒有聽過如此悲慟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