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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來的人——正文



※亞絲娜在異界戰爭後就和愛麗絲一起登出UW
※緹潔並沒有拿到藍薔葳之劍,用得是自己的武器
沒有問題後請繼續—





00

Underworld。星界歷。384年

異界戰爭過去後的一年,雖然已經和闇黑領域簽訂了和平條約,但四大帝國各處仍存在著不小的反對聲浪,除了積極推動觀光和資源的分享,對於星王陛下的政策仍有許多貴族表示反對,甚至還有人認為當初星王推翻最高祭司—亞多米尼史特蕾達的行為是必須接受神殿的異端審問,到最近幾個月發生的四大帝國之亂中,這些反對聲浪才稍稍消彌,而桐人才終於在象徵著兩國和平的伊斯卡恩與整合騎士—謝達的愛女莉潔妲剛滿1歲的慶祝典禮上好好鬆一口氣。

陽神索魯斯的恩寵撒向世界,天空微微泛起亮光,依靠大地維生的農家早已從睡夢中甦醒開始一天的勞動,位於央都的整合騎士們有些人早早的離開溫暖的床榻開始了晨間的體能訓練,而身為星王大人的近衛騎士—羅妮耶也梳洗了一翻準備去叫總是賴床的星王大人起晨。

禮貌地敲了門三聲後,羅妮耶深吸了一口氣,「近衛騎士羅妮耶,前來報到,星王陛下,您醒了嗎?」

雖然那位陛下總是說著不用如此拘束,但羅妮耶總是認為必要的禮儀仍是不可少的,所以她仍然安靜地站在門外等候了莫約十分鐘之久後才再次輕敲了門「星王陛下,雖然失禮但近士羅妮耶現在要進去了。」

她推開了門,房內的落地窗因為被窗簾遮擋著,將陽神索魯斯的恩慧完全遮蔽得嚴絲合縫,羅妮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拿對方沒辦法似的輕微聳了聳肩,接著毫不猶豫地拉開窗簾,一邊喊著,「請起床,星王陛下。」

蜷縮在床上的人因為忽然刺眼的陽光瑟縮了一下後,抵死不從的把蓋在身上的被子拉高,口中虛弱的呢喃了幾句再五分鐘之類的碎語後又歸於平靜。

「請別再任性了,陛下,今天不是還有軍法會議要開嗎?再不起來的話,法納提歐大人又要生氣了。」

「……羅妮耶是不是學壞了啊。」有些不滿的悄悄抱怨到,桐人終於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仰躺在寬闊的雙人床上,他靜靜的看著對方將今天要用的軍服拿出,看著那些細細碎碎的配件他就想閉上眼再次回歸甜美夢鄉的懷抱。「有需要這麼莊重嗎?」桐人有些頭疼的說道。

「您在說什麼呢,今天連闇黑領域的伊斯卡恩大人還有謝達大人也會回來參加,雖然是較為私人的聚會,但兩國的顏面可不能少。」羅妮耶有些認真地反駁道,接著又從衣櫃中翻出略顯華麗的披風。

「……緹潔呢?」面對在小細節總是異常認真的徒弟,他只能轉移話題,問起了從一開始就沒看到的身影。

「您是睡昏頭了嗎?緹潔她昨天一早就為了接待兩位大人而和連利前輩先行前往公理教會大神殿了。請趕緊起床,待會兒吃完早膳後就要直接前往央都了。可沒有時間繼續賴床了陛下。」羅妮耶說著將手邊整理好的禮服放在床角,接著端了一盆清水和毛巾走了過來,「來吧,我要幫您梳洗囉,陛下。」

「這就讓我自己來吧!」桐人略為驚慌地拒絕後,在羅妮耶的注視下搶回她手上的毛巾。

「那還請陛下別再躺回去了,我就先在門外等候,半個小時後會再進來協助穿衣。」

「噢,麻煩妳了,羅妮耶。」

目送著自己的徒弟關上房門後,桐人這才終於鬆了口氣,他抓著手上有些濕溽的毛巾,接著毫不猶豫地再次將身體倒入床榻,將毛巾覆蓋於整臉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默默地轉向右手邊,像是要確認甚麼似的攤開手掌又緩緩收起,接著緩緩地閉上眼睛。


「……不在啊……」



01


「真是的,已經提醒過了吧?陛下,我已經提醒過您不要又再躺回去了吧?!像您這麼愛賴床的陛下,四大帝國恐怕只有您一個喔。」

看著替自己別上配飾的徒弟,礙於自己理虧而乾笑了幾聲,桐人輕輕地拍了拍後腦,「不小心就……」看著略為生氣皺起眉頭的少女隨侍,只好將視線略為錯開對方略帶怒氣的瞪視,輕輕地摳了摳臉頰,有些尷尬的回到。

「還請陛下不要再增加我的工作量了,」略為嚴肅地提醒後,羅妮耶替為了顯示自己有認真反省而連忙打直背脊的星王陛下系上了腰帶和授帶勳章「因為陛下耽誤了一點時間,寄來給陛下過目的公文和邀請函可能就只能在移動途中請您處理了。」快速地替星王陛下打理好服裝後,羅妮耶便從早已準備好的手推車上端來早膳,並將一整疊燙著華麗花體字與隆重的封蠟的華美信封放在推車邊。

「欸?!這麼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後,又在對方的神情下連忙改口。「我是說,我會認真處理的。」

隨手翻閱了幾封帶著華美詞藻極盡奢華的信件,他端起茶杯和早晨的餡餅開始進食,『啊如果有咖啡的話。』雖然總是會這樣想著,但桐人也知道已目前的技術上仍然完全無法複製出像咖啡豆這樣早晨醒腦的方便飲料。

大致翻過桌上的信封,大部分都只是些四大帝國對於新登基的星王—桐人權勢的試探或者拉攏的社交舞會等邀請函,興致缺缺的隨便過目了幾封,被夾雜在華美信封中一張顯得特別樸素的信紙吸引住視線。

碰得一聲猛然站起,嚇得羅妮耶差點拿不穩手上準備添茶水的水壺,看見星王臉上慎重又嚴肅的表情,察覺事情似乎非同小可,或許是闇之帝國內部仍有些地方存在著反對勢力,而這封信就是警告陛下之類的,她有些不安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有些緊張地看著突然默不作聲地陛下,順著對方的視線看見了那張說是樸素都還是讚美的信封,接著星王突然兩步一跨緊緊的抓住自己隨侍的肩膀,像頭憤怒的獅子般拋出一連咄咄逼人的質問,「羅妮耶!這封信是甚麼時候拿到的?是誰給你的?」

「我、我並不清楚……只是這些信應該都是由法納提歐大人委託轉交給陛下的……」被星王陛下的氣勢嚇了一跳,卻在看向對方帶著急切和慎重的目光下定了定神,冷靜地說出自己知道的情報。

信封是由最為常見的白橡樹製成的簡易紙質,輕巧的折成簡易信封的樣式,甚至連代表身分的封蠟都沒有,一般來說這種信件是絕無可能交到星王陛下的手上,但現在卻出現了這種非同尋常的情況,光是存在就證實了這一切的異常只是個開端,信的正中央用最為普遍的文字寫著—

桐谷和人 啟


02



偷偷摸摸的用餘光瞥向從剛才開始就用冷若冰霜般的表情一言不發的完成著裝的星王陛下,羅妮耶不安地覷了幾眼,試圖搭話也沒有什麼反應,在說出那麼去和中央聖堂的法納提歐大人問問看後態度才終於有了點緩和。

即使再怎麼好奇信裡的內容,光看陛下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羅妮耶也識趣地並沒有追問,也許是很重要的事情,她默默地想著,第一次在星王面前感受到這種全身不自在的緊張氣氛,羅妮耶忍不住悄悄轉移視線望向馬車外的風景。

此時的桐人早已完全沒心情去擔心晚點要進行的軍法會議的內容,滿腦子都是信上簡便的留言。『到中央聖堂的100層來。』一個連收件人和內容都如此簡單明瞭的信件,雖然從一開始就設想過這個可能性但真實出現在眼前還是讓桐人大吃一驚。

在這個Underworld中能知道自己全名的對象,而且還能瞞過所有人的視線偷偷送訊息過來的,不管怎麼想都只會有一個人。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為何要找上自己,在無法得知對方的目的,而對方卻佔據了完全的情報優勢的情況下,最理想也最穩妥的方式就是,完全無視信上的指示。

但明明佔據了優勢卻仍用迂迴的方式對自己告知,得出了對方並不想開戰也不想敵對,反而是合作的可能要大得多,這樣看來雖然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要做什麼合作,總之先聽看看並沒有什麼壞處。

保險起見還是帶了那把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在盧利特村里以惡魔之樹聞名的基加斯希達的樹枝製成的神器,雖然在對方佔盡了地利及情報優勢的情況下動用武力是下下策,但為了防身這種準備還是必要的。

帶著各式各樣個思緒,終於來到中央聖堂,羅妮耶率先下了馬車,除了想逃離這窒息的空氣外,也是因為看見了自己的好友緹潔和從自己到來就一直頻頻瞥向紅髮騎士的連利前輩早已在門外等候。

「緹潔,抱歉久等了!」

「不會,反正多半是桐人前輩又賴床了吧?」

「說到這個,今天收到一封奇怪的信,陛下從剛才開始就很嚴肅,會不會又是反對闇黑領域的貴族們的警告?」連忙將今天早晨的事情和兩位同僚如實轉述,不安的羅妮耶提出自己的猜測。

而在一旁始終沒發表意見的連利,則在看見桐人下馬車後,示意兩人禁聲。

沉默著從三位騎士身邊快步走過的星王,對於三人竊竊私語的猜測置若罔聞,目不斜視的盡直走向高聳入雲端的白色中央聖堂。


03



中央聖堂原先是最高祭司亞多米尼史特雷達為了掌管公理教會而建造的白色巨塔,高度自從桐人成功推翻她的獨裁統治後就沒再增長,而作為最後決戰的第100層寢室也在那之後就被封印到現在。雖說有封印但這對目前系統操作權限的等級來說,要巧聲無息地解除封印並不是難事。

而對方會選擇在這裡會面的原因桐人也能猜到個大概,最主要的原因是,第100層的最高祭司寢室有著“第一系統控制台”的緣故,在這個地下世界要進行外部操作無疑需要這個控制台,雖然無法從這裡登出但仍有著和外部世界的通訊手段與最重要的搖光的操作權限。

成功乘上類似電梯的圓盤,桐人握緊了為了預防陷阱而早已握在手中的夜空之劍,這裡的模樣和當時的完全一樣,從那之後自己為了不要觸景傷情而委託騎士長—貝爾庫利封印此地,現在再度來到這裡仍然會忍不住想起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亞麻色頭髮的摯友。

「歡迎,桐谷和人君。」打從一開始就站在操作台背對著桐人的男子終於轉過身,向對方露出了一絲笑容。

「好久不見,茅場晶彥,你果然還活著。」絲毫不敢放鬆警戒,面對這位曾經將上萬名玩家關入SAO的始作傭者,也是近代所有完全潛行機能的VRMMO的創作始祖The Seed的創作者,這個男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當初面對的最高祭司還要更加危險。

「不需要這麼殺氣騰騰的,我可是反對暴力的,在這個世界中,我的角色數值也得遵照這個世界的運作原理,換言之,也只是普通的無法再普通的一般市民。」茅場說著,將雙手舉到胸前,表達了自己毫無攻擊的意圖。

「在有系統控制台的創作者面前沒有人會傻傻地相信這句話,更何況一般人有辦法突破外面設下的封印嗎?」

「這算是在挑語病嗎?嚴格來說我並沒有突破封印而進來,而是做為登入的初期狀態選擇到達這個地點的,我就承認我並不是一般市民吧,但反對暴力這點是真的,我的目的並不是與你敵對,相反的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面對突如其來的合作提案,桐人雖然早就設想過這個可能,但由對方主動提出可是聞所未聞,也許是情況刻不容緩?而茅場晶彥已經沒有慢慢談判的餘地才出此下策,也許局面優勢掌握在我的手中。

「看內容決定。」

「恩,簡潔明瞭的回答,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的提案內容是—保障現今AI的人權,而且要在你23歲前得到可視的成效。」茅場晶彥敲了敲系統控制台,兩人的中央立刻出現了系統視窗,甚至連合約書都已經準備好。

面前的合約書已經寫上茅場晶彥自己的簽名,意即只要自己簽了字就立刻擁有法律成效,當然在其中一方已經被歸類在死亡的情況下,這種契約並沒有強硬的約束力,但若自己真的能保障今後所有AI的人權,那這份契約書也會如同文字上變成真的具有法律效力。

這就是用自己的手將自己勒死的情況嗎?桐人不禁開始快速思考,雖說自己為了愛麗絲今後的存在不管主動或被動都必須達成這項議題,也和茅場晶彥未來的行動不謀而合,但當AI獲得人權的情況,他也必須付出相等的代價,例如背負起當初上萬名玩家的死亡責任,這對自己來說並不算非常糟糕的提議。

「而作為你工作的成果,我會復活尤吉歐的搖光當作報酬。」

在最後一個音節落在這個寬闊的房間,桐人因吃驚而放鬆的劍柄也墜落發出響亮的聲音。



「你說……什麼……」




04


「算是訂金,」茅場晶彥稍微停頓了一下,看向對面從剛才開始一直沒出聲的桐人,接著了然似的點了點頭,「恩,也是,先給你看看成果吧。比直接說明還快。」

原先還是正值陽神索魯斯當空的正中午,卻在一瞬間黑了下來,以桐人的經驗與直覺來判斷,這應該和當初最高祭司—亞多米尼史特雷達對上卡迪納爾所使用的方式一樣,是將空間徹底隔離的神聖術。
要是平時的桐人的話可能早就大聲嘲諷自謙是一般市民的茅場了,但現在他的注意力完全無法集中在這件事上,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是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兩人正中間的亞麻色頭髮的身影。
「尤…吉歐……」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呢喃一般的音量,面前的亞麻色頭髮柔軟的散在空中,眼前的人像是熟睡一般的閉著眼瞼將翠綠色的眼眸遮住,偏白的膚色微微透著一絲紅潤,胸膛輕微的起伏著,看起來就像下一秒就會揉著眼角醒來,然後對自己道上一聲早安。

無法控制的伸出手,卻在即將觸碰到對方前被無形的屏障擋了下來,桐人略為失控的用拳狠狠砸向面前阻礙自己的牆面,而身處於裡面的尤吉歐像是對一切都毫無反應般依舊闔著眼睛靜靜的沉睡。

「以目前得到的工具,這已經是最佳的狀況了。」茅場主動拉近了與桐人的距離,踏著從容的步伐繞著有些漂浮在半空中的尤吉歐,像是篤定桐人並不會傷害自己似的,站到了仍然直直望著摯友的黑衣劍士身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茅場晶彥!你該不會……」氣憤的一把抓住身邊男子的衣領,一想到自己摯友的搖光可能被對方毫無尊重的玩弄實驗,就完全無法冷靜下來,因為憤怒而使得掉落在地上的夜空之劍因自己的心念而騰起,但卻因自己的一絲雜念而在地上發出了反覆敲響。

「冷靜點,桐谷和人。」並沒有因為桐人莽撞的舉動感到無禮,「我只是將他搖光裡面保存的肉體訊息,用一些特殊的手法重新再現而已。」
「要是那個特殊的手法是指玩弄尤吉歐的搖光的話,你現在的頭就不會好好地接在脖子上了!」用咬牙切齒的語氣說著,桐人惡狠狠的甩開手上的衣領,讓眼前有些文弱的研究家狼狽的踉蹌了幾步才站穩。「說到底你怎麼會有尤吉歐的搖光,他早就已經……」

像是被愉悅到什麼一般,茅場晶彥勾起了嘴角,「以UW的時間來說他確實應該早就死去超過1年半了,再怎麼厲害的蘇生神聖術也無法讓已經死去了那麼久的搖光重新復活,但以現實世界的時間來說,他的資料消失只經過了1天半。」一邊整理了被扯松的衣領,他拍了拍被扯皺的襯衫,清了清嗓子回道。

言下之意是只要不是那麼久,自己就有辦法恢復生命的宣言讓桐人不經認真對待起這次的合作提案,除此之外提案中並沒有任何一個確實保障尤吉歐存在的條件,換言之,若是此時跟茅場晶彥撕破臉,那仍在他掌握中的尤吉歐的搖光就會立刻被消滅棄置,這是自己完全無法無視這個提案的最佳保險。

「最佳的狀況……該不會……?!」

「恩,這也是我想說的,以目前你看到的情況來說這確實無法稱為復活,他的搖光經歷過戰鬥已經殘破不堪了,能從中提取的資訊有限,更重要的是,以目前的情況他並不能自主的進行生理活動,現在這具身體雖然在進行呼吸與脈搏的生理反應,但只是因為我利用外部的指令進行控制的結果,若是我主動停止輸入指令,」他同時打了一個響指,面前的尤吉歐以肉眼可以見的速度立刻像是失去了生氣般停止了呼吸,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的毫無血色。

「如你所見,會立刻變成一具屍體。」

面前的景象讓他頓時想起當時自己的摯友渾身是血地躺在自己的懷中逐漸失去溫度的噩夢,桐人忍不住痛苦的抱住腦袋,從閉緊的喉嚨傳出如野獸般痛苦的哀鳴。「……求求你……快住手!」

隨著一聲清脆的彈指迴盪在空曠的房間,像是宣告了勝利的鐘聲,這一切都已成定局,在掌握了全部的主導權後,面前被稱為最強的黑衣劍士也不得不低下頭認輸。

「當然,我所謂的復活他的搖光並不是指這種不完全的狀況。」

「我剛才說的是目前我所擁有的工具吧?換言之,如果還有另外的道具,他將徹底擺脫目前的狀態,得到重生。」

「把藍薔葳之劍給我。」



05



「他現在之所以處於無法自主生存的狀況,除了搖光內部的資訊早已認定“天命已經歸零無法活動”之外,就是記憶有所缺損,」茅場晶彥看了一下因為自己的發言稍微有點反應的桐人,「當時他的搖光為了戰鬥和那把劍融為一體了吧,雖然後來解除了,但劍的內部應該會留下殘存的記憶碎片。」

「……沒有了……」

「什麼?」

「已經,沒有了,記憶的碎片。」桐人啞著嗓音,一句一句緩慢地說道。「……在迎戰加百列的時候就已經……是最後了……」

沉默充斥了整個房間,似乎連茅場晶彥也沒有料想到這個狀況,他停下了滔滔不絕的理論講解,用冷淡的視線射向黑衣劍士。

「這可真是讓我驚訝,我以為你們是很要好的朋友?」

聽見了這句滿溢著諷刺意味的言語,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但桐人只是握緊了拳頭,絕望與無力感充斥著身體的每個角落,如果自己有好好的保護好尤吉歐的話,如果那時他沒有為了保護自己接下最後的攻擊的話,腦袋裡一直想著這些如果如何如何就好了的後悔,桐人抓緊了彷彿破了洞一樣空空如也的胸口。

「那好吧,雖然不是我的本意,看來目前也只能這樣做了。」

不敢置信的抬起頭,茅場晶彥眼中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味,他蹙著眉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

「我要用藍薔葳之劍的記憶與你的搖光側面刺激沉睡中的尤吉歐搖光的記憶。」

「物品也有記憶,雖然非常的微弱。武器記憶解放術,除了是強化武裝外同時也證明了物品是擁有記憶的,雖然相較之下非常短暫,但作為尤吉歐配劍所持有的記憶應該也是存在的,況且搖光還曾經融和過,以媒介來說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唉,但是這種全部靠賭,運氣成分濃厚的研究我是完全沒有參與的意願。目前就只能先試著用最有可能喚醒他的方法來嘗試了。」茅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不高興的皺了眉,做為一個理科生,要將成敗與否的重大結果交由運氣對他來說就像被質疑技術一般讓他不悅,更重要的是,明明站穩了主導權,卻在這種關頭出這麼巨大的誤算著實令人不快。

「還是有辦法?」

「可能性從原先的95%降到了60%以下,況且一樣需要劍作為媒介,就當作給你考慮的時間吧,下次的會面我希望可以得到對彼此來說都是滿意的答覆。」
丟下這句話後,窗外的天空立即恢復了原先的光亮,茅場似乎並不打算理會黑衣劍士怎麼做決定,自顧自地對著手邊現有的資料與執行方式進行修改後就繼續沉浸在自己的科技研究中。

而尤吉歐則在領域消失的瞬間就和空間一起失去蹤影,抱持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再度轉頭確認了一眼尤吉歐曾存在過的空間後,他終於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個房間。


§


手上空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麼,從出了那個房間以來就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在別的地方,只要一想到對方提出的可能性,腦子裡就一直被他佔滿,這一切都證明了自己對他早就不是一般的摯友的存在,到底是從何時開始的早已不得而知,只是想著能再次看見他的笑容,內心就像被沖了氣的氣球心情高漲,我想我大概可以為了他做任何事。

即使一直用工作填滿每個空閒的時間,但等到躺在床上時,總會時不時想起那時候為了要賺去央都的旅費而在農場工作的事情,因為沒有多餘的床位,兩個人只能擠在稻草堆裡面,小小的馬廄裡不只偶爾會漏雨,冬天時又冷的手腳不停發抖,但當兩人為了取暖而緊緊靠在一起時,自己總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就好了,靠著月神露娜莉亞的光芒在黑暗中依然能清晰地描繪出他的輪廓,銀色的月光將他被凍得通紅的臉頰和鼻頭刻畫得格外柔和;總說著面對面睡覺很害羞但依舊由著自己的任性,漸漸地睡著時也會主動靠過來,噴在臉上的氣息癢癢的,但卻因為緊緊靠在一起而感覺不只身體連內心也暖暖的。

每次開玩笑的觸碰他時,他身上彷彿被太陽照射過的味道都讓人安心,他笑起來總是暖洋洋的,就像和煦的春風,說著不怕冷然後把唯一的被子讓給自己的時候也好,又或者被自己惡作劇的騙說忍耐搔癢是鍛鍊腹肌的時候也好,尤吉歐總是這樣,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

那時候總是覺得自己會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反正來日方長,總會有一天來得及向他說出自己的心意。

直到他在自己的懷中散成紛飛的光點,才發現自己還有好多事情沒和他說,不只是Real World的事,沒有失去記憶的事抑或者是約定了要一直一起的事,很多很多,但回過神來,身邊只剩一把冰藍色的藍薔葳之劍。

即使抱在懷裡也沒有任何溫度,但這就是他唯一留下的東西。

什麼都沒有的他,唯一留下的,能算的上是遺物的東西。



06



「喔呀,還真是快呢,我以為你至少會猶豫不決個一兩天。」連接下層的伸降梯發出了抵達的通知,茅場看著黑衣劍士陰沉著臉緩步來到自己眼前,對自己的諷刺置若罔聞,便自討沒趣的將視線轉移到他帶來的東西上。

冰藍色的劍炳雕刻著美麗的薔葳和荊棘,劍身透著刺骨的寒氣,通體螢藍的光芒讓它美麗的就像把藝術品,茅場沉著臉思索了一陣子,接著在物品前畫了一個S型,點開了被這個世界的人稱為"史提西亞之窗"的物品資訊欄。

「天命數值恢復了呢,這就是心念系統嗎?看似很萬能但缺點也不少呢……」

「喂,我已經把劍拿來了,可以趕快開始嗎?」

「意外的很性急呢,嘛現在的狀態下是沒辦法用的,可以請你先解除你的心念嗎?之前的劍斷了不是嗎,我要的是劍本身的樣子。」

桐人微微的皺了皺眉,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手中的藍薔葳之劍,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劍像是被發光的粒子環繞,接著逐漸消散在空中,而隨著一陣清脆的劈啪聲,劍身一下子裂了開來,掉在地上的碎片在敲到地板的同時碎成更加細小的粒子消失在空中。

「恩,天命一下子降到了幾乎只剩百分之一,看來不趕緊作業的話不出幾分鐘就會耗盡天命呢。」

隨著他的音節落地,天空再次迅速的被黑暗所壟罩,這次中間出現的除了尤吉歐外還同時出現了畫著圈的地板和高台,適意桐人將劍放置在高台後,他便要求黑衣劍士站在畫著圈的地板上。

「那麼,桐谷和人君,你知道解除核心防壁的神聖術嗎?這次為了增加成功率,也只能使用和他有深刻羈絆的你的搖光來側面刺激他沉睡的記憶了,只可惜現在的他是感應不到外界的,所以只能由我們這邊進行了,恩,風險是一定有的,例如你可能之後會因為……」

「System Call. Remove core protection.」

「……行吧,那就直接開始了。」

細微的電流竄過全身,眼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不清,這次茅場似乎沒有再阻止自己觸碰尤吉歐,手不自覺的緊緊的握上對方的手心,他手上有些粗糙的厚繭是之前拼命砍樹和練劍所留下的,摩擦著這些細小的痕跡不由得讓自己感到安心,對方手掌的溫熱也讓自己眼眶不住泛紅,等到真的觸碰到才發現思念根本完全停不下來,眼眶不住的發酸,嘴角顫抖,最終仍忍不住低下頭,掩飾奪眶而出的淚水。

「System call. Transfer human durability. Right to self. 」

即使不用茅場特別說明他也下意識的唸出了天命轉移的神聖術,隨著全身泛起的金黃色光芒聚集在手心交握處,亞麻色的頭髮在光芒的襯托下彷彿在發光,身體的輪廓彷彿被光芒壟罩般度著薄薄的光暈。

即使自己死去也無所謂,只要對方可以活著就夠了。強烈的心念之力讓自己的意識隨著刺眼的光芒而逐漸遠去,眼前一片空白,隱約聽見遠處的叫喊聲,但卻因為嚴重的耳鳴而越來越遙遠,身體的感覺也慢慢消失。

冰藍色的劍也同時泛起一層薄薄的藍光,一瞬間從腦海中冒出了好幾個短暫又倉促的畫面,遼闊的雪景;陰暗的洞窟;高聳入雲的參天巨樹;陰濕的馬廄;陽光普照的城市;最後停在中央聖堂的第100層。

腦海中似乎被攪的有些暈呼呼的,分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地方,他看見自己站在基加斯西達下,盯著手上那個用來砍斷巨樹的龍骨之斧,很久很久,接著在一陣刺耳的叫喚下猛然清醒。

「清醒了嗎?意識還穩定嗎?知道我是誰嗎?」

「……茅場晶彥,這到底是……」

「有個壞消息和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到底怎麼了。」

「以結果而言,算是成功了,在媒介的刺激下確實成功讓他的記憶甦醒了,雖然沒有我的指示,但你卻仍然理解要使用天命轉移的神聖術也算是相當了不起,但這或許才是最大的誤算。」

茅場晶彥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將視線轉移到桐人緊握著的手。

不祥的預感像是尖銳的疼痛在腦袋裡嗡嗡迴響,使勁眨著聚焦不清的眼睛,勉力的撐起因天命耗損而幾乎無法動彈的身體,用力握緊了掌心的手,在接觸到細微的手繭後有些安心的方鬆了身體,卻又突然想起茅場苦澀的笑容著急的望向尤吉歐的臉龐。

尤吉歐仍然像是睡著了般一動也不動,呼吸變得更加輕緩,手上的熱度也不如一開始那麼溫暖,斷裂的冰藍色劍身就像昭示著現在已經殘破不堪的他一樣靜靜地躺在兩人中間。



「沒想到才年僅19卻早就已經不想活了,這真是意料之外。」




「……你在……胡說、什麼……」



07



「……不可能……尤吉歐他……」使勁撐起因天命快速流失而幾乎無法動彈的身體,像是在拒絕承認一樣吐出乾澀的辯解,但內心深處卻彷彿因茅場晶彥的那句斷言想起了一些細小的片段。

他說只要是桐人就一定可以再站起來的,但沒說會跟自己一起走。
他說他找到真正該做的使命了,但沒說完成之後要怎麼辦。
他說回憶會永遠留存於心,但沒說會和自己製造新的回憶。

眼眶乾澀,嘴唇不庭的顫抖,胸口處像破了洞一樣,即使緊緊抓著衣服仍然冷的像墜入冰庫,腦海閃過好幾幕最後決戰時、在星界戰爭時抑或者是最後決戰加百列的片段畫面,回憶裡的他帶著一如往常溫和的笑臉,現在看起來都讓人背脊發涼。

自己找不到任何言語來反駁才是最為可怕的事實。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因為一個人對付最高祭司嗎?是因為違逆了公理教會嗎?是因為罪人的自己會成為父母的負擔嗎?是因為自己是外面世界的人嗎?

相處了近2年以上的時間,自己仍然不瞭解他嗎?是因為他藏的太好還是自己太少關注呢?

亞麻色的頭髮下襯著他緊閉著的眼眸,呼吸微弱的看似隨時都會停止,臉色蒼白的過分,似乎連心跳的力氣都沒有了,但他現在卻異常的安詳,彷彿這裡就是最後的歸宿。

斷裂的藍薔葳之劍和他最後的身姿一樣,靜靜地躺在地上。

無法克制地伸出手,在即將碰到對方前停頓了半秒後,再次向前,這次他輕柔的觸碰了對方失去血色的雙頰,入手的溫度有些冷,從剛才開始就一直鈍痛不已的胸口卻因為接觸到熟悉的觸感緩緩地平息,指尖微微發顫,輕柔的撥開蓋住眼瞼的髮絲,接著將手繞到對方的後頸,使了點力將他整個人抱進懷裡。

耳邊傳來輕淺的呼吸聲,要靠得足夠接近才能聽見的程度,胸膛起伏的弧度微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體溫也低的像具屍體,但將尤吉歐抱在懷裡的安心感卻讓桐人再也無法忍耐的落下眼淚。

即使每天都忙到幾乎沾枕就睡,但仍就會忍不住望著冰藍色的劍出神,習慣了你在身邊後,每次遇到有趣事情就興致勃勃的想和你分享;遇到難題時想詢問你的意見;看著身邊的人幸福美滿的樣子忍不住想問你之後有什麼打算;但當我喊出你的名字的第一個音節,卻像是被施了禁言術一般嘎然而止,回過頭來身邊空空落落的,只剩下風的耳語。

你不在的世界裡,明天理所當然的會到來,朝陽依舊會升起,世界也仍然在運轉,但是內心深處卻在瘋狂的嘶吼著拒絕接受,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像是沒發生過甚麼事一般,平淡如期的繼續生活,記得他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不協調感滲透在日常生活的每個角落,吃飯、喝水、洗漱、處理公文、和人對練、讀書、甚至是夢裡,為什麼誰都沒注意到?

難道瘋狂的人是我嗎?

到最後陪在身邊的,只剩一把被自己施了心念維持當初樣貌的藍薔葳之劍。

也許對你而言死亡才是一切的解脫,但我仍舊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前行,因為那對我來說是唯一的救贖。



08



「所以,決定的如何?」

從剛才開始除了對目前仍舊處於意識不清的尤吉歐搖光進行分析、除錯和檢測外,還要負責桐谷和人的精神照護,茅場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接手了一個天大的爛攤子,雖然一開始就是由自己率先提議的,但實在沒想到跟預想的計畫偏離這麼多,本來成功復活尤吉歐後,就可以強行再次將他進行深度凍結,直到桐人完成合約再解除,實在沒想到會遇到如此多意料之外的變數,雖然還不至於偏離本來的道路,但原先是自己徹底站在伸出援手的一方,現在即使兩人合作仍是這樣毫無進展的情況,實在讓茅場感到一股沒來由的焦躁。

自己的時間也並不充裕,雖然在這個已經用FLA系統在極限加速的情況下時間應該是足夠充分的,不過茅場自己目前也是兩頭忙,除了要將意識分離成海龜內部的二衛門和目前趁亂潛近UW的自己之外還要負責這麼多龐大的操作,雖然是自己一手創作出來的系統,但原本就是為了在即使無人操作的情況下也能自行修正和除錯,也不能說是非常輕而易舉。

一邊快速的修正系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出現的錯誤警示,將目前尤吉歐的現況劃分成正規的人工搖光,一邊掃了從剛才開始就逐漸停下慌亂的辯解陷入死寂沉默的黑衣劍士。

擦了擦濕潤的眼角,輕柔的撫過懷裡摯友蒼白的面頰,桐人沉著聲音回道。

「他目前的狀況是什麼?」

「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植物人,現階段搖光已經成功地和這句身體進行連結,記憶也已經復甦,但因為自身的意志使然,導致他的搖光並不承認現在的身體是完好無損的,或許該說是他的搖光已經認定自己早就該結束在那個時候了,所以目前記憶的甦醒也只是一時的,很快就又會再次沉睡。」確認了對方的精神狀況沒問題後,茅場也詳細的解說了自己從觀測台上得知的現況。

「也就是說,如果使用和剛才一樣或是再那之上的意識共感和記憶共鳴,他成功甦醒的可能性就更大是嗎?」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你的搖光還能承受剛才那樣程度的共感嗎?你剛才完全沒聽我的勸導就直接進行了,這可是讓你體驗截然不同的人生,有可能會意識混淆嚴重點或許會人格分裂喔。」

「我根本完全不了解,現在多了個可以讓我理解他的機會,我怎麼可能不去知道,」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桐人壓低了聲線,狠狠的抿住了唇,過了好久才啞著聲音繼續說道「……他可是我的摯友……」

「行吧,這次不需要劍了,就還給你吧,再不用心念強化很快就會天命歸零了。」

拾起斷裂的藍薔葳之劍,在手握上劍柄的瞬間,柔和的白光便迅速包圍住斷裂的劍身,在強烈的心念的作用下,和一開始拿過來的時候如出一轍的美麗冰藍色劍身又再度復原,輕緩地將劍再度插入鞘中,桐人丟出一個令茅場微微停頓的要求。

「等等,我要求修改合約。」

「……你並沒有和我提要求的立場。」

「只是要求你把剛才我辛苦工作的工資還來而已,」桐人微微勾起別有深意的淺笑,接著沉下臉,「在你有生之年都不准動尤吉歐半根指頭。」

「看來你還不笨。」

「拿出這個誘餌想也知道你會怎麼做,反正就是讓尤吉歐深度凍結直到我完成合約吧。我現在已經暫時出不去了,我可以慢慢跟你耗時間。」

「行吧,我就答應你的交換條件吧。」只是稍作思考便能立刻得知的計畫,曝光了並沒有什麼損失,但本來想趁著對方陷入混亂徹底佔據主導權的,一開始還挺順利得沒想到剛才不知道經過什麼刺激,面前的黑衣劍士好像突然變個人似的,覺得有些危險的茅場,想盡快結束對話便快速的同意了對方的要求。

「等等,我還沒說完。」桐人神祕一笑,「還要你保障尤吉歐之後的生理狀況。」

「真是獅子大開口,你應該知道你的“摯友”現在不趕緊開始作業就會永遠維持植物人的狀態吧?」不悅的瞇起了眼,但這除了表達情緒不佳外,他也認真地審視這位已經和自己一開始遇到的青澀少年完全不同的星王。

「報酬不到幾天或是幾小時就消失的話這份合約根本可以算是詐欺吧?我只是將它變得更加完善罷了。並不算過分吧?」而且既然尤吉歐有做為誘餌的用途,那在桐人完成契約前他仍然具有約束的作用,只是從原先可能得深度凍結姿態轉變成可以自由行動罷了,結果並沒有改變,所以這種程度的要求對方不可能不接受。

「……我能保障的只有他不會因為技術上的不足導致的生理機能停止,但心理就不保證了。」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成功復活的尤吉歐還是再次選擇死亡的話,那就不是茅場晶彥可以干涉的範圍了。

「成交,現在可以開始了。」

感受到熟悉的電流竄過全身,桐人將尤吉歐的手握在自己的臉頰,眼神不住的溫柔了起來,輕柔的輕吻了對方有些冰冷的手背,下定決心。



09



耳邊傳來的是風的耳語,輕輕撫過樹梢的枝葉發出輕柔的沙沙聲,面前的視角有些過於低矮,似乎是剛滿11歲的年紀,可惜的是目前沒有鏡子,桐人遺憾地想著,自己現在能感知的似乎只有尤吉歐的視角,並不能自主切換,11歲的尤吉歐可是可愛道讓人想咬一口臉頰的程度,雖然那時的自己似乎真的這麼捉弄過他,但那時的記憶和觸感似乎早已遺忘在過去。

手裡握著的是自己也很熟悉的那把龍骨之斧,它的重量和觸感都非常鮮明,但意外的是面前的孩子行走的速度非常得快,一般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在行走時難免會被身邊各式各樣的東西所吸引,不論是昆蟲抑或者只是單純的樹枝,但尤吉歐卻彷彿對所有事都不慎在意般,朝著目的地筆直地前進。

或許是急著想見等著的人?抱持著這樣的想法,這時視角略微往上抬起,桐人看見了熟悉的基加斯西達,高聳入雲的巨樹在目前低矮的視角的襯托下更加得具有壓迫感,這時桐人才開始有些微妙的不安,回憶並不是明亮的,從剛才開始自己感受到的色彩就明顯得夾帶著深沉的灰色,原先以為是因為陽神—索魯斯還未完全升起的緣故。

基加斯西達下有人影,桐人有些鬆了口氣,那個人應該是同樣年幼得自己,或許只是自己多心了。

但直到尤吉歐走到樹下,桐人不祥的預感應驗了。

人影並不是年幼的自己,而是名字有些想不起來,但似乎也是村裡的孩子,他帶著隱忍的憤怒,直直地朝著自己望來。

面前的孩子身體微微地顫抖,一看就知道他現在非常的氣憤,而尤吉歐似乎沒什麼危機意識,仍然定定地站在原位直直地望著對方,面前的孩子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態度,兇狠地猛推了自己的肩膀,接著吐出尖銳的言語。

「都是你的錯!愛麗絲才會被抓!你這種廢物怎麼還待在這裡!被抓的是你就好了!」

刺耳的音量在惡魔之樹的陰影下被無限放大,自己的視角也隨著對方的力道踉蹌地跌至地板,隨著快速逼近的陰影而來的是清脆吧掌聲,隔了一會臉頰才傳來有些發熱的疼痛。

「全都是你的錯!村里的廢物!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你本來就是村子裡最多餘的廢物!死了對大家都好!」

敲在頭上的力道有些鈍痛,面前的視線除了深色的土壤外便是有些暗沉的鮮紅,隨之落入眼前的是小碎石,視野微妙地受到了阻撓,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血液流入眼睛了,但即便受到了這樣的對待,尤吉歐仍是一聲不吭,默默地承受著對方毫無道理的怒火。

比起身體上的痛楚,那幾句彷彿夾著利刃的話語更讓心臟絞痛。

即使對方已經因為耗盡力氣而緩慢的停止了對尤吉歐的私刑,但最後他仍是不解氣的狠狠地往自己毫無防備的肚子踢上一腳,這次終於聽見尤吉歐隱忍的悶哼。對方罵裂裂的走遠了,但視角仍是靜靜地躺在地上,全身上下的痛楚讓男孩一時半會起不了身,但等到太陽逐漸升上正午,自己終於艱難著爬了起來,期間因為各處的痠痛而不住的乾咳了好幾聲,每一次的咳嗽都讓桐人彷彿心臟被撕裂般生疼。

接著是死寂一般的靜默,似乎連風的聲音都被遮蔽,面前只剩下躺在腳邊的龍骨之斧還有高聳入雲的基加斯西達,尤吉歐彎下身,撿起了從一開始就掉落在一邊的斧頭,他直直地盯著斧頭看,似乎想確認有沒有損傷似的左右翻轉,接著視角突然定住了。

近到讓人發慌的距離,桐人背脊瞬間發涼,他忍不住大聲吼道。




尤吉歐!!!!!!




面前的孩子似乎被桐人的大喊嚇得回過了神,他左右張望著,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一樣喃喃自語。



「對了,得把愛麗絲帶回來才行……我必須這麼做……」






10




家裡的燈是暗的,這麼想也是,畢竟自己今天耽誤了很多時間,因為傷口的緣故拖慢了整體作業速度,等到回到村裡已經是由暗神貝庫達所掌管的時間了,推開木門,發出了刺耳的噪音,若是以前我還會緊張的擔心會吵醒早已入睡的兄弟和父親,但今天實在是沒那個心情。全身都很痛,但除了這個外我從那之後第一次確立了目標,有了必須要做的事,這個認知讓我即使已經筋疲力盡的身體仍舊充滿了能量,明天就是安息日,我得再到那個洞窟去才行。

「喂,也太慢了吧。」

突然傳來的音量讓我不禁繃緊了身體,緊張地順著聲音來源望去,視線盡頭的是有著模糊身影的黑色的人型物體但面孔處卻有著極度清晰的眼神,明明只是站在那裏而已,尤吉歐卻很明顯地開始有些慌張了,他勉勵制住了身體下意識的輕顫,試圖讓自己的視野不要對上那雙特別清晰的眼神。

「……對不起。」輕聲的道了歉,我有些不敢去看他眼裡的冷漠所以避開了眼神的接觸。

「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別人的眼睛,連這種基本的事都不知道嗎?」刺骨的言語讓自己縮緊了肩膀,怯生生地望了回去。他站了起來,身高比我還高了不少手緩緩地朝我伸了過來,我下意識的閉緊了眼,頭上傳來沉沉的重量,正好壓在剛止血的傷口上,疼得皺起了眉頭,我能感覺到剛癒合的皮膚禁不起這樣粗暴的對待又隱隱有了裂開的趨勢,但又因為對方施加的力道讓我不敢躲開。

「別老是給別人添麻煩。」說完兄長揉著我的頭用了點力氣將我向後推了幾步。

「……是。」連給人回應的時間都沒有,兄長當著我的面直接觀上了門,將我的回應留給空曠的房間。

木桌上空空如也,早已過了晚餐時間,這樣也是正常的,但或許今天就是讓人覺得特別沮喪,我忍不住偷偷抹了抹眼睛,努力放輕音量試圖翻出點可以果腹的物品,過程中因為伸手不見五指而撞到了幾次家具,隔壁房間傳來有些憤怒的咒罵聲,最終因為實在太暗而放棄,小心的避開了可能會發出聲響的東西,我決定回自己的房間。

明天一早就開始,說做就做。

雖然被子很薄,風從窗戶灌進房間使得這個狹小的空間並沒有溫暖到哪去,但內心深處莫名的因為這件事而高漲,即使有很多不太愉快的事仍然沒澆滅悄悄燃燒的火苗,躺到床上後才發覺身體早已筋疲力盡,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


那之後的時間過得飛快,尤吉歐的生活非常單純,除了日常的天職工作外他幾乎每個安息日都會去搬運那個對他來說時在重得過分的藍薔葳之劍,大概花了數個月才終於將劍從洞窟搬運到小屋,那之後回憶的色彩雖說不是特別鮮明卻帶著一絲光彩,除了每次都會刁難自己的吉克外,村里大部分的人都對這件事並沒有過多的責備。

對桐人來說過分驚訝的是除了尤吉歐熟悉的家人和對他來說稍有淵源的賽魯卡外,其餘的村民都是沒有臉孔的,這點在第一次遇上時嚇了自己很大一跳。修道院的少女雖說有臉孔但仍稱不上清晰,在回憶裡極度清晰的幾乎是兩位兄長的眼神,充斥了輕蔑與嘲笑,除此之外不僅僅是臉孔甚至連身形都是黑的。

接著是相對而言並沒有那麼灰暗,但面容的部分卻彷彿被抹去了一般的村民,替回憶染上了一絲奇異的詭譎感,他們幾乎都只是偶爾出現在視野中,嘴裡說著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譏笑。

回憶起來自從離開盧利特村後尤吉歐從來沒有一次說過想回去看看的念頭,甚至連表現得稍微有些思念家鄉的樣子都沒有,自己還以為他只是單純地對村外的世界感到新奇罷了,照這麼看來他不願回去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而自己呢?已經是對方最後的歸屬的自己到底又做了什麼呢?和自己來到央都,為了成為劍士不斷修行結果不到兩年就死去了,或許當時根本不要遇見就好了啊,將他留在那個小村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反抗最高祭司而被殺,這樣真的能證明自己將他帶離那裏是正確的嗎?

聽著熟悉的敲擊樹幹的聲響,回憶的色彩隨著逐漸擴大的音效而逐漸一點一點的變得暗沉,明明他對自己說過想成為劍士的,想拯救愛麗絲,想離開這裡,這些全都被蠻不講理的天職所束縛,但他卻像是主動扼殺了那些可能性一般不斷的敲擊樹幹。是了,尤吉歐從以前就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在自己和愛麗絲三人裡面他也總是率先說著關於禁忌目錄的問題,但現在看來與其說是乖巧聽話,不如說他是害怕自己若是犯了錯會被拋棄吧。

思考如何道歉才能被原諒是被愛著的人的優待,而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犯錯的選項。

『那個……』

世界因為這句從樹蔭裡傳來的話而逐漸明亮了起來。

『我想離開這裡,我是說Logout!』

黑色衣服的青年站在巨樹下有些慌亂的解釋著,這時自己才發現光線從基加斯西達的樹葉縫隙落下,就彷彿度上了一層溫暖的微光,耳邊傳來悅耳的鳥鳴聲,腳下青翠的綠地,涼爽的風迎面撫來,帶來舒適宜人的氣息。

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他為什麼會說那句話了。

對他來說,自己確實是他的英雄。




11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可說是驚喜連連,先是將那個彷彿永遠佇立的基加斯西達砍倒了,成功擁有了選擇天職的權利,接著是離開這個盧利特村到別的地方冒險,甚至連和那位桐人一起前往央都尋找愛麗絲這原先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目的都一個個實現了。

對自己來說簡直是夢一樣的事情,不由得開始擔心清醒後若是發現自己還是在那個會透風的屋子的話該怎麼辦,幸好這些都只是無謂的擔心,每次睜開眼睛,黑衣的青年依然會在自己身邊沉沉的熟睡,光是看著他的睡顏就讓自己忍不住感到喜悅。

為了賺取路費而在農場工作時,因為寒冷而提議縮在一起睡覺什麼的,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接近後自己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全身彷彿石像般僵硬,心跳聲吵到耳鳴,我想我的臉一定紅的快要冒煙了,接著傳來熙熙簌簌的聲音,在木頭和乾草堆成的床只要小小的動作就會非常清楚,炙熱的吐息輕柔的噴在臉上,那個地方彷彿像要燃燒一樣變得更熱了,我開始天馬行空的想像著如果不小心點著乾草堆會怎麼辦,接著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

『……尤吉歐,還醒著嗎?』

我醒著,應該說現在的狀況能睡著才是奇蹟吧?但不知為何我覺得現在裝睡才是上策,或許我只是單純的想不到該怎麼在這種狀況下自然的回應他。

對方並沒有繼續說話,但仍能感受到卓卓視線,不知為何這樣反而讓我冷靜下來了,他的視線和做法一直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道,心跳聲一點一點的變小,撲通撲通,啊如果時間就這樣停止就好了,即使身處黑暗我也不再害怕。

說感覺不到冷不是騙人的,和他在一起後根本一次都不覺得冷,寒風吹過身體的那種寒冷我早已習慣了,畢竟是在北方長大的,對我來說真正的寒冷是父親的視線和兄長們的漠視,那種即使縮緊身體也無法抵禦的寒冷已經不想再體會了。

一面擔心身為“貝庫達的迷途者”的桐人,想努力幫助他找回記憶,但又暗暗希望如果一直找不回來也好,這樣就可以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了,但同時又覺得有這個卑鄙想法的自己實在是個壞孩子,明明他的家人兄弟都很可能因為突然消失的桐人緊張又擔心,看到他們一家人團圓時自己到底能擺出甚麼表情呢?我也希望桐人可以找到他的家人和親友,但如果真的出現了,自己真的能笑著和他道別嗎?

我或許才是最該被暗神貝庫達抓走的人,但是會忘記愛麗絲的事讓我稍微有點猶豫呢,我不想忘記她,而且明明她可能在等著我的幫助,我卻忘記了這樣是不行的吧?


§


『桐人?』腦袋有些暈呼呼的,但是周身都很溫暖,讓人想沉溺進去的安心。

『怎麼了?』耳邊傳來低沉的男聲,熟悉的聲線讓自己更加忍不住放鬆了身體。

『…這樣,不太好吧……』理智在很遙遠的地方朝自己吹喇叭,讓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明明一點也不這麼覺得卻要說出這種看似拒絕的話,讓全身都開始抗拒了起來。

『那要……停止嗎?』對方的胳膊輕柔的將自己圈進懷裡,壓低了音量在耳邊輕聲地說著。

不要。我還想更加的,靠近一點。想讓你再離我近一些,想要你的體溫、氣味、視線,全部都在我身上就好了,想讓你更加的屬於我就好了,但是,但是、但是……

『不……我是說……』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但還是希望能這樣持續下去就好了,所以乾脆閉上了嘴,將身體朝對方的懷裡縮了縮,用行動表達自己的意願。

格格的笑聲悶悶地從面前的胸腔傳出來,能感受到胸腔微微的震動,接著是自己的頭髮被搓揉的觸感,它們很有耐心的撫過每一處髮梢,將可能打結的部分輕柔的梳開,現在即使理智再竭盡所能的警告也沒用了,現在只想讓他安靜一會兒不要再吵了,自己根本不願意對方停止,只想著怎麼讓他繼續下去。

那雙手在抵達自己的後頸處就不再動作了,這讓自己有些不滿,所以微微的蹭了一下對方有著細微劍繭的掌心,但他仍舊不為所動,我忍不住仰頭睜開了眼睛,望向對方。

黑色的眼睛裡富含深沉的溫柔笑意,帶著滿溢而出的寵溺和過分的縱容,他的嘴角緩緩的勾出細微的弧度,接著是逐漸放大的臉孔,他的手輕而易舉的封住了可能逃走的路線,但這根本是多此一舉,不僅如此自己還希望他能更靠近一些。

『呐,可以嗎?』幾乎是在耳邊呢喃的音量卻讓自己感到一陣耳鳴,腦子裡不斷的迴盪著對方壓著嗓子的氣音,連思考都被迫停止,答案什麼的不是只有一個嗎?

當自己順從的閉上眼,同一時間,唇上便傳來溫熱的觸感,一陣觸電般的酥麻感從接觸的地方瞬間閃過全身,讓自己忍不住小小的喟嘆了一聲。他們現在正躺在乾草堆中,對方溫柔地將手放在接觸乾草堆的後腦勺,讓自己的身體能更加地與對方貼和,這正是自己想要的,嘴唇上傳來的是溫柔的吻,對方的舌緩慢的掃過每一處讓自己為之輕顫的敏感點,自己在這之前都不知道明明是和性無關的器官,卻仍然讓自己忍不住感受到電流一樣的快感。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面頰上,使得臉孔也一並升溫,但自己卻一點也不想停下來,扣住後腦的手順著親吻的力道逐漸撫上自己燙得有些過份的面頰,吻逐漸從一開始的深入緩慢的變成耳鬢嘶摩的吸吮,桐人將額頭貼上自己的,雙手穩穩地捧著自己的脖頸,緩慢地將兩人的距離逐漸拉開,啊如果能再來一次就好了。

『尤吉歐,把眼睛睜開。』帶著濃厚的哄誘聲線,自己不情不願的睜開雙眼。

印入眼簾的是用乾草和木頭組成的屋頂,而自己身邊的人仍舊在夢裡睡得香甜,嘴唇上彷彿還殘留著剛才有些過於清晰的觸感,不僅只是唇連后頸抑或者是臉上的溫度都彷彿歷歷在目。

遠處緩緩傳來清晨露珠的氣味,手腳因長時間維持相同的姿勢有些痠軟,大腦還有些朦朧,直到自己將視線聚焦在仍熟睡著的桐人臉上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的夢,臉上忍不住刷地紅了起來,完全顧不上吵醒對方的可能,以飛快地跳了起來,並用手摀住了臉。


『……到底在想什麼啊……我……』



12



除了想盡各種辦法說服自己那只是個奇怪的夢之外,自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桐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以想一些奇怪的東西,而且禁忌目錄上早就已經明確的禁止同性結婚了,我本來就不該有這種奇怪的想法,所以說還是趁早忘記比較好!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卻沒辦法控制,每當不經意的身體接觸,不管是在練習時,或者只是單純的交談玩鬧,皮膚接觸到的溫度總是久久不散,明明已經很努力的讓自己盡量不要意識在這上面了,但這樣反而似乎越來越惡化了,無法從身上獲取的話,視線便會一直忍不住追著他的背影,桐人是我尊敬的老師也是朋友,和他獨處時明明也不會特別意識到什麼,但當他因為講話或者是示範動作而靠近我時,總是讓我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連注意都無法集中,只能徒勞的一直望著別處。

成功在薩卡利亞劍術大會中獲勝而加入薩卡利亞衛兵隊並入讀帝立修劍學院這些都是桐人的功勞,作為初等練士加入學院,學長哥魯哥羅索是一個非常照顧後輩的人,雖然每次訓練時總是會被操練的很兇,但這也是他看重我的證明,我非常尊敬學長但這和面對桐人的感受又有些不太一樣,例如我並不會特別介意在學長面前脫下裏衣檢查肌肉鍛鍊的程度,但如果是和桐人在獨處時沒有緣由的被要求脫衣服我大概會先衝出房間吧。

練劍時意外的會讓人心情平靜呢,對著木樁揮劍的練習總是會讓我雜亂的心思慢慢平靜下來,偶爾會讓人想起那時的基加斯西達,當然硬度尚無法比擬有著惡魔之樹之稱的宛如鋼鐵的巨樹,但面前木樁的天命也是足夠讓人嘆為觀止的了,每次想事情時總是會無意識的砍斷好幾根木樁,使得同期的貴族練士常常拿這點開我玩笑,雖然這種程度的冷言冷語我早就已經非常習慣了。

學長畢業後我也成為了上級修劍士,說實在的請後輩來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什麼的像我這種平民真的有這種資格嗎?光看台下候選的幾位練士的眼神就知道了,全是“惦惦自己的斤兩吧”的眼神,我想我還是不要選吧,反正照顧自己什麼的我已經很習慣了,比起這個我反而有點好奇桐人會選擇誰來當他的後輩,要照顧他看起來會很辛苦,畢竟桐人常常不按牌理出牌,每次都讓我被他的步調耍得團團轉。

桐人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接著湊到我耳邊小聲地問『尤吉歐這是一定要選的嘛?』

太近了!!!我刷的一瞬紅了臉,連忙偷偷的往另一邊跨了一小步拉開了一點距離,同樣小聲地回應『不,並沒有硬性規定,如果不選也是可以的。』

『那我也不選了,尤吉歐來照顧我就好。畢竟我也算是尤吉歐的師傅嘛~』

『你喔,我本來還在猜你會選誰來當下一個被你耍的人,結果還是我嗎?』

『太過分了吧,怎麼說能說是耍弄呢?我是在鍛鍊你對突發狀況的應對能力啊!要心存感激喔,尤吉歐君。』

『這還真是多謝您了老師。』

『那個!前輩!』

打斷了我和桐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拌嘴,紅色頭髮的女孩子撥開了人群,硬是擠到了我和桐人面前,她手上還牽著另一位看上去有些靦腆的黑髮的女孩子,他們看著我和桐人露出了期待又充滿希望的眼神。

『如果兩位還沒有指定好近侍練士的話,可以請給我們一個機會嗎?』

『我們從薩卡利亞劍術大會上拜見過前輩的英姿後就一直想和你們學習!』

『『請給我們一個機會!』』兩位少女朝著我們彎下了腰,看起來非常認真。

面對兩位女性的請求,我和桐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那個稍微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接著很快地達成共識,也罷反正我一開始也沒有其他想選的人,既然對方不介意我們是平民的話,我們也不好拒絕女性的請求。

這麼說來桐人似乎挺受歡迎的,莉娜學姊和近侍羅妮耶,不只如此在四大帝國裏有些少見的黑髮黑瞳,似乎都讓他贏得了女性的好感,這麼看來桐人可能或許真的有未婚妻之類的對象在等他回去。

兩位少女似乎真的很高興,她們雀躍的樣子連我都忍不住柔和了嘴角,或許貴族家也有很多我想像不出來的辛苦吧,這樣一想的話身為平民又成功朝著夢想踏出一步的自己或許某種意義上來說比仍然被家族或職責所束縛住的貴族們要來得自由。

提潔和羅妮耶都是很好的孩子,看得出來她們的認真與努力,雖說桐人老愛把羅妮耶耍得團團轉,但在教學上也沒有絲毫馬虎,雖然關於這點我已經嚴正警告過他很多次了但他還是老樣子,雖說會因此改變作風也不是他的風格就是了。

雖說現在已經有點習慣偶爾被捉弄的感覺了,但偶爾無預警的接觸,吐出的氣息與身體的熱度仍然會讓人心猿意馬,我已經很努力的使自己看起來像平常一樣了,應該是不會曝露的,而且現在也不是為了這種事情耽誤時間的時候,我還有該做的事。

比起去煩惱那些連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感情,還不如把心思放在自己應該要做的事上面。



13



紅色頭髮的少女對自己有好感這點我是在桐人三番兩次的奇妙暗示後才發覺的,一開始只覺得是個性格坦率直接也活潑外向的孩子,和幼時的愛麗絲有點像,不由得讓我稍微懷念起兒時的相處,總會不自覺的展露微笑。

身為隨侍修劍士除了可以和直屬的上級修劍士互相學習劍術外為了表示對學長姊的感激之情也必須負責打掃直屬學長的房間,當初的我也是負責打掃哥魯哥羅所學長的房間,因為是排名第三的修劍士,學長的房間是單人房,一個人打掃整間屋子可辛苦了,有鑑於此我總是對幫忙我打掃屋子的提潔只要做最低程度的清潔就可以了,我和桐人是雙人房,這也可以順便減輕羅妮耶的負擔。

提潔偶爾會多留一些時間向我請教劍術上的細節,也會送我一些自己做的小餅乾,或者是在安息日的時候請我撥出一點時間和她去戶外到處走走等,雖說我也不是特別討厭提潔,和她相處也很輕鬆愉快,但我其實完全沒預料到會有女性對我示好,雖然很不好意思,但我還有要做的事,也還有很多還未明白的心緒,所以真的沒辦法這麼乾脆的接受。

但是我沒有拒絕過女性的經驗啊,如果害她哭了怎麼辦啊,而且要是只是我單純的搞錯了呢,人家也許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想太多了,這樣不會顯得我好像自我感覺良好的人一樣嗎?好困擾,桐人會不會有這種經驗呢?試著去問了後得到的回答是盡量減少接觸的時間也不要太常單獨出去,只要盡可能的減少見面的機會,就可以盡量不讓女孩子感到難堪的拒絕了。

還沒等到實踐的機會,就又遇上了一點小麻煩,平時的我對於同期貴族們的冷嘲熱諷基本上都是盡量無視的,畢竟很少平民像我和桐人一樣能進入修劍學院的,貴族們不論是低階還是高階都有一定程度的優先權,想必很看不慣我們這種邊境村莊來的平民,只要我不主動挑事,在有學院的規定和禁忌目錄下,他們也不會做出太出閣的事。

但那次似乎就是個例外,除了想了解心意技究竟能左右戰局到什麼地步外,我可能在潛意識中也對平日裡他們的冷言冷語感到不滿吧,當時脫口而出的比試讓心情久違的高漲了起來,雖說上一屆的首席渦羅學長也是二等以上的貴族,但和面前的溫貝爾和萊歐斯卻完全沒有在渦羅學長身上能看見的榮耀與自尊,頂多只有著自持著貴族身份而貶低別人的自傲,雖說手上拿著的是訓練用的木劍,也說好了比試只有點到為止,但看得出來他們很明顯的就是想藉機修理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平民。

當萊歐斯喊出了到此為止的訊號,我才稍稍控制住了那個因為實戰而不小心有點過於躁動的自己,面前的溫貝爾對平手的結局忿忿不平,在他看來不是正面擊倒對手而是卸開對方的力道再進攻的行為讓他不能接受吧,不僅是溫貝爾看來萊歐斯也對於這種取巧的獲勝方式很不以為然,當我有些趁勝追擊的說出可以當場和萊歐斯閣下進行切磋時,對方忿忿地吐出的威脅,則讓我猛然清醒了些。

貴族的挑事手法一般都不是我們這些平民能想像得到的,即使不能直接從我這邊下手,也可能會想出一些讓我疲於應對的小手段,當初就是覺得和他們起衝突絕對很麻煩才一直忍到現在,怎麼這麼衝動啊我。

『你就別忘了保持平常心,Stay cool吧。』

『你說什麼?史代……』

『Stay cool,是艾恩格朗特流的心法之一啦,意思是要你冷靜,也可以用來道別,意思就像是下次再見。』

『是喔,我知道了,我會記住的,史、史代……酷魯……?』

『好了,差不多該睡了,對了,明天的話,尤吉歐,我臨時有點事……』

『不行啦,桐人!明天的安息日不是約好了要和提潔跟羅尼耶到學院裡的森林去順便舉行親睦會嗎,早上九點他們會來接我們,在那之前你要準備好喔。』

『好啦,那你八點來叫我,晚安尤吉歐。』

『八點太晚了,七點半!晚安桐人,Stay cool。』

『雖說是道別的話,但也不是每天晚上睡前用的啊,要再更加,正式告別的時候用啦。』

『意外的還挺複雜的。』




14



那後來的事實在太混亂了,連我自己的腦袋都還轉不太過來。

劇痛的右眼現在已經只剩下針扎般一陣陣的刺痛,但因為持續思考而作痛的腦袋現在已經稍微放鬆了些,面前的紅髮少女擔憂的望著我失去右眼的部分,露出了難過的神情。

柔軟的布料輕柔的觸及臉頰,提潔露出了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她縮進了我空出來的懷抱,低低的啜泣聲從胸前悶悶的傳了過來,但現在的心情卻從未有過的豁然開朗,就如同桐人所說的,即使法律禁止仍有必須要做的事,也有即使沒有禁止也有不能做的事。

安頓好學妹後我和桐人便自主進到了懲戒室,雖說我們確實只是阻止兩位貴族行駛的懲罰權,但是違反了禁忌目錄也是事實,大概明天一早便會有整合騎士來將我們抓到中央聖堂定罪了吧,就如同八年前愛麗絲所遭遇過的一樣。

腳才剛踏進壅擠的空間,手就被人輕輕揪住,回頭望去是桐人看不出情緒的臉。

『尤吉歐,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呢?問句還未出口,身體就落入了一個有些溫暖的懷抱。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著,但今天一夜之間發生了很多事,讓我的大腦有些疲於思考現在面臨的狀況,輕輕嗅著桐人身上傳來的有些像夜空般微涼的味道,我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因為不知道怎麼開口而保持沉默。

桐人的懷抱很溫暖,讓我有些昏昏欲睡,也同時讓我不想去思考他這麼做的用意,但這個懷抱卻帶著一點悲傷的味道,桐人從剛才脫口而出的抱歉後就一直沉默著,窗外露娜莉亞的光芒一點一點的從雲層後探出來,一時之間只剩下塵埃落地的音響。

『抱歉,讓我保持這樣一會兒就好。』

他又道了一次歉,這次他稍微捉緊了我的衣服,藉著無限接近的胸膛我能感受到他同樣跳動著的心音,懷抱很緊,有點讓人喘不過氣,但因為他說了讓他保持這樣,所以我也僅僅是像個木頭般站著。

『…………我以為我趕不上……』

聲音小的近乎蚊吶,但我仍是聽見了,桐人現在正因為自己的晚到而不斷得自責,這個認知讓我的心臟突然抽痛了起來,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呼吸不暢。

我想對他說沒事的,這不是你的錯;或是謝謝你救了我,但聲音不知道跑到了身體的哪個角落,不論怎麼用盡力氣想吶喊,卻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我放棄了說話,反手緊緊的抱住了他。

很溫暖,實在太過溫暖了,讓人有些沉醉。

肩頭有些涼涼的觸感,身體被更加急切的力道擁得更深,像是要將我化做他的骨血般用力,彷彿就連衣服的厚度都顯得多餘,我能感受到他細微的顫抖,還有差點失而復得的喜悅。

『……………還疼嗎?』

他的聲音帶著哭泣後的沙啞,讓我忍不住眼眶也酸澀了起來,偷偷的將眼角的淚抹在最靠近自己得肩上,我輕輕地哼了句全當回復,但從鼻腔哼出來的回應卻不自主地染上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他的手輕柔的撫過我因為炙熱的懷抱而染上暖意的雙頰,我能感受到他指尖的顫抖,接著停在我失去的右眼上,我能從他雙手的遲疑感受到他的珍惜與不捨,啊我已經累了,事到如今罪名再多一條也沒什麼了吧,先前一直為了他的舉動而拼命為此找藉口讓自己不要多想,現在看起來如此的滑稽可笑。

我已經放棄說服自己不能喜歡上他了。

我喜歡桐人。



15



來迎接我們的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人,愛麗絲寒著臉沉聲說出再靠近一步就不只是剛才那一下而已,從來沒有聽過青梅竹馬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幼時的愛麗絲總是活潑又開朗的,眼前的這位和愛麗絲一模一樣的少女騎士用著和她如出一轍的聲線冷冷地朝我吐出如冰錐般刺骨的言語,讓我徹底不知所措了。

彷彿是在嘲笑我的天真般,現實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現在立場完全相反,當初眼睜睜的看著被冠上罪名帶走的少女,如今像是諷刺一般的變成了將犯下滔天大罪的我帶走的執法者。

熟悉的枷鎖,熟悉的飛龍,在夢裡好幾次出現過的物品如今真實的呈現在我面前,我成了那個即將被綁上飛龍的罪無可恕之人,但這一切真的都是錯的嗎?提潔與羅妮耶就應該面對那樣毫無人道的壓迫嗎?我想大聲的向他們質問,但面前的少女卻讓我開不了口,她是我這8年間不斷強迫自己拼命努力的目標,也許公理教會真的神通廣大,連像我們這種異教徒的意圖都早已明瞭,才特地派了讓我束手無策的對象來抓捕我們。

地牢的空氣和修劍士學院的懲戒房比起來要更加冰冷,我垂著頭不發一語,腦子裡嗡嗡作響,什麼都無法思考,直到對方溫和的聲音從牢房的另一角傳來,才使我回過神來。

『尤吉歐,沒事吧,從剛才開始你的臉色就很差。』

『……抱歉……』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吧,要抱一下嗎?』他甚至作勢張開了雙臂。

『你在說什、不要開我玩笑了!』

『哈哈,嘛即使要抱現在也碰不到呢,得想個辦法出去才行。』他無奈的聳聳肩,笑了起來,桐人一直都是這樣的,即使在怎麼絕望的環境下也總是可以露出微笑,這大概也是他強大的理由,但即使如此也能走出不同於規則的道路,他一直是如此讓人忍不住心神嚮往,我希望我能夠像他那樣強大,對任何事物都能一笑置之的強大。

穿過玫瑰園後便遇到了新的整合騎士,交手過後明顯地感覺到整合騎士和我們的不同,除了能夠使用武器的強化外,甚至能將武器轉換成別種生物進行攻擊,但當我一時意外說出了那位艾爾多利耶.辛賽希斯.薩提汪的身分後,就明顯的變得詭異,眼前的場景不由得讓我想到了當初被桐人斬下雙臂的萊歐斯,在錯亂的情況下最終停止呼吸的身影,愛麗絲也遭遇了這樣的事嗎?如果我輕率地提起過往的事情,那愛麗絲也會像眼前的整合騎士一樣,更糟的話可能會死去嗎?

我們得到了未知少女的幫助,暫時抵達了一座宏偉的圖書館,與外表不符是一位會自稱老朽的神祕少女,她親切的對被整合騎士追殺的我們提供了一個暫時的避風港,並替我們準備了熱水和果腹的糧食,從少女的口中我得知了整合騎士的真實樣貌,原來大家都是曾經違抗公理教會後被最高祭司大人抓到中央聖堂,經過記憶改造後變成的樣子。

那麼愛麗絲,可以恢復嗎?她能夠變成原來的那個我熟悉的,會對著我展露笑容的少女嗎?這樣我還能帶她去到那個盧利特村,讓她看看基加斯西達被砍倒的樣子,對她說即使不想學神聖術,想成為劍士去冒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很想念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想道歉的對象,我想和她說當初沒有去救她真的很對不起,我希望現在我沒有來得太遲,即使要背上大罪的名義,我也想要守住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回憶。

但是違逆公理教會,在人界已經無處可去的我,最後能去到哪裡呢?

………

…………

……………

桐人呢,他願意陪我走到哪裡呢?若是犯錯的只有我就好了,這樣他就不必被捲進我和愛麗絲的事情,也可以去找尋自己真正的家人朋友,即使能成功拯救愛麗絲,那我大概也早就罪無可恕,這樣的我能去的地方大概也只有和公理教會為敵的闇黑領域了,桐人會願意和我去嗎?

他在身邊帶來的安心感讓我一點也不願意去思考他不在的可能性,即使只是自己的任性,我還是希望他能陪在我身邊。

在村里的時候明明我早已習慣一個人單獨行動,但現在一考慮到可能會分離,心臟就像被人緊緊揪住一樣,令我無法呼吸。

『尤吉歐,怎麼了?』

『…………不,沒什麼,你們談完了嗎?』

但這份心情,我想我是不會和他說的。




16




冰藍色的薔葳種子在嚴寒的大地找到了唯一的朋友,他們兩人無話不談,為了讓種子開花,即使微小但雪地仍奉獻出自己僅有的天命給花朵,但壽命如同曇花一現的花朵,在開花的同時也昭示著即將邁向最終的旅程,花朵在最後請求對方將自己開花的那瞬間凍結,這樣自己就可以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看著盡力綻放出最美的樣子的花朵,雪地默默地流下悲傷的淚水,最終變成美麗的劍身。

藍薔葳之劍的記憶是關於為了摯友捨身奉獻的故事,即使死去仍舊為了害怕寂寞的摯友而留下自己最後的身姿,是何等的美麗也同樣讓人感到堅毅的覺悟,我為身為藍薔葳之劍的持有者而感到自豪,他們可以說是完美的詮釋了友誼的體現。

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我會怎麼做呢?我能為了我的摯友捨身奉獻嗎?為了保護他抑或者是為了成就他而失去性命嗎?我現在還想不太明白,但我希望我能夠去面對即將到來的戰鬥。

相信自己是正確的而舉劍,面前的整合騎士的身影就是當初那個帶走愛麗絲的整合騎士,我很氣憤,這就是他們號稱的正義嗎?把無辜的女孩子綁上飛龍帶走,這就是公理教會聲稱的守護嗎?

桐人說帶著憎恨去和對手戰鬥是錯誤的,他們雖是加害者但同時也是公理教會的受害者,為了探究最高祭司做出慘無人道行為的用意,我們依然繼續往最高頂層前行。

和四旋劍還有副騎士長法納提歐的戰鬥讓我明白了,即使是整合騎士仍然有著守護公理教會和維持秩序豪不動搖的信念,我能從對方的劍綻放出來的覺悟感受到互相劍的重量,他們雖然是錯誤的但卻有著崇高的意志,這讓我想起了桐人說的話,不管如何在錯誤中掙扎著尋找答案這才是人類,所以不管是犯下大錯的我抑或者是整合騎士我們都一樣身為人,就沒有所謂的對錯之別。

為了殲滅我們而使出的自殺式攻擊,最終在犧牲了唯二次拯救愛麗絲的機會後我們還是將受了重傷的法納提歐交給了卡迪納爾女士治療,為了反對公理教會而全盤否定他們守護人界的行為是錯誤的,雖說我們兩邊抱持的理念是相對的,但不想要身邊的同伴受傷這點我相信我們都是一樣的,光看四旋劍的少女騎士就能明白。

和愛麗絲的戰鬥因為彼此的疏忽大意讓他們兩人掉出塔外完全是意料之外,這是我第一次和桐人分開,即使他不在身邊,但我相信他也一定朝著頂層繼續前行,雖說暫時見不到面,但若是我先在前面等他過來這也不失為一個難得的體驗,面前的騎士長舉止看似從容但散發出來的威壓卻讓我冷汗直流,一看就知道對方擁有著深不見底的戰鬥經驗,但這也是優勢的一環,對自己的實力過於自信使得他會傾向正面接下我的劍,而這也是我唯一的勝機。

成功利用障眼法和藍薔葳之劍的特性,我賭上了自己和對方的天命,才成功將他擊倒,他是我故鄉裡老少皆知的英雄,貝爾庫利和北方的龍的冒險故事是我每次睡前都會一遍遍央求母親給我講的故事,大英雄貝爾庫利最終和洞窟中保衛邊疆的白龍成了朋友,但現在他卻說他親手殺了自己傳說中的朋友,這讓我心臟因恐懼而凍結,如果我也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他人利用,甚至於親手手刃至親朋友,那樣的事情若是真的發生了,我該怎麼辦呢?

眼前的銀髮女性帶著優雅的微笑朝我靠近,她的眼神彷彿可以看穿一切隱藏著的反逆之情,讓我渾身僵硬著無法動彈,看似柔軟的手指帶著不容質疑的力道撫上我的下顎強迫我直視她的雙眼,她輕緩地吐出了幾個單詞,那之後我徹底的失去了意識。

『這個孩子可以用呢。』

可憐的孩子,來到我的懷裡吧,在這裡什麼都不需要思考,你只要想著我的事就夠了。

在這裡安眠吧,我會給予你想要的愛,相對的你也必須為我奉獻出你全部的愛,

這是交易,絕不容許拒絕。

成為我的劍我的矛我的盾,為我擋下一切的傷害,為我斬除一切的妨礙,為我掃除一切的敵人,

然後我會賜予你獨一無二只屬於你的愛。

可憐的孩子,看看你自己,為了得到愛付出了那麼多,但他們有感激你嗎?將你視作賺錢的工具,一旦你無法帶給他們利益後他們不就立刻只想著要將你拋棄嗎?

你離開村子的時候,他們有來送別嗎?

少女對你的愛是第一次得到的東西對吧?所以在被別人觸碰後才會這麼生氣呢。

就算是那個青梅竹馬,她真正愛的也不是你對吧?

母親留給你的愛,真的不是從父親兄長那邊剩下的嗎?

尤吉歐,沒人真的愛你,如果有那他就會願意為了你捨棄一切,為了你將全部的事實告訴你,但就連你那個摯友都是一樣的,他有事情瞞著你。

尤吉歐你不被任何人愛著,但那也沒關係,從現在開始由我來愛你,相對的你也要同等的愛著我。

這是屬於我們兩個的交易。




17




手上還殘留著觸感,那是犯下罪孽的我無法承受的重量,雖說不是出於自身的意志,但向摯友揮劍的我有什麼資格要求對方原諒呢?

眼前的銀髮女性對我反抗的行為似乎有些意外,但她仍不慌不忙地擺出優雅的姿態,再度對我發出邀請,說如果我將短劍毀去,她可以饒恕我的無理仍然將我放在身邊。

『明明知道反抗只是找死,為什麼還要決定這麼做呢?』

『你沒有同伴,孤身一人面對我,絕對不可能贏的,為什麼呢?』

死亡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明明活著卻放棄思考,如行屍走肉的人偶。

那是第一次真實感受到自己會死,比小時候用斧頭嘗試的時候還要接近,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拋出,接著狠狠地撞到牆壁上,少女仍然一點傷口也沒有,雖然貴為最高祭司,但戰鬥的直覺卻仍然健在嗎?明明是用最擅長的斜斬卻讓她在最後一刻閃開斬擊的範圍。

桐人笑著對我說不管我想什麼他早就都知道了,接著用輕鬆的笑容原諒了我的罪孽,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僅僅只是出現在這就令我感到安心,現在即使面對最高祭司也不害怕,我知道自己並非一個人。

但是他們現在在說的是什麼意思?明明每個字拆開來都知道但組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懂了,桐人是外面來的是什麼意思?外面指的是哪裡?桐人不是貝庫達的迷途者嗎?他為什麼會這麼篤定的回答最高祭司呢?桐人沒有失憶嗎?

『他們也會想著,這次失敗了再重新開始就好了,接著只要一個按鈕,不管是花草樹木,還是村莊城鎮,甚至包含你在內的所有人都會在一瞬間全部消失。』

『那麼,你們也會一直意識到有更高位的存在掌控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所以為了存活而不斷的討好他們嗎?』

『我才不願意,去討好那些自以為是創造神的傢伙,我的雙腳是為了踐踏別人而存在,決不是用來卑躬屈膝的!』

…………我以為我足夠了解他,但原來我知道的僅僅是一小部分的模樣嗎?外面的世界是指神明嗎?史提西亞神原來是想毀滅我們的嗎?

我想我或許已經隱隱約約注意到了,只是不願承認罷了,就像個膽小鬼一樣,抱著腦袋縮著頭,催眠自己一切都只是臆測,有時候覺得桐人雖然在身邊但卻離的好遠,不管怎麼靠近都無法縮短的距離,那些都不是錯覺嗎?

漆黑的夜晚到來時,偶爾會一個人胡思亂想,看著遠處的露娜莉雅,覺得他就像月光一樣,溫柔又遙遠,即使伸長了手也搆不到的距離,僅僅是看著就足夠了,奢求太多本來就是不被允許的,而且我本來就不是為了想從他那邊得到什麼,僅僅只是我一個人的心情罷了。

和他沒有關係,而我也只要做好我該做的就夠了。

『尤吉歐,現在就幫你療傷!』

身體好疲倦,原來死亡是這樣的嗎,眼前的東西都模糊不清,但唯有他的聲音我從來不曾認錯過,不僅是現在,即使我變成了整合騎士,也是因為他的呼喚才讓我真正清醒過來,但是好累啊,我沒有力氣回答他了,就連說一句沒事都做不到。

我貫徹了我該做的事,就算最高祭司有能讓人強制服從的力量與手腕,就算外面世界有著能夠掌控一切的存在,就算佇立在眼前的高牆有多不可翻躍,我仍會用行動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受制於人,而是因為自己的選擇。

我想愛麗絲她一定也已經沒事了,而我也成功將那個從幼時就一直糾纏自己的惡夢中拯救出來,我雖然是個渺小的人類,但我也有選擇自己死亡的權利,為了守護喜歡的人們而死,對於罪不可恕的我來說已經是過於圓滿的結局了。

熱熱的液體滴落在臉頰,那樣燙的溫度,但是卻讓人覺得開心,眼前一片黑暗,甚麼也看不見,不知為何我卻突然想笑了,啊明明最後道別的時候不想讓他哭的,要說再見了呢,以後你仍然會遇見很多新的邂逅,和別人一起去冒險,和他們一同歡笑,但,只有一點也好,如果還能想起我的話就夠了。

『⋯⋯Stay cool, 桐人。』




18




猛然睜開雙眼後,自己身處的是一片奇異美麗的花叢中。

桐人首先是確認了自己的狀況,雙手和觸感都和平常無異,雖然這裡並沒有能印照出臉孔的反射物,但他也能明確的清楚自己的模樣,亞麻色頭髮的他的回憶現在已經完全宣告結束。

四周盛放的花朵是即使在地下世界也彌足珍貴的藍薔葳,而其中唯一顯得特別鮮明的色彩便是如血一般殷紅的薔葳,明明對這裡的一切仍舊毫無頭緒,但在看見那抹不詳的紅色後,身體變自發的站立起來,接著逐漸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逐漸接近的中央躺著的是那個朝思暮想的人,殷紅的花朵的襯托下使得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直到自己的雙手真正觸碰到他時,才發覺他的身體是溫暖的,這個溫度令桐人安下心,接著將人攬入懷中。

「………尤吉歐…」

羽似的睫毛因這聲嘶啞的呼喚而微微顫抖,接著緩緩的睜開,眼前的布料足夠熟悉,擁著自己的力道與溫暖,甚至是對方身上,宛若夜空的微涼氣味,這一切都讓他一點一滴的清醒。

「……桐人……?」像是很久沒說過話似的,張口吐出的聲音沙啞的可怕,但僅僅是這樣的一句,尤吉歐就感受到了擁抱的力度加深。

「尤吉歐,尤吉歐。」

友人用似乎被欺負狠似的委屈鼻音不斷的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擁抱的力道隨著一句句呼喚逐漸加深,身體像是要散架似的,渾身都在疼,但明明自己早就已經不會再痛了啊。

「……桐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桐人因為自己的提問緩慢的停下了呼喚,只餘下一點細小的抽咽,但他似乎一點也不願意回答,只是頑固的鎖著雙臂,完全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抱歉,這都是,我的錯………」

眼前的場景似曾相似,就像那晚因為桐人因為自己晚到而不斷自責,緊緊的抱著自己似乎害怕失去的模樣,現在的自己為什麼能夠說話,又為何能夠醒來,這些都在看見抱著自己泣不成聲的桐人身上得到解答。

「……是用外面世界的神聖術做了什麼嗎?」

擁抱身體的力度因提問而僵硬起來,桐人緊閉著唇,一聲不吭,但這種反應也同時證明了一些事。

用稍微有些強硬的力度微微掙開桐人的懷抱,他看起來似乎更委屈了,好像做了什麼欺負他的事情一樣,但他並沒有阻止對方的行為,反而順著力道鬆開雙臂。

身體沒有外傷,四周是一片藍色的薔葳,除去周身被不知名的原因染紅的以外,入眼所見皆被一片冰藍色包圍,空氣稍微有些濕冷,遠遠的天空閃著星光,明明是晚上卻能看見彼此的臉孔,仔細觀察才發現每一朵薔葳都包裹著細微的光輝,一點點的照亮兩人四周,如此安靜又帶著悲傷的地方。

「………尤吉歐……」桐人用著惴惴不安的聲線,小力的抓著他的衣角,未能說出口的問句斷送在喉頭,眼前的摯友懷念的讓人眼眶酸澀,有多久了,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像現在這樣還能夠說話的他只存在自己最深的夢裡,而醒過來枕邊仍然空無一人,有多少次希望乾脆不要醒來就好了,明明只是夢境而已,但那時的後悔卻彷彿每次都親身經歷一樣鮮明。

「我相信你是不會說謊的,所以那些事情你之所以沒有和我說,也僅僅是因為沒有必要,對嗎?」尤吉歐坐直了身體,接著以輕緩的力度握住桐人揪著衣襬的手,接著緩緩拉開。

「我已經知道了,人的作為不能完全用二分法來判斷,就像整合騎士,他們的所做的行為是不合理的,但這也仍然是為了守護人界。」他拍了拍沾到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用著俯視的角度望著眼前的摯友。

眼前的尤吉歐和平常不太一樣,看似冷靜但隱隱約約的可以感受到行動中帶著的一絲悲傷,這一切都讓桐人不知所措,只能僵硬的跪在原地仰頭望著摯友的臉龐。

「所以,我也同樣的並不完全認為最高祭司的全部行為都是錯誤的,若是真的有外界的人,為了觀察取樂將我們囚禁在這裡,我也不願意為了存活而不斷的討好他們。」他握緊了拳,神色被過長的亞麻色瀏海掩蓋著,看不真切。

「但我不希望桐人和愛麗絲死去,更不認為強制幫人實施合成秘儀的做法是正確的,那些人明明都有著屬於他們的人生,這樣太痛苦了。」

「最高祭司花了三百多年才終於能搆到外面世界的入口,像我這樣的大概花一輩子都無法擺脫吧。」

「所以我做了選擇。我既不想人生被支配,也不願意你們被殺,那我寧願選擇對我來說最好的做法。」

「即使一出生就背負著限制與枷鎖,即使連思考都被控管,但我仍然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這是你教會我的。」

「那為什麼,現在,連你也要否定我的決定呢?」他平穩的聲音開始出現顫抖,液體不斷的滴落,打溼了腳邊薔葳的花瓣。

「桐人連你也要否定這一切嗎?你想說這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嗎?你想說,連這樣小小的反抗都是無用的嗎?」

桐人愣住了,眼前的少年顫抖著身體,他緊緊的握著拳頭,晶瑩的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不斷的從臉上滑落。

「………身體被別人肆意擺弄的感覺太可怕了,我已經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這是第一次,尤吉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現這樣脆弱的一面,他用哽咽的泣音一字一句的說著,然後在自己面前無助地哭泣。




19




透明的淚珠不斷地順著臉頰滑下,眼前的少年緊緊的皺著眉頭,露出痛苦又哀傷的神情,最終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更多似的,緊緊的抓住了胸口的衣服。

隨著淚一點一滴的落下,桐人的胸口彷彿被狠狠的撕開一般,不斷的淌血,明明只是細小的悲鳴卻彷彿在耳邊炸開似的,讓腦袋嗡嗡作響,眼前的景象緩慢的模糊了起來,接著微涼的溫度也順著熱燙的雙頰緩緩劃過。

自己早就犯下錯了,從最開始,害怕點出身為真實世界的人與對方的不同,故意隱瞞也好;明明知道了自己的心情,卻以為會一直在一起,所以一邊享受著對方崇拜的視線一邊又貪婪地索取尤吉歐的溫柔也好;再害怕失去對方的同時,卻仍然逃避著自己的心意,用各式各樣的藉口為自己開脫,但在最後真的失去後,卻又任性的希望可以挽回也是。

「…………不是沒有必要………」

有好多話想對他說,想和他道歉,想對他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最重要的還是想告訴他自己其實從來沒有想要刻意隱瞞。

「……我說不出口,『我是外面世界來的人,和尤吉歐你是不同的。』這種話,我說不出口……」

「……這也許是藉口,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是外面的人就感到有距離………」

在看到萊歐斯對著動彈不得的他揮下劍時,渾身的血液彷彿被凍結一般,直到緊緊的抱住對方後才終於能感受到胸口的脹痛,這是第一次明確的認知到自己與對方確實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身上的那些枷鎖與限制,都是屬於自己世界的人們為了實驗而附上的東西,而身為和那些人相同世界的自己,在他得知一切真相後,真的還會認為自己完全無罪嗎?

嘴唇乾澀又不住地顫抖,聲音沙啞,面前的亞麻色的身影緩緩的止住的哭泣,彷彿迷途的孩童般,用無助的視線望過來。

自己每次遇到事情就不斷的逃避,但事後又不停的後悔,如果當初有這樣做就好了,之類的想法從來沒有斷過,但下次遇到同樣的事卻還是選擇了逃跑。

到底還要在這樣後悔下去到什麼時候,現在不前進的話之後還是會繼續重蹈覆轍的,雖然很害怕但是,這些都是自己的原因變成現在這樣的,更何況沒有什麼比他在自己眼前落淚還要來得更令我恐懼的事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用死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對我來說,比起思考你死去的意義,你的逝去本身就足夠讓我痛苦了。」

「為了什麼人而贖罪,為了保護我們而死,我只是希望你能夠不用在意那些事情,能夠第一次為了自己選擇活下去。」

「比起那些折磨你的過去,我更希望你能賭上和我一起活下去的可能性………」

「……我知道這麼說有些狡猾,但這些……」

尤吉歐臉上錯愕的表情,稍微給了他站立的勇氣,桐人搖搖晃晃的撐起僵硬的身體,接著朝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都是因為,我愛你啊。」




20




面前的少年帶著些許的錯愕與驚訝的神情呆呆地望著桐人,鑒於剛才的擁抱被拒絕,這次他只是朝著亞麻色的少年張開雙手,接著緩慢地朝對方踏出一步。

「你不用覺得有壓力或是什麼,這些都是我的任性而已……」

心臟在砰砰的狂跳,吵的連自己說出來的話都聽不太清楚的程度,嘴唇微顫,連聲音都帶著些許的顫音,剛才尤吉歐堅決的拒絕擁抱還記憶猶新,這使得現在的自己連踏出一步都顯得舉步維艱,雖然只是自己自私的想法,但還是希望能傳達到。

「也不必現在回答我,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想讓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只是地下世界,或是闇黑領域……如果你能找到其他的,你願意陪伴的人,我也會……很高興………」

自己在說謊,如果真的出現那個尤吉歐喜歡的某人,自己大概會忌妒到發瘋,但是這些都比尤吉歐現在在這裡拒絕自己要來得好得多,比起看著他躺在血泊中,看著他牽著別人的手還要來得好上那麼一些。

這是第二步,距離逐漸縮減成不足半米,對方仍是沒有說半句話,這令自己的不安逐漸擴散,但對方對於縮短的距離並沒有表示厭惡這點,讓自己稍微又多了點勇氣。

「………你犯規……」

微弱的音量幾乎是落在嘴邊,尤吉歐低下了頭,刻意避開了桐人朝自己望過來的視線。

「……你都看到了吧……」

眼前的少年脹紅了臉,似乎對此有些氣惱,但又毫無辦法,只能徒勞的將視線轉開,桐人很快地得知這是他一慣用來轉移注意力的小動作。

這次他用手背將臉藏了起來,但仍然可以從細碎的亞麻色碎髮的縫隙中窺見脹紅的熱呼呼的臉,「……你都看見了,才說這種話,是犯規的……」

綠色的眼睛被藏在雪白的雙手後,桐人輕輕地抓住試圖遮擋自己視野的手腕,自從自己進到這個空間後,幾乎都沒有見過那雙帶著坦率的真摯與喜悅的翠綠色雙眸,從剛才開始自己一直不敢正視對方,直到現在看見那對通紅的耳朵尖,才終於徹底安下心,心底的思念也同時源源不絕的湧現,想再一次看看對方的眼睛,自己從以前就特別喜歡尤吉歐的眼睛,漂亮的就像反著光的寶石。

「…是的,我是個狡猾的人,所以……」看著對方試圖隱藏自己通紅的臉,自己不由得將身體靠了過去,雙手緩慢地拉開遮住表情的白皙手腕,就像是觸碰珍視之物那樣小心翼翼,印入眼簾的是對方因害羞脹紅的臉,還有因為不知所措而徒勞的避開眼神接觸的碧綠色雙眸。

雙手放開了已經不再試圖抵抗自己動作的雙腕,轉而捧起對方熱呼呼的雙頰,輕緩地將自己的臉也湊了上去,「……尤吉歐……」聲音不自主的沙啞了起來,也許是下意識地選擇了那個時候看見過的畫面,身體自然而然的照著做。

「……可以嗎?」

隨著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對方的表情瞬間變得特別豐富,一副羞恥的想當場挖個洞鑽進去的樣子,身體也在微微發抖,甚至連話都不能好好說。「………你、你、你!連那個、那個……也都看見………」

嘴巴震驚的張口結舌,想轉移視線但卻被對方的雙手限制住了逃跑的所有可能,心跳的聲音吵鬧的震耳欲聾,只能望著那雙帶著深沉悲傷與思慕的黑色雙眸,明明是想要生氣的,但看著對方眼底隱忍著的傷口後又不由得心痛,這是自己造成的傷口,先不說是為了誰或為了什麼,自己傷害對方的心這件事也確實是無可厚非的事實。

看著那雙漆黑的眼睛,桐人以前是怎麼看著自己的呢?從來沒有過吧,像現在這樣,悲傷又害怕,彷彿只要拒絕了現在的他,那這樣的眼神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消失,在他的心上狠狠的留下一道,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疤,這不是自己想要的,在那個時候,自己明明希望的不是這種結果。

這也都是因為,自己的錯嗎?

像現在這般,自己正並非所願的傷害著對方,我已經從他身上得到足夠多的愛了,多到即使死去也不會後悔的程度,但自己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在同樣程度的愛著對方的同時自己也可能會同樣程度的傷害對方。

「……我知道了。」

輕緩的闔上眼廉,動作中透露出的默許讓桐人欣喜若狂,努力按耐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大喊,將所有的心緒化成溫柔的吻,以花朵綻放般的輕柔動作,一點點的落在閉上眼的少年的前額,接著緩緩地移動,吻落在額際、眼簾、鼻尖、和臉頰,明明只是那樣輕的觸碰,為什麼會這樣熱呢?身體彷彿從落下的地方逐漸燃燒似的,這樣很快就會燙到失去理智吧。

吻停在雙頰的時間有些長,從對方微微顫抖的手傳過來的是多麼多麼強烈的喜悅,但同時也帶著一樣程度的悲傷,若現在發生的一切全都是夢的話,若從遇見茅場,從那時開始就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希冀的話,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使得他一步也不敢動,身體就像被定住似的僵硬。

亞麻色的少年睜開了帶著滿溢的溫柔與淡淡笑意的翡翠色雙眼,接著主動伸出手,湊上自己的唇。




21




僅僅是雙唇相觸的程度而已,熱度卻隨著觸碰的位置逐漸攀升,桐人從吻的縫隙中窺見尤吉歐閉上的眼的神情,有點如釋重負,又帶著一點憐惜。

「你說愛我,我真的,很高興……」自己的手還捧著對方的臉龐,熱呼呼的觸感就像捧著剛出爐的熱包子,那雙漂亮的翠綠色眼眸藏滿了幾分羞怯和滿溢的笑意,「……但是我還沒有原諒你。」

他輕聲地說著,稍微拉開了一點兩人密不透風的距離,「……我知道我現在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但還是對你故意隱瞞不說的行為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氣。」

他抬頭,臉上帶著些許的無奈和自嘲,但接著便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認真地望過來,「因為我太弱了,才要桐人你說謊來照顧我……我想要變得更加強大,不是指史提西亞之窗上面的那種強韌,真正的變強後,到那時候我再回答你……」

「一直以來,我都依賴著你,一定讓你覺得很有負擔吧?」尤吉歐伸出手,偏過頭,溫柔的笑了出來,他的雙手輕柔的擦過自己的眼角,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淚水正不斷的落下。

「之後,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試試跟你一起背負的,所以你願意講給我聽嗎?外面世界的桐人是什麼樣子的……」

喉嚨乾澀,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但是尤吉歐帶著乾涸的淚痕朝自己笑著說話的神情卻像刻在視網膜上清晰異常,我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他一樣純粹的靈魂了,明明自己也受了這麼多不講理的傷痕,明明也很生氣,但為什麼他還是願意這樣溫柔的對待自己呢?

「尤吉歐……」乾澀的喉嚨連發聲都費勁力氣,聲音既沙啞又難聽,胸口堆滿的悔恨跟懺悔一口氣襲來,讓自己的聲音發澀,明明平時滿口大道理隨口就來,但現在除了這些乾澀的誓言外真的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回報那份溫柔的心意。「我向你發誓……絕對不會……再發生類似事情……讓你受傷……你想知道的事,我都會和你說,遇到的人和事,可能會很長,你不會覺得厭倦就好……」

「那麼,我也向你約定,不會再認為你給我的新的人生,是毫無價值的東西。」尤吉歐的手輕柔的按在自己止不住顫抖的手掌,接著伸出小指,輕緩地碰了碰桐人捧著自己的手背。

「尤吉歐,比起我,還要來得成熟太多了……」看見他露出的笑容,自己也終於能夠笑得出來了,失去他的日子連客套的笑容都過於勉強,但現在卻忍不住上揚。

面前的少年像是看到甚麼值得他開心的事一樣,愉快地笑了出來,他拉著我的雙手向後退了一步,給了仍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我向前進的勇氣。

「那你可要振作點了,你不是哥哥嗎?」



§



「喔呀,醒了嗎?」眼前的是茅場那副似笑非笑的臉孔,才剛回來我可是一釐米都不想看見這傢伙討厭的臉。

等等,尤吉歐呢?意識到這點,我猛然直起身體,著急地四處張望著尋找他的身影,手上傳來的觸感與溫度,很快的讓自己意識到對方的存在,自己手心裡正是他溫熱的手掌,隨著輕輕的嗚咽聲,與手心隨即傳來的力道,尤吉歐促起了眉頭,緩慢的睜開雙眼。

因過於刺眼的光線,他瞇起了眼睛,用手背的陰影遮擋住臉孔,似乎是想要收手的,但是在意識到自己的手正被我牽住時,稍微停頓了一會後,便放鬆了力道。

「尤吉歐……」輕聲地呼喚,語氣帶著試探和小心翼翼,他朝著聲音的來源轉過頭,明明看不見那雙眼我卻能清楚地明白他此刻的笑意。

「嗯?」軟軟的鼻音帶著一點撒嬌和安撫意味,明明僅僅是一個連話都算不上的哼聲,卻讓自己無比的懷念。「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愛哭耶,桐人……」

翠綠色的眼睛露出了笑容,語調輕鬆又帶著調侃,那個原本消失在光的少年,終於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你好囉嗦啊……」

「我忘了說一件事,」茅場站在控制台邊,看著相視而笑的兩人,緩緩地開口,眼底透露出一絲佼點的笑意,感覺上是在報復桐人之前的作風,面對突然警戒起來的桐人露出了類似惡作劇得逞一樣的愉快笑容。

「尤吉歐現在的所有數值都是最初始的狀態呢。」

面對錯愕的兩人,茅場終於像是徹底報了一箭之仇般,愉悅地笑了出來。




22




在那之後大約過了三天左右,尤吉歐身上的所有數值確實如茅場晶彥所說回復到最初始的狀態,先別說藍薔葳之劍了他恐怕連之前那把龍骨之斧都舉不起來,雖說自己確實沒有預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也覺得復活後的尤吉歐會留有當時戰鬥時的數值也不太可能,但很明顯茅場是故意鑽規則漏洞,那句技術上的生理機能停止外的狀況的意思就是指這個嗎?

雖說生活上多多少少會帶著一點不便,但因為這完全沒有停止生理機能,自己也無法強硬要求茅場恢復尤吉歐之前的權限,但沒想到尤吉歐卻笑著說要從頭再來一次,還說這次也算是個難得的經驗,也可以順便複習當初自己教過他的那些心法和劍術。

但眼下最令人擔心的卻不僅僅只有這件事而已。

「你是認真的嗎?」桐人追著他穿過長長的走道,尤吉歐剛才練完今天的訓練,為了加快適應身體和記憶上的不協調感,尤吉歐幾乎是起早貪黑,只要一有空便會去修鍊場擊木樁,雖說只是初級的程度但對目前的他來說已經算是非常重的負荷了。

「嗯,我想盡快變強啊。」身體和意識還沒辦法完全同步,劍擊的力道角度都無法隨心所欲的變換,以前可以做到的事情,手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只是訓練了三到四個小時卻疲憊的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我知道,但是這也太危險了……」桐人跟在後面喋喋不休,面有難色卻不好直接當面挑明,他早就見識過尤吉歐說東就絕對不會往西的毅力跟執行力,但自己還是非常擔心,又不好違背他的意願,只能試圖讓他改變心意。「現在的人界還不能說是很穩定,更何況又開放了和闇黑領域的交流,即使在怎麼提前預防,也還是會有很多安全隱患,我不是要阻止你去外面看看的決定,但你說不讓我跟……」

「沒事,遇到危險我會逃走的。」不只是劍術,甚至連神聖術都幾乎無法使用,最低階的召喚元素也是在花了好幾個鐘頭的反覆練習後才終於有點成果。「而且要是和你一起去的話就沒有意義了,我一定會忍不住依賴你的。」

果然光用說的根本沒辦法讓他打消念頭,和那個時候為了拯救愛麗絲的時候完全一樣,決定好目標後就全心都撲在上面,雖說這樣的他很可愛也很好捉弄,但現在已經不是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特殊狀況了,就算是要跟蹤也好絕不能讓他一個人出去。

「啊但是桐人不能跟過來喔,要是跟來的話,我會生氣喔。」他轉過頭,朝著自己嫣然一笑,但笑靨下的話語卻讓人打了冷顫。

該說不愧是尤吉歐嗎,我的思考模式根本都被看穿了。

「……我知道了,你有你不能讓步的底線,但我也一樣,」桐人捉住了尤吉歐的肩膀,將他往自己拉近了一點,沉著臉說道,「現在的你沒辦法用藍薔葳之劍,連自保都不能的人現在一個人在外面行動太危險了,我說了不會讓你受傷,但這樣我根本沒辦法保護你,我可以讓步不跟你去,但你得帶上一位,不,至少兩位整合騎士。」

就算是不忍說的事實但也還是得和他挑明,現在的尤吉歐應該也知道才對,而且他不是那種明知危險也要執意前行的人,對星王來說的重要程度不必說,要是有心人士利用這點趁機綁架,沒有自保能力的他一定只能束手就擒,局面只會演變成最糟的情況,而自己根本一點也不想冒這個風險。

「……我承認我現在就是累墜,但是我並不是隨便這麼決定的,現在知道我還活著的畢竟只是少數,也做了徹底的情報控管,基於這點還會過來的只能說是內部早有知情人士,若是帶眾多人一起行動,除了會拖慢整體的移動速度外,也等同於告訴所有人這裡有重要人士吧?」尤吉歐一臉認真的分析,但同時也意味著想藉由自己這個誘餌,誘出早已深入內部的反對勢力。

「太危險了!」雖然桐人極力反對,但同時他也承認這算得上是奇策,但要將尤吉歐至於險地這還是讓他無法接受。「就算這麼做可以誘出敵方勢力,但要是敵人為複數家族或是早已達成協議,那你們只會被包圍也沒辦法逃脫吧!」

「既然如此,就故意放出假情報吧,這樣也可以分辨來襲的是哪個家族,至於同行人選的話就交給你,整合騎士總共只有33位吧?帶兩個果然還是太多了,一位就夠了。」尤吉歐一派輕鬆地繼續提議,但這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最終自己也只能勉強同意。

在擔心對方的同時,桐人也忍不住對他身上的變化有些吃驚,眼前的少年早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很多。

伸出手來將對方攬進懷裡,尤吉歐似乎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僵硬了身體,「……會有一陣子見不到面,就這樣讓我待一會就好。」

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需要自己捧在手心呵護的孩子了,而自己在那時卻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

「……我全身都是汗,很髒的。」他小小聲的嘟囊到,但卻也並沒有反抗。

輕輕地嗅著對方頸窩處獨屬於他的味道,除了對於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即將離巢多了一絲不捨外,更多的是期待他之後的成長,自己其實也是盼望著的,當時自己早有預感尤吉歐一定能超越自己,成為更加出色的劍士。

他沒說話,但可以從通紅的耳尖感受到他心跳的節拍,他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如羽化的蝶,那雙翠綠的寶石轉啊轉地最後又定在自己的肩膀,我側過頭,輕柔地吻上他脹紅的耳鬢,壓低了聲音。

「一路順風,我會很想你的。」


§


「整合騎士—連利.辛賽希斯.推尼賽門,奉星王陛下的命令擔任這次旅途的護衛,一路上的行程安全和食宿安排都全權交給我負責,還請多多指教,尤吉歐大人。」

綠色頭髮的整合騎士朝著尤吉歐行了個端正地騎士禮節,雖說並沒有穿著正式的騎士裝但仍然能從行為舉止上感受到完美無缺的禮儀。

這次前來的人數不多,僅有騎士長法納提歐和熾焰弓的迪索爾巴德,以及新進的緹潔跟羅妮耶而已,這幾位都是桐人少數信得過的整合騎士,法納提歐暫且不提,但身為新進的整合騎士,一般來說兩位少女暫時還沒有參加這次行動的資格,不過對於尤吉歐的生還喜極而泣的兩位少女,又對即將遠行的他感到依依不捨,所以兩位自告奮勇的前來送行。

「請多指教,但敬語就不必了,我年紀還比你小呢。」尤吉歐笑著回到,偷偷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仍然默默散發著存在感的黑衣劍士,面前的整合騎士似乎被桐人的氣勢所影響,儘管看似朝氣蓬勃,但可以從他略為渙散的眼神感受到他精神上的疲憊,「你好像很累,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不!只是為了確認任務細節花了挺多時間,因為我實在太笨拙了,非常抱歉!」絕不能透漏昨天晚上星王陛下千叮嚀萬囑咐絕對必須保密的事情,他慎重交代自己一定得保護好尤吉歐大人的安危,而且還列了一長串清單提醒自己旅途中的注意事項,甚至連自己和尤吉歐大人之間的距離也被視為重要的違規項目,太近也不行太遠也不妥,還被交代要每天寫一封報告書寄回去等等不講理的制度。

他慌張地試圖行九十度地鞠躬敬禮,被尤吉歐推著肩膀制止了,但這個舉動卻似乎讓遠處的桐人散發出更加強烈的存在感,而後被站在身旁勸戒的法納提歐輕輕地撞了撞手臂。

「連利先生,為了掩飾身分,在這次的旅途中,我可以直接稱呼你的名字嗎?同樣的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尤吉歐就好。」為了消除連利的緊張,尤吉歐對未來要一起相處的旅伴露出了宛如朝陽都會為之失色的燦爛的笑容。

「不,對您直呼其名什麼的,還請饒了我吧……」但眼前的整合騎士卻彷彿根本沒察覺這份貼心,將頭搖的像波浪鼓似的,連聲拒絕。

「抱歉,因為我是平民,沒資格擁有姓氏………」尤吉歐有些遺憾的垂下頭,似乎有些受到打擊。

身後的視線彷彿變成實質的利刃狠狠地戳穿自己的胸膛,連頭都不用回就可以知道星王陛下現在絕對用非常陰沉的臉恐直瞪著自己,而面前亞麻色頭髮的少年沮喪的神情又瘋狂的戳刺著自己的良心,在各方壓力下連利只好硬著頭皮應了下來。

他在瞬間明白了,自己就像拔河比賽的繩子,只能任憑兩人擺佈,而未來這樣的機會只多不少,而自己之所以會被選為旅途的良伴,大概是因為自己早已心有所屬,不用擔心尤吉歐大人被拐走之類的考量,意識到這點後自己的腹部彷彿被千金的重石壓住,差點胃絞痛。

看著正在努力培養關係試圖拉近距離的尤吉歐,桐人連忙用力清了清喉嚨,強行讓尤吉歐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路上小心,尤吉歐,記得給我寫信。」撇開了站在周身護衛的整合騎士們,桐人主動上前,柔和了眼角,同時放緩了聲線,輕輕地捉住尤吉歐眼前的碎髮,親暱的用指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宣示主權的味道不言而喻。

輕哼了一聲全當回應,在和眾人正式告別後,兩人終於正式啟程。

差不多就在快要離開中央聖堂時,尤吉歐彷彿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匆忙地轉頭,深吸了一口氣,將雙手攏在嘴邊,朝著桐人的方向大聲喊道。

「桐人,我喜歡你!!!!!!」

青澀的告白在風中飄散,桐人撐大了雙眼,而提潔和羅妮耶則開心的尖叫了起來,遠處的尤吉歐在喊完這句話後便拉著連利加速逃逸,只留下他清脆的笑聲。

「尤吉歐!你太狡猾了!!!」差點忍不住衝上去抓住他的桐人只能在原地毫無辦法的看著對方消失在光的盡頭,最後摀著笑得合不攏嘴的表情,脫力的蹲在地上。

可惡,被他擺了一道。

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朝他離去的方向望去,提潔和羅妮耶一邊交換著當初在當兩人的學妹時發現的種種細節,一邊開心的抱在一起,法納提歐則側過身子摀著嘴拼命顫抖,而迪索爾巴德則是一臉吃驚,但是看了看桐人又望著鱉笑到差點喘不過氣的騎士長,最後還是默默的撇開頭。

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