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晴時多雲偶陣雨〉

　　陰雨綿綿的日子幾乎沒有客人上門。坐在咖啡廳窗邊的位子，范姜浩面無表情看著豆大的雨滴打在觀賞植物寬大的葉子上，如絲的雨線滑過擦得晶亮的玻璃，「啊啊……等雨停得重擦一遍了。」他心想。

　　打在室外機上的雨滴奏成交響樂，他散漫起身準備去掃具間拿清潔工具，又回首望了眼窗外景象。雨幕中一群穿雨衣、舉著小黃雨傘的孩童小鴨子般晃盪走過，屋簷下的是躲雨的男子和看起來悶悶不樂的柴犬。

　　……嗯？他似乎忘記了什麼？

　　靠，昨天忘記要遛狗了……算了，反正小波再怎麼聰明也告不了狀，嘻嘻。

　　范姜浩毫無表情的臉在聽到店門風鈴響動時，連帶上笑意都嫌費力，在轉頭看清來人時，卻漾出一抹能撥雲見日的燦爛微笑：「店長！」

　　＊

　　猶記得小時候的自己，常會在雨天看著窗戶上的水滴自得其樂，直到爸媽回家時的開門聲喚回他的注意力。

　　看著水滴彷彿蝌蚪般往下游動，將路途上的一切吞噬、融合，成為更大的存在，最終匯聚到窗溝裡一灘毫無用處的積水裡；盯著下落能量不足的水滴停駐原處，等待一個有緣的助力。

　　有時他會覺得自己也像是那個等不到援軍、不上不下的雨珠，又像是那庸庸碌碌無所作為、只能被吞噬，最後化為群體裡一個不起眼存在的０．１毫升。

　　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能從看雨獲得樂趣，但其實他不討厭雨天，倒不如說晴時多雲偶陣雨就是他內心的寫照。臉上帶著的笑容或仗著年齡優勢的撒潑打滾都只是表象，全都是為了隱藏內心沉沉黑暗的偽裝。

　　直到那紅髮女子毫不猶豫地撕開了他的面具。

　　在純潔無瑕的她面前，他想假裝自己沒有經歷過曾經的那些黑暗，沒有為此做過弄髒雙手的事，但世上沒有如果，他內在早已是個長不大又疑神疑鬼的男孩，希冀著他人肯定、渴求著關愛卻又不再相信愛。

　　被發現自己非法的「小興趣」時，他習慣掛在臉上的營業用笑容肯定還是一如往常，但他沒控制住的眼神或許透出了陰鷙。看對方那惴惴不安的神情，他本以為自己又要讓人失望了，自暴自棄說出了深埋心中的不自信，卻在最後因那人的一番話和一記彈額頭而獲得了救贖。

　　那日之後，他雖然偶爾還是會作惡夢，夢裡沒有他、它、她，只有一個弱小無助的自己和諸多霸凌者與冷眼旁觀的路人，反覆重播的幼時遭遇依舊讓他心煩，結尾卻不再如以往那般悽慘。

　　像是淡出特效般，自己以外的景物逐漸褪色、褪色，復又扭曲成一個漩渦，在最後一絲光線都被漩渦吸收後，孤獨留在無光空間中的小男孩茫然伸出手想抓住什麼。

　　漩渦逕自在半空邊選轉邊壓縮，末了化為一顆鵝黃光球，落在男孩手中，在男孩甫一握緊時，散開重組成金髮少年，少年手腕上的紅色繫繩被過分蒼白的膚色襯得惹眼。

　　夢醒前的最後一刻，少年牽住了男孩的手，語氣平緩地道：「抱歉讓你獨自一人這麼多年，但現在已經沒事了。」

　　晴時多雲偶陣雨，不過大雨過後總會放晴。掛在被雨水洗過、乾淨夜空中的彎月，是那人嘴角上揚的弧度。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