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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心引力62


離課後訓練還有一小時，天滿走上頂樓。頂樓的鐵門鎖起來了，天滿彎下腰，在最上層階梯與第二階間，摸出一根貼著縫隙放的鐵絲。是學長留下來的，一屆傳一屆，他將鐵絲插進鎖孔扳弄了下，門應聲而開。

天滿敲了敲鐵門，這也是體育系社團一屆傳一屆的禮貌，就怕進來時闖入了誰跟誰的好事。不過通常是有人偷抽菸而已，傳說中的場景還沒有真的遇到。

他拍掉手上的鐵屑，半掩上門，比起悶熱的禮堂，頂樓的風涼爽多了。他靠在牆邊盤腿坐下，拿出手機，點開跟善照的聊天室。

終於已讀了善照的「早安」。

天滿「哈啊」一聲吐氣。


他今早起床時看一下手機，善照的聊天室已經被他釘選到最上方，最後一條是他傳的語音訊息。

天滿點開來看，他昨晚傳了三條。他想起來了，他晚上都會開勿擾模式，但善照傳來的訊息是例外，所以半夜有點渴，醒來找水的時候，就看到了善照傳來的訊息框，懸浮在螢幕上。

那時候也懶得打字，直接用語音，內容都還好。

第三則，天滿是倒在床上的時候發的。倒在床上就該睡覺了，他閉著眼，拇指按住語音，雖然不是通話，但還想要說點甚麼，捨不得就這樣結束

就在那種狀況下，沒有掩飾的心情脫口而出。

「突然想你了」。

才剛分離了一天，不過是沒有善照睡在旁邊的一天，自己就想他了，搞得好像前十幾年自己睡的技能一夕歸零。

總覺得這麼想念一個人，有點丟臉，也不怎麼習慣。所以看到善照傳訊息，就下意識地沒有回。

他打字，跟善照約了時間跟地點，就收起手機，看著藍空下緩緩游動的雲。

從幼稚園開始的體育訓練，教會他的事之一，就是對自己誠實。聆聽身體的感覺，察覺現在心理的狀態，高二那年因為手傷退訓，選擇自暴自棄了半年，這是他做過最粗暴跟最後悔的決定，回想起來，是沒能好好面對自身想法的結果。

天滿閉上眼睛，靜靜地深呼吸，透過氣流的吸與吐，將不必要的紊亂思緒過濾掉。


體操競技跟對戰的競技不同，在上場後，就只有自己，追求的是如何達到完美，更加完美。

害怕、擔憂、焦慮、壓力、驚慌，這些負面思維都是雜訊，競技體操是間歇性、短時間、高強度的運動型態，需要在最短時間將心理狀況調整到最適合的水準，專注在技術上的能力，以實施複雜且系列的技能動作。

同時又是精細的，必須知道需要多少分之一秒，才能讓身體做它需要做的事。

任何雜訊都會讓身體無法回應指令，在空中騰躍的動作中，失去方向感和對空間的感知，導致不正確的落地。



正如同面對真實的感情。


面子，自尊，不習慣，下意識的掩飾，害怕交出心意，擔憂未來是否會因厭倦而冷卻，這些都是雜訊。如果確認這份情感就是喜歡，那就應該要說喜歡，無論我妻善照會怎麼回應，也不論未來善照會不會因為他大量且長時間的體操訓練而爭吵。

他過往都是處於被追求的狀態，過去的生活也只有體操，除卻家人，女朋友是來自「普通人」的生活。所謂普通人，就是不能了解他在高強度訓練下的疲憊、痛苦，帶傷復健時的焦慮沮喪，但能分享跟感受他獲得的成就榮耀時的開心。

天滿不覺得別人需要了解自己，瓶頸也只有自己能面對，他只需要別人尊重他對體操的企圖心。


但善照不一樣。


想要看見善照在觀眾席為他加油，用他那張會露出奇怪顏藝的臉。他也想在善照面前表現，拿到耀眼的成績。


他想要……想要善照的陪伴。


如果能在上場前擁抱一下善照，或是捏捏他的臉，聽善照為他說一句加油。

天滿聽見階梯傳來腳步聲，睜開眼睛。

心臟堅定的鼓動著，善照如果上來的話，他已經準備好說甚麼了。


我喜歡你。請你來看我的比賽，我想要在比賽的時候看到你。


這樣的話語。


有人敲了敲鐵門。不是善照。

「天滿？」早紀愣了一下：「你怎麼在這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