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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的重量─鬼龍院翔視角》

鬼龍院翔只是覺得,喜矢武豐在辦公室裡兜兜轉轉的樣子很搞笑,所以吐槽了一句「キャンさん你到底是在忙個什麼勁啊?」期待豐會一貫地用流氓語氣回「本大爺可是在四處發散魅力啊」這種更加讓人想反嗆、更加可以讓他們的對話輕鬆延展開的話語。

但豐在回嘴的前一秒,又只是愣愣地盯著他,臉色在靜默間陰沉很多。

翔大概那時就發現豐有點反常。



連續幾個小時的疲勞轟炸,讓大家一開完會就鳥獸散。翔看著還坐在位置上發呆的豐,又左右確認了一下會議室只剩他們兩個,於是偷偷地繞到豐身後,想摸一摸那頭柔軟的髮絲,好好地問他究竟在煩惱些什麼。

好死不死豐伸了個懶腰,翔朝他伸出去的手臂被打個正著。

「啊抱歉抱歉,」豐反應很快地回過頭來,「你要回家了?」

幸好翔也早有準備,他將另一手提的包包扛到肩上,用歸巢的姿態掩飾掉自己的企圖。

「嗯,過幾天要上節目,腳本還沒看。」

翔真的不是故意要這麼冷漠,但他本就不擅長直面別人心事,而豐的心事對他而言就更難了。開口的契機一旦錯過他就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他只能滑手機假裝在回工作訊息,暗自祈禱豐別看出來這是緩解尷尬的手段。

「先走囉,掰。」豐是沒什麼反應,但臉色依舊不好,而自己明明是出於想關心團員的立場卻莫名心虛起來,乾脆直接逃走好了。

不過,翔又有幾分盼望著豐直接挑明「你手機根本沒動靜啊裝什麼忙」然後像以前一樣逕自把他拉去居酒屋,看是要聊一些正經的或不正經的話題,或是就配上啤酒跟串燒,在偶爾才會有對話但舒心的沉默中消磨掉一晚上。



翔曾比喻金爆一開始只是艘小船,上頭只有他跟豐兩個人,而後歌広場淳與樽美酒研二加入了、粉絲多起來了,這艘船規模越來越大,滿載著他們的願望航向看不到盡頭的汪洋。

在每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船長身邊,都會有個一同挺過那些風暴的、經驗老道的大副,翔想豐就是這個角色。一起看過十幾年的晨夕,豐是真的把他的一切都託付到翔這個當初也很迷茫的舵手身上。「豐的人生是我的責任」這句話就是羅盤針,讓翔不能不去尋找方向、前往彼方,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欸你知道嗎我今天有工作喔」、「要跟Daigoさん一起拍遊戲影片呢」。

翔看著豐傳來的訊息止不住笑意,那「求表揚」的心情都要溢出螢幕了。正要回覆,一種莫名的情緒卻阻止了他。

難道是疫情期間實在太少聯絡了嗎,竟連這種普通對話也不適應了起來?翔咬著下唇。那即使以隊長的身分叫他好好幹也合情合理啊──懸在鍵盤上的手指卻怎麼樣都按不下去。

眼看自己已讀時間越來越長,翔偋住呼吸送出一個貼圖,趁豐還沒秒讀之前就把手機螢幕朝下,蓋到桌子上時力道大了點發出了聲響。

翔深深吐出一口氣。他搞不懂自己。

「很稀奇喔鬼龍院さん,キャンさん跟你同時有工作耶,」路過的經紀人打趣道,「你們是不是講好今天的工作量一人一半?哈哈哈哈!」

「才不是咧,今天都是音樂相關的事他哪做得來啊!」都還沒從混亂的思緒中回神,就已經自然到簡直像膝反射一樣的、嘻嘻哈哈的應對。

翔覺得,是時候要梳理清楚對豐的想法了。



這段日子自己工作是不少,各種合作與節目邀請接踵而來,日本演藝圈即便頻遭變故也依然有頑強的生命力。而視為精神糧食的Live今年告吹,讓翔深深體認有些事情確實回不去、或至少暫時回不去,在這個感覺什麼都變了的一年,翔在工作中感受到的那份「不變」讓他更加珍惜。

但說是不變,也還是有東西不同的:例如從FNS歌謡っぽい祭後就沒有的合體表演、例如只能用視訊連線的採訪、例如──

豐。

翔想起很多年以前豐上過的節目,主持人說豐「又有閒又有錢,根本是超理想的人生啊」,不過有一點不精確,因為當時豐的日子,還有他。

身為金爆隊長、主唱、創作者、想哏者,以及與豐超過十年的交情,讓他們於公於私幾乎都綁在一起,不管是物理上,還是心靈上;而翔現在一個人前行的狀態,更精確來說,是被推著前進、無法停下腳步的,他除了遠望著豐以外,似乎什麼也做不到。

翔想起那天他跟經紀人的對話。他其實並不是要說豐分攤不了音樂工作,他真正想說的是:豐就是豐,只要繼續存在下去就好,不管是什麼樣子。



線上直播無觀眾LIVE金爆不是沒做過,當初他們在無人島搞這麼一齣還被各媒體及粉絲們盛讚走得太前面呢!誰知道風雲變色,現在竟成為不得不的舉辦方式了。翔托腮,盯著流程表默默嘆了一句。

跟上次一樣,公司裡又只剩下他與豐兩個人。不過這回是翔找藉口把其他人全都趕走了,因為豐整個人都不對勁。然而翔想,他到底是不擅長面對別人的心事、還是只是不擅長面對豐的心事?

因為後者說到底,都跟自己有關吧。

翔看著豐把紙箱零件拆了裝裝了拆,完全就是多年前他精神障害發作時那個陷入死胡同的樣子,當時是豐陪著他度過的,現在換他拉豐一把了,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股恐懼油然而生。

「你以前準備演唱會可沒這麼認真啊。」

人在驚慌之下真的會口不擇言──這是翔一講完這句話的感想。但這樣不平靜的情緒也衝破了某些屏障,關於珍視、關於在乎、關於生命中一些理應如此實則很容易就失去的存在。

翔望著豐的背影,他是不是又瘦了?翔突然悔恨自己醒得太晚,他甚至湧起一股衝上前把豐手上那堆該死的材料全部扔掉的衝動。

豐緩緩轉過身子,翔迅速別開眼神,假裝思緒安定天下太平。

在翔的體感中,豐上一次發飆可能是兩萬個光年以前的事了,所以當他聽到豐怒氣沖沖說「反正我就是個廢物」、「這是事實不用你講」等話時大為震驚,還伴隨著受傷。

但翔覺得自己活該,因為,他也讓眼前人憔悴失意了很久。



翔徒勞無功地用手梳理美容院剛打理好的柔順無比的頭髮,手上攢著塑膠袋,忐忑地站在豐的家門口。

怎麼辦,以豐那個奇怪的腦迴路會不會以為他心血來潮、特地跑來他家來場便利商店美食鑑賞?

翔做了幾回深呼吸,按下門鈴。

距離豐奪門而出的那天其實不久,但翔看到應門的人卻覺得他一下就老了好多。翔當然也見過豐的邋遢,可那是蘊含生命力的雜亂無章,而不是現在彷彿歲月被快轉過的模樣。

而這可都是拜我所賜。翔在口罩下用力咬著舌尖。

豐看來是震驚到無法說話,翔則趁機進屋。

「…你這是不請自來?」

「我不請自來你家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我們以前也常這麼做。」

在豐語塞的同時,翔則暗忖豐有多久沒去過他家了,可能是在豐發現對他的感情之後,揣度著不能讓他困擾所以就收回了那種把他家當廚房的態度?

翔懷念地笑了起來,他真的很想念那個一點都不小心翼翼還很莽撞失禮的臭小子。

「不容易啊,可以把屋子搞成這樣。」嘴砲什麼的還是一定要的。豐的家還是亂得不成樣子,卻又跟以前不太相同:滿地美工材料、吉他譜、撥片、梗筆記、剪片到一半的筆電,還有他那天在公司就看到的、明顯少了很多空白的日程表。

翔看見了豐的心意,而他認為豐需要直視自身的逞強,才能騰出空間來安放他好不容易尋覓到的解答。

「豐,你很好、你一直非常好。」翔向前緊握住那雙疏於保養的手,一點一點地傳遞著熱度,「好到我以為我不說,你也能明白的。」

搞笑扮醜玩A哏,種種世俗眼光中豐得要多沒有尊嚴才幹得出來的蠢事,可翔很清楚豐的自尊與信心都建立在他身上──有鬼龍院翔,喜矢武豐的世界就得以運轉。

而翔自己又何嘗不是。

豐看見翔笑了,一度還想跟著笑,最終還是沒忍住嚎啕大哭。

笨蛋,這種時候還要硬撐,翔無奈地把人摟進懷裡。啊啊,都隨著眼淚而去吧,那些不必要的臆測與妄自菲薄。

嗯…下一步該怎麼辦…?讓豐就著衣服繼續痛哭的翔思考起來,最後用有點不確定的力道拍拍豐的肩,然後再一下,然後又一下。一次比一次更堅定,停留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翔知道可以傳達給豐的,這份喜歡的重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