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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ngen spørgsmål, ingen svar, ingen håndtryk.
  (沒有問題,沒有答案,沒有握手。)



  「阿謝姆,今天晚上又拜託你囉。」
 
  「知道了──店長您出門小心點啊。」
 
  隨著大門重重地關上,阿謝姆的視線重新回到眼前那瓶酒上。他有時會忍不住想,要是將自己放入遊戲世界中的話,說不定他就是傳說中的智囊型天才吧。這個自信並不是沒有根據,尤其是當他再度用完美的比例調配出一杯天才調酒的時候,他的眼睛都忍不住在眼鏡下哼哼笑起來。
 
  這讓他想起一些往事,在他剛進這行沒多久的事情。店長甚至還說以前的他講話沒有現在這麼油膩,真是失禮的一個人。不過,他也承認這個評價。據說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在剛進入職場工作的時候會特別適應不良呢。
 
  在九點一直到早晨關店前的這種巔峰時間,身為初入這行沒有多久的新手的他通常是沒有機會坐鎮吧檯的,但他偶爾也會在下班後留在店內看著老手酒保工作,就當作是一種在職訓練。
 
  他的班一般會被排在午後到傍晚的時間,總被視作一個在餐飲店打工的新人,不過也許是前幾天公司舉辦的團康活動讓老闆對他的味覺和記性感到佩服了吧──在老練的調酒師有事需要請假的時候,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分配至晚間的櫃台負責調酒。
 
  「先生,這是您的……調酒。」阿謝姆很少接待這位老客人,他通常都是晚上才來,而阿謝姆作為櫃台酒保的時間也幾乎都是在下午到傍晚的時間。他想了老半天楞是沒有想起這位客人還有這份調酒的名字。
 
  琴酒、金巴力以及甜苦艾酒。他不太喝酒,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勝酒力,不過倒是有一身喝過就能認出配方的嘴。阿謝姆將玻璃杯輕輕推過去,附上一個溫和友善的微笑。
 
  「沒怎麼見過你,是新人嗎?」身穿黑色長風衣的客人摘下頭頂圓帽,露出那張被寒冷凍白的臉。酒吧內溫暖異常,很快就將客人鬍渣上的碎冰溶化。據說這店內這合宜的溫度是店長的魔法所導致,他沒什麼興趣去探究,只偶爾聽說其他員工在談論。但阿謝姆不討厭離開工作的地方的其中一個原因確實也是因為這樣。
 
  「剛開始工作沒多久。」阿謝姆一邊拿著軟布擦拭著杯子,一邊笑著回答道:「之前都在下午上工,今天前輩有事休息了一天才臨時喊我來。」
 
  男人從阿謝姆手中接過手帕擦拭著自己臉上的冰渣,又接過年輕的調酒師遞來的打火機,不疾不徐從口袋掏出菸盒,將其中的一支白色香菸點亮。「雖說是從向陽過來,但是天氣真的變冷了,連身在逆位都能吐出冷氣啊。」
 
  「哈哈──確實是啊。」阿謝姆彎下腰,從昏暗的櫃檯下方又翻找出了某些東西。那是一個圓形的煙灰缸。他將煙灰缸推到客人面前,又放下一包未開封的面紙。雖然很少客人會還沒喝酒就先抽菸,但那也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他沒理由過問,也沒打算過問。對話是必須,但多餘的對話並不是。
 
  他不擅長交際。不,與其說是不擅長,也許該說是厭惡吧?阿謝姆對此倒還算是有些自知之明。很多人給他的評價是隨和,但只有認同對方才能為自己帶來最少的麻煩。他在很早期的人生就發現了這件事實。雖然這不長又不短的人生也有著不少好或壞的意外,而且通常都是因為人與人的連結才導致,但如果要問他喜不喜歡參與群體生活?他肯定會說不喜歡。
 
  有時候生活就該簡單一點,比如說現在。只要付錢,他就給酒,還需要別的對話嗎?大多數時間人們來酒店並非尋求另一個人的聆聽,他們只需要將血管灌滿酒液、將神經灌滿酒精就足以度過一個頹爛的晚上。這也正好合乎他的需求。沒有多餘的互動、沒有自以為是的裝熟,更不會有折騰人耳膜的呼救。
 
  不過偶爾他也必須配合客人想聊天的慾望,所以他總是得在享受一人的自在的時候拉緊耳朵,才好聽見坐在吧檯前的客人的聲音。
 
  「年輕人,你不問我怎麼先抽菸嗎?」
 
  就好比如這樣。他大多數時候能夠在酒店裡獲得自己想要的清閒,但有時也得應付想要一些互動的客人。或者該說,想要一些人情溫暖的客人……也有些人只是需要一雙耳朵來吐出內心的聲音。阿謝姆的腦袋轉了轉,停下擦杯子的動作,看向那名盯著自己的男子。
 
  阿謝姆張了張嘴,將一堆平時會說的話又通通吞進了喉頭。「我們應該沒什麼理由去探究客人做事情的原因吧?」他今天沒有那種閒情逸致,所以他只是簡單笑了笑。「這有時候會讓人感覺冒犯,因此我偏向不與客人聊上過多瑣事。當然,抽菸的部分您請,店長的魔法會協助調節店內的空氣的。」過半餉,他又慢悠悠地補充道:「據說是這樣,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既然沒有禁菸的規定,那應該是不要緊。」
 
  「……那是沒錯。」那男人不知在想什麼,只點了點頭。
 
  阿謝姆看不見他的眼神,他也沒什麼興趣去解析那雙眼中的情緒。他只是在將客人遞來的錢收納入收銀機的同時,用眼角無言地注視著那隻有些蒼老、帶有些許皺紋的手在點燃了白色香菸之後,直直將其按進早已為其準備好的菸灰缸。那微弱火光甚至連燒蝕掉純白外皮的機會都沒有。
 
  像是那些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被早早拔起的幼苗一樣。不過有些人,不管有沒有機會長大,最後的下場依然跟那熄滅的菸蒂一樣。他見過許多,同樣也忽略許多向他伸出的手。
 
  那晚,阿謝姆沒再與他對話。不如說,是那名客人沒再找他說話。似乎是意識到了這名新來的酒保並不樂於交際,他只是靜靜地啜著酒,直到那玻璃杯被空氣填滿才離去。
 
  過幾天,當阿謝姆從其他人那裡聽見那位客人的死訊時,他也沒有感覺到一絲意外。
 
  他只是用手抓了抓後腦勺,不疾不徐地繼續招待下一位客人。即使他的人生少了一個過客,就算那過客是一名見過面、聊過天,甚至是從他手中獲得金錢的人,他也一點感覺都沒有。
 
  畢竟,那對自己無法造成任何一點影響。他的人生照樣在轉動,不會因為少了誰而磨鏽。
 
  那麼、為甚麼在做了夢之後,他又會想起那對他而言應該是微不足道的往事呢?
 
 
 
  「歡迎光臨。你今天需要點甚麼?」
 
  他毫不猶豫將之拋在腦後。拋到那些他在腦中蓋出的圍牆外面,像在抵禦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