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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北極星不再流淚（上）＞


「所以小花妳什麼時候要跟子瑄求婚啊？」

熊奇奇冷不防丟出的問句讓葉小花差點沒把剛含進嘴裡的飲料給噴出來。

「咳咳、咳咳咳！」葉小花抹兩下嘴角滲出的果汁，斜眼瞥見吧檯內的王芯瑩有些慌張地將面紙遞來便伸手接過，在抬頭想向她道謝時卻還是看見了對方眼角藏不住的笑意。葉小花揚起無奈笑容，「連芯瑩妳也這樣……」

「欸我很認真在問耶！妳看連芯瑩跟北村都結婚了，全鎮都在等妳們餒！」熊奇奇的語調雖然一如既往地有著看熱鬧的味道在，但神情中流露的關切卻也是貨真價實的。葉小花直視著好友沉默片刻，目光又悄悄移到坐在吧檯旁的林甜甜身上，而在兩雙湛藍交錯的那一刻林甜甜馬上開口：「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我是沒有那個打算的喔。」

葉小花看著林甜甜眼中的柔和光芒，也只有搓兩下鼻子勾起認輸的微笑，而林甜甜看她還是沒有勇氣正面回應熊奇奇剛才的問題便開始幫腔：「不過說真的，妳都恢復工作快半年了，戒斷症狀都有順利控制下來，最近也很少發作了吧？如果妳自己也有那個打算的話，其實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了。」

「真的啦小花，雖然妳們現在也一起生活，但結婚可以有更多保障啊！」王芯瑩仍笑吟吟的，身為已結婚代表所說出的話也特別具有說服力的樣子，葉小花聽了只有抿兩下唇，揚起輕笑把玻璃杯中剩下的果汁喝光，蒼藍目光凝視著杯底邊緣仍微微倒映著光芒的殘留液體，嘴角的輕柔笑意多了幾分羞赧，「我──有在考慮了啦……」

「下個月的員工旅遊……我想那個時候告訴她。」

＊＊＊

「葉小花──？」

身側傳來的輕柔嗓音喚回了葉小花的思緒，只見她眨兩下眼睛轉頭和那雙帶著疑惑和些許擔憂的翠綠眼瞳對視，「呃、對不起，發呆了一下……」

「沒──事──我想說妳在這一頁停了這麼久，是不是決定好買這輛車了。」李子瑄輕笑著回應，伸手指兩下葉小花手中的汽車型錄，正巧停在介紹六人座休旅車的專欄，「員工旅遊的話，這台應該也滿不錯的？」

「嗯，老大說能坐越多人越好……」葉小花憨笑，「之前買的超大一台結果只能坐四個人，而且還超難開，老大叫我這次最好先試開看看……」

「確實，如果可以試車的話應該會好很多……」李子瑄聞言不禁想起剛買到那台金龜車時的回憶，要不是經過葉小花的改裝，那台車應該不會被留到現在，甚至用來接送葉曉辰吧。

「就先看看這台吧，我問問看能不能試車！」葉小花仔細翻閱一陣子後還是回到了剛才看出神的那一頁，「休旅車比較輕巧，應該也會比較好開吧。」

「這麼說起來，你們這次員工旅遊真的還有要邀請員工之外的人嗎？」

和車行業務員確定試乘的相關事宜後，葉小花便拉著李子瑄上車，而李子瑄在繫上安全帶的同時也關切起了員工旅遊的事，「修車廠現在的員工也變得不少了吧？」

「老大說想邀誰去都可以啊！」葉小花燦笑，「而且這次地點是我挑，如果不找個大家都能去玩的地方就太可惜了！」

「……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廠長這五年才沒有辦員工旅遊吧……」

葉小花剛駛離車行的停車場就被李子瑄的低喃給嚇到踩了煞車，「蛤？」

「呃……我只是突然想到，在妳不見的那五年，修車廠其實都沒有辦過員工旅遊，說不定是因為廠長希望由妳決定地點的關係……」李子瑄訕笑，「能等到妳回來，廠長應該很開心吧！」

「我以為是因為我少參加很多次，老大才會讓我挑地方的耶……」葉小花撓兩下臉頰，嘴角咧起難為情的笑容，「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員工旅遊時要好好跟老大聊聊天才行了……」

「說不定葉曉辰會讓妳沒辦法跟你們廠長說到話喔，如果妳要帶我們去的話。」李子瑄輕笑，伸手覆上葉小花握著排檔桿的手掌，而葉小花聞言則馬上轉頭直視對方，「當然會帶妳們去啊！還有院長跟奇奇，上次員工旅遊時她們在國外，這次一定要邀她們一起來玩！」

「光是這樣感覺就會比上次的員工旅遊熱鬧很多了喔。」李子瑄挑起眉梢，一想起熊奇奇在葉曉辰的慶生派對上是怎麼想各種遊戲炒熱氣氛，似乎就不用擔心這趟出遊會沒有活動可以玩──相反地，可能該擔心那位熊姓記者又想了些什麼把戲來讓鎮民們抖出新八卦吧。

「那妳挑好地點了嗎？員工旅遊是定在這個周末對吧？」

李子瑄鬆開手好讓葉小花繼續試駕，只見對方揚起嘴角重新專注在路況上，卻也還是不忘回應她的提問：「嗯，我也跟老大說好了，畢竟他半年前就跟我提過了嘛。」

「所以──是去哪裡玩啊？」李子瑄笑著問道，葉小花聞言稍微鬆開了握著方向盤的指頭又重新握住，「嗯──到時候就知道了？」

葉小花眼瞳閃過的淘氣笑意讓李子瑄也忍不住跟著揚起嘴角，「這麼神秘？看來可以好好期待一下喔。」

「嗯，好好期待吧！」葉小花咧起嘴回應，貼在方向盤上的指腹輕輕躁動著。

＊＊＊

「唉……」

葉小花在修車廠來回踱步，從門邊走到烤漆室，又從烤漆室走到角落的工作桌，再從車場角落沿著牆壁走回門口。儘管在這段期間有不少人進出修車廠，到廠裡集合的人群讓本來還算空曠的空間變得擁擠不少，身為廠長的高皮條還是很難忽略葉小花那副靜不下心的樣子，也因而使得自己都要跟著煩躁起來──更別說這員工還不時發出怪聲卻死都不解釋一下到底在苦惱什麼。

「唔唔……」

「賀啊啦，那麼擔心的話幹嘛不跟她們一起過來會合就好了？」葉小花那副扭扭捏捏的樣子終於讓高皮條忍不住開口，「反正我也習慣在這裡等人了，現在車廠人又這麼多，妳要回去看情況就去啊。」

「呃……」高皮條的發言讓葉小花有些尷尬地憨笑，「我沒有在擔心那個啦……而且子瑄還要先去載院長跟奇奇，應該還要等一下才會到……」

「那妳是在那邊唉什麼？」高皮條的眉梢因不解而微微上揚，只見葉小花突然抿起雙唇不說話，雙手握緊了棒球外套的下襬，這才讓人注意到其中一邊分量別於以往的口袋。

「……放那邊太明顯了吧。」高皮條輕聲嘆氣，沒再多說什麼，直接伸手把葉小花拉到角落，「要求婚不會早點講？」

「求、求……沒有，那個、老大……」葉小花瞬間竄紅的臉頰讓高皮條差點忍不住笑，只見她垂下目光壓低了音量：「為什麼會知道……」

「口袋那盒啊。啊妳是打算在沒其他準備的狀況求婚是不是？」高皮條稍稍收緊眉頭，雖然這員工偶爾是會做出一些傻里傻氣的舉動，但連求婚這種大事都笨拙成這樣可就不太妙了。

「沒有啦……芯瑩跟院長還有熊小姐她們都有幫忙……」葉小花撓撓臉頰，嘴角掛著羞澀笑容，「還因為要布置場地，所以決定地點之後都不敢跟子瑄說我們要去哪裡……」

「……那就好。」高皮條淺勾起嘴角，「啊如果妳需要支開葉曉辰的話我可以幫忙啦。」

葉小花聞言有些驚訝地抬頭直視高皮條，對上的那雙目光一如既往地淡然，卻也如同記憶中的話語那般充滿了溫度。

「嘻嘻……謝謝老大！」葉小花咧嘴燦笑，高皮條望著那張笑臉，對比她剛從戒毒中心出來時那缺乏自信的樣子，嘴角的弧度又悄悄加深一些，「免客氣。」

車廠鐵門聲接在消失的音節之後響起，高皮條看見妘芮也帶著幾名警察好友來車廠裡會合便打算上前打個招呼，但葉小花在他邁步前又出聲叫住他：「老大，那個……」

「幹嘛？」高皮條將目光移回葉小花臉上，只見她臉上的紅暈消退了不少，神情也從剛才的羞澀轉換成了略帶嚴肅的慎重，「我……買車的時候聽子瑄說了，這五年廠裡都沒有辦員工旅行……但我回來之後，都還沒開始工作你就叫我挑員工旅遊的地點……有什麼原因嗎……？」

「……妳想太多了。」高皮條別開視線，突然有些後悔自己選擇戒菸，畢竟這種時候最適合用抽菸掩蓋沉默了。

「我先去跟局長打個招呼啦。」

「我、我想聽真心話……」

在高皮條跨出步伐的同時，葉小花戰戰兢兢開口，「如果老大你其實不想辦的話，我也希望你告訴我……」

高皮條聞言站定腳步轉頭看向葉小花，第一句話並不是回答葉小花的問題：「我看妳跟李小姐是真的越來越像欸。」

「什麼……不是啦！老大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啦！」

看葉小花又回到那手足無措的樣子，高皮條勾起無奈淺笑，「五年前我沒辦法說話的時候決定的啦，『下一次員工旅遊的地點給妳挑』，所以到現在才辦。」

「沒辦法說話……？」葉小花困惑地眨兩下眼睛，一時間沒想到自家老闆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而高皮條也趁她腦袋沒轉過來的空檔往愈發熱鬧的修車廠中央走去。

「放開她！有膽子衝我來啊！」

看著高皮條一跛一跛的背影，葉小花突然回想起五年前在那座廢棄倉庫的往事。那雙盯著工廠成員的憤恨眼神，就算沒辦法說話也能夠解讀出他的沉默嘶吼：「我他媽一定要殺了你們！」

「沒辦法說話的時候……」恍然大悟的葉小花呆站在原地，直到手機的簡訊通知聲將她拉回當下，「嗶！」

「我看車廠裡面人很多就先不進去了，就剩我們了嗎？」

李子瑄的訊息中透露的小心翼翼讓葉小花不自覺揚起微笑，「嗯，別擔心，大家都是提早過來啦！我去跟老大說可以出發了！」

＊＊＊

「耶──！自由新鎮修車廠值得紀念的第二次員工旅遊──！雖然第一次我沒來所以不知道那時候的員工旅遊做了什麼──！」

熊奇奇握著麥克風站在精心布置的舞台中央，台下排排坐著已經被引導到座位上的鎮民們。

「因為這次旅遊的主辦人小花比較害羞啦，她就拜託我到台上來跟大家講一點話、帶一下活動啦！啊現在大家看到的東西都是小花找人一起準備的，我們先給主辦人一點掌聲鼓勵鼓勵──」熊奇奇朝站在舞台角落的葉小花伸出手，臉上燦爛的笑容像在邀請她過去。葉小花猶豫了幾秒，直到身側的李子瑄用手肘頂了一下她的手臂，「去吧！」

「呃，好……」

葉小花緩緩朝著舞台中央邁步，台下愈發清晰的掌聲讓她的臉上的紅暈也跟著愈發濃厚。

「那個……」

葉小花接過了熊奇奇遞來的麥克風，清兩下喉嚨才開口，「隔了五年的員工旅遊，很謝謝廠長老大讓我來辦……也很抱歉讓老大等了這麼久……」

「會選在這裡，除了因為這裡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地方，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希望來玩的大家有地方可以坐下來好好聊天……」葉小花憨笑，「但因為這裡沒有什麼可以玩的東西，所以就請奇奇想了一些遊戲跟活動，謝謝她還幫我主持……還有謝謝芯瑩跟夜店的大家幫忙準備了這麼多吃的東西，還弄了烤肉架……希望大家今天可以玩得開心。」

「謝謝小花──啊妳講得好像比我還多欸，其實妳自己來主持也可以啊！」熊奇奇訕笑著接過葉小花還回來的麥克風，只見對方聞言又刷紅了臉龐逃回舞台角落，熊奇奇這才拉回話題，「那就像小花剛才說的，等下我會跟大家一起玩一些小遊戲──！啊前面的烤肉區是吃到飽的，大家自己來拿就可以了！感謝我們『修車廠媳婦』王小姐的熱情贊助──」

「什麼修車廠媳婦啦！」

王芯瑩的慌亂語調從台下傳出，其他鎮民們看她滿臉通紅的樣子便哈哈大笑，而台上的熊奇奇並沒有因為當事人的抗議而停止她消費朋友的舉動，「啊大家也知道王小姐是夜店的店長嘛，所以她準備的東西喔，吼吼！厲害的──！啊如果是開車過來的人啊，也不用擔心喝了就沒辦法回家！反正玩完了之後車子應該也都被拖吊了啦！」

深受拖吊所苦的鎮民們聽了都噗哧笑出聲，熊奇奇則繼續滔滔不絕：「車子被拖吊之後怎麼辦咧？沒錯──！我們『修車廠媳婦二號』李小姐的車行員工還有很多人在上班，各位車廠夥伴們要回家還可以順便幫老闆的媳婦做業績耶，是不是很不錯啊──」

葉小花在聽見「媳婦二號」的瞬間直接把喝到一半的水給噴出來，嗆咳到連熊奇奇最後說了些什麼都聽不太清楚。李子瑄無奈笑著輕拍葉小花的背，直到台下的稚嫩嗓音讓她也差點嗆到口水──

「為什麼子瑄媽媽是二號？」

葉曉辰純真的語調和直率的眼神讓旁觀的林甜甜忍不住噗哧笑出聲，熊奇奇則是蹲到舞台前看向那名真心感到疑惑的小個子，「因為芯瑩阿姨比較早結婚啊──」

「喔……」葉曉辰恍然大悟地眨眨眼睛，但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後又歪頭問道：「可是小花媽媽跟子瑄媽媽還沒有結婚，這樣也是媳婦嗎？」

「是啦是啦，我說是就是啦，葉曉辰妳惦惦。」還沒等熊奇奇回答，撐著拐杖的高皮條直接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葉曉辰身邊摀住那孩子的嘴巴，「熊小姐妳繼續吼。」

「齁廠長，如果不知道的人看到這個畫面可能會以為你是想把曉辰綁走餒。」熊奇奇雖然感激著廠長幫忙轉移話題的舉動，臉上卻仍是帶著玩鬧意味的訕笑，高皮條看了便蹙眉道：「妳是不是很想被修理？」

「喔沒有沒有，我是說謝謝廠長啦！」熊奇奇憨笑，「那接下來我就開始帶遊戲了喔──啊也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要玩，來讓我們看看我的右手邊，有沒有看到那個箱子啊──？沒錯！參與遊戲的人會用抽籤來決定！你們的命運就掌握在那個籤筒還有我的手上了，哈哈哈！」

台下因熊奇奇的發言躁動著，葉小花和李子瑄看著她興奮講解遊戲規則的背影，再看向台下確實有那麼幾群鎮民躍躍欲試的神情，兩人不約而同地揚起嘴角相視而笑。

「好，那我們第一關先來玩大家都知道的真心話大冒險喔！會抽到誰呢──」

熊奇奇將手臂伸進箱子裡興奮地翻攪著，台下也不斷有希望抽到誰的聲音此起彼落著，葉小花看場子已經熱鬧起來了，伸手拉著李子瑄從後方的通道離開舞台，「接下來就交給奇奇吧，再待在那裡的話很有可能又被拖上去做什麼……」

葉小花憨笑著回頭看向李子瑄，「我想去看看老大跟曉辰在幹嘛，子瑄妳有想去找誰聊聊天或吃東西的話可以先過去！」

「喔……」李子瑄望著葉小花的笑容，自己也跟著揚起嘴角，「我也一起去吧。希望她沒有被廠長修理。」

「哈哈，沒事啦，老大對曉辰那麼好，不會真的修理她啦！」葉小花笑著回應完又回過身繼續邁步，空出來的手掌伸進口袋裡輕輕握著緊閉的戒指盒。

沒問題的，一定能順利進行。葉小花不斷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