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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社團課,對於就讀德秀的學生而言的記憶大多可以歸納成「殊途同歸」這一詞語的具現化。身為連學生的起居也要管理的住宿制私立高中,校方將一棟位於操場邊緣的教學大樓定義為所有社團的棲息地,讓所有同學不分組別與級別,都得在同樣短暫的下午第一節課結束後抓起自己的家當,離開教學大樓後朝那棟和自己的班級隔了快要半個操場長度的建築前進。

「所以我說,這根本就不合常理。」
用手當成扇子不斷搧著自己的臉頰,劉姿婷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朝坐在隔壁的柯宥睿闡述著自己的怒火:「不管教學樓離這裡多遠,社團課的地點全部都設立在這裡,妳會不會覺得這樣對我們這樣的高一生特別不公平?」

「就、就算是這樣……」
宥睿回道,她垂下視線,隨即慌張得抬指將跟著垂到面前的瀏海塞回耳後:「但學校裡也沒有其他更適合作為社團教室的地方了吧……?」

「我才不管,那是校方應該要考慮的事情。」
從座椅上站起,綁著包包頭的少女像是要彰顯自己的意志般交叉雙臂,開始在座椅旁來回踱步:「而且不滿的肯定不只我一個……問題是該怎麼集合我們的力量,靠那個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在運作的網站意見信箱?跟校刊社合作推出企劃?還是說、有什麼能更快表達這股意見但不會單純被視為學生無病呻吟的方式……」

「怎麼火氣這麼大?」
「對啊阿婷,女生這樣對皮膚不好喔。」

聞言,或坐或站的兩人齊齊轉頭,只見門口踏進兩個氣質迴異而語調卻幾乎相同的男高中生,正是跟她們在同一天加入文學社的同學。哥哥蔡詠音推了推臉上的眼鏡,弟弟蔡聆律則率先走進教室,動作張揚地向姿婷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天氣已經夠熱了,我沒空管皮膚的心情。」
姿婷回道,瞪了聆律一眼:「還有你再這樣不觀察就亂講話,小心遲早被女生打。」

「不要這樣嘛,我怕怕。」
「方便告訴我們是什麼事嗎?」

先後來到座位旁,詠音和聆律再次對姿婷的話語作出回應。一如他們那股不用向他人明說的默契,不注意聽的話甚至可能會以為是一個人在用不同的語氣發言。而宥睿看到圍在自己座位旁的人數相比以往突然變得更多,則更加窘迫地在座椅上縮起肢體,祈求不會有話題落到自己頭上。

「就是這棟社團大樓的地理位置!對高一生來說實在太遠了,學校當時在決定選址的時候是不是就沒有考慮過新生的感受啊?!」
「說是這樣說,一學期算起來其實也才上沒幾堂社課……」
「嗯,我們很快就會升上高年級,屆時這裡的距離就會變近了。」
「我不認同,高一生作為維繫社團存在的其中一個重要因素,要是因為太遠了就對社團課產生不好的印象,或是像身心障礙的同學在這段人群密集移動的時間產生什麼意外,這對社團的長遠發展來說根本就不健康——」

「嗚……」
被交談的氣勢壓得幾乎要跟木製桌面融為一體,宥睿抬頭看向剛才出現雙胞胎的教室門,突然發現它正在悄悄敞開一條縫。而這全都出於一位身形小巧的男同學之手;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開門開到一半的祝佑星微微抬起頭,被瀏海遮掩到只剩嘴部能看清的面部明顯露出了慌張的嘴型,他連忙將食指放在自己嘴邊,比出噤聲的手勢。

宥睿立刻小力的點了點頭,她將剛才還在看的書頁伸手壓平,用眼角餘光偷偷地關切著佑星從門縫溜進教室,沿著牆邊踮腳,準備潛行到自己的座位上。少年的動作輕巧而謹慎,雖然她看不見那張臉的雙眼在看向何處,但依舊可以從對方頭部轉動的角度看出他也在注意著自己附近的這三人,並努力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總覺得好像小動物……
她忍不住又為溜過腦海的想法搖了搖頭。自己肯定是太過不想參與頭上的紛爭,連這樣的想法都冒了出來……說到底她其實覺得這是個姿婷無法得到滿意結果的問題,畢竟德秀高中本就是間人數眾多的高中,如何決定這麼多社團的所在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最不方便移動的人群也就只有讀兩個學期就會升上去的高一普通學生與特殊生,地點的替代方案、社團在搬遷後的新位置分配、社團教室內的特殊設備需要重新遷移等等……如此細想下來,很輕易就可以得出「更改社團課地點」這一意見並沒有具備足夠說服學校採用的條件。

趴在紙頁上,宥睿不免悲觀地想著,或許社團大樓得以成為德秀人的記憶,正是因為離不開校方對其地位的消極態度。

「好、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理解了,所以我能對這個議題提出意見嗎?」
突然,一雙白皙的手伸進姿婷和雙胞胎之中拍了拍,清脆的響聲讓大家都不約而同地看到跳進這場交談的新人。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垂在肩側、在日光燈的映照下閃爍微光的烏黑雙麻花辮,再來才是少女臉上滿意的微笑,她從身後掏出筆記本,連同一瓶雀O檸檬紅茶一起遞到姿婷面前:「這瓶請妳喝,剛才講了這麼多話,一定很渴吧?」

「我花了一點時間整理妳和這兩位同學的論點,你們看、就是這裡畫的心智圖和表格。」
「呃、哦……謝謝……」
「不客氣,就像我說的,我覺得阿婷講的很有道理,特別是因為身心狀況而必須就讀特殊班的同學人身安全的確特別重要,所以我覺得可以再增加一些能夠說服學校採用或做出改變的方向……」

那是如此自信而和煦的姿態,盡管麻花辮少女此前確實並不存在他們被歸納為社員的認知之中,但她所展現出的坦誠與近乎純粹的友善氛圍,幾乎就像是呼吸般自然而然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和耳朵。宥睿看著原本還十分激動的姿婷手拿檸檬紅茶,甚至都忘了蓋子還沒開封,不禁感嘆充滿人格魅力的人大概就是這樣,即使根本不是社員也能這樣自然的混進來參與討論。

……嗯?不是社員?
如同擊穿了腦中的某個盲點,宥睿再次看向麻花辮少女的全身上下。首先確實不是之前跟自己在同個時間點入社的同學,但又不像是她印象中看過的任何一個學長姐,加上她的說詞聽起來也不像是比在場的人都年長,所以是個同樣高一但在這個時間點還不去上社團課的同學……?

不安的種子頓時在心裡生根,她驚惶的看著已經跟這位來路不明的同學熱絡交談的三人,同時將在四人身後的牆角拼命用全身比手畫腳示意她等等要不要直接去找學長姐來的佑星納入眼底,不禁思考起這是否是文學社第一次跟問題學生產生交集的可能性。

「啊,妳已經到了嗎?」
就在宥睿感到自己的情緒已經差不多醞釀到足以支持身體行動的邊緣時,她終於聽見能讓自己安心的話聲在教室響起。懷著感激的心情轉向聲源,那是束著高馬尾的學長張書緣正推開教室門,而他的身後則魚貫跟隨著數個學長姐們。

「好積極欸,妍詩學妹。」
「不愧是期中申請轉社耶,我看好妳在文學社的發展喔。」
「你白癡啊,不是學期中申請的學弟妹也對我們社很重要,不準差別待遇!」

「……好了,你們這樣我很難介紹新加入的學妹。」
他們嘰嘰喳喳地交談著,直到書緣抬手示意大家安靜:「給我五秒鐘就好,或是學妹有什麼想和大家說的、也可以等等接著說。」

現任副社長的發言在社團中還是十分具有約束力的,於是眾人都停下手邊的事情,將視線聚焦於書緣和被稱為「妍詩學妹」的少女之上。

「咳,這位是高一的涂妍詩學妹。」
書緣清了清嗓,抬起手掌比向已經身處課桌椅間的妍詩:「原本加入的是桌球社,學期中提出轉社申請後,由我和社長馨晴審視後決定讓她加入我們社團,請大家鼓掌歡迎她。」

在明顯稱不上整齊的掌聲中,妍詩看了看身旁的同學,又看了看比向自己的書緣與在他身後的學長姐,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正是被注目的焦點般紅了臉頰。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幾聲,抬手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

「欸嘿嘿……大家叫我小詩就好,雖然不是從一開始就加入這裡,但以後也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