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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ls come by wish》

「你有什麼願望?」
那個男人隱身在金色陰影之中。
由那之中他側過身、用不可思議的角度探出了半個身子,用著覆蓋在陰影之中的曖昧微笑阻擋了去路。
寬廣的黑暗平舖在尺寸固定的方格之上,穩定而乏味地擴張。
「我沒有什麼願望。」
即使語氣冰冷、話語也會在更加冰冷的空氣之中化為白霧。
「嗯,是嗎?沒有願望的人才不會在這種時間來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地方,」濃白的煙霧混入話語之中,煙霧照亮了白色的尖牙咬合移動「那麼你怎麼不去個能夠跳舞的地方喝到吐?」

「你的眼神,」視野裡一片霧白「你最近有沒有看過鏡子裡的自己?」
那是不由分說的迫問。碩大的石碑矗立在深邃黑暗之中,僅有些許微光彰顯其存在。
黏固的沉默沉澱以後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裂開般地輕響、在意識裡鳴叫如鈴。
那片渾沌之白倏然被抹去,明朗的暗影歸回定位、金色的陰影散發著微光、邊角柔和。
被截停的步伐尖端、緊迫地逼著地磚的邊緣。
「你知道要去哪裡實現願望。」螢白的領角怒張如牙,輕貼其上的目光如結、打住了徘迴「你的眼神。」

「快回家吧,夜色不適合目色帶血的羔羊。」

那個有些朦朧的嗓音落下時,繃結的步履像是得到了允許一樣地邁出了步伐。清亮的跫音在打磨光滑的巨大地磚上落下空洞的祈禱。
那是填滿空氣的波紋。
淺淺的白煙在相互交錯的指間翻滾,又被輕輕地揮散、抹去在金光之中。

街燈在散焦的雨點裡渾圓如珠,層疊如湧。
濕潤的柏油路面發出脆弱的石礫摩擦聲,鬆散的堆疊因為人體的重量輕易地破散、飛濺後靜靜等待下一次的破壞。
近在肘旁的欄杆散發著低溫帶來的冰冷,揮別了室外的寒冷,卻是帶著微光的室內前來迎接。
他忍不住皺眉。帶著暖黃的微光輕柔地擦抹在有著白色磁磚的廚房牆上,不難想像其來源:冰箱。
返家時受到冰箱的歡迎本身並不是個好徵兆,更遑論還有塑膠包裝的沙沙聲時不時地響起,這一切只能引導到一個結論。

「什麼食物也沒有——」關上空蕩蕩的冰箱,周圍卻不如預期般地那樣陷入黑暗,在發楞的幾秒間你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巨大地蓋住了隔著一扇小窗傳來的車流聲。
「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嗎?」溫和的疑問由身後傳來、甚至可說是溫情,話語裡帶著生疏的關懷、卻是相當悅耳的嗓音。
「呃……是啊。」廚房裡的出口很少,轉過身時那個扶著牆的身影毫無壓迫感,你一面盤算著勝率、一面試圖找出逃走的好時機。
卻看似無法突破。

「你喜歡披薩嗎?」
「啊?」
「在餅皮上面放上番茄醬和料、加上起司放進爐子裡烤……披薩。」
若說方才你只是有些懊惱、現下那些情緒全變成了明確的後悔、黏膩地堆積在鞋裡。
「喜歡……是喜歡。」
你聽見自己落下的語尾散落在光潔的地板上,後知後覺地想起這間屋子裡毫無人跡地像間空房。

「為什麼叫住他?」
「那是迷途的羔羊……在他露出尖牙之前都是,不是嗎?」
黑暗的長廊裡,交錯前進的步伐斬斷了外界投來的各色霓虹燈光,只留下零散的餘韻緩緩飄入深處。

「Wolfwood……讓我射。」
白色的煙霧因為張口而沾上舌頭,忍不住舔舐帶著特有辛辣味道的煙霧,舌尖擦過近在口邊的濕潤唇瓣。
「還沒。」低沉的嗓音隨著侵略性的吻進入口中,那是不容抗辯的拒絕。
如此令人心焦。
「再更認真一點許願吧。」

那隻手不是真的。指尖上的餅皮散發出足以灼傷的熱度,融化的牛乳再製品緊張地攀附著邊緣、隨之移動的臘腸切片像在微弱的海浪上一樣輕輕飄動。
然而這一切都不影響那隻手。指尖傳來的熱度令你忍不住發出嘶聲、吃痛地將食物放回盤子裡。搓著有些發紅的指尖,瞟了一眼穩穩地坐在自己對面的金髮男人。
油然而生的不協調感像吹過後頸的冷風那樣飄忽、又使人忍不住寒毛聳立。
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明明該直視著自己卻像望著幻影的眼睛。

應該逃走的。寒風著實令人難受,勸阻你的卻是某種無法解釋的第六感。
換句話說,你有逃走的意圖、但沒有逃走的能力。你的自由意志如今鬆動,被迫纏繞在那輕輕合攏的指間。優雅地挾著紙鈔的指尖、輕柔地撫過桌面的指節,透過那種站直在脊椎上的步伐協調地輕晃且弧度完美的手腕。
那就像是某種刻意為之的偽裝。
趨近於完美的一種偽裝因為過度完美而出現破綻在你凝視著那投射過來卻和表情毫不相符的目光之時。

白色的羽毛伸展如巢、又踞伏如獸體,乍見之下更如凝止不動浪潮。
「那個願望、嚐起來是怎樣的?」
純黑的獸怔了怔,緩緩地微笑「和你很像。」
「我希望他會許別的願望,別和你一樣。」
躁動的羽翮染上金色光輝、又在輕撫的指尖下褪色沉寂。

人與人之間有著空寂。觸手不可及、使指紋零落的空寂,而隨著漸大的真空而來的吸引力則作為一種驅使拉扯前進。
行列整齊的人行磚上熙來攘往,雜沓的步伐迴響在路緣石之間、又被偶然駛過的車輛於輪下碾碎。行者大半靜默、靜默於塵世嘈雜,而他既是過客也是返鄉之人。
夜色深至醉人。
衰落的日光變質、濃郁的藍紫色沉澱在汙白的鐵欄底部;你行走在眼前金色的陰影之後,緊緊跟隨的視線彷彿所有的光都來自於前方。
所有理所當然的問句沒有被提起,就像無意之間早已約定。
若是追溯,則那是全然隨機的選擇。唯一的憑藉是:會整晚在外遊蕩的人、沒有提早回家的理由。
失敗在計畫之內,但全然不是這樣的。當未落的鎖是允許又半掩的門是拒絕之時,輕靈地繞過門板的身影便拋下難解謎題。
那若是徵兆、是否象徵避無可避?
你只有獨自承擔選擇的後果。

低語模糊不清,滑落在誰了然的眼眸。
那雙藍色眼珠會湧出熱淚,淺淺的記憶會烙下深深的刻印,因他並非狂人、也絕非聖徒。
在最初與最後的聖祭上、會是誰獻出咽喉?

祂的指間游走之處無有血肉。
祉是輕握也如同穿透、摩擦骨骼的聲響粗糙與尖唳並存,穿透脊椎的顫抖是無關己身意志的背叛。
身體的至深之處被撫摸,壓抑不住的喘息在口與牙之間折疊後勃發,你望著那在唇後閃爍的齒尖,忽然明白如今感受到的渴望並不屬於自己。
那就像是透過皮膚的相觸傳達的願望,熾熱而甜美。
如若你能投身其中。
何人低語輕柔。
起始是一種曖昧不明的朦朧,你望著缺失的嫣紅在微光裡兀自閃爍,並非空落,是誰在冀求?

倘若心神魂體能在此刻合一,所謂的逝去便再無意義。
應允是帶著苦澀的甜美,無以傳唱、更難以敘明。
那份擁抱卻是毀壞殆盡的殘酷、溫熱的心血越是遠離便逐步失溫。

錯動的尖齒之隙使現實破碎。興許更是一種面對,無以逃避的面對。
存在與否的夾縫是無從抵擋陣痛。
你的掙扎消失在冰藍色的微光之中,催眠或者召喚,遺失的常識即使眼瞼蓋上日光也早已永遠離去。
幾縷輕煙斷續穿過嵌燈,溢於喉間的衝動同時熟悉與陌生,像是由作弊取得的答案那樣僅供抄寫,你輕輕吞落疑問。
塵埃早已落定,詢問也就失去意義。
只是那只能享有一次的甘美愛擁,興許反覆沖刷不止。

那確實不是真的。
你用指尖輕撫那平滑。
那完美的曲線、那無機質的冰涼、那狡詐的縫隙間夾雜了人與非人的模糊分野隨著緊握與鬆弛銳利如爪。
只是稍加施力便潰散成煙霧。
在虛妄不堪的世界裡,唯有他是無法穿透的真實。

「狼已醒了。」
而零落的血肉是放任的絮語之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