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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升职

萨菲罗斯在偷懒，克劳德算是看清了。

他把敌人全权交给克劳德处理，自己消极怠工，在旁边干站着。只有当蒙面士兵对他发起攻击时，才会有所行动，挥一挥刀、侧身闪躲，以及使用魔石，但都是为了防守，或者转移敌人注意​。

自从救下克劳德以后，正宗再也没有饮过血​。

​又一场战斗结束，克劳德感到汗水顺着后颈往下淌，肺部因为过度呼吸，火烧火燎的痛。

前神罗英雄的好整以暇反衬出他的窘迫​。

「这也是你的工作，长官。」​

你的，他强调。

虽然这个萨菲罗斯不是那个萨菲罗斯，但喜欢捉弄人的不良嗜好显然没变。

「你命令我？」萨菲罗斯略带威胁性的问，但听口气，似乎乐在其中。

「不敢，」克劳德恨得牙痒痒，「提醒而已。」​

​「就当是测验，」萨菲罗斯说，「让我看看你的训练成果。」

他一半是认真的，在这个金发少年身上，他看到了战士的潜质。如果对方有此意向，萨菲罗斯会以将军的身份推荐他，但同时，他个人抗拒这么想，他不想让对方经历战士必须经历的那些改造，不想让对方变成武器，就保持现状。

​小鸟垂下脑袋，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睫毛像两片奄奄一息的蝴蝶，遮住眼中的蓝色天空。

他们只见过三次面，但萨菲罗斯已经数次在他脸上读到这种神情，一种疲惫到极点，随便怎么样的漠然。

有时，前一秒他还怒不可遏，​但下一秒怒火就被抽进了真空，瞬间扑灭，他的活力也随之消逝，转变成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自暴自弃，好像对一切都不在乎了。

​萨菲罗斯深感迷惑。他想敲开外壳，看看支撑他的内核究竟是何等模样。

克劳德凭毅力坚持到了最后。萨菲罗斯可以杀死他，但不能让他屈服，绝不。

在他们到达门厅时，萨菲罗斯接到报告，敌人余党已经被消灭，扎克斯那边也完事了。

克劳德从他的只言片语猜到了通话内容。

「我通过了吗？」等银发人放下PHS，他问。

萨菲罗斯打量他。他早已精疲力竭，浑身溅满血污，衣服几乎汗湿透了，双腿发颤，眼睛像接触不良的灯，闪个不停，似乎随时会断电，事实上，他现在还能站着就足够令萨菲罗斯惊讶了。

顽强的家伙，像他的头发，死活不肯趴下。

不过萨菲罗斯不打算让他太得意。

「勉强。」

就这？

「奖金呢？」克劳德不能白被使唤，万能帮手很贵的。

「已经预支了。」萨菲罗斯对答如流。

克劳德想他的意思是，「我刚刚救了你的小命。」

「翻旧账？哼，绝对你欠我比较多。」

又来了，那气鼓鼓的模样，皱眉瞪眼，嘴角略微咧开，露出一线紧紧咬合的牙齿。要不是萨菲罗斯确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渊源，他会说对方恨他。

「你脾气很差。」

「那会是谁的错？」

都是你的错。克劳德真正想表达的是。但始作俑者依然平静得水波不兴，绿眸毫无自觉地直视他，乐于倾听的样子，明显在等待一个故事。

深深的无力感攫取了克劳德。

他必须记住，他所面对的不是那个妄想把星球当成飞船的疯子，至少尚且不是。

克劳德别过脸，撇开乱糟糟的情绪，「请我喝一杯，就算扯平了。」

休息区。

袭击发生时，夜班酒保落荒而逃，留下无人看管的吧台。

克劳德将血迹斑斑的长剑靠墙竖起，坐进软皮高脚凳，感觉漫漫长夜的疲劳从头到脚冲刷而过，瓦解了他。

萨菲罗斯自饮品柜里取出一瓶苏打水，被他叫停，「说喝一杯，我指的是酒。」

蛇似的绿眸滑向他，「你不够年龄。」就算言行再怎么老成，他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不够年龄。」克劳德简直要笑了，他不够年龄喝酒，但是却够年龄去死？这个萨菲罗斯真是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是他未来版本的绝佳讽刺。

「令人捧腹——现在给我来点烈的。」

萨菲罗斯被他诡异的幽默感弄糊涂了，但决定不予置评。循规蹈矩向来不是他的天性，他没怎么考虑就改变了主意。

他摘掉手套，拧开水龙头，清洗双手，从手腕到指缝到指甲缝，仔细地洗净。

当银发将军开始把几种酒液混合起来时，克劳德着实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会为他调酒。

萨菲罗斯有双漂亮的手。宽大的手掌，白皙修长的手指，贝壳般富有光泽的指甲，掌骨的线条随着肌肉牵扯，若隐若现，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每个细节都打造得恰到好处，像精心刻画的大理石雕。

对于杀人魔来说，这双手太过雅致，不过，他身上哪个部分又符合杀人魔的特质呢？

那双漂亮的手稳握摇酒壶，精准的摇晃极具绅士风度，金属瓶身的高光点在固定的区间内来回跳跃，像一只忙碌的银色甲虫。

克劳德注视着它，听着酒液晃动的沙沙声，仿佛被催眠，思绪飘回过去。

他的过去，这个时空的未来。

他想起第七天堂​，想起蒂法，慵懒的光线，温馨的木质内饰，踩上去具有弹性的地板，蒂法偶尔会给他调酒，用截然不同的方式，旋转、抛接，像表演特技一样华丽。他已经记不清他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了。他已经在这个该死的轮回里困了太久，他的生活、他的朋友们只剩下朦胧的印象，仿佛是上辈子的残影。​

当然，蒂法也在这里，他随时可以去见她，他甚至还可以见到艾丽丝，就在米德加，一趟城际列车的距离。但那不一样，那不是他所认识的蒂法和艾丽丝，她们没有和克劳德并肩作战的经历，无法支撑现在的他。克劳德曾经试过告诉她们真相​，可他自己也有太多不解之处，说得词不达意，吞吞吐吐，最后只好算了，而且他也不知道，他想让她们怎么帮他。

或许他渴求的只是理解，但在这个世界，他注定是孤独的，穷极全宇宙，也找不到他的同类。

痛苦在胸腔内部膨胀，令克劳德感到窒息。

酒调好了，绿荧荧的​，本身量不多，但一颗魔石大小的冰球浸泡在里面，显得很满。

「这是……？」​

「魔晄。」​神罗电力公司特供。

「听起来不怎么健康。」​

萨菲罗斯没有给他任何保证​，「它很烈。」​

​「希望如此。」克劳德喃喃。他希望能够酩酊大醉，醒时发现所有这些都只是一场怪诞的梦。

他举起玻璃杯，一饮而尽。酒的度数无疑很高​，尝起来又苦又辣，冰凉，却像一团燃烧的火，灼伤他的口腔。他从来没有沾过酒的十六岁身体在百般抗拒，但克劳德还是强行咽了下去，连同哽在喉咙里的悲伤一并​吞掉。

胃里瞬间变得像沸腾的魔晄炉，不知道在进行什么激烈的理化反应。

「嘶……」​克劳德倒抽口冷气。

​他的酒保在观察他，以实验员观察新药受试对象的目光，「评价？」

「建议改行。」​克劳德哑着嗓子说。

萨菲罗斯低沉地笑了，「我会考虑。」​

第二杯克劳德喝得慢些。

酒精渐渐挥发，他的脑袋开始昏昏糊糊的旋转，烦恼被离心力甩出去，飞到遥远的地方，再也无关紧要。

他紧紧地抓着杯子，玻璃表层挂着霜，雾气凝结成水珠，他失神的脸倒映在里面，被酒液染得绿莹莹，就像浸在充满魔晄的培养皿里。

魔晄。确实是个适合酒的名字，它们会导致相同的中毒症状，头晕、恶心、昏迷……乃至死亡。

一些员工从附近经过，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对今晚的兼职酒保格外好奇，但没有一个人走上前来，一探究竟。​

​「他们怕你。」克劳德说。

「是敬畏。」​萨菲罗斯更正。

「就是怕。」​作为曾经的粉丝，克劳德很清楚，他的强悍和冷若冰霜是多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你应该学习。」​

克劳德轻蔑地一哼，「我不会害怕未来的手下败将。」​

​即使是杰内西斯也没有说过这么嚣张的话，还说得信誓旦旦。萨菲罗斯感觉受到冒犯，但是看对方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脸色酡红，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撅着，像个闹别扭的小孩，那种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他叹了口气，合上双眼又睁开，「我等着。」

「嘿！」

他们的独处被一声呼喊打断。

「原来你在这，我到处找你！」是扎克斯，「杰内西斯……」

「迟些。」萨菲罗斯制止了他的报告。

追随他的视线，扎克斯注意到吧台边的金发士兵，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为什么喝酒这种好事你就不叫我了？」他大大方方地捡了张椅子坐下，「我觉得我有权受到招待。」

萨菲罗斯给他也倒了一杯。

「谢谢。」扎克斯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

克劳德被吵醒了，「扎克斯！」他叫道，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

「是的，」黑发战士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我们见过？」

克劳德忘了，在这个轮回中，扎克斯和他还是陌生人。

「不……」

在他编出理由之前，扎克斯自顾自地下了定论，「你听说过我的英雄事迹，对吗？」他发出爽朗的大笑，「看吧，萨菲罗斯，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跟你一样赫赫有名！」

萨菲罗斯不紧不慢地评论还没起头，被他的快节奏抢断。

「对了，正式自我介绍，扎克斯·菲尔，一等战士，你是……？」

「克劳德·斯特莱夫。」

「很高兴认识你，克劳德！」扎克斯同他热情握手。

「我也是……」想起他躺在血泊里毫无生气的样子，克劳德一阵心痛，但在每个轮回里，他仍然会选择和扎克斯成为朋友，毕竟，扎克斯的性格让人很难不喜欢，连外星人都愿意和他做朋友。

一道目光令克劳德如芒在背，他转过头，发现上述的外星人正盯着他。

萨菲罗斯双臂抱在胸前，绿眸难以察觉地变坚硬了，顺滑低沉的嗓音温柔至极，但也危险至极，「克劳德，嗯？」

他都不知道对方可以做出正常的人际交流，看起来，小鸟的坏脾气不是一视同仁，而是专门针对他。

他搞得克劳德似乎有义务解释一样。VIP和黑名单总要有点区别待遇吧？克劳德视若无睹，无可奉告。

对于他们之间的紧张气氛，扎克斯浑然不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呃……」

萨菲罗斯代为回答了。

「克劳德，」他着重强调，「是我的勤务兵。」

「我不是，」克劳德摇头，「没听说过。」

「哦，」萨菲罗斯一笑，双手撑在吧台边缘，倾身向前，「你升职了，就在刚刚。」

前神罗英雄完美无缺的俊脸骤然逼近，伟岸的身形压迫感十足，克劳德不自觉地向后仰倒，但扎克斯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的肩膀，使他不得不面对。

「恭喜啦，克劳德！」扎克斯高高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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