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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朴炆旲出乎意料的是,下班後的他仍是在後門的街口發現了清麗和車子的身影,朝他望來的紺色眼眸中似乎比平時帶了股倦意,卻仍是聽對方一如既往地招呼道,「上車吧。」 蜜棕色的眼眸就這麼看著男人走向了駕駛座,見對方打開車門坐進裡頭時,他才發現今日這輛車上沒有他們之外的第三人,清麗就是他今天的司機。 這並不是第一次見對方開車,朴炆旲從善如流的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卻在上車前躊躇了下。 「怎麼了嗎?」扣好安全帶,將戴著手套的右手握在了排檔桿上的清麗困惑的向他問道,就像是催促著他快些上車般。 「喝酒的傢伙不應該開車吧?」雖說看著清麗一副沒事人的模樣並不像喝了什麼酒,可就他對眼前男人的認識,對方的酒量應該還算不錯,畢竟這麼久以來,他也從未看過對方臉上染上一絲的酡紅。 但要是只是看不出來呢?朴炆旲帶著打量和譴責的目光盯著駕駛座上的清麗,卻只聽對方輕笑了幾聲回問道,「那麼炆旲你想開嗎?」 對此,朴炆旲只是用個無語的表情回答了對方,他的確是過了能夠考駕照的年齡,但他並沒有那個錢和閒時間去上駕訓班,更別提買一輛車的錢都不知道足以讓他支付幾個月的生活費了,這句問話從頭到尾對他而言就像句赤裸裸的調侃。 看出了他的不滿,清麗又笑了幾聲後終於認真了點說道,「開玩笑的。我剛才沒有喝酒,多的酒讓信旿喝了。」 結果朱丹還是沒喝嗎。在心中如此想著,與此同時他的耳邊迴盪起了采律的話語,他輕蹙起眉,看著清麗繼續開口道,「……過度疲勞的傢伙也不應該開車吧?」 「那麼炆旲你想怎麼辦呢?這裡可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還是我把你老闆喊出來開車呢?」左手搭在方向盤上用食指輕敲著,半倚在椅座上的清麗開玩笑似的提議道,但朴炆旲清楚,這極有可能不是個笑話。 要是老闆在這種時候被喊出來開車,那他們的關係不就更加不清不楚了嗎。擰緊了眉頭,思考不過短短一瞬,朴炆旲便抬起了自己的腳,將自己塞進了副駕駛座,轉身繫上安全帶時,他聽見了身後的清麗發出了細微的笑聲,心裡不自覺的感到了羞恥。 雖然他明白在酒吧老闆和調酒師眼中,清麗和他看來就像在曖昧中的兩人,雖說這情況也是他默許的結果,可問題在於每每迎上旁人打趣的目光,他便覺得渾身不對勁,只能匆忙的端起酒逃離現場。 要是有更多能拿來調侃他的線索,朴炆旲想自己有百分之六十的機會想直接從酒吧中離職,至於為什麼不是百分之百,那百分之四十純粹是為了放棄薪水的不捨…… 「那麼,我們出發了。」像是為了安撫他憂慮的情緒,清麗換檔踩下油門前朝他招呼了聲,隨後,車輛緩緩的在燈火仍是通明的都市中奔馳起來。 朴炆旲沒有轉回頭,隻手撐在車窗旁凝望著窗外的街景,從閃爍的街燈和路邊的招牌,蜜棕色的眼就這麼一路落到了窗戶上仍是倒映出的男人側臉,他注視著清麗挺拔的鼻樑和有著纖長睫毛的眼眸,良久才緩緩移開了視線,像是喃喃自語地朝自己說道。 ……僅此而已。 車上的氣氛雖然因為車載音響中流瀉出的音樂並沒有讓人感到尷尬,但若有似無的粉紅泡泡卻像是常駐的背景般讓人緊張。或許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經過了兩個路口,在第一個碰上的紅綠燈停下時,清麗主動的開口說道,「最近課業還忙嗎?聽老闆說,你最近總是壓線上班呢。」 「在時間內打卡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出自於害怕身旁這位酒吧幕後老闆說出扣薪的話語,朴炆旲轉回頭先是急急的回了一句,見清麗的表情不似要談論這件事的模樣,半晌才又緩緩嘆了口氣,讓自己放鬆的躺上高級轎車的椅背上,「學校沒什麼事,只是期末忙了點,很多堂課都得繳報告,跟組員們討論的時間自然就長了一點。」 「之前不是說過有幾個還不錯的同學嗎,這學期不在同一組所以才那麼累嗎?」看著信號燈轉綠,清麗踩下油門緩步起速時邊繼續問道。 之前?朴炆旲循著清麗的話想了想,上學期通識課認識的李世振和宣雅炫兩人的臉便在他的腦海中冒了出來,當時他們因為課堂的要求組成了三人小組,最後期末報告也拿到了還不錯的成績,即便性格和就讀的專業科系不同,但在課程結束之後他們還是成了不錯的朋友,偶爾沒課時也會一起約在學校餐廳中吃飯。 要是他這學期的運氣能有那麼好,他大概就不需要這麼勞累了。想到這,他忍不住輕嘆了口氣,無心的開口抱怨起來,「要是他們在的確就沒有那麼多事,但這學期我們沒有選到同一堂通識課。」 「雖然課程不算太累,只要按時出席和繳交報告就好,但不是總有那種人嗎?遲到早退還總是不參與討論的那種,實在是個大麻煩。」 將積壓在心中的怨氣一股腦地吐出,朴炆旲才赫然想到自己似乎不該對清麗談論這種事情,除了他們的關係成謎的緣故,想起今日在包廂時看見對方疲憊的模樣,突然覺得不應該讓對方承受這莫名的負能量。 可清麗倒是不介意般,自然的將話題接了過去,「確實是這樣呢,大學裡的確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我也碰過類似的同學呢。」 「是嗎。」對此,朴炆旲稍感意外的驚呼道,畢竟看如今圍繞在他身旁的采律、信旿和朱丹,加上威脅他的男人說過那些讚美清麗的內容,他實在很難想像對方在選人這關上碰過和他相同的困難。 「人總是有看走眼的時候,我也不例外。」說著這句話的同時,清麗忽地朝他瞥了一眼,看上去像是開車時看向右側窗外的習慣性動作,可不知為何,朴炆旲卻覺得那像是對他的一種暗示。 是在說看上自己是他看走眼嗎?朴炆旲感到十分莫名,要真是如此,他還真不知道為什麼清麗還會做出送自己回家這種獻殷勤般的舉動,口氣變得略為敷衍地問道,「那麼你後來有做什麼反制嗎?」 說實話,朴炆旲不覺得這問題能有什麼解答。畢竟就算他想將對方踢出小組,其他組員也多會用看在對方幾年級,又或者是某次難得來參與討論時帶過飲料之類的理由替對方說話,再不然就是以道德勒索,說著反正做也是做了,一個人的作業跟團隊的作業不也差不多的理由和他站在相反的陣線上,久而久之,他的確也懶得開口說些什麼,只能拚了命的為了自己的獎學金扛起不屬於自己的部分作業。 然而,清麗給出了他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有是有,但就不知道能不能當成炆旲你的參考了。」 「什麼意思?」 「大學是個相對封閉的社會,要打聽到每個人的來歷也不怎麼困難,恰好我碰上的人有點自大,找到不利於他的消息,再稍微在上課時提幾句,那些似真似假的內容就會傳開來,到後來對方來上課時自然就發現了不對勁,在那種狀態下,出席率也不達標,最後就選擇在期中退選了。」 「這個方法能做為你的參考嗎?」在信號燈轉紅時踩下剎車停下,清麗笑著轉過頭朝他望來時的白皙臉龐上映著紅色的燈光,無端的讓人感到了一絲恐懼。 以理智上而言,朴炆旲得說清麗這招的確厲害,他找出了對方真實存在的弱點,不知道是否在其中混進了些謊言,再透過課堂上的所有人傳播,謠言通常找不出第一個製造者,即便被指出了是自己,那也大可說,『是我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但被眾人聽進耳中的八卦是無法消除的,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幾乎可以說是找不到任何澄清的可能性。 而以感性上而言,清麗這事的確做得混蛋,畢竟這相當於讓一個人在大學中小範圍的社會性死亡,更別提出了這堂課後,說不定還有更多人會聽到那個傢伙的謠言,但相較於造謠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對方不參與作業,著實讓人覺得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作了些。 思慮良久,他最終開口說道,「謝謝你的經驗,不過我想我碰上的傢伙可能罪不至此吧。」 「哈哈,我想也是呢。」得到了他軟性的否定,清麗不怎麼意外的輕笑了幾聲,踩下油門時繼續說著,「要是只是不積極參與討論的確是無所謂,可惜,我當初碰到的傢伙不是那麼善良的人呢。」 「他做了什麼?」 「他把我們組做好的期中作業偷走,整份沒有修改交給了他喜歡的對象。」清麗話說得輕鬆,彷彿在談論的並不是他曾遭遇過的經驗,「他唯一做對的事情大概是留了三天的時間讓我們補救吧,雖然最後期中考試還是順利過關了,但也是場無妄之災呢。」 「的確是挺莫名其妙的……」嘴上雖附和著清麗的話,朴炆旲的內心卻越發覺得身旁男人的話中有話。 這怪不了他多疑,畢竟在這種敏感時期聽見清麗訴說自己是怎麼解決一個對自己不利的對象,怎麼聽就像是對他的暗示——彷彿對方早已看穿了一切,連同他受到其他組織的男人威脅,準備對他下手這件事也一清二楚般。 但這種猜想沒有驗證的可能,在清麗不主動提起第二個話題的情況下,他總不可能生硬的把話題轉向,『所以你現在也這樣對待背叛你的人嗎?』又或者是譬如打工的情況下,被其他服務生在背後捅了一刀的時候,詢問著對方是否會做出類似的舉止云云,雖然像是稀鬆平常的閒聊,但更顯得他心虛。 得不出一個確定的答案,在這種狀況下,朴炆旲只能懷著緊張的心情用眼眸仔細的凝視著清麗的表情,試圖想從男人精緻的臉龐上讀出一點蛛絲馬跡。 可惜,拐過下一個轉角,清麗便將車停了下來,紺色的眼望向他帶著一如既往淡淡的笑意說著,「到了,一路上都還算平穩對吧?」 從清麗的詢問中聽出了對於自己上車前躊躇不已的行動的調侃,朴炆旲倒不覺得有什麼,點了點頭給予了肯定的回應,但實際上腦袋裡想著的卻是一路上自己都在糾結於清麗的話語和舉動,就算中途對方因為酒醉失誤闖過了幾個紅燈,他也是注意不到的。 既然家到了,他自然的解開了安全帶,開門下車前打算回頭向送自己回家的司機道聲謝,然而一個轉頭,清麗的臉卻突地湊到了他的眼前,「唔……!」 受到驚嚇的抿起雙唇,朴炆旲眨著雙眼,有種自己的睫毛正和清麗的睫毛打著架而發癢的錯覺,心臟一瞬間怦怦作響著,車內的氣氛頓時間又變得曖昧許多。 在咫尺之間的距離,他聽見清麗低沉的嗓音柔聲說著,「你是個聰明的人,相信你會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別累壞自己了,炆旲啊。」隨著聲音落入他的耳中,清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頭頂,旋即噙著一抹淡然的笑意回到了駕駛座上,望著他提醒道,「下車小心點,晚安了。」 「……好。」面對眼前男人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行為,朴炆旲最終也只能順著對方的話語應了聲好,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是否自然的開門下車,關上車門目送著清麗遠去。 高級轎車一如往常地在下個街口消失,但望著空蕩蕩的道路,朴炆旲卻覺得心情無比複雜。 老實說,他仍是不清楚清麗是否發現了自己被其他組織招攬的事實,也不清楚方才那些話語是不是清麗為了暗示、甚至威嚇自己編造出的謊言,還有最後那幾句不知道是否出於真心的提點,要是清麗真的知曉一切,這或許就是對他下的最後通牒。 但他能怎麼做呢?朴炆旲無意識地抓緊了自己雙肩包的背帶,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大學生,甚至可以說是不被命運之神愛著的人類,經歷過那麼多宛若惡作劇的意外,現在不過只是想保住自己唯一的家人罷了,他做錯了什麼嗎? 他沒有錯,可清麗也沒有錯。朴炆旲聽見自己心中的另一道聲音說著,即便前來威脅他的男人說出過多少清麗做過的骯髒事,但就他看來,對方做的不過是為了替自己的組織爭取利益,在這個競爭的社會下,又或者說在黑社會那種弱肉強食的環境下,清麗又做錯了什麼呢? 真要說錯的話,應該是把人心想得過於簡單的男人和他的組織才是錯得離譜。忍不住的從鼻子裡發出了聲嗤笑,感受著夏日深夜帶著微涼的風撫過頰邊,朴炆旲才轉身朝自己居住的老舊公寓抬腳走去,一步步踩著台階而上時邊想著。 再等等吧,等到一個適合的下手時間,又或是等到清麗一口氣將那個壞卻沒什麼腦袋的組織解決的那一天。 走到家門前掏出鑰匙,將鑰匙插入鑰匙口的瞬間,朴炆旲的嘴角不自覺的扯出了抹笑容,不是對清麗、不是對威脅自己的男人,而是對於他自己的諷刺。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呢? 「要是〝炆旲〞看到的話,肯定會笑我的吧……」在空蕩的樓梯間中喃喃自語著,過去的柳建佑、如今的朴炆旲深深的嘆了口氣,不曉得這樣的日子何時能有個盡頭。 盡頭不知道何時抵達,出乎意料的是,鄰居的投訴倒是先一步抵達,「嘿,你是住在這一戶的人對吧?」 約莫一、兩週後,在清麗並未出現的某日夜晚,獨自一人回到家正要掏出鑰匙開鎖前,兩名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便走到了他身旁開口搭話,雖然對於兩人為何會在深夜時分突然找上門來,但見著對方穿著家居服的模樣,看上去的確也是同一層的住戶。 「嗯,請問有什麼事嗎?」停下開門的動作,朴炆旲轉向了兩人,回應了她們的詢問後等待著她們接下來的話語。 得到回應的兩人只是先朝彼此對視了眼,半晌,由一開始朝他搭話的女孩開口說道,「那個,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請問你是欠了什麼債嗎?」 「什麼意思?」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朴炆旲滿頭困惑,下班後遲鈍的腦袋對於欠債二字想起的依舊只有那惹人厭的堂叔,他雖然過得也算窮困,但也未曾到哪去和誰借過錢,銀行不用說,就連同學、好友們也未曾借過款。 然而女孩們繼續說了下去,「最近這幾天我們樓下突然多了幾個陌生的黑衣人在樓下走動,我們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除了在一樓等人之外,還會上來我們這層徘迴,特別是你的房門前……」 「如果你真的有欠債還是惹到了什麼人,能麻煩你先解決一下嗎?要不然我們住在這裡也沒辦法安心。」站在原本開口說話的女孩身後的另一名女孩補充道,兩人臉上的表情確實充滿著不安。 「我們也有跟房東反應過,房東也說他有接到其他人的投訴,說是會跟你聯絡,但我們想還是該親自來跟你說一聲。」 隨著女孩們的話語,朴炆旲想起了下班時他老舊的手機上出現的未接來電,紀錄上的聯絡人的確寫著房東二字,這麼想來,應該就是為了這件事。 可他捫心自問,他的確沒有在外面欠下任何債務,也沒有跟誰借過什麼,要是惹上的話——剎那間,朴炆旲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強迫自己對清麗下手的男人時,對方確實是在住所的大樓底下等著他——那麼理所當然,那傢伙有極大的機率也知道他住在哪一間房。 媽的。想到這,原本還有些渾沌的腦袋猛地清醒了過來,朴炆旲露出了滿是歉意的表情說著,「我知道了,不過我沒有欠下債務也沒有做什麼奇怪的勾當,或許是他們找錯了人……我最近會注意些的,不好意思造成妳們的困擾了。」 毫無證據的說明聽上去仍是讓人感到不安,但兩個女孩只是又相視了眼,隨後點了點頭說道,「是這樣的話那就好,希望你能快點碰到那些人解釋清楚,這樣我們也能安心點。」 「是啊,我最近會找時間在家等看看,看能不能等到他們那群人的。謝謝妳們告訴我這件事。」向鄰居簡述了自己的處理方式和感謝,朴炆旲就這麼目送著兩人離開,轉頭面對門板,聽著兩個女孩先他一步進到家中的聲音響起,他才繼續將插在鎖孔上的鑰匙轉開。 鎖頭發出了喀噠一聲,打開了大門,迎著滿室的黑暗,朴炆旲突然感到了十足的疲憊,走進家門關上門後,他靠在了冰冷的大門上輕嘆了口氣。 說著男人和他的組織們愚笨,說不定他自己也是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點的笨蛋。在心中對自己自嘲道,望著眼前一片的漆黑,他的腦袋先是想著該如何向房東解釋那些黑衣人的來歷,畢竟要是一個處理不當,被趕出了這裡可就麻煩了。 雖然這個住所對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是個老舊的社區外,他承租的房間也並不寬敞,距離車站遠,生活機能同樣算不上多好,但這個地方好就是好在他的房租便宜,要是他得在這時候搬家,且不論找不找得到房子,搬家所需的大筆費用就讓他光想就頭疼。 向房東證明自己清白的壓力不亞於大學裡的期末報告,隔日中午,他正拿著手機坐在食堂一隅,望著螢幕上被自己敲出的一連串字句,思索著還有沒有更好的方法時,朴炆旲突地感覺到肩上一沉,「炆旲炆旲!你怎麼一個人滿臉愁容的坐在這裡啊?」 循著聲音抬起頭,落入眼中的不意外的是先前在通識課上認識的李世振和宣雅炫二人,前者熱情地摟著他的肩膀,而後者則是站在一旁慌張的勸說著,「世、世振,你這樣會嚇到炆旲的。」 「哎呀,雅炫雅炫你太擔心啦,炆旲炆旲這張藏狐臉上要是能露出驚訝的表情,肯定能被列入大學的七大不可思議啊。」對於宣雅炫的擔憂,李世振揮了揮手大笑了起來,甚至朝話裡的另一名當事人問道,「你說對吧?炆旲。」 用慣常的眼神死表情回答了李世振,朴炆旲改而問道,「你們這時候也沒課嗎?」 「嗯,我剛好有兩節空堂,雅炫雅炫好像是原本有課,但上課的教授出國就取消了。剛好我們在路上碰到面,想說來食堂這邊的咖啡店買杯咖啡,沒想到走到這就看見你臉色凝重的對著手機瞧。」簡單的回覆了他的問題和解釋了兩人為什麼一起出現的緣由,李世振旋即換上了八卦的表情,湊到他身邊低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戀人跟你提了分手?」 「在那之前我得先和人有交往事實吧。」且不論眼前兩人應該知道自己沒有戀人的事實,朴炆旲想著要真是李世振說的情況,或許還更好解決些,只要一封分手信就能解決得一乾二淨,可惜,現實並沒有如此簡單。 「說得也是呢。」 「那炆旲你在煩惱什麼呢?看上去好像很苦惱的樣子……」露出了擔憂的表情,宣雅炫緊張的提議道,「要是願意的話,也、也可以跟我們說說看,雖然不知道幫不幫得上忙,但多一點人想應該會更快想出好點子?」 順著宣雅炫的提議,李世振認可的點了點頭,「說得對,所以你在想什麼?告訴我們吧炆旲炆旲。」 眼見兩雙眼眸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瞧,說實話朴炆旲對於把事情告訴眼前兩人能否得到更好的解答沒有抱任何期待,但他自己想了一晚都沒想出更好的答案,或許可能是陷入自己也不知道的盲區也說不定。 思慮片刻,朴炆旲將自己被威脅的事情隱瞞,把昨晚被鄰居告知了有奇怪的傢伙在他們大樓下徘迴,似乎是錯把他當成目標的事情,以及現在需要向房東解釋的難題告訴了兩人,「……事情就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聽起來不直接找到那群人的確很難解釋得清楚……」面對這種棘手的問題,李世振同樣皺起眉頭,摸著下巴努力的思索著可以提供的建議,但對於一個普通的大學生而言,這問題著實過於難解。 理所當然的,宣雅炫也沒有更佳的解法,但仍是慎重的說著,「總之、總之得先解釋、解釋自己沒有做那種事情吧,要是房東誤會了會、會更糟糕的!」 「雅炫雅炫說得對,總而言之就先和房東說是那群傢伙搞錯了對象,你會去找他們好好談談之類的,看後續怎麼樣你會再跟他回報之類的?」 「……也只能這樣了。」得到了不怎麼意外的答案,朴炆旲嘆了口氣,看著手上的手機螢幕,事實上他早已打好訊息的草稿,只是想著有沒有更好的方式能增加自己的可信度,畢竟看著寫著『……我會盡力去找那些人談看看……』的這種內容,房東願不願意相信都還是兩說。 只能把話再說得更誠懇點了。無奈之下,朴炆旲只得繼續修改自己原本的訊息內容,邊聽著身旁的兩人話題轉向了閒聊,「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來,前幾天我們系上好像也出現了看起來不像學生、也不像職員的傢伙在打聽認不認識炆旲炆旲呢,但那時候我覺得太可疑了,所以就找了個藉口溜走了。」 「咦?學校裡面出現這麼危險的人嗎……」宣雅炫訝異的驚呼著,可不久便像是想起什麼的又輕呼了聲,「我突然想起來,最近、最近我好像也有聽到系上有同學在討論,好像說學校裡有穿黑衣服的人在找誰,會隨機找走在路上的學生問認不認識誰的樣子……」 聽到這,朴炆旲敲打在螢幕面板上的手一頓,指甲也因此敲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響,吸引了身旁坐下了的兩人注意。 見他突地停下了動作,臉色凝重的模樣,李世振和宣雅炫立即明白了些什麼,相視一眼後,前者先是開口說道,「炆旲炆旲啊,沒事的,不是說他們只是誤會嗎?只要找到他們好好談一談就好了。」 「嗯、嗯!只要、只要能把誤會解開,應該就沒、沒什麼問題了吧?」因為緊張,宣雅炫變得有些結巴,卻仍是努力的安慰著他。 「要不然,還是下次我碰見他們的時候直接幫你跟他們解釋也可以,他們好像很常在我們系館附近晃……」 「不行!」用一聲乾脆且迅速地回絕打斷了李世振的話,得到了身旁二人意外的表情時,朴炆旲才發現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了點,但這件事非同小可,他也只能板著臉向兩人說著,「聽我鄰居說起來,那些傢伙不是什麼善類,你一個人去跟他們解釋太危險,而且這件事也是和我有關,由我出面會更好一點。」 懷著不想將好友兩人扯進事件的憂慮,朴炆旲認真的說著,在心中祈禱著這樣的說詞能說服他們。 「呃、嗯,我知道了……」點點頭接受了好友的勸說,但李世振隨後補充道,「那這樣,要是炆旲你要去和他們談的時候還是打電話給我們,讓我們陪你一起去吧?你說我一個人不安全,但你一個人也不安全不是嗎?」 「我們三個人的話,就算打起來可能也有點勝算?至少我可是有參加我們系上的棒球系隊的啊。」在末了用著開玩笑的口吻說著,從旁人眼中看來或許會感覺李世振輕浮了些,但朴炆旲清楚,這是對方想緩解他的緊張的一種方法。 「是、是啊,三個人的話總、總是比一個人好的,我們一起去吧!」附和著李世振的話,宣雅炫點了點頭後帶著堅決的眼神看向了他,即便性格怯懦了些,但對方在面對朋友的方面上真摯得無話可說。 對此,朴炆旲感到了一絲安慰,自人生的意外頻發後,他已經鮮少和其他人建立關係,即使是友情也幾乎沒有,卻始料未及的在這時感受到了朋友的溫暖。 即便心中下定決心不想將兩人拖入這淌渾水,但他仍是點了點頭,嘴上應下了他們的好意,「我知道了。」 恰好,下課鐘聲在這時響起,食堂內的人也開始多了起來,喧鬧的聲音蓋過了他們方才話題中的沉重,在他將訊息傳送給房東後,他將手機蓋上,聽著李世振開始煩惱著每個大學生每日總會碰到的難題,「午餐該吃什麼好呢?」 這就像個平常的一日,好不容易做出艱難的午餐決定,用餐後又和兩人各自分別去上課,課後應付著即將到來的期末報告以及總是不出現的組員,最後在天色逐漸轉黑時踩著壓線的時間衝進酒吧內打卡上班。 即便是和世界上所有人類相似的日常,命運之神似乎特別認為他的生活不該過得如此輕鬆,送過了一輪又一輪的酒回到了吧檯邊時,熟識的調酒師就先朝他勾了勾手,待他湊近後帶著揶揄的笑意問道,「炆旲啊,剛剛我聽到有人在抱怨你放在休息室櫃子裡的手機好像狂響,怎麼了,有女朋友了,對方在查勤是嗎?」 雖然是一句笑語,朴炆旲卻只覺得一股冷意從腳底竄上,即使有房東的來電的可能,但他心中卻只有滿滿的不妙感,努力的維持表面上冷靜的回答道,「沒有,或許可能是有誰打錯了電話,或者是推銷電話之類的吧,最近我接到了滿多廣告的電話的……」 「啊啊,的確是啊,最近打來問要不要貸款還是要不要做什麼的電話真的變多了,唉!那些傢伙,到底是怎麼拿到我們的手機號碼的啊?」 將話題迅速的轉移,暫且安全下庄的朴炆旲沒有任何放鬆的感覺,在接下來的時間直到下班之前,他仍是提著一顆心,害怕著自己的預感成真,也害怕這時突然見到威脅的男人出現在酒吧前。 所幸,到下班打開置物櫃前,他沒見到任何一個黑衣男子走進酒吧,甚至連清麗的身影也從未見過。 這麼說起來,從上次清麗開車送他回家後,對方也一個多禮拜沒有出現在酒吧裡了。將最後的清掃工作結束,把垃圾拿到固定的放置區丟棄後,回到員工休息室換著衣服時,朴炆旲才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再搭配前一次采律說過,『「最近事情有點多。』 想來,應該是組織那邊的事情忙得抽不開身吧。暗自在心中得出這個結論,換好衣服,拿上了個人物品和身旁還留著的同事們打了聲招呼,朴炆旲才踩著腳步朝返家的路上走去。 不知該說驚訝或是不意外的是,在他從背包中摸出手機點亮的瞬間,一連串的未接來電訊息就這麼躍入他的眼中,由上而下的滑動確認了會兒,朴炆旲幾乎可以確定打來電話的傢伙或許就是威脅他的男人,畢竟最下面的一封訊息是來自房東的KAKAO TALK提醒,『我明白了,那麼麻煩您盡早解決這個問題,否則我們這邊也很難給其他住戶一個交代。』 真煩人啊。面對著這種結果,朴炆旲忍不住對自己過於荒唐的人生嘆了口長氣,他不明白,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剛考上大學的高三學生,為什麼從那時開始就必須面對一連串不合理的人生劇本呢? 縱使他再如何哀嘆,事情仍不可能就此消失,眨眼間,他手上的老舊手機又一次發出了震動,依然是不熟悉的號碼打來的電話。 情況至此,他也不可能再逃避什麼,朴炆旲只能認命的按下接通,禮貌的開口問道,「喂?請問您是?」 『哼,你個臭小子居然還有臉問我這種話?我問你,你這幾周的時間都去做什麼了?為什麼事情還沒給我辦好?你是不想幹了還是早就被清麗那狗崽子策反了?』 電話另一端的男人氣急敗壞的吼著,即使沒有報上姓名來歷,光是幾句粗俗的話語便讓朴炆旲了解了打來的確實是威脅他的男人,打給他的原因,甚至是在住所和學校堵他的原因,大概都是因為對方遲遲沒看見清麗出事的模樣。 朴炆旲邊走向自己的租屋處,邊開口回答道,「這幾周清麗也沒有來幾次,他的親信說了他們最近很忙,我找不到什麼時間,更何況藥物發揮是需要一點時間的吧?」 『說這些推卸責任的措辭做什麼,你不是挺得他歡心的嗎?直接說要約他上床把他找出來不會嗎?蠢貨。』 面對男人的咒罵,他輕蹙起眉頭,「我從頭到尾應該說了,我跟他只是普通的顧客和員工的關係,沒有其他的關係,是你自己那麼覺得,讓我答應你的要求的不是嗎?」 『哼!這種時候還敢跟我說這種話,我看你就是早早把這一切跟清麗說了對吧,否則那傢伙怎麼會突然對我們組織發起猛攻,把我們好幾樁談好的買賣截胡了不說,他媽的還聯合警察抄我們的地盤,他媽的。』 這麼看來,采律說的忙碌或許就是因此而起吧。從男人的話中推論出了前後的因果,耳邊雖然還迴盪著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可朴炆旲卻兀自的思索起了幾日前清麗送自己回家時兩人的對話,這麼一想,那應該確實是對方對自己的警告。 所以他早就說了,這種可笑的計畫怎麼會成功呢。在心中譏笑著威脅自己的男人的天真,倏然間,電話另一頭粗礪低啞的聲音卻陡然說出了句,『我告訴你,不管你想不想做、要怎麼做,你最好在這幾天就把藥給我下給那該死的傢伙,一次放個五包十包也無所謂,否則你等著看你那個躺在療養院的哥哥會怎麼樣!』 「——你們想做什麼?」男人的話音剛落,朴炆旲便震驚的瞪大雙眸,他停下了腳步,緊緊抓著手機問道,「你們這幾天到我的住處跟學校騷擾其他人還不夠,還想做什麼?」 『騷擾?說得還真是難聽啊,只不過是因為你動作太慢了,我才讓一些人透過你的鄰居和同學去催一催你,要怪的話,你就去怪你的男人去吧!誰讓他們半點情分不留,是你自己活該!』 囂張的話語令人氣得牙癢,朴炆旲按耐著自己的怒意,盡可能理智的說服著對方,「我之前也說了,我要是能做我就會做,你不能隨便對我的家人出手,這件事是當初說好的吧?」 『當初?就算當初說好了,老子現在心情不爽要違約就是要違約!』電話那一頭的男聲充滿著不屑的說著,『聽好了朴炆旲,老子再說一次,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給我把藥下給清麗那個狗崽子,我要在這禮拜看見成效,否則你的哥哥會遭遇什麼,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 「你不能這麼做!你……」 『哼!要不然,你可以去和你口中說的那個和你沒什麼關係的男人哭訴,讓他把我們組織全滅了啊,我就看你一個沒什麼關係的傢伙說話,清麗那個冷血的男人會聽你多少。』 『給我聽好了,從今天起,就七日的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吧!』語畢,男人沒留給他任何回應的時間,就這麼乾脆俐落的把電話掛斷,留下的只有嘟嘟的電子音一聲聲的傳入他的耳中。 朴炆旲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街燈下站了多久,等到一輛車從他身旁行駛而過,他才緩緩地放下了手機,努力壓抑著自己不要將手中的電子產品捏壞的緊攥著拳頭。 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壞事,才必須接受這種荒唐的戲碼,「媽的……」 「去他媽的!」威脅他的該死的男人,以及這該死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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