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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仍且璀璨〉




  伊地知握著方向盤,正專注地看著前方,準備將剛執行完任務的五條送回去。


  坐在後座的五條拿著平板察看輔助監督剛整理出來的資料,擱在旁邊座位上的手機此時忽然震動,五條拿起手機解除鎖定一看,有些驚訝地「咦」了一聲。


  伊地知敏感地往後視鏡瞄了一眼。


  果然,五條放下手機,接著講了一個地址,讓伊地知先送他到那裡。


  那個地址不難找,伊地知將車子停在對面,看五條下了車後直接進了那棟大樓。他原以為自己要等很久,都已經準備趁著空檔整理一下待辦工作,沒想到不到半小時,正低頭專注處理公事的伊地知忽然聽見車門打開的聲音,一抬頭便看見五條坐了進來。


  「五條先生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五條應了一聲,順手將車門關上。「沒什麼,委託對方做了點東西,原本想說差不多應該就是這幾天了,剛剛就收到通知說可以來拿了。」


  五條拿出一個小盒子,態度平常地打開,伊地知好奇地回頭一看,才發現被妥善裝在盒子裡的竟是一顆粉紅色的裸鑽。


  鑽石很美,切割的比例也恰到好處,帶點夢幻的淺粉光澤甚至可以說浪漫。


  伊地知很驚訝,因為五條不是那種喜歡戴首飾的人,更何況還是粉鑽,而種種有關鑽石的傳聞總給這種珍稀的寶石添上幾分曖昧的意味。


  「五條先生是準備送給心儀的對象嗎?」


  見對方的神情似乎有些訝異,伊地知不由得赧然。


  「畢竟說到鑽石總是讓人有那種聯想嘛,我以為……」


  五條頓了頓,半晌後才像是覺得有趣地自顧自笑了起來。


  「要這麼說也可以,不過對方是沒辦法收下的。」


  「誒?」有夫之婦?未成年少女?


  身為奉公守法的普通良民,伊地知開始糾結是否要聽從自己的良知,勇敢站出來勸阻即將走上邪門歪道的最強。


  將鑽石小心放回盒子,在掌心裡擱久了,寶石原本冰涼的外表沾染上人體的溫度,竟有了彷彿是鑽石自身溫度的錯覺。


  五條沒去在意正在腦內風暴的輔助監督,再度拿起剛才看到一半的平板,像平常一樣隨意地使喚起對方。


  「走吧,伊地知,送我去下一個地方。」


  「誒……好!」


  遠離了繁華的鬧區,他們來到一處很普通的住宅區。伊地知把車停在一棟外表樸素到可以說是有些簡陋的住宅外頭,五條讓他在車上等著,便一個人進去了。


  「你說的就是這個?」


  佈滿皺紋的手指拿起擱在桌上的小盒子,老人混濁的眼睛湊近了仔細瞧著。


  「嗯哼,就是這個,我也才剛拿到手的。」五條隨口道,毫不見外地自己拿著茶壺給眼前的杯子添水。


  「哼,倒是很好的材料,不過想來也是,跟宿儺有關的向來都是好東西,無論做成咒具或咒物都是。」


  五條並沒有接話。


  「先說好,這麼一來老夫先前欠下的人情就抵銷了,五條小子你確定要這麼做?」


  「當然了,我可是一直都很認真的哦。」五條微笑,「務必,請拿出全部的實力,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老人又哼了一聲,語氣帶著不滿。


  「還用你說。」


  茶水傾倒的聲音淅淅瀝瀝,老舊的鐘擺晃著宛如遲暮老人的步伐,倒映在牆上的燭影被風吹得一陣不穩。


  「對於成品,你有什麼想法嗎?」


  「你就看著辦吧,不過要是弄壞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哦。」


  「嚇唬我這樣的老人家,真是沒有道德啊現在的年輕人。」


  老人不滿地叨念著,末了卻又陰惻測地笑起來。


  「不過敢讓我這個咒具師來動手,也不怕最後做出來的東西會不會沾上詛咒,五條小子你也是夠瘋狂的……」


  「哪裡哪裡,畢竟我們咒術師整天見到最多的就是詛咒了,這種程度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稀鬆平常哦。」


  五條單手撐著頭,和往常一樣嘴上沒把門地胡說八道,他的半邊身子都隱在黑暗中,燭影在那張端麗無儔的面龐映下錯亂的影子,連微笑都宛如滲入陰影。



  「況且──所謂愛,不是正如詛咒一般嗎?」







  一個月後,老人遵守承諾,如期將打造完成的成品親自交到五條手上。


  春天到了,行道旁的櫻花開得放肆而熱烈,風一吹過便漫天落下簌簌花雨。五條踩著一路亂紅施施而行,穿梭在一片林立的墓碑中,最後在角落一處墓碑前停下。


  將手上一小束臘菊放下,又換了新的線香,五條蹲了下來,取過長杓將水灑在墓碑上,一連串動作熟練又俐落,像是做過無數次,已經爛熟於心一般。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翹起,偶爾哼著一首聽不清旋律的小調。


  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線香燃起的煙霧裊裊,幾瓣被風吹落的櫻花飄了過來,沾在墓碑上頭。


  五條放下杓子,站起身,不知道想起什麼,一手撫著耳上的鑽石耳釘,兀自笑了起來。



  『老師想過死掉以後的事情嗎?』


  『嗯?沒想過耶,不過不是祓靈失敗被咒靈啃食殆盡,就是咒力失控暴走,變成喪失心智的怪物吧~』


  『老師你還真是陰暗耶……對了,說起來我之前剛好有看到一個廣告,可以把人的骨灰做成鑽石,不覺得很酷嗎?閃閃發亮的,一聽就很棒不是嗎?』




  手指撥弄著小小的淺粉色的鑽石,尚未好全的耳洞只要稍稍一碰觸便是一陣脹痛,五條沒打過耳洞,下手的角度偏斜了些,縱然咒術師的身體素質不錯,要等到癒合也得好一陣子。


  更遑論五條並沒打算讓它癒合。


  這般穿透血肉的傷口,異物橫亙在其中,像一把釘入心臟的楔子,久了便再也拔除不盡。




  『如果是五條老師的話……我願意哦……』


  『就當是我最後一次的任性吧……拜託了。』




  回憶被一陣疼痛打斷,五條微微偏頭,伸手往耳後一抹,被扯開的傷口滲著血,密密麻麻地泛著痛。


  「還真疼呢……」自言自語著,漫不經心地舔去指尖的染紅。



  「不過確實很漂亮哦,悠仁的鑽石。」



  一共兩百零六塊骨骼,最終都化為一捧灰燼,自灰燼誕生的鑽石如今鑲嵌在五條悟的血肉中,自此每一次的呼吸都有疼痛與揮之不去的影子。


  那是將伴隨一生的詛咒。



  ──但所謂愛,不是正如詛咒一般嗎?




  五條垂下眼,微微笑了起來,凝視墓碑的目光極盡溫柔。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