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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the Enchanted Garden Ch.5



日子就像被風吹開的書本，一頁一頁、一天一天，飛快地往前推進。
秋色漸漸加深，涼風習習吹拂，羽丘的校園裡到處可見銀杏葉鋪成的巨大金色地毯，爬滿紅磚牆的常春藤也隨著季節的更迭被悄悄染成一片鮮豔的紅色。

剛結束高等藥草學課程的つぐみ正匆匆地走出階梯教室，朝著中庭前進。
一抵達中庭，つぐみ便很幸運地發現位於楓樹下的長椅沒人使用，於是毫不猶豫地小跑步上前，在長椅上坐下。
接著，つぐみ從裝滿課本和筆記本的帆布側背包裡拿出一張信紙、一瓶墨水和一支綠松石色的羽毛筆。
將信紙攤開、墨水瓶扭開後，つぐみ用羽毛筆沾了沾墨水，靜靜地書寫起來。

樹葉在微風的撫摸下發出令人放鬆的窸窣聲響。
金木樨輕輕搖曳，飄散甜美清香。
午後的和煦陽光穿過樹葉隙縫，斑駁地灑落在つぐみ的圍巾上。

不知不覺，第二學期已經過了三個星期。

說到第二學期最重要的活動，當然非十月中旬的文化祭莫屬。
花女和羽丘作為花咲川最歷史悠久的兩所魔法女子學園，舉辦的文化祭一直以來都是花咲川的年度盛事之一，據說每年都會吸引近萬人參加。
也因此，全校師生每年到第二學期就會開始為迎接文化季做準備。

但今年的文化季又更加特殊。
今年，是花女和羽丘有史以來第一次共同舉辦文化祭。

為了完成這項前所未有的挑戰，つぐみ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連日菜也忙到沒辦法翹班。
再加上つぐみ這學期的選修課比較多，有些課的上課地點又十分偏遠，導致她在校園裡東奔西跑的頻率又更高了。モカ還因此調侃つぐみ是不是偷偷學了分身魔法，還是其實是三胞胎，不然為什麼不管在哪會遇到つぐみ（但モカ不知道的是，つぐみ還真的考慮過要不要學分身魔法，但因為難度太高，需要消耗的魔力又太多，只好打消這個念頭）。

但不管再怎麼忙碌，つぐみ都還是會抓緊時間寫信。
比如在圖書館自習的時候，或是在上床睡覺之前，還有像現在這樣，在課堂之間的空檔。
至於つぐみ寫信的對象——

「啊、找到了～つぐ～」

慵懶的嗓音飄進つぐみ的耳中。
つぐみ抬起頭，嘴裡叼著餅乾的モカ和明顯一臉不悅的蘭正朝著她緩緩走來。

「蘭、ちゃん？怎麼了？在生氣嗎？」
「……剛剛在西塔遇見了湊さん和リサさん。」
「這、這樣啊……那個、應該、沒有打起來吧？」
「沒有啦。」
「那就好……」

蘭在入學第一天便向友希那發起了巫師決鬥的挑戰，卻以慘敗收場。
從那之後，蘭就一直對友希那懷抱著強烈的競爭心。
兩人幾乎每次見面都會鬥嘴，決鬥也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還曾經差點把北塔和食堂炸掉。

つぐみ當然知道，蘭不是因為討厭友希那才會一直跟友希那決鬥，不如說正好相反。
正因為蘭非常認同友希那的實力，才會將友希那視為對手。
至於友希那，根據リサ的說法，其實也早就認同了蘭的實力，否則也不會願意一再接受蘭的挑戰。
但就算知道蘭和友希那是良性的競爭關係，每次看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つぐみ還是會覺得膽戰心驚。

「嚼嚼嚼、つぐ～要不要吃餅乾？是リサさん做的奶油栗子餅乾喔～」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妳！モカちゃん！」
「つぐみ……又再寫信給紗夜さん嗎？」
「嗯、想說距離變形學課程還有一點時間……」

聽到つぐみ的回答，蘭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接著便挨著つぐみ的左肩坐了下來。
儘管蘭的反應乍看之下有些冷漠，但つぐみ知道蘭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關心，不是在生氣。

「話說回來、嚼嚼嚼、つぐ跟紗夜さん最近都在信裡面聊些什麼啊？」

モカ邊這麼問邊貼著つぐみ的右肩坐了下來，將裝有餅乾的塑膠袋遞給つぐみ。
從塑膠袋拿出一小塊餅乾後，つぐみ咬了一口，然後眨眨眼睛，開始回想最近幾次和紗夜往來的信件內容。

「嗯～都是些很普通的內容喔，像是天氣轉涼要注意保暖啦、最近看了什麼小說啊、上課的內容啊。」
「欸？怎麼感覺跟暑假的時候差不多？只不過那時候是說天氣很熱要注意補充水分。」
「啊哈哈、因為、真的差不多……」
「嘿～這樣啊～不過，還真沒想到つぐ和紗夜さん會這麼經常寫信給彼此呢～」
「老實說，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但是，很開心喔。
這麼說的つぐみ，用指尖輕輕地撫摸羽毛筆的羽毛。

這支羽毛筆，是つぐみ請商店街的師傅用紗夜送的貓頭鷹羽毛製作而成的。

暑假的前一天，準備和兒時玩伴們一起回家過暑假的つぐみ在火車站的書店巧遇了同樣準備回家的冰川雙子。
根據日菜的說法，這是她跟紗夜在上高中後第一次一起回家。

つぐみ知道日菜並沒有任何惡意，只是單純想表達和紗夜一起回家的喜悅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つぐみ還是注意到了。
當日菜說出『這是我跟姊姊在上高中後第一次一起回家喔』的時候，紗夜露出了非常狼狽痛苦的表情。

看到那樣的紗夜，つぐみ覺得心臟像是被狠狠掐住似的，痛到無法呼吸。
同時，つぐみ忽然驚覺，自己因為忙著準備考試，一直沒有回覆紗夜在梅雨季寄來的信。

『那個、紗夜さん！暑假期間，我可以寫信給妳嗎？』

結果，回過神來時，つぐみ已經把話說出口了。
就連つぐみ自己都被自己的發言嚇到了，更別提紗夜了，萊姆綠色的眼睛瞬間就張得大大的。
偏偏廣播在這時傳來つぐみ要搭乘的火車即將進站的通知，つぐみ只好匆匆忙忙地向紗夜低頭道歉，接著便拎著行李箱，倉皇地跑掉了。

但就在つぐみ踉蹌地跳上火車，打算躲進車廂裡時——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つぐみ驚愕地轉過頭看，原來是紗夜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兩人就這樣面面相覷，直到火車發出即將出站的鳴笛聲，紗夜才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綠松石色的羽毛，戰戰兢兢地地遞給つぐみ。

『那個、羽澤さん、應該不知道我家的地址吧？但現在已經沒時間了……』
『所以……請收下這根羽毛。』
『我已經對這根羽毛施了魔法，羽澤さん只要在寫完信後輕輕揮舞羽毛，我的貓頭鷹就能感知到羽毛的所在位置，會立刻飛去找羽澤さん取信的。』
『這個魔法只要使用過一次便會馬上失效，還請羽澤さん不用擔心。』
『然後、就是……我會期待羽澤さん的來信的。而且——』

我一定會回信的。
這麼說的紗夜，帶著淺淺的笑容，慢慢地往後退。
火車車門也在下一秒闔上，載著還搞不清楚狀況的つぐみ搖搖晃晃地離開月台。

當天晚上，一和家人吃完晚餐，つぐみ便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間寫了一封信。
信的內容明明很普通，つぐみ卻覺得寫信時，自己的心一直怦怦地跳個不停，好像隨時都會從嘴巴裡蹦出來。

寫完信後，つぐみ將信紙對折放進信封裡，再用一枚咖啡杯的貼紙黏住封口。
接著，つぐみ拿著起信封、一盒茉莉花茶和紗夜給的羽毛，忐忑不安地走到灑滿銀色月光的窗邊。
深呼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後，つぐみ照著紗夜的說明，輕輕揮動手中的羽毛。
只見羽毛頓時散發出一層朦朧的冰藍色光輝，但幾秒鐘後就消散了。

『說的也是……雖然紗夜さん說貓頭鷹會立刻飛來收信，但不管再怎麼快也要一、兩個小時吧……』

或許是因為稍微冷靜下來了，つぐみ開始思考紗夜所說的話。
但就在つぐみ做出貓頭鷹應該不會那麼快抵達的猜測，並決定先到廚房泡杯熱奶茶再回房間繼續等待貓頭鷹的到來時——一聲微弱的咕咕聲讓つぐみ停下了腳步。
つぐみ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沒想到回過頭，竟真的看見紗夜的貓頭鷹站在窗台，張著圓圓亮亮的萊姆色眼睛，歪著腦袋，一副像在說「妳要去哪裡？妳不把信交給我嗎？」的好奇表情。

在つぐみ寄出信的三天後，紗夜的貓頭鷹送來了回信和一束雞蛋花的花束。
つぐみ也在兩天後回信，並附上了一束露草的花束。
兩人從那之後便開始頻繁地寫信給彼此、送花給彼此，一直持續到現在。

「紗夜さん，總是會很認真地回應我。」つぐみ帶著略顯羞澀的甜美笑容，輕聲地說。「我如果推薦了一本小說，她一定會看，還會告訴我看完後的感想。我如果提到自己在練習魔法時碰到什麼問題，她也會很親切地給我建議。」
「喔～つぐ現在的表情，完全是戀愛中的少女呢～」
「真是的，モカちゃん，不要捉弄我啦！」
「才沒有捉弄つぐ呢，モカちゃん說的都是實話喔。」
「嗚……」

和紗夜書信往來的這段期間，つぐみ不止一次被紗夜的認真與溫柔觸動到。
不光如此，つぐみ也逐漸意識到了，自己對紗夜懷抱著戀心。
雖然つぐみ已經向兒時玩伴們坦白了這件事（嚴格說起來是被モカ和ひまり誘導審問後承認的），但被モカ這麼明確地戳破，還是讓つぐみ覺得非常羞恥。

「つぐみ……」
「蘭ちゃん？怎麼了嗎？」
「那個、就是……妳還是不打算向紗夜さん表白嗎？」
「……嗯，我不會表白的。」
「為什麼？」
「為什麼……之前也說過了吧，我現在根本沒時間談戀愛。而且比起表白，我更想幫忙修復紗夜さん和日菜前輩的關係，雖然我到現在都還是不知道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
「……真的只有這樣而已嗎？」
「欸？什、什麼意思？」
「つぐみ不打算表白的理由，真的只有這樣而已嗎？」

真的只有這樣而已喔。
つぐみ想這樣回答，但看到蘭那麼嚴肅認真的眼神，就心虛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慌亂地垂下頭。
就這樣過了好幾秒鐘，つぐみ才一邊撥弄自己的手指，一邊向蘭坦承自己的真實心情。

「還有就是……萬一被拒絕、怎麼辦……萬一連朋友都當不成、怎麼辦……想到這些、就覺得很害怕……」
「……這樣啊。」
「但、但是！能夠像現在這樣、和紗夜さん互相寫信給彼此，我就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喔！真的！再說、紗夜さん那麼漂亮、那麼優秀，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配——」
「好了～到此為止～つぐ不可以再說下去了～」
「モ、モカちゃん？為什麼捏我的臉？」
「哎呀～只是擔心つぐ再繼續貶低自己，蘭會不小心把中庭燒掉而已啦～」

聽到モカ這麼說，つぐ趕緊轉過頭看向蘭。
只見蘭露出了比剛才談論友希那時更加不悅的表情，雙拳則是握得緊緊的，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蘭ちゃん、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好吧、或許有一點生氣……」
「嗚、對不起……」
「不用道歉啦，我只是……」
「只是？」
「該怎麼說，我當然不是覺得つぐみ一定得向紗夜さん表白不可……我只是不希望つぐみ對自己說謊，也不希望つぐみ說出『像我這種人』這種話。」
「嗚……」
「つぐ啊，就是太沒自信了啦～」

——自信啊。

つぐみ當然知道，這是自己一直以來最缺少的東西。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身邊充滿了才華洋溢又性格鮮明的人，反觀自己，無論長相或個性都很普通，也沒有任何才能。

除了努力，什麼也不會。
這樣平凡又渺小的自己。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變得更有自信呢？

「總之、不管つぐみ妳的決定是什麼，大家都會支持妳的。所以、就是……那個……」
「所以つぐ不用害怕喔～蘭是想這麼說的，對吧？」
「嘛、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蘭ちゃん，モカちゃん……嗯！謝謝妳們！我……我會努力的。」
「也沒什麼好道謝的吧……我只是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而已……」
「喔～蘭害羞了～」
「モカ吵死了！」

其實つぐみ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努力才好。
但為了讓蘭和モカ安心，つぐみ只能這樣回答。
幸好モカ又開始捉弄蘭了，氣氛也因此變得輕快許多，つぐみ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不可以生氣喔～蘭～萬一又噴火就不好了～」
「那就不要一直惹我生氣啊！」
「但話又說回來，中庭有這～麼多落葉，蘭如果生氣噴火，說不定可以直接烤地瓜呢～」
「不准用我烤地瓜！」
「蘭ちゃん！モカちゃん！不要吵架啦！對了！上課時間快到了！我們趕快去教室吧！」

為了阻止モカ繼續捉弄蘭，也為了將心中的鬱悶情緒甩掉，つぐみ迅速地站起身，握住蘭和モカ的手，朝著變形學教室所在的主樓奔去。途中剛好遇到同樣要上變形學課程的ひまり和巴，五人便很自然地一起前往教室。

變形學課程是為期三年的必修課程。每個年級都有不同的通過標準。
二年級的通過標準是施展變形術將自己變成老師指定的動物，而且變成動物後還是能夠說人類的語言才算及格。如果只有身體某部位變成動物，或是身體某部位依然保持人形，或是變成動物卻不會說話，都算失敗。

對許多學生而言，變形術都是最難駕馭的魔法之一。對つぐみ而言也是如此。
明明在一年級時只要多練習幾次就能輕輕鬆鬆地將動物變成物品，升上二年級後，つぐみ卻怎樣也沒辦法順利變成松鼠。不是只有頭上長出松鼠耳朵，就是只有屁股冒出松鼠尾巴，有時候甚至一點變化也沒有。
暑假期間，つぐみ也練習了好多次，卻依然沒什麼進步。

蘭和モカ都已經可以完美地變成貓咪和貓頭鷹了。
巴和ひまり雖然還是常常失敗，好歹也成功變成狼和兔子一、兩次過。
就只有自己，至今為止從來沒有成功過。
這一直讓つぐみ感到非常焦慮。

「嗚……怎麼又失敗了……」

在今天的課堂小考上，つぐみ也沒能順利變形。
還因此被老師關切，說再這樣下去，期末測驗可能會有危險，這又讓つぐみ更著急了。
所以下課後，つぐみ便立刻回到寢室，展開變形術的練習。

但也許是太過心急的緣故，連續施展了好幾次變形術，つぐみ的身體都沒有產生任何變化。
就這樣過了將近半小時，蘭和モカ終於因為看不下去，接連出聲制止。

「つぐみ，先休息一下吧。」
「就是說啊～つぐ～練習了這麼久，應該很累了吧？要不要吃蒙布朗泡芙？」
「蘭ちゃん、モカちゃん……可是、大家都成功過、就只有我……」
「モカ變成貓頭鷹後就只會睡，根本不算成功吧。」
「有什麼辦法～人家是正值青春期的超絕可愛美少女嘛～」

不光蘭和モカ，ひまり和巴也不忍心看つぐみ繼續練習下去。
ひまり更是直接走到つぐみ的面前，握住つぐみ的雙手，一臉擔憂地看著つぐみ。

「つぐ，妳沒事吧？總覺得妳今天怪怪的……」
「ひまりちゃん……我、我沒事啦！只是、有一點著急而已……」
「嘛～雖然可以理解つぐ的心急，但繼續消耗魔力，身體會吃不消的，還是休息一下吧？」
「巴ちゃん……」

明明是進步最慢的那一個，卻停下來休息，這不是很奇怪嗎？
つぐみ的內心其實是這麼想的。
但想到自己曾經累倒過，想到在病床上醒來時，大家看著自己的悲傷神情，つぐみ就怎樣也沒辦法反駁巴。

「……我知道了，但、但是讓我再試一次！一次就好！」
「這是最後一次喔！つぐ！」
「嗯，我答應妳，ひまりちゃん。」

得到つぐみ的承諾，ひまり鬆開雙手，接著慢慢地往後退，確保つぐみ有足夠的空間施展魔法。
緊握著魔杖的つぐみ則是先深深地吸一口氣，再揮動魔杖並唸出咒語。

頃刻間，寢室煙霧瀰漫。
但隨著煙霧慢慢散去，大家很快就發現つぐみ的身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毛茸茸小松鼠。

小小的寢室，也這一秒爆發出如煙火般吵鬧的歡呼聲。

「嗚喔喔！成功啦——！太棒啦——！つぐ——！」
「嗯，這不是挺厲害的嗎，つぐみ。」
「耶～不愧是つぐ～MAGICALツグってる〜」

不光巴，蘭跟モカ都難掩興奮的情緒，紛紛跑上前圍著つぐみ鼓譟。
ひまり更是感動到熱淚盈眶，直接將つぐみ捧在掌心上，用臉頰來回蹭蹭つぐみ。

「嗚嗚嗚～つぐ～真是太好了呢～」
「啾！」
「我就知道つぐ妳一定辦得到……啊咧？」

忽然之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張大眼睛，錯愕地盯著つぐみ。
整間寢室就像是被消音了一樣，空氣也彷彿凝結了一般。

「不會吧……」首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蘭。「つぐみ，妳沒辦法說人類的語言了嗎？」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つぐみ想回應蘭，但不管嘗試多少次，真的都只能發出啾啾聲。
意識到自己又失敗了，つぐみ就像是全身力氣都被奪走似的，失落地跌坐在ひまり的掌心上。
但つぐみ很快就想到自己還沒用蘭可以理解的方式回答蘭的問題，所以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接著又無力地「啾」了一聲。

「原來真的會發生這種情況，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但モカちゃん覺得這樣更厲害喔，給つぐ一百萬分～順便一提滿分是一百分喔～」
「嘛、嘛～先不管這樣有沒有比較厲害、つぐ已經可以成功變成松鼠了！這可是一大進步喔！」
「巴說得沒錯！所以つぐ不要那麼沮喪啦！總之先變回來吧！」

說得也是，還是先變回來吧。
繼續消沉下去也不是辦法，つぐみ於是決定聽從ひまり的建議。

「啾……啾？」

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再次與つぐみ的期望相違背。

「つぐ？怎麼了？為什麼不變回來？」ひまり問。
「啾啾！啾啾啾、啾！」
「抱歉啊，つぐ，我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巴說。
「啾、啾啾……啾啾啾啾……」
「……つぐ，該不會變不回來吧？」モカ問。
「妳在說什麼啊、モカ、怎麼可能變不回——」蘭想反駁，眼角餘光卻瞄到つぐみ又再次點了點頭。

所有人這才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手足無措了起來，寢室也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因為沒有人會解除變形術的魔法，所以在經過一番混亂又激烈的討論，大家決定兵分三路——巴負責找老師幫忙，蘭和モカ負責找認識的前輩幫忙，ひまり則負責陪つぐみ一起待在寢室等待救援。

「啾……」
「不要那麼沮喪啦，つぐ。」
「啾啾啾……啾啾啾……」
「嗯……其實我完全聽不懂つぐ妳在說什麼，但我猜應該是在道歉吧……」

ひまり猜得沒錯，つぐみ的確在道歉。
其實つぐみ覺得自己就連道歉的資格都沒有，但除了道歉，つぐみ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這又不是つぐ的錯。」
「啾啾……」
「對了！我們來吃點心吧！つぐ妳應該也餓了吧！」
「啾啾啾？」
「我記得交誼廳的桌子上有放栗子巧克力蛋糕，而且是低糖的喔！我這就去拿！妳等我一下！」
「啾。」

用食指輕輕戳了一下つぐみ的鼻子後，ひまり便笑咪咪地站起身，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頃刻間，寢室變得寂靜無比，只聽得見樹葉在風中搖晃所發出的沙沙聲響。

坐在書桌上的つぐみ，一邊左右搖晃著毛澎澎的尾巴，一邊來回掃視整個寢室。
由於視角和以往截然不同，つぐみ忽然有種自己正身處在陌生空間的感覺。
只可惜つぐみ還沒從變形術再次失敗的打擊中恢復，否則應該會覺得這是一種很有趣的體驗。

等變身術解除，一定要跟大家好好道歉才行。つぐみ想。
但つぐみ接著又想到，就算道歉，大家肯定會說沒關係，而自己只會因此更加愧疚，這樣根本沒有意義。

「啾……啾啾啾啾啾……」

就在つぐみ正苦惱著該如何面對兒時玩伴們時，忽然感到一股冰冷的視線。
つぐみ慢慢地轉過頭，一隻眼神看起來十分兇狠的貓頭鷹就站在窗邊。
然後，也不給つぐみ任何的反應時間，貓頭鷹便無聲地拍打起翅膀，迅速起飛，再向下俯衝，直直地飛向つぐみ。

「啾——！」

也許是因為松鼠的反射神經比較發達，つぐみ很幸運地躲過了貓頭鷹的銳利爪子，只有被輕輕劃傷。
但貓頭鷹似乎不打算給つぐみ一絲喘息的時間，馬上又展開第二波攻擊。為了不被抓住，つぐみ只能驚慌失措地在寢室裡上竄下跳。但寢室的空間就這麼大，無論つぐみ怎麼跑，貓頭鷹都緊緊地跟在後頭。

就在つぐみ以為自己即將被貓頭鷹抓住時——
寢室的門被打開了。

「つぐ！我回來、等一下！為什麼會有貓頭鷹！つぐ！妳在哪！呀——！」

也不知道是身為人類還是松鼠的本能反應，一發現門被打開，つぐみ便朝著門縫奔去。
頭頂上方傳來了ひまり的尖叫聲，但つぐみ此時已被恐懼奪走了判斷力，滿腦子都只想著躲避貓頭鷹的攻擊，根本沒有想到應該向ひまり求助，就這樣頭也不回地鑽出寢室、穿過走廊、跑下樓梯、衝出宿舍。
當つぐみ終於累到再也跑不動，因此決定躲到附近的繁星花花叢中休息時，才發現貓頭鷹早已不見蹤影。
不僅如此，つぐみ還發現自己可以隱約看見歐式涼亭的圓頂，換言之，自己跑到花園來了。

最近因為忙著準備合同文化祭，つぐみ都沒有來花園，自然也沒辦法和紗夜及日菜舉辦茶會。
久違地踏進花園，竟然是以這種方式，つぐみ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才好？つぐみ坐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

雖然貓頭鷹已經不見了，也不能保證不會再出現。
但如果不趕快回去，大家一定會擔心的，雖然大家肯定早就擔心死了。
更別提貓頭鷹是夜行性動物，如果拖到晚上再回去絕對只會更危險，搞不好還會迷路。

——為什麼？

說來說去，都是自己不好。
如果不是自己執意要練習變形術，事情根本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而且ひまり都已經回來了，自己卻還是從房間裡跑了出來，到底在想什麼啊。

——為什麼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愧疚、無助、茫然、懊惱、焦慮、恐懼，還有累積許久的寂寞。
各式各樣的情緒全都在這瞬間湧了上來，使得つぐみ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就這樣抱著尾巴，啾啾地哭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

「……羽澤さん？」

つぐみ聽到了。紗夜的聲音。
但那明明是不可能的事，紗夜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羽澤さん，我是紗夜，妳在這裡嗎？」

彷彿是想證明つぐみ並沒有出現幻聽，紗夜的呼喚又再次傳入つぐみ的耳中。
つぐみ於是悄悄地從花叢裡探出頭來，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
一隻高大的冰綠色狼犬就站在離つぐみ不到兩公尺的地方，豎直著毛茸茸的立耳，不停地來回張望，明顯在尋找什麼。

雖然從沒見過紗夜施展變形術，但つぐみ很確定，那隻狼犬一定是紗夜變的。
所以，即便知道狼犬可以把變成松鼠的自己一口吃掉，つぐみ還是毫不猶豫地離開花叢，跑到紗夜的腳邊。
一看到つぐみ，紗夜便低下頭來，先用鼻子嗅了嗅，接著小心地問，妳是羽澤さん對吧？
つぐみ趕緊啾了一聲，但馬上就想到紗夜一定聽不懂，只好用力點點頭。

太好了，找到了。
這麼說的紗夜，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毛澎澎的尾巴卻高速擺動了起來。

「已經沒事了，羽澤さん，我馬上就將妳變回來。」

紗夜說完，迅速變回人形，然後蹲了下來，對つぐみ伸出手。
つぐみ也立刻跳到紗夜的手上。
確定つぐみ站穩後，紗夜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移動到歐式涼亭，將つぐみ放在椅子上。
接著，紗夜從腰間掏出魔杖，將魔杖指向つぐみ。

「……好了，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欸？」

つぐみ起初還沒有反應過來，因為紗夜的動作實在太俐落又太安靜。
直到看見自己的雙手雙腳都恢復原狀，又摸摸了腦袋和屁股，發現松鼠耳朵和松鼠尾巴都不見了，つぐみ才真正意識到，自己真的變回來了。

「羽澤さん，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會不舒服、嗚！」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つぐみ想都沒想就衝上前摟住了紗夜的脖子，也因此打斷了紗夜的提問。
反觀紗夜，則是因為過於驚訝害羞，整個人都僵住了，雙手也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才好。

「變回來了！變回來了！」
「欸欸……順利變回來，真是太好了……」
「嗯、嗯！謝謝妳！紗夜さん！」
「不用客氣、我很高興能幫上忙……但是、羽澤さん……」
「紗夜さん？」
「那個、就是……這個姿勢……」
「嗯？哇啊啊啊啊！對不起——！」

察覺到自己做出多麼大膽的舉動，つぐみ就像是觸電了一樣，趕緊鬆開手並往後退一大步。

「對、對不起！紗夜さん！我、我太激動了……」
「請不要道歉！羽澤さん！沒關係的！我只是、有點害羞、而已……」
「啊、嗯……那個、紗夜さん、為什麼會知道我解不開變形術？」
「是日菜告訴我的。」
「日菜、前輩？」
「是的。」紗夜點頭。「她說青葉さん原本想找她幫忙解除羽澤さん的變形術，但當她和青葉さん一起回房間時，羽澤さん卻不見了，房間也變得亂七八糟的。為了盡快找到羽澤さん，日菜才會決定找我幫忙。」
「這樣啊……那、那紗夜さん又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這、這是因為……」
「因為？」

前一秒還很冷靜地解釋原因的紗夜，這時又臉紅了，而且連耳朵都變得紅通通的。
不光是這樣，紗夜的眼神也閃閃爍爍的，似乎不敢直視つぐみ。

「紗夜、さん？怎麼了嗎？」
「啊、不、沒事……」
「紗夜さん、該不會是用了什麼危險的魔法吧？」
「不是的！我是、那個……就是……我、是憑味道……」
「味道？」
「是的。因為、我擅長變形成狗，狗的嗅覺又特別靈敏。所以我請上原さん提供羽澤さん常用的物品……」
「啊……嗯……原來如此……」

難怪剛才紗夜さん會聞我的味道，原來是在確認啊。
回想起變成狼犬的紗夜對著變成松鼠的自己嗅嗅的畫面，つぐみ的雙頰瞬間就染上一層紅暈。
大概是察覺到つぐみ的尷尬，紗夜趕緊低下頭道歉。

「對不起，羽澤さん……雖然是不得已才這麼做，但應該讓妳感到很不舒服吧……」
「紗夜さん！請不要道歉！我沒有覺得不舒服！只是、很害羞而已……」
「真、真的嗎？」
「真的！我才是、覺得很抱歉……給紗夜さん和日菜前輩添麻煩了……真的很對不起……」
「我並不認為羽澤さん有給我添麻煩。剛剛也說了，我很高興能夠幫上羽澤さん的忙。至於日菜，我相信那孩子肯定不會介意的，說不定還會覺得很有趣。更別提那孩子才是一天到晚給羽澤さん添麻煩。」
「啊、嗯……」

つぐみ很清楚，紗夜說的都是真心話，但這反而更讓つぐみ過意不去。
可是繼續道歉絕對只會讓紗夜感到困擾，つぐみ只能將道歉的話語咬碎嚥下，再對紗夜深深一鞠躬。

「紗夜さん！今天、真的很謝謝妳！」
「羽澤さん沒事就好。」
「我、我沒事的！那、我先告辭了！」
「請等一下，羽澤さん。」
「咦？」
「我不是有意耽誤妳的時間……但在妳回去前，有兩件事必須先完成才行。」
「兩件事？」

只見紗夜再次拿出魔杖，然後像寫字一般，在空中比劃了起來。
隨著紗夜的手勢，一段由雲朵拼湊出來的文字慢慢地浮現出來，接著一邊放大一邊往上飄升，最後停在距離地面十幾公尺的高度。
又過了幾秒鐘，另一段雲朵文字從羽丘宿舍所在的方向飄了過來。
兩段文字在藍天下交會，最後一起隨風消散。

雖然看不懂內容，但つぐみ感覺得出來，正在和紗夜對話的人，一定是——

「紗夜さん，在跟日菜前輩說話嗎？」
「欸欸，我已經將找到羽澤さん以及順利解除羽澤さん的變形術的事情告訴她了，請她立刻將這件事轉告給羽澤さん的青梅竹馬們。」
「這樣啊……那日菜前輩說了什麼？」
「那孩子說『瞭解！不愧是姊姊！好厲害！哇～咿～』當然語氣比我的語氣雀躍好幾倍就是了。」
「啊、啊哈哈……還真有日菜前輩的風格……」
「那孩子從以前就是這樣，真拿她沒辦法……」
「……對了，紗夜さん，請問這段文字，是盧恩文字嗎？我完全看不懂……」
「不是，這是我跟日菜在小時候自創的文字。混和了盧恩文字、以諾文字和新月文字。」
「自、自創的文字⁈」
「是的。雖然只是一時興起創造的東西，但用來做簡單的溝通是沒有問題的。」

文字是可以一時興起創造的東西嗎？而且用的都是古代神秘文字。
つぐみ實在無法想像。
但在驚訝之餘，つぐみ還是沒有忘記紗夜剛剛說的話。

「紗夜さん，妳剛剛說有兩件事要完成，請問另外一件事是？」
「關於這個……羽澤さん，可以請妳坐下來嗎？」
「欸？啊、好的……」

雖然滿頭問號，つぐみ還是乖乖地坐到了椅子上。
紗夜也立刻蹲了下來並舉起魔杖，對著つぐみ因擦傷而滲血的膝蓋施展治癒術。

「紗夜さん？」
「膝蓋，都破皮了喔，妳沒發現嗎？」
「這、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回去再自己處理就好……」
「不行，傷口要盡快處理。更何況，羽澤さん如果帶著傷口回去，羽澤さん的青梅竹馬們看到肯定會很難過。」

青梅竹馬們看到肯定會很難過。
這句話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重重地壓在つぐみ的胸口上。

對了，待會還得跟大家道歉才行。
想到這，つぐみ忽然害怕了起來，甚至覺得頭暈目眩。
雙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層朦朧的霧氣，連帶著つぐみ的心也跟著烏雲密佈。

「羽澤さん，除了膝蓋，還有哪裡受傷了？可以告訴我嗎？」
「我……果然不行啊……」
「什麼？」
「為什麼……我只會給大家添麻煩呢？」
「羽澤、さん？」

つぐみ是知道的，大家都是因為擔心自己才會希望自己不要逞強。
但這份溫柔，反而讓つぐみ迷惘了起來。

除了努力，什麼也不會的自己。
如果連努力都沒有了，那還剩下些什麼呢？
看著紗夜施展的白魔法如清澈凜冽的泉水般沖走了傷口的疼痛，つぐみ多希望自己的煩惱也能這麼輕易地被帶走。

「為什麼……我一點才能也沒有呢？」
「……我覺得光是能夠站在日菜的身邊，就足以證明羽澤さん妳絕對不是沒有才能的人喔。」

紗夜的聲音，乘著略帶一絲冰涼的微風拂過つぐみ的耳畔。
つぐみ錯愕地抬起頭，這才發現紗夜正注視著自己，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柔和而堅定。

「儘管我和羽澤さん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從相遇到現在，我已經看到了羽澤さん的許多優點。」
「我的、優點……」
「是的。羽澤さん很擅長泡咖啡，很擅長整理筆記和會議紀錄，而且非常擅長發現別人的優點。」紗夜邊說邊繼續用魔杖治療つぐみ的臉頰上的擦傷。「最重要的是，無論何時，羽澤さん都很努力，這可不是任何人都能辦到的事情。」
「努力……努力也是一種才能嗎？」
「當然，是非常棒的才能喔。」
「……真的？」
「欸欸。而且，雖然羽澤さん可能沒察覺到，但羽澤さん努力的身影，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鼓舞人心的力量……我？」

果然，沒察覺到啊。
這麼說的紗夜，露出了有些無奈卻無比溫柔的笑容。

——為什麼呢？

看到紗夜的笑容，つぐみ總覺得，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樣。
但不可思議的是，つぐみ並不討厭這種心被揪緊的感覺。

「在準備合同文化祭的這段期間，白金さん不只一次跟我說過，羽澤さん的真誠和努力，給了她很多力量。」
「燐子さん……」
「市谷さん也說過，只要有羽澤さん在，開會時的氣氛就會變得特別明亮。」
「有咲ちゃん……」
「不光她們，我也是。每當我看到羽澤さん拼命努力的模樣，就會不禁覺得，自己也應該更努力才行。我想，日菜肯定也被羽澤さん的努力觸動過。當然，羽澤さん的青梅竹馬們也是。」
「紗夜さん、日菜前輩……大家……」
「所以，雖然我沒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但我覺得羽澤さん妳可以更有自信一點。」

因為我沒有任何才能，所以只能努力。
一直以來，つぐみ都是這麼想的。
但這個想法，卻在此時此刻被紗夜溫柔地推翻了。

——啊啊，這樣啊。

原來自己並不是沒有才能的人。原來自己的努力都是有意義的。
察覺到這些事的瞬間，つぐみ忽然覺得，多年來像鳥籠一樣，束縛著、囚禁著自己的心的，那名為自卑的詛咒，好像一下子就被粉碎了。
至今為止的逞強都崩塌了，淚水不停地掉下來，沖走了所有的悲傷與寂寞。

明明是無比喜悅的溫暖淚水。
卻把紗夜嚇壞了。

「羽澤さん⁈妳怎麼了⁈」
「……欸？什麼？」
「傷口很痛嗎⁈身體不舒服嗎⁈還、還是我說的話讓妳感到不——」
「不、不是啦！紗夜さん妳誤會了啦！」
「欸？」
「這是、開心的、淚水啦……我只是、聽到紗夜さん說的話、太開心了、才會……」
「……這樣啊。」

真是的，到底為什麼會誤會成這樣啦，紗夜さん這個笨蛋，也太遲鈍了吧。
つぐみ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但與此同時，つぐみ也覺得，驚慌失措的紗夜真的好可愛。

對つぐみ的心情毫不知情的紗夜，則是默默地從外套口袋裡拿出手帕，為つぐみ擦拭淚水。
過於溫柔的舉動，又讓つぐみ哭得更厲害了。

——好狡猾啊。

在那之後，兩人都一句話也沒有說。
就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夕陽將天空渲染成一片橘紅，つぐみ才終於停止哭泣。

「今天，真的很謝謝妳，紗夜さん。」
「已經冷靜了下來了嗎？」
「是的。而且……想通了很多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請趕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發生這麼多事，羽澤さん肯定累壞了吧。」
「好的！紗夜さん也是，回去請好好休、哈啾！」
「羽澤さん？沒事吧？」
「沒事……只是、鼻子突然癢癢的……比起那個……紗夜、さん？」

正當つぐみ想繼續剛才的話題，脖子附近就傳來了柔軟細緻的溫暖觸感。
是紗夜將自己的圍巾圍到了つぐみ的脖子上。

「紗夜さん、不需要做到這程度，沒關係的！我馬上就會回宿舍了！」
「不行，羽澤さん都已經在打噴嚏了，萬一在回宿舍的路上又著涼就不好了。」
「可、可是……這樣紗夜さん怎麼辦？」
「我本來不怎麼怕冷，請不用擔心。」
「嗚……那、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妳、紗夜さん……」
「不用客氣，只是我多管閒事而已。」

紗夜さん，果然很狡猾。つぐみ不甘心地想。
但つぐみ也不得不承認，紗夜的舉動讓自己感到非常窩心，雖然也非常害羞。

為了掩飾害羞的心情，つぐみ只好將臉埋進圍巾裡。
沒想到紗夜的氣味卻因此填滿了自己的鼻腔，這又讓つぐみ更害羞了，心跳也漸漸失序。
幸好有夕陽作為掩護，紗夜並沒有察覺到つぐみ臉紅了。

「那麼，我先告辭了，羽澤さん。」
「啊、好的！」
「回去要記得冰敷眼睛喔。」
「我會的！」

對つぐみ微微點頭致意後，紗夜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紗夜的修長身影漸行漸遠，つぐみ忽然覺得心情有點複雜。
像剛剛那樣被紗夜溫柔對待，雖然很開心，卻又因為心跳得太快而覺得好辛苦。
拉開距離後，心跳雖然平靜下來了，卻又有些遺憾。

難以解釋又相互矛盾的各種情感，在つぐみ的胸口糾結成一團。
意識到的時候，つぐみ已經大聲呼喊了紗夜的名字。

「紗夜さん——！」

其實紗夜這時已經走到有點遠的地方了，但聽到つぐみ的聲音還是立刻停下腳步並轉過身。

「羽澤さん？怎麼了嗎？」

我喜歡妳，紗夜さん，最喜歡了。
這是つぐみ第一次，有了「好想向紗夜さん表白」的想法。

只要能將這份心情傳遞出去，就算被拒絕也沒關係——つぐみ真心這麼想。

但這樣是不行的。現在還不是表白的時機。
在最後一刻，つぐみ還是忍住了衝動。
並不是因為害怕被拒絕，而是因為つぐみ知道，比起表白，現在的自己有更應該優先完成的事情。

「……等合同文化季結束，我們、還可以一起舉辦茶會嗎？」

所以，雖然對紗夜的感情已經到了隨時都有可能滿溢而出的程度，つぐみ還是臨時改變了台詞。
而對於つぐみ的提問，紗夜先是愣了一下，但馬上就揚起了溫柔的笑容。

「欸欸，當然，我很期待。」

再次對つぐみ點頭致意後，紗夜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つぐみ則是先對著紗夜的背影深深一鞠躬，接著才轉過身，朝著宿舍的方向邁出步伐。

「回去……要好好地跟大家道歉，還有道謝才行呢……」
「然後，晚餐要多吃一點，還要泡個熱水澡……對了、今天就用珍藏的入浴劑吧！」

全身都因為劇烈運動而痠痛不已。
雙眼也哭得又紅又腫。
但心情卻異常地放鬆平靜，連身體都變得好輕盈。
つぐみ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神清氣爽了。

「從明天開始，要更努力才行呢。」

彷彿在詠唱守護咒語般，つぐみ對著天空悄悄低語，然後沿著晚風吹拂的軌跡，輕快地奔跑了起來。
渺小的一番星，在遙遠的黃昏之空閃爍著美麗的微光。

至於蘭因為看到つぐみ紅著雙眼回來而氣到差點直接殺去花女找紗夜對質，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