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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烏栗〈杜若總是很討厭〉

那是一個寒冷的早晨。
烏栗縮在被窩裡，他半夢半醒，貪戀著被窩的溫暖。這種自然睡醒的、被窩裡的冬日清晨，是最舒服的。
他翻過身，察覺不對。
他睜開眼，恰好對上杜若笑咪咪的臉。
「呦，」杜若半側躺在他被窩旁，手支撐著頭，笑著向他打招呼，「早安啊，烏栗。」

烏栗的尖叫聲迴盪在屋內。
走廊傳來奔跑的聲音，丹瑜闖進烏栗房裡，「我、就、說！你這傢伙怎麼不見人影！一定又在打壞主意！」她氣呼呼地指著杜若，「結果你跑來嚇阿栗嗎！？」
「杜若！」她身後跟著紫竽與納莉，赤松也跟著探頭探腦，想看看發生什麼事。紫竽對杜若比出叉叉手勢，「擅自闖進別人的房間，我覺得那是不好的！」
「有什麼關係，我們這趟不也是來探望烏栗的嗎？」杜若不在意地說，「看起來我們的前冠軍有好好吃飽睡好呢。不錯不錯。」

趁著丹瑜和紫竽圍剿杜若的時候，烏栗從納莉與赤松口中明白了四天王在北上鄉的來龍去脈。
起因是丹瑜邀請了納莉來北上鄉過新年。杜若不知怎的聽到了消息，拉了其他兩個天王加入，這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烏栗把自己塞在暖桌裡，一臉戒備地瞥著坐在他身旁的杜若。
丹瑜還在一旁將橘子分給大家的時候，杜若已經一臉悠哉地剝著橘子，完美地適應了北上鄉的新年氣氛。
他剝好一個橘子，靈巧地掰下一瓣，酸甜的橘子皮薄多汁，他將那一瓣遞到烏栗的嘴邊，「吃嗎？」他笑咪咪地問。
烏栗皺起眉，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但他仍是伸手，想接過那瓣橘子。
杜若躲開了他的手，再度把橘子遞到他嘴邊，冰涼的橘瓣碰觸著他的唇。
「啊～」杜若笑著說，意圖明顯。

烏栗臉紅了。「我自己來。」他伸手，想接過那瓣橘子，卻再度被杜若躲開。
「這是給前冠軍的優待。」杜若笑著說，橘瓣第三度舉到烏栗嘴邊，「張嘴。」
烏栗注意到其他四人都在看他們。他紅著臉，皺起眉，賭氣地伸手，搶過了杜若手邊剩下大半的橘子。他剝了一瓣塞進嘴，往赤松那邊挪動，遠離了杜若。
「你不要鬧他！」丹瑜在罵杜若，紫竽也加入，兩個少女在指責杜若這件事上達到高度的共識，順便翻起了舊帳。
納莉和赤松偶爾也會加入這個數落杜若的行列。他的散漫在學校是出了名的。
杜若仍是那副樣子，笑嘻嘻的，像是絲毫不在意自己三番兩次被責罵。他又剝了一個橘子，一半放自己面前，一半推給了烏栗。

烏栗皺著眉，瞥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拿過了那半個橘子。
杜若就是這樣。討人厭，但你不能和他計較。
他不會陪你在那邊計較。

他們在天光大好的下午去了神社參拜。機會難得，丹瑜特地換上了美麗的和服。
她也拖著烏栗換上了他的。陌生的、充滿特殊風情的莊重服飾配上姊弟倆出色的外貌讓紫竽和赤松大力誇讚，納莉面無表情，「好看。」她淡淡地說，手卻比出了愛心。逗得丹瑜笑瞇了眼。
他們走過了山坡，走上長長的階梯，杜若一路嫌著麻煩，爬上那長長的階梯時卻沒有停下來喘口氣。他把所有人丟在身後，率先往前走。
街道兩側的攤販有些還在準備，有些已經在攬客。熱甜酒與年糕被分發到眾人手上，四天王出身合眾，異域特殊的食物與文化風貌讓他們大感興趣。
他們照著丹瑜姊弟的樣子在神社求了籤，為來年許下願望。杜若仗著身高探頭想看烏栗的籤，被烏栗躲開了。
「有什麼關係？我的也可以給你看啊。」他說，毫不在意地秀出自己的籤，「雖然我也看不懂。」
杜若的籤上頭大大寫著大吉。這個散漫的傢伙就連運氣也如此讓人討厭。
烏栗別過頭，明知他看不懂，卻仍是將自己寫著凶的籤藏到了身後。「看不懂就別看了。」他嘟嚷著說。
他趁著杜若被赤松的籤吸引了注意，偷偷地將自己的凶籤綁到了樹枝上。樹枝上綁著的紙籤隨著枝條隨風搖晃。特殊而別緻的景色。

他們在攤販上買了一些小吃與點心，回到丹瑜姊弟的家裡。爺爺奶奶特地為他們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與年糕湯，大家一起享用著美食。
飯後，爺爺奶奶識趣的將客廳留給了年輕人們，「不可以玩太晚哦。」他們和藹地笑著，叮囑著道。

※※※

杜若神神秘秘地拿出了幾罐酒，放到桌上，「我剛剛看到有攤販在賣這個。」他笑咪咪的說，「聽說喝起來像果汁。」
「怎麼樣，要喝喝看嗎？」
紫竽不贊成地說，「不好吧。」她說，「對我們來說太早了。」
丹瑜卻不以為意，「攤販會賣給杜若就代表大人們都覺得沒問題吧。」她說，「我倒是有點想喝喝看。」
「阿栗，你只能喝一點。」她虎著臉，兇巴巴的瞪著弟弟，選了一罐乳酸口味的，推到烏栗面前。
「機會難得，要不要順便來玩點遊戲？」杜若說。
「好啊！」赤松對酒和遊戲都顯得興致勃勃，「玩什麼？」
「玩點刺激的。」杜若變魔術似地拿出了抽籤用的籤子，「真心話大冒險。」
「喔喔！好像很有趣！」赤松開心的說，「我第一次玩這個！」
納莉伸手，拿過籤，檢查了一下，「看起來沒問題。」她說，「納莉可以加入。」
「欸～納莉也要玩嗎？」紫竽猶豫了，「那我也加入好了。」
「好！我也加一！」丹瑜放下酒罐，不知何時她臉上已浮上一層微醺的紅暈，「我今天一定要讓杜若出個大糗！」她躍躍欲試地說。
杜若笑咪咪地望向烏栗，「你當然也要玩吧？」他說，「前冠軍？」

烏栗望著他。
那個笑容，那個聲調，那個稱呼。
全都好討厭。
「你就不要後悔。」他說著，在杜若的示意下，抽了一支籤。

本來，有紫竽和納莉這兩個乖孩子在場，場面應該是不會失控的。
只要不看總在盤算著什麼的杜若和一心想找他麻煩且愛看熱鬧的丹瑜。
但當丹瑜壞笑著問抽到籤的赤松他喜歡的人是誰時，氣氛就有些變了。
赤松最後爆紅著一張臉改成選擇大冒險，他在丹瑜的要求之下做出了噴火龍手勢。
他拿起籤筒給每個人抽籤的時後臉色還是紅的，不知道是因為羞恥還是因為微醺。

烏栗手上拿著酒罐，他才喝了半罐，已經有點頭暈了，據說喝起來像果汁的甜酒喝在他嘴裡雖然甜但也又辣又苦，他整張臉都熱熱的。但他看著赤松都毫無困難地灌下大半，他不想顯得好像只有自己喝不了這種大人的飲料。

他在抽出那隻作有記號的籤時，杜若瞇起了眼，笑得像飯匙蛇般危險狡詐。
在丹瑜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以前，他便向烏栗開口，「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烏栗望著他，「……真心話。」他已經有點沒辦法好好思考了，那罐酒讓他整個腦袋都在發熱。
「喔……那我問了喔。」杜若笑著說，「烏栗你對我，是怎麼想的呢？」他問。
「杜若學長你、怎麼可以放水！」赤松抗議，「你們之前不是這樣對我的！」
「對啊杜若，你會不會問！」丹瑜已經有點醉了，她不滿地望著杜若，臉上浮著紅暈。

杜若不為所動，他望著烏栗，用眼神示意他回答。
烏栗站了起來，「我、改選大冒險。」他臉上浮著醉酒的紅暈，皺著眉，說。
其他幾人望著他，彷彿對他的決定感到困惑，氣氛一時有點尷尬。
他站起來，踉蹌地，在杜若還沒下達大冒險的指令前，他便跑出了門。

※※※

烏栗走在街道的角落。此時還不算太晚，攤販仍有些還在營業。
他身上穿著保暖的和服外套，腳上踏著木屐，外面的冷風讓他熱燙的臉冷卻下來，卻不足以吹醒他的酒意。
他想著杜若方才問他的問題。

他對杜若，是怎麼想的？
一直注視著他的杜若，被他超越、被他無禮對待卻還是望著他的杜若。
利用小春打敗他，總是叫著他前冠軍的杜若。
杜若對他又是怎麼想的？他為什麼會問那個問題呢？

「烏栗。」後方傳來呼喚，他轉過身，杜若剛爬上那長長的階梯，他微微喘著氣，望向他。
「回去吧，烏栗。」他說，「你忽然跑出來，大家很擔心你。」他臉上仍是那種笑容，散漫的，輕快的，彷彿沒把一切放在眼裡的笑容。
烏栗望著他，「那些人裡面，沒有包括杜若唄。」他說。
酒精讓他腦袋發熱，他感覺自己的理智在消退，平常不會說的話脫口而出。
杜若望著他，「你在說什麼啊，我當然也會擔心你。」他說。
「為什麼？」烏栗問，「因為我是前冠軍嗎？因為我把聯盟社弄得一團糟嗎？你害怕我再把你在意的東西弄壞，所以要盯著我嗎？」
「不用這樣也沒關係，杜若。你不要這樣。」他說，「不要把擔心我造成毀壞講成是在擔心我。」
杜若望他，「在烏栗眼中，我是那樣的嗎？」他說，「剛才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吧。你對我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就這麼討厭我嗎？他問。

烏栗望向他，昏暗的夜色中他眼底隱隱閃著悲傷的光芒。
「對，我討厭你。」他說。
「我討厭你利用小春打敗我，討厭你叫我前冠軍。」
「我討厭你說要再開開心心的對戰，討厭你說要背我去教室的樣子。」
「我也討厭你幫我剝橘子，然後在眾人面前餵我的樣子。」
「我最討厭的，是你一直看著我好像你真的關心我，卻又好像只是在確保我不會再毀了你重要事物的樣子。」
「杜若你明明就討厭我，為什麼要裝作關心我？」他皺著眉頭，看起來幾乎要哭出來，「我不能理解。」
停下來，烏栗，不要說了。他內心在吶喊。不要讓他再更討厭你了。
可是杜若的眼神有魔力。他靜靜地望著烏栗，靜靜地聽。

他邁步，高大的身影走向烏栗。
烏栗被他的氣勢嚇到，他就像獵物反擊後反被嚇退的土狼犬，踉蹌地後退著。
他腳上陳舊木屐的鞋帶沒能好好支撐住，在他後退之時斷掉了。他狼狽地向後跌坐在地上。
杜若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蹲下，他卻沒敢望向杜若的臉。
杜若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那慣常的、散漫又輕快的笑容，他還能對他展露出來嗎？

「你啊，」杜若嘆氣，「那麼努力讀書，沒想到還是個小笨蛋哪。」
「烏栗你，說我一直在看著你。那也就代表你也一直注意著我吧？」他說，「你真的不懂這代表什麼嗎？」
「希望我不是假裝關心你，因為覺得我討厭你就難過成這個樣子。」他說，「烏栗，這不是討厭，這是喜歡。」
「而我，會想和你開心對戰，會關心你，想知道你對我的看法。雖然我真的沒那個意思、不知道你怎麼會想到那去，但如果你真的再鑽牛角尖做出傷害自己與大家的事，我也還是會擔心。即使要藉由他人的力量，我還是會阻止你。」他說，「這不是討厭，這是喜歡。」
「我喜歡你，烏栗。」他望著終於抬頭望向他的烏栗，嘴角揚起。
「不管你在不對的路上走得多遠，我即使是用背的，都會把你背回來。」他說著，伸手，揩過烏栗濕潤的眼角，「我就是這麼喜歡你。」
「所以不要誤會我，烏栗。」他輕聲說，「我會難過的。」

他蹲著轉過身，背對著烏栗，他轉頭望向跌坐在地的少年，「上來吧。」他說，「我們回家吧。」
烏栗還因為方才的情緒發洩有點彆扭，但他仍是伸手環抱上杜若的脖頸，讓他背起自己。杜若伸出手，拎過他壞掉的木屐，再牢牢環住他的雙腿，穩穩地將他背了起來。
他明明也還是個少年，寬闊的背脊與有力的手臂卻已經有了大人的樣子。

他穩穩地踏在階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階梯。
烏栗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杜若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他問，「你真的喜歡我嗎？」
「當然是真的。」杜若說，「你不相信我嗎？」
烏栗沉默了，「因為杜若，沒有信用唄。」他小聲說。
杜若輕笑，「沒關係，」他說，「那我就再多說幾遍。」
我會說到烏栗相信我為止。他說。
烏栗低下頭，沒再說話。
環抱著杜若肩頸的手，卻抱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