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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少時罕有表情,生活在柵欄裡的牲畜除了進食與呼吸之外別無要事,他被目標明確地飼養,在這樣生活中哭笑喜怒都是多餘的。
虎杖悠仁教他體術與術式,教學盡心盡力,但對於『人性』的部分,活過千年的咒靈自己都放棄了這個,因此完全沒教。
孩子吞下第一隻二級咒靈後腸胃翻攪,喉嚨痛如火燒,口鼻淌出鮮血,他知道它是被弱化過的:如果咒力充沛,這隻咒靈完全可以掙脫束縛反咬他一口。
這是大人精心設計好的隨堂測驗。
虎杖悠仁用反轉術式治好了他們,伏黑惠快步趕上來扶那個男人,後者崩潰大叫著躲開了。
孩子用袖子擦血,問:「我成功了嗎?」
沉浸在被啃咬的恐怖感中,年輕男人有好幾周都無法正常溝通,他的身體沒有留下傷痕,但之後病癒服侍夏油杰時,男人再也沒有給過他糖果。
有了前車之鑑,其餘人對夏油杰敬而遠之,他敏銳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總有一天要吃掉大人嗎?」孩子某天說。
虎杖悠仁正在紙上謄寫術式,字跡端正,握筆的指尖比墨水還黑:「什麼?」
咒術師把紙拿起來,攤在一邊的架子上等待風乾。虎杖悠仁熟知古代術式,包含施咒方式、結印,以及術式效果會造成多少傷害,他是一本活的咒術百科,咒術界許多事情上都不得不依賴虎杖悠仁。
他寫東西時夏油杰就在旁邊默背,年歲漸長,孩子下巴變尖,五官長開,日後的俊美容貌漸漸在他臉上冒出芽來。
「我聽到了,大人養過其他孩子。」
神明靜默不語,那面紗後的視線冰涼而審視地望過來,夏油杰低頭,謹守禮儀不直面虎杖悠仁。
「那個孩子不肯殺死您。」
「對。」紙與墨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咒術師寫了滿滿十幾張,傷害他人的術式張牙舞爪地攀在白色紙張上:「我養那孩子的方法錯了。」
「您怎麼養他的?」
「我抱他了。」虎杖悠仁輕輕說道,毛筆勾出飽滿如刀刃的筆劃:「哎、這裡寫錯了。」
我被飼養的方法是正確的嗎?夏油杰想,雙手捧上新紙,虎杖悠仁的尖銳指甲淺淺刮擦紙面,發出細碎雜音。
他想像那雙手輕柔捧起嬰孩腦袋,不禁感到羨慕,千年咒靈的疼愛,小說裡才會出現的浪漫名詞。他無緣的父愛或者母愛,虎杖悠仁全都給那個陌生孩子了,不管咒靈是否真的具有七情六慾,前一個小孩把那些龐大愛意都奪走了,夏油杰只得到單薄殘影。
「杰會吃掉我嗎?」虎杖悠仁問。
孩子歪頭想想,回答:「如果吃得下的話。」
夏油杰對自己將要處決虎杖悠仁這事適應良好,畢生以吃掉虎杖悠仁為目標。認真與後者規畫如何行刑,先卸掉承載咒力的器官,用注連繩壓抑反抗,弱化到容易抽取術式的程度。
「如果我吃掉大人,會發生什麼事情?」
伏黑惠面對這個問題,被掠過腦海的想像哽得面部扭曲,他狠狠盯著夏油杰,對方無懼回看。
「會被那傢伙的術式撐死吧。」禪院家主說:「累積千年的東西很可觀,如果幸運沒撐死或被汙染…就要像那傢伙一樣被高層供奉起來了,作為紀錄術式的活體百科。」
俊秀少年點點頭,向他道謝。
「於是,為了不奪走少年人的青春,讓他去高專上學吧。」
「是開玩笑嗎?」釘崎野薔薇嘟噥,她轉頭看伏黑惠,發現後者同樣一臉茫然。
虎杖悠仁沒有半點深夜打擾他人睡眠的愧疚感,咒靈剛吃完『晚飯』,衣衫染血,卻用清爽表情說著話。
讓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先不說狗屁的青春夢想,你打算讓那孩子去學什麼?」
「當然是咒術。」
「整個咒術界有誰比你更能教嗎。為什麼要送去外面?」伏黑惠牙尖嘴利,問完後女咒術師用力鼓掌,說得太好了伏黑!多說他幾句!
「要是那孩子繼續在這裡待下去,可能對我產生依戀,」虎杖悠仁在水盆裡淨手,搓洗黑得看不出來染血的指甲:「要是跟六眼一樣心軟,那時候…你們兩個能代替他下手嗎?」
場面冷得像有咒靈放了大範圍冰系攻擊,兩名特級不約而同咬住牙齒,他們沉默了。
隔年九月,夏油杰如願去體驗青春年華,眼看東京的咒術高專制服披上身,少年露出一點薄弱的喜色。
送他上學的車漆黑昂貴,連門把都蝕刻封印術式,因為虎杖悠仁想要親自送他到學校去。
後頭護送的兩輛車裡都坐著特級術師,陣仗之大,無怪乎校方把他認作另一個新生。
「五条少爺!」時任咒術高專校長的男人迎上來,握住夏油杰的手大力搖晃。
「您誤會了,我是夏油杰。」他客氣回答,對方尷尬一笑,趕緊說聲抱歉,眼睛一直往車子裡瞟。
虎杖悠仁沒有與校長交流的慾望,送完他就要回去了,一列車隊浩浩蕩蕩又開走,校長繼續搓著手在校門口等那個傳說中的聖子。
五条悟當天根本沒參加入學,他聽說有這一番,把糖從嘴裡拿出來說聽起來夠浪費時間的。
「確實浪費時間。」坐在教室裡,唯一參加了儀式的夏油杰點頭同意新同學發言。他坐得端正,雙手整齊壓在桌上,不像五条悟一來就把腿放上桌子。
兩人奇妙地聊得來,一見如故,在某些小地方都感到親切。
「感覺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搞不好我們上輩子是兄弟。」
咒術師們多少有些迷信,五条悟咂嘴,沒有反駁。
「那樣也不錯,我是獨子,你有兄弟嗎?」
「不在了。」
「哦。」
五条悟為了排遣無聊才上的學,但意外的遇見了合胃口的同學。夏油杰甚至跟他一樣,有時候會說些早被時代拋棄的古老語法,他倆自顧聊得興起,搞得其他人都一頭霧水。
第三位同學是女孩子,家入硝子頗有脾氣,未成年就是個老菸槍。她專攻治療術式,五条悟說班上這樣湊滿了一坦一法一補,是個完美的RPG隊伍,招呼另外兩個人陪他去秋葉原打街機。夏油杰第一次放長假,他不想回去,五条悟也是住在深山老宅裡的人,兩人約好一起去見世面。
他在柏青哥店外打了電話,是野薔薇接的。
「大人身體好嗎?」
「還不用小鬼操心。」她說,口氣一如既往地帶著火藥味,「給你留了幾隻特級咒靈,有空回來吃。」
夏油杰聽出這是一個彆扭的玩笑,發出輕輕笑聲,特級咒術師說有任務得做很快掛斷,他回身,正巧五条悟抱著滿懷獎品從裡面出來。
「沒什麼意思,拿到一堆垃圾。」五条悟亮出懷裡的塑膠玩具給他看,「機械暴龍獸,退流行多久了,現在哪有小鬼玩這個。」
「這叫機械暴龍獸?」夏油杰沒見過什麼玩具,好奇拿起來翻。
他們都以為彼此是填補人生空缺的一塊。五条悟短暫忘記痛恨咒靈,夏油杰找回喜怒哀樂之必要性,他們不是兄弟,卻比兄弟更親。
五条悟嘴上說機械暴龍獸長得亂七八糟,做出十分嫌棄的模樣,夏油杰看見他小心把它放在書架深處。
共同出遊的次數越來越多,兩人房間都累積起許多戰利品,五条悟嫌收拾麻煩,通通倒進夏油杰房間,還美其名為:「玩具一個人玩沒意思。」
「就算是這樣也別都在我床上玩啊?」
高貴的六眼充耳不聞,雙手拿著玩偶互撞,嘴巴還給它們配戰鬥音效。夏油杰連拍三張照片,說能拿來嚇死一打咒靈,五条悟回嘴怕不是笑死的。
「我希望不要畢業。」
高二時夏油杰說,時間是第四節課,他們看著漫畫配午餐,五条悟吃的麻婆豆腐,被辣得不斷哈氣。
「突然說什麼?」
「我希望不要畢業。」夏油杰正在看一本小說,他已經沉迷那套書四天了,裡面的角色像下餃子一樣撲通撲通跳進死亡結局。該死的田中殺人魔,他最近老念叨這句話,作品裡每對朋友都要死一個。
「畢業有什麼不好,」五条悟嘶嘶吐舌說:「我們快點甩掉夜蛾,奔向特級術師財富自由的美滿人生吧。」
「出生入死算什麼美滿。」夏油杰出神望著窗外,面上閃過痛苦神色,「悟,這世界上的人都太弱了。」
「你今天早上到底吃沒吃藥?」
「悟,我們很強。」
「對。」
「強大的人要保護弱者。」
「……」
「可是強弱的標準到底是誰定的?為什麼我們這樣叫做強大?」
五条悟把小說抽走扔出窗外,什麼破書看了會胡言亂語,你清醒點把飯吃了,等會讓硝子看看大腦。
夏油杰仍然沉浸在思考中:「悟,我們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快別想了。」
「我們是猴子,你不懂嗎,我們都是被訓練的猴子。」
「夏油杰!」
「我們都是為了殺掉咒靈才被養大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