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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爭執與過去的回憶

陽光亮晃晃的照進鎮公所二樓,有個男人走到鎮長辦公室窗邊,匆匆拉下馥麗典雅的百褶簾,並且小聲地抱怨簾子怎麼又一高一低了。

坐在辦公椅上的鎮長轉過頭,皺著眉看了自己的秘書一眼,然後才對剛剛走進來辦公室的皮茲娜女士開口:「這些窗簾華而不實,跟它們之前的主人一樣。」

從巡守隊永久營地歸來的皮茲娜女士同樣皺起眉:「這種簾子感覺很常壞,怎麼還不換掉?」

鎮長呼了一口氣,舉起手示意自己的妹妹在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聽說花了不少錢,那就要用到不能再用,等一下再把斷掉的線綁回去就好。」

「如果不想浪費,可以在秋天舉行慈善拍賣的時候處理掉--所以請鎮長不要再麻煩羅根了,他是你的秘書,不是來幫你修理窗簾的。」

皮茲娜女士完全沒有一句客套,有話直說。

「我也跟你說過,在上班時間裡要對我尊重一點,所以這些窗簾要過些時候再換掉…羅根,到時讓你處理。」

秘書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隨即轉身打開櫃子準備沏茶-- 老闆已經同意換掉窗簾,但不是現在,自己還要忍耐這些窗簾一陣子。

能讓皮茲娜女士在上班時間裡來到老闆辦公室的原因真的不多,秘書提起熱水壺,將熱水倒入茶壺內--

永久營地那裏又怎麼了?倉庫蓋好沒多久,宿舍剛翻新,營地內外都派人檢修過了,還會有什麼問題?

「秋季豐收慶典的飛行表演?大人真的這麼說?」

鎮長仍然依他過往的習慣來稱呼龍,現在的他一臉不可置信。

「對,鎮長如果不同意,需要大人親自跟你解釋嗎?要不要抽空去見他?」

哥哥沒有馬上答應,而是反問大人是否真的這麼說,皮茲娜女士就知道事情要麻煩了。

或多或少都會聽到這對兄妹談話內容的秘書聳聳肩,這次好像是跟龍有關?

太好了,那就是撥再多錢給巡守隊也無法解決的大麻煩--

皮茲娜女士剛剛說,龍今年願意為小鎮做一場飛行表演?

聽起來很好啊,吸引人潮,增加收入,要是每年都這樣那我跟老闆就輕鬆了,正常人聽了當然會說「為什麼不」?

羅根原本是住在遠方繁華富裕的大城裡,自小母親就很怕他被壞人拐走,不許兒子在人來人往的街巷隨意逗留,平日都親自拉著他的手在大路上通行。但是羅根還是常常一個人在傍晚從後門溜出去,跑去小巷子裡聽幾位來自遠方的說書人輪流唱曲子。

他們唱的大多是有關於一位名為「凱爾」的勇者傳說,傳說中的「凱爾」被無名之龍養大,劍術高超,擊敗過眾多上門挑戰的對手跟兇惡的敵人。

到了傍晚的時段,唱曲的說書人看看路上行人漸漸少了,還會開始加入各種愛恨情仇的內容,這時觀眾會比較願意停留,並且可能更進一步「付費以解鎖更多情節」,比方說那位常常來聽曲的小少爺。

羅根覺得小時候的自己真是太傻了,以為付越多錢就能聽到更多「凱爾」的事,哪知道是說書人隨便亂編的!

他永遠記得自己興沖沖跑來這座小鎮,當面見到「凱爾」時的衝擊:這個男人,真的是「凱爾」嗎?

我怎麼會看到城裡那些大老闆一樣的肚子?他完全就跟城裡的那些大生意人一樣,語氣非常熱絡的握著我的雙手說:「這座小鎮需要你的幫忙!」

這時羅根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了裝滿熱水的茶壺,但是卻沒有預期中的滾燙感,這讓他有點擔心的想著茶壺裡的熱水溫度是不是不夠高,這樣的水不能沖泡老闆習慣喝的紅茶--

羅根完全想不起自己當時是怎麼跟「凱爾」應對,最後又是怎麼走出辦公室的,他只知道「凱爾」的熱情讓他不好意思說出拒絕的話。

那天傍晚,羅根在小鎮的酒館裡寫了一封長信,告訴大城裡的父母親他們的兒子要留在小鎮幾年,並且已經找到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

之後羅根開始改口稱呼眼前的「凱爾」為老闆--

--老闆就是老闆,沒有「凱爾」這個人。

祕書拿起放在身上的手帕,擦了擦他臉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把茶罐裡的茶葉投入茶壺,掏出口袋裡的懷錶靜靜等待,沏茶這種事需要時間,急不來的--

如果我是老闆,我也不會答應讓自己的養父扮小丑去娛樂別人。

這件事講難聽點就是那樣,代替老闆應付別人是我的工作,可惜這次我並不想開口,我讓老闆自己處理…因為我很感激窗簾那件事,所以這就算報答你的好意了,好,不客氣,皮茲娜小姐,祝你今日愉快。

一陣自問自答之後,秘書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懷錶,上面指針顯示該倒出茶水了,再浸泡下去就會有苦澀的味道出來。

「你說什麼?就為了一位客人來訪,大人就要帶一大隊人去打獵,還願意做一場飛行表演?那位客人是誰?他很重要嗎!!!」

昔日的龍衛長明顯無法接受事實,不滿意瞬間升級成不高興,鎮長說話的音量突然飆高,讓正在倒茶的秘書嚇了一跳,拿著茶壺的手一抖,差點把茶水倒到桌上去。

鎮長繼續大聲的說:「大人明明不是那種愛出風頭的個性!以前是被那個女人逼得沒辦法,他怎麼會自願做這種事!不可能的!」

皮茲娜女士語速極快的對鎮長提出建議:「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如果您有疑慮,我可以陪同鎮長前往龍穴見大人…噢,羅根謝謝你,這綠茶真香!」

秘書對著皮茲娜小姐笑了笑,表示不必客氣,之後他把另一杯茶放到鎮長的面前,同時輕聲地詢問:「老闆,我先把之前批完的公事拿下去可以嗎?」

--關於龍,我知道兩位都很在意,不過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

然而鎮長卻沒有給出他預期中的答案:「去把這幾天裡不重要的行程都刪掉,把去慰勞巡守隊的行程排出來。」

沒有被鎮長准許離開,秘書只能乖乖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正準備打開桌上的行事曆確認行程,就聽到鎮長追加了一句話:「羅根,確認好行程之後,你那天不用代替我出席任何活動,因為你也要去。」

「好,知道了。」秘書覺得自己真的開始討厭龍這種生物了。

端著茶杯的皮茲娜女士則是瞬間鬆了一口氣,不管哥哥要怎麼跟大人鬧彆扭,總之不要叫她傳話就好。

此時在山上的營地哨衛所裡,被指派在此留守的酒鬼手上拿著一杯熱茶,語氣淡淡地詢問著坐在他身邊的瓦魯特:

「明明稍早前大人才說過,他想要藉助你的能力規劃今天的打獵,怎麼突然整個翻盤,把你留下來就算了,還跟隊長說一定大家要早點回來營地吃晚餐,不能把時間拖到晚上去?」

「還是他自己其實也曉得,只要出了永久營地的範圍,對龍來說就不是很安全了?」

前情報販子酒鬼心裡很明白,根據勇者公會的資料,這幾百年內西方龍的數量越來越少,不是凶暴強大到暫時無法被消滅,就是已經被消滅…。

瓦魯特看到酒鬼抬高下巴,故作優雅地說了一堆關於自家大人的評論,本意卻只是想繞著圈子問自己「你為什麼也在這裡」,讓他覺得很好笑,這個前情報販子,學什麼貴族老爺的作派!

還學得很不像!

明明心裡想笑,瓦魯特的語氣卻是凶巴巴的:「就跟你為什麼喝醉一樣,不知道!」

酒鬼忍不住先笑了出來:「我的天啊,怪不得大貓喜歡逗你玩,你連生氣都很可愛,真的是小甜ㄒ…啊痛痛痛痛痛!你快放手!我的耳朵要斷了!」

「你以為我很喜歡當醉鬼的保姆是不是!還敢有下次的話,你就直接被隊長踢出去好了!外頭有大把的人想要進來這裡當巡守員!」

瓦魯特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其中的暗褐色豎瞳縮得緊緊的,顯然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放心好了,這次是個意外,大概也沒有機會再犯了,只是對你跟大貓、還有大人比較不好意思一點。」

酒鬼瞇起眼睛,讓他整個人懶洋洋的那股力量沒有消失,但是已經逐漸消退了,最後它是消失,還是如同詛咒一樣被收束到靈魂裡,他其實也不知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瓦魯特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他一向不喜歡把疑問放在心裡。

「我那時候跑去更遠一點的山坡那邊亂晃,突然之間有一棵老樹從中間裂開了,我以為它要倒下來就趕緊跑開,結果它裂出一個大樹洞之後就沒有動靜了,我大著膽子靠過去看,就發現裡面有金光在閃爍,原來那個樹洞裡面盛滿了金色的液體,聞起來還有酒香,我就忍不住嚐了一口。」

酒鬼說著自己的驚人經歷,臉上表情十分嚴肅。

瓦魯特聽了不覺得羨慕,只知道自己很想揍他一拳:「你是豬啊!正常的飲料怎麼會是金色的!你居然還敢喝下去!你跟那個商人的蠢兒子有什麼不一樣!」

酒鬼的語氣非常認真:「我跟你說,雖然這座森林被勇者公會評定是一個貧乏之處,但是大人卻一直堅持棲息在這裡,現在還來了一尾東方龍,以後這裡一定會有所改變的!」

「你看吧,外頭在下毛毛雨了,這應該是東方龍帶來的,我來這裡三年了,初夏的森林從來就沒有下過一滴雨!我還可以告訴你那棵樹的位置,你現在就去看看,那個樹洞裡現在一定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那些金色液體就只出現在我發現它的那個瞬間。」

瓦魯特不以為然的說:「最好不要又是什麼詛咒!你喝了那一口就差點鬧出大事!還好你沒有全部喝光!」

酒鬼皺起眉頭說:「不…那種事情我不敢做,人過於貪心真的會被詛咒。」

瓦魯特仍舊很不滿意:「你還有什麼不敢的,居然當著隊長的面說他很火辣!」

酒鬼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我是這麼說的嗎!大概因為那時候我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隊長瞪著我的眼神冷冰冰的,腰身還束得很緊,身上還有一把短劍,我就覺得他看起來很性感,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來吧!」

先是火辣…現在是性感…很好!看來你明天就要寫情書給隊長了!

大貓,你終於可以放心了,超越你的亂源終於出現了!

瓦魯特直接對酒鬼大吼:「你給我聽好了!你是跑去野外亂吃東西,眼光才會變得這麼奇怪!所以絕對不准給我寫什麼情書給隊長,給隊上製造不必要的麻煩!」

「喂,你現在是在說如果我看上隊長,就表示我眼光很奇怪嗎?你自己小心了,隊長如果知道你是這樣想的,他就一定會找機會向你報仇,而且我又沒有要寫情書給他,都是你在講吧?」

「閉嘴!讓我說完!」

瓦魯特喘了一口氣之後,又繼續把話說下去:「晚一點等大貓回來,我馬上叫他想辦法連絡到他弟弟,請他們兄弟今年秋天記得多找幾個相親對象,全都帶來鎮上給你看看!我看你喝到的是其實是迷情劑吧!我都不忍心吐嘈你了!」

「喂,不要太認真好不好?我跟你說的只是我那個時候的感受,我也沒有想要趁隊長放假的時候約他去哪裡玩,所以那個東西絕對不是迷情劑!而且你也已經吐嘈我了!」

「好了不要找藉口!你喝的那一口八成是迷情劑,我不想再聽了!」

瓦魯特乾脆用外衣蓋住了自己的耳朵,想圖一個暫時的清靜,但是一隻信鴿緩緩撲騰翅膀的聲音又讓他抬起頭來。

酒鬼懶洋洋地步出了哨衛所,望著飄著細雨的天空:「又用這種爛鴿子送信,公所那位大秘書不是姓科倫波嗎?居然做出這種行為,真是對不起他的姓氏。」

瓦魯特站了起來,打算前往鴿舍拿信:「你身體不舒服就給我留在這,還有記得在別人面前不要這麼多話,科倫波秘書可是被凱爾鎮長重用的人,他以後可能會當上鎮長的。」

酒鬼不打算理會小甜心的勸告,繼續發表著他的歪論:

「凱爾鎮長做過龍衛長,所以他對巡守隊的待遇跟環境相當重視,問題就是他看人的眼光不怎麼好,現在這個隊長是他選的,明顯不喜歡龍的大秘書也是他挑的,而且他還有一個缺點,就是把他自己變成陰魂不散的「前妻」,老是想要插手現任隊長應該負責的事情,我也不懂隊長為什麼願意忍耐,如果龍衛長是我,我早就跟鎮長翻臉了。」

瓦魯特回過頭冷冷地說:「一你當不上龍衛長、二停止你的迷情劑發言,再讓我聽到「前妻」二個字,我就會揍你,我說到做到。」

酒鬼終於閉上嘴了,他還很無辜的把兩隻手舉高做出投降的樣子,瓦魯特瞪了他一眼之後離開了哨衛所,走上了通往鴿舍的山坡小道。

五分鐘之後,瓦魯特回到了哨衛所,他把信放在滿臉疑惑的酒鬼的手上,臉色不太好看的說:「你剛才說的「前妻」,為了大人要去打獵、還有秋季飛行表演這二件事,今天晚上要趕過來營地視察,我很懷疑大人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這件事一定會發生,所以才會匆匆忙忙地想要在傍晚之前趕回來。」

「當然,大人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前妻」?看來今晚會很熱鬧,我先說我站在隊長這邊!現在你總該佩服我的睿智了吧?」

酒鬼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表情還十分得意,瓦魯特知道自己又想揍他了,但是酒鬼明顯還不打算停止炫耀自己的小聰明。

「我現在要來放隻鴿子給隊長通風報信,內容就寫陰魂不散的「前妻」晚上又要來找大人敘舊了,這樣這個祕密就不會弄得人盡皆知。」

--保密有個屁用,保密就能叫鎮長不要過來嗎?你亂寫一堆讓隊長看不懂的內容,等到他回來就看到鎮長在這裡,情況只會更糟糕吧!

瓦魯特翻完白眼之後,決定要把酒鬼從那一口迷情劑的影響裡拍醒,一隻手就直接往他的頭上拍了下去。

「啊!很痛!你幹什麼?」

「要送信,就給我寫正常的內容!」

瓦魯特嚴正的強調傳訊正確的重要性。

「知道了!不要再打我的頭了!你寫!我的字不好看!」

酒鬼把這件事直接賴給了小甜心,他氣嘟嘟的重新看起那封羅根.科倫波發來的信--

--可惡,這傢伙寫的字怎麼這麼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