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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r ardua ad astra


Dunkirk AU




初次遇到布雷德利時,對方還穿著郵政航空公司的外套,與傑克他們早已穿著整齊空軍制服的空軍官校畢業生站在一塊。

指揮官只是瞥了那個獨樹一格的男人一眼,隨即宣布他們即將被分配的小隊,而傑克,當時他覺得很不幸地,和那個顯然半路出家的布雷德利被分到了同一小隊。

匕首小隊的隊長似乎也對布雷德利的身分充滿意見,但戰爭時期,飛行員越多越好,他只是沒想過皇家空軍缺人缺到讓一個長期負責航空郵政的傢伙轉考戰鬥機飛行員,而那傢伙還真的考上了。

「把制服穿上再來集合」
他們的隊長命令道,布雷德利只是安靜地點頭,然後無視他們隊長根本沒克制音量的『見鬼了、一個他媽的郵航飛行員』

當布雷德利穿著和他相同的空軍制服再度出現時,傑克不禁感嘆人要衣裝這句話果然不假,布雷德利看起來和他們並無二致,當然,天空會證明一切的。傑克明白每個人大概都在等著看這個小鬍子男人的笑話,而布雷德利要嘛已經害怕到傻住了;要嘛他真的有點本事。



「欸,你們小隊那個奇葩的代號叫什麼來著?落跑雞嗎?據說他從郵航轉考戰機飛行員是因為送信時遇到德軍攔截,結果就拋下本職來這了,什麼奇怪的人」

傑克在酒吧聽著以前同學的調侃,他確實也看布雷德利不順眼,甚至希望這個奇怪的人自行退出,他知道想守護國家的心情,但布雷德利的經歷聽起來太過荒謬,所以傑克無從為他辯駁,畢竟他們根本不熟

但他同學的嘲笑還在繼續,而酒意讓那些針對布雷德利的評論變得刺耳,在傑克打算出聲制止時,一隻大手扣住了那名口出狂言的年輕飛行員舉著酒杯的手

「我會轉考戰機飛行員,是因為親眼目睹納粹的轟炸機弭平了我剛收發完郵件的村莊」

布雷德利的聲音沒有憤怒,平淡地像日常招呼,但有一種寒冷的感覺鑽進傑克的心底。戰爭,那是他們即將要對抗的東西,而布雷德利剛從那東西裡回來⋯⋯從迸發的鮮血、絕望的哀嚎聲還有無盡的黑暗中飛回來。

「我確實逃走了」

布雷德利的話語還在繼續,他這回奪走了那個被他扣住手的人的酒杯,將裡面的威士忌一飲而盡

「因為郵航飛機沒有該死的機槍」

布雷德利把空酒杯反扣在桌上,然後留下一室的錯愕就推門離去。他全程沒有看傑克一眼,傑克甚至懷疑布雷德利是否知道自己和他同小隊。

布雷德利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因為當傑克回到寢室有點愧疚的和他致歉時,布雷德利只是一臉錯愕地說抱歉可以再說一遍你是誰嗎?好在他在傑克因為困窘而發怒前即時說了一句「那與你無關,你根本不用道歉」

「你知道你很奇怪吧?」傑克那晚躺在布雷德利的對面床舖上說

「是世界先變得奇怪的」
布雷德利的回答幼稚的可以,但並不令人厭惡,因為傑克心中某部分認同對方的話,但他沒有表現出來

「那我們最好期望它快點正常」

「是啊⋯⋯我還有很多信沒送呢」

布雷德利沒頭沒尾的說。

還有很多信件需要被送達,也有很多很多信件再也無法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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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布雷德利帶著幾個彈孔勉強在下一個目的地降落,郵航局的長官擔憂地看著他

「又一個村莊毀了」
布雷德利狼狽地把堪稱完整的收發布袋從倉儲中取出,而他想到這裡頭的部分貨物將不再有意義⋯⋯

「顯然晚上不需要遵守日內瓦公約」
布雷德利喃喃自語,一個想法在剛才的死裡逃生中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成形。很瘋狂,很可笑,但有東西在牽引著他,像黑暗中辨別方位用的星宿,像德軍的機砲瞬間迸發的絢爛光芒。

「布雷德蕭⋯⋯」
局長看著他,郵航局長是個好人,兩鬢斑白卻沒有過多老態,反而更顯得威嚴。而他對於天空還有地面的瞭若指掌,以及他對於運送郵件的重視和嚴謹是所有郵航員尊敬他的原因。

「這場戰爭真是個婊子」
向來溫文的局長開口,而那罕見的惡毒用語讓布雷德利抬起頭盯著對方。局長一向看起來有話要說,而他覺得今天大概是對方下定決心要開口的時候

「因為它要拐走我最好的飛行員了」
「⋯⋯」
布雷德利安靜地看著他,棕色的眼眸變得柔和,如果不是郵航局長培養他,他不知道十七歲時的自己如今將身在何方

「布雷德利,你知道給予和掠奪完全不是數學的加減法那樣單純的事吧?」
「我只希望可以保護那些本不應該受傷的人」
「那麼⋯⋯你得非常努力了,別多想,做了再說」

他們局長只是乾巴巴地開口,布雷德利知道對方大概不太高興,但並不打算阻止自己

「你會遇到超乎預期的事,但很多時候,那不是你的錯,好嗎?」

「等戰爭結束,我就會回來了」

郵航局長看著他,似乎對他的過度自信感到可笑,又好像覺得這種天真的信念需要加以維護

「那看來我得活久一點了,布雷德利」

局長拄著拐杖慢慢走回辦公室,他們局長腿上的舊傷來自於一戰,德軍的迫擊砲威力驚人,那些該死的砲彈碎片曾讓多少意氣風發的人失去信念和鬥志,有多少人因為迫擊砲長眠於白堊土構成的壕溝裡。

但當年作為傳令兵的局長從無怨言,反而帶著這樣的傷口培養出一群擅長飛行的郵航員。如今布雷德利卻要前往那個人造的地獄,並誇下海口說他會回來。

布雷德利之所以離開,就是為了回到他原先所在的地方。

他對家沒有太明確或深刻的概念,戰爭蔓延的世界上也已經沒有什麼會牽掛他的人,但他知道,郵航局是一個可以讓他停留的座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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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奇異的日子,傑克必須不甘心的承認,布雷德利或許是那種註定要在天空翱翔的人,因為對方即使中途轉考戰機飛行員,他的技巧也不比一般空軍學校畢業生差。

初期的布雷德利在飛行上或許會有點職業病的留存,然而當布雷德利越來越熟悉不需要保護貨物的輕盈感,那些過往郵航經驗的加成以及對各式天氣的熟悉,都讓傑克覺得戰機彷彿是對方血肉之軀的一部分延伸罷了。

但布雷德利似乎沒有察覺這一切,他的雙眼總是望向遙遠的地方,傑克終於在某天禁不住好奇下詢問,布雷德利只是跟他說自己想起一個重要的人。

以他們當時的交情,傑克沒有任何詢問對方那個重要的人究竟是誰的理由。但布雷德利越是保留,傑克就越是想知道,傑克也清楚,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好奇心恣意生長,一旦他越過了界線,這個時代會要他付出代價。那會把他、可能還有布雷德利從天空中硬生生的拉下來,可能比被敵軍擊落還要更加殘酷,所以傑克決定專注在飛行和儘可能讓對方活久一點這件事上。

傑克這是正確的,在見識到布雷德利的飛行後,那些不滿的雜音消失了,布雷德利進到酒吧時不會再引發一種莫名的對峙氛圍,他開始露出討喜的那部分。

他會和傑克比賽射飛鏢,而傑克發現上天始終公平,因為在這件事上他總是略勝一籌,到時布雷德利會乾脆地買兩瓶啤酒給他們倆;偶爾布雷德利會和其他人玩撲克牌,他有著一種奇怪的運氣,當傑克沒在看他時,他總是能輕易勝利。然後他會叼著菸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坐在酒吧的鋼琴旁,依照當天的氣氛,彈奏抒情或者歡快的小調。他的琴聲有讓戰爭短暫消失在世界上的魔力,總有辦法讓大家圍在他身旁與他一同高歌,但傑克不會在這個時候加入,他也說不上為什麼。

他知道布雷德利絕對不會介意他的靠近,但就是能感受到某種異樣感,布雷德利溫和親人的外貌下,有一種眾人都無法觸及的疏離和孤寂。





「你第一次遇到德軍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傑克在一次任務後問他,這次他知道了更多,比如布雷德利是怎麼無意間被捲入第一場空戰、又是怎麼在那些混亂的槍戰中利用雲層的掩護逃逸(雖然差點被閃電擊中)。

還有布雷德利大了他四歲,在此之前他已經飛了很久,他喜歡送信,因為看到別人收信時那種期待雀躍的神情,會讓他感到開心。


「那你呢?賽雷辛,你又為什麼想當空軍」
「想為國家做點事⋯⋯可能是英雄主義作祟吧⋯⋯而且我很嚮往飛行」
他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挺幼稚的,他似乎沒有布雷德利那種為了他人付出的理想性

「我更希望⋯⋯我們能活在從來不需要英雄的世界」
布雷德利說,但他沒有指責傑克的意思,傑克安靜地躺在自己的床舖上,看著布雷德利的胸膛在月光下起伏,他們今晚有了難得的談話。


一個不需要英雄的世界,那會是什麼樣的概念。


「等戰爭結束,你打算做什麼?」

布雷德利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他難得主動提問,傑克抓緊被子,忽然意識到自己大概還是會選擇飛行

「我還是想繼續當飛行員」

「我也是」

布雷德利在黑暗中輕笑著,傑克把被子抓出了皺摺。他和布雷德利在匕首小隊一起飛了六個月,他們不是沒有被擊中或者在海上迫降過。

但在每一次任務結束後,他覺得飛行技巧和歷練都增長一些的同時,恐懼也隨之增長,而他知道不要窺探恐懼背後的原因,儘管這個原因可能就是躺在他對面的布雷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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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德利並不怕冷,但他喜歡穿著皇家空軍的棕色外套,那和他在郵航局工作時的制服最接近,後來,卻有了更多的原因。


他的搭檔是個年輕優秀的空軍菁英,這點包含在初期相識時,相對於那一大票軍校畢業生,對方很好的隱藏了自己對於布雷德利郵航員身分的不滿和困惑。

而這在布雷德利在空中掩護了對方數次之後,變成一種奇怪的較勁和默契。

傑克是個說話有點刻薄但本質不壞的人,他有著敏銳的雙眼和直覺,必要時,布雷德利覺得他的飛行方式大概會被同為學院體系出身的其他空軍所詬病,但布雷德利是個郵航員,他知道每個人和天空共處的模式都截然不同。

傑克有時也會單純地讓他惱火,比如他會因為自己在露出過去的習慣時毫不留情的批評,他甚至在某些事上過分好奇,好像活到這個年紀沒聽過隱私這兩個字一樣。

但在相識這麼久後,最讓他惱火的大概是,傑克其實很怕冷,儘管多佛已經是英國的最南端,冬天的冷風仍舊能把對方的雙頰凍得通紅。偏偏傑克又非常鍾愛他的深藍色空軍制服,所以他老是不喜歡穿保暖的棕色外套,布雷德利已經不止一次在他們從酒吧離開的路上,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對方身上,好比現在


「快到宵禁了,沒時間讓你去找美女消磨時間,所以穿上它,沒人會嫌你醜好嗎?」
傑克不悅地瞪他,布雷德利則回以白眼

「我才不是因為怕醜」
「隨便你,但你需要保暖,我可不希望下次任務在對講機裡聽到你打噴嚏」
他看著傑克認命地穿上外套,甚至把手探進了口袋,然後他綠褐色的雙眼睜大了一些,把臉埋進了高起的衣領裡頭。

布雷德利點起了菸,任由冬天的雪花飄落在他的捲髮還有睫毛上,不去思考他每次需要把手插在口袋裡多久,才能確保傑克穿上他的外套時,那口袋裡的溫度是溫暖的。儘管他知道,下一次傑克可能還是會在他不滿的眼神下堅持在下雪時只穿著制服。




但他們並沒有那麼多的下一次去期待,同盟國節節敗退,他們出任務的頻率越來越高,很多時候,在他們有想去酒吧的念頭時,疲倦就找上了他們。



這一回布雷德利獨自去了酒吧,回來時卻看見傑克躺在床舖上打瞌睡,但他身上披的卻是布雷德利的外套。布雷德利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得很快,他們都明白那意味著什麼,他們也都很有默契的避而不談。

他們談論海峽的另一端,談論噴火式戰鬥機的美麗與精巧,談論哪個小隊的戰績在當週排行第一,還有所有無關緊要的話題。但他們不談論在機翼的陰影下靠得過近的距離;也不談論有一次傑克喝醉時,布雷德利抱怨對方飲酒毫無節制,但傑克罕見地在布雷德利耳邊用哽咽的聲音呢喃「我只是不喜歡你彈這首曲子給他們聽」,從此以後布雷德利在酒吧的鋼琴曲永遠不會輪到那一首,而他不會問傑克是否察覺這一切。

但這一回布雷德利恐怕無法這麼做了,他在傑克的床舖旁半跪著,猶豫是否該叫醒對方,卻又不想打斷對方難得的睡眠。連日的任務讓傑克疲倦不堪,眼底的烏青清晰可辨,而英軍似乎打算在明天從敦克爾克撤退。

所以布雷德利只是梳理著對方意外柔軟的金髮,打算替對方蓋好被子,但傑克睜開了眼睛,布雷德利不確定該如何是好,但在他有權思考之前,傑克的手率先撫上了他臉上因為上一次空戰留下的疤痕,顯而易見的恐懼出現在傑克的雙眼中,隨之而來是越發清醒的意識。

「抱歉,我睡昏頭了」

傑克像燙到似的挪開了手,他似乎打算翻過身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布雷德利覺得自己是否該就這樣躺回床舖,還是他應該殘忍一點跟傑克說我想你拿錯外套了。

但他沒有,因為他認得那種恐懼,對失去的恐懼,對失去所愛事物的恐懼。而布雷德利之所以轉考戰機飛行員的初衷,就是要想要避免有更多人像他一樣,他在一戰時失去父親,失去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一些信仰。

雖然在遇見傑克前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在飛行以外會對任何人有其餘的價值。

於是他關上燈抽走了蓋在傑克身上的外套躺了進去。他感覺到傑克在顫抖,年輕一些的飛行員轉過身,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最後索性伸出手抱住布雷德利,那些輕柔的嘆息被壓在他們的深藍色制服上。

布雷德利溫柔地摸著對方的頭髮,最後傑克在黑暗中抬起頭,笨拙的尋找布雷德利的嘴唇,傑克一開始嗑到了布雷德利的鬍子,但布雷德利沒有過多的興致去取笑對方,因為在感受到那股青澀又帶著渴望的柔軟時,布雷德利只想要好好記住此刻的一切。

他盡可能溫柔地回吻,努力不要讓自己的急切還有壓抑太久的渴望嚇到對方。他最終在黑暗中翻身壓住傑克,青年在他懷中舒服地呻吟沒有任何抵抗的意思。空軍制服最後被他們扔到床舖下,因為傑克說他不想要布雷德利再用那件蠢外套或任何額外的事物去溫暖他,他只想要感受布雷德利。



那大概是布雷德利此生度過最溫暖又難忘的一個夜晚,對傑克而言也是。潔白的床單之下沒有戰火,只有他們愛的人,還有他們殘留在對方身上的、似乎永遠不會褪去的溫度。



儘管戰爭還很漫長。

儘管,這依舊是一個適合英雄生活的世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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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提醒:是Dunkirk電影走向,確定要看嗎?XDDD










英軍在敦克爾克的撤退是項壯舉,沒有人想過民用船隻能幫忙載回那麼多士兵,傑克那天在多佛海峽站了一整天,卻感受不到任何欣喜。

因為布雷德利沒有回來,當時迫降海面的他只能目送布雷德利獨自前往敦克爾克營救陸軍。

傑克在站了好幾小時後從撤退的陸軍口中知道,一個棕褐髮的飛行員在燃油耗盡的情況下,靠著滑翔打下了德軍的轟炸機,卻因此錯失了緊急迫降在敦克爾克的機會,最終降落在德軍的領地。


傑克望著無光的海面,終於明白了布雷德利在那個晚上和他說的話。




「我更希望我們活在,從來不需要英雄的世界。」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