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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胎93


白芒花盛開的季節,在那個宇髓以為自己會迎來死亡的二十五歲。

死亡,對鬼殺隊的人們來說,隨時與之會面。在殺了上六後,他靠在花街的廢墟,以為那就是自己的死期。體內所有力氣快速地流失,在老婆們的爭吵之中,他已沒有開口的力氣,整個口腔都麻痺。

這次他有機會,可以好好跟心愛的人道別,自過去伊始的感謝。他所愛之人擁有了幸福,就是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是當之無愧的華麗。

只是希望不要再流眼淚。

善逸確實沒有再哭,也不再有一句抱怨。他變得比宇髓預想的還要堅強,儘管還在學習中,但已經有了戶主的樣子了。善逸學習用宇髓的銳利目光看待自己做的每件事,他想讓宇髓先生對他刮目相看,想讓宇髓先生看見自己已經成熟,能一肩挑起責任,代替宇髓繼續守護他掛念的一切。

不過,資金運轉的部分善逸學不來,宇髓沒強求,就打算交給產屋敷成立的基金,只要確保他們都衣食無虞,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像是須磨說過的,「好想要像飛上天空的蜻蜓一樣」。

「真是華麗的夢想啊!」

任何華麗的夢想,世人眼中再怎麼瘋狂,宇髓都希望他所愛之人,能夠華麗的擁有。而越到他的生日,身旁所愛之人望著他的眼神,都蘊含著憂鬱。不想要他離開的心意如此強烈,強烈到,宇髓偶爾覺得承受不了自己對他們的不捨。


天梓爬到宇髓的桌子旁,嘩啦一聲翻倒廢紙簍,像貓般鑽進紙簍裡,探出頭來一直喊叫。宇髓轉頭看他,他又縮回簍裡,明明是要藏起來,卻還止不住地咯咯笑。

天梓再兩個月就滿一歲,他爬得很快,如果有什麼寶寶爬行大賽,天梓一定能華麗的以霹靂一閃獲得第一名。他經常東撞西撞,昨天才撞到桌角,腫出一顆鳥蛋大小的腫包,哭了好久。

現在因為忽然變得更冷,全身包得又厚又暖,拖累了爬行速度。天梓很喜歡講話,最喜歡玩得遊戲,是從任一人手中被宇髓抱起來,瞬間拔高的高度會讓天梓興奮地不停尖叫。

現在,天梓是家中唯一如常對待他的人。看著柔軟的小嬰兒如今變成活潑爬動的小孩,宇髓說不清內心對此的神奇感受。好像看見種子發芽一般,確切知道生命流速是如何進行。總之,梓,要成為一個能照顧母親、幫助家裡的善良孩子,華麗又強壯的長大。否則即使爸爸死了,還會經常到你夢裡的。

宇髓一邊和他玩這場躲貓貓遊戲,邊收拾著桌子的文件。收拾完,就來抓小孩。天梓笑叫著往簍的深處縮去,善逸一進門,就看到宇髓先生的大手伸進紙簍,梓像一團被陷阱獵捕的小幼獸,在紙簍裡大力地動來動去掙扎,旁邊都是他傾倒出的廢紙團。父子倆都發出開心的聲音。

「啊哇──!!」天梓連同紙簍都被舉起來,揮舞的小手有墨水淺淺的痕跡。宇髓把他捧到善逸面前:「吶。本大爺抓到小狐狸了,華麗的給你處置。」

小狐狸睜著一雙漂亮的紅眼睛,臉頰笑得紅潤。「不愧是我們的孩子。」宇髓滿意的看他:「華麗的可愛!」

「因為我長得帥氣。」

「啊?你哪來的自信,敢在本大爺面前說這種話?」

天梓看著爸爸抓著媽媽的臉晃來晃去,他拍打紙簍,想要一起玩。

善逸連忙掙脫宇髓先生的魔爪,托住他的腋窩往上抬:「小狐狸被抓住~小狐狸的尾巴在哪裡?」

天梓被抓起來,開心地大力踢腿,踢到善逸鼻子之前就被宇髓握住腳。

善逸把天梓放到床上,一邊哼歌,一邊擺動天梓的手腳,梓最喜歡的娃娃們放在旁邊,今晚天梓選金色狗狗陪他睡覺。

宇髓看善逸和天梓玩,善逸笑嘻嘻的側臉。

──如果像悲鳴嶼一樣靜靜離開,或許不會讓她們跟善逸這般悲傷吧。宇髓想著。他撿起地上的廢紙團,一顆又一顆精準地扔進紙簍。最後一顆紙團扔進紙簍之時,房間的燈啪地關起來,陷入只有明月的夜。

他忽然被抱住,背後貼著善逸溫暖的身體。

「華麗的怎麼了?」宇髓反手摸了摸他腦袋。

善逸緊緊摟著他的腰,臉埋在他的頸窩:「……不要走。」

……這小鬼到底多敏銳。

「哈啊?走去哪?」

「不告訴我們就離開……」

宇髓拎起他的後領,抓來前面,將善逸抱在他跟桌子之間。善逸的頭髮沒有再剪過,簡單的束成一束馬尾,流曳於桌上、宇髓的大腿。

「我小時候,和一隻小狗變成朋友。」

宇髓捏捏他的後頸:「哦?像你一樣的金色小狗嗎?」

「我在說故事,你不要鬧。」善逸不留情地翻個白眼,又繼續說:「棕黑色的、耳朵尖尖的。我小時候又膽小又愛哭,沒有人期待我,玩遊戲也不要我……這時候都是他陪在我旁邊。」

宇髓摸著他軟軟涼涼的耳朵,安靜聽。

「可是有一天……初雪的時候,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找了好久,大家都說他一定被抓去吃了。有個老婆婆跟我說,狗狗會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會死,會靜靜離開,因為他不想要我抱著他傷心。」

安靜了一下,宇髓用力轉他耳朵:「你這是把本大爺當成小狗?」

善逸摀住耳:「這是你自己說的,我才沒有說。」


……我只是希望,我能陪你到最後。


宇髓撫摸他圓圓的腦袋,手指在他髮間梳理,滑到背部。善逸抬起手摟住宇髓的頸子。

若沒被命運眷顧,就自己做出抉擇吧。

「放心吧。我不會走。」


從那天起,宇髓不再去想什麼離開,直到那天到來。

善逸抱著宇髓,宇髓埋在他的胸前,月光在視線裡漸漸熄滅。

就如此擁抱著善逸緩緩睡去,永久地睡去,這樣就足夠華麗,無所畏懼。








宇髓聽見善逸顫抖的哭聲。

他下意識地去摟他的腰,善逸的身體很溫熱,但察覺到善逸的整個身體僵住。宇髓睜開眼睛,善逸趴在他身上,眼淚直直地砸落在他臉頰上。

「宇髓先生──」善逸大聲哭出來,緊緊抱著他的頭:「宇髓先生!!!!」

宇髓的臉頰一片溫暖。他抱住善逸,深深地吸著他的氣息。

──好久沒有聽到善逸華麗的哭聲了。這小鬼總算能哭得像小孩。

「宇髓先生!!!笨蛋!!笨蛋肌肉!!!!」善逸任性地哭罵,一邊緊勒住宇髓的頭晃動,宇髓拍了下他的屁股:「哈啊???臭小鬼說什麼呢?!!沒死也要被你華麗的悶死了。」

「嗚哇啊啊啊天元大人啊!!!!」

「笨蛋!小、小聲點嗚嗚嗚嗚嗚啊!!!!!」

雛鶴、須磨、牧緒跑進來,撲到他身上,淚眼矇矓:「天元大人!!!」




……宇髓先生,生辰快樂。善逸抽噎地說。

終於能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