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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狼]La Vida Loca

✑ ooc有,私設眾多。是《X-Men Origins: Wolverine》裡的死侍與金鋼狼,內含各種無意義的、沒營養的話。

✑ 敬告:內含對越戰的描寫,然本人並非專業歷史人員,亦不具備完備的相關知識與素養,因此,若有與正確歷史事實有所出入的情形,還請讀者見諒。

✑ bgm:張懸【南國的孩子】

  




  「羅......」

  羅根。

  他寫下他的名字,力道盡量輕。

  

  韋德比劃著他的名字,眼周繃緊,像那飛長的筆畫一不注意就要從他飛長的手刃裡嚷嚷著飛走。太多聲音在他的腦子裡嚷,韋德抱著頭,感覺那生了根似的指令正在腦內持續飛長,就要衝破顱頂。指遁入顱內挖掘想深入那些根,但只在根底下找到一些看起來死了的小玩意兒:羅根,那些字,它們乾乾癟癟地像熟了百年的蓮子。

  韋德睜著乾癟的眼睛看他們,突然覺得眼眶很熱。喉結滾了,除了沸騰的叫聲,好像也說不出什麼,可嘴就是無意間張開了。咿咿啊啊的喊聲,他清醒著但為此放空了很久。

  他想自己是在說羅根的名字。他花了好長的時間去回顧喉嚨,目光顯然沒什麼好照耀的了,所以它被他放進同樣沒知覺的手,一邊想髓鞘和白質究竟是兩樣或實際相同的東西、以前有沒有人說過,一邊訝異那名字的重量嵌進喉嚨其實很輕,像髓鞘,抓在手上,沒有想著該怎麼拿出來時那麼可怕與沈重,大概從今以後都不會沈重。就連癱進手心,都只像沒被人刮乾淨的盤子裡沒人再愛的食物,完完整整時大家明明都喜歡的。

  也許是百露華吧。韋德想到,就連完完整整時,百露華擺在那兒,也是沒有人要吃的。

  遙遠的南國有間小小的房子。紅色的。韋德記得。

  在那裡他們吃過最糟的勞軍食物。

  在那裡羅根和他在紅房的頂樓睡了...... 不是湊合著的。

  那時是越戰,他閉眼。眼瞼已經沒了但他想像自己閉眼,眼球無趣地轉一圈後再回到原處,如果能和吃角子老虎機一樣跑出個七七七想必就有趣得多。畢竟沒幾個人喜歡單看著眼球沒了眼瞼後仍骨溜溜地在眼眶裡轉,尤其在戰場上,那多嚇人。韋德喜歡一邊聽吃角子老虎機轉的聲響,一邊轉動眼睛。那時的紅房子裡就有一架,把卡塔那插進去再拉動把手,機器就輕輕輕地,發出類似七七七那樣,可能中獎的聲音。

  卡塔那不在身邊時他試過羅根的骨爪,走的路徑不危險,人的器官通過那道本該用於擲錢的小縫,轉出的聲響似乎更大、更亮,以至於後來羅根把骨爪匣進他體內,韋德的腦海在播放著指示的雜訊的同時,耳朵還交響著老虎機中獎的嗡鳴。

  南國本沒有百露華,百露華和軍人們一樣,是登島來的外來者,和麵粉與蛋之間有難以磨滅的親子關係——所以,他們是把我們當百露華的親戚?或認為我們和日本人一樣,吃親子丼?他記得自己當時問羅根,說的是玩笑話。南國的人總說他們和麵粉一樣白皙,他卻渾忘了他們從沒有這樣說過羅根。

  紅房子是史崔克半強迫著當地人徵收得來的據點。

  裡頭本來有幾個人?四個?好像吧,又好像不是。他搞不清是四個人或四個小小的家庭,總之有個女孩子。大房子裡出來的人,個頭卻很小,像個孩子。從港口旁摸著還沒讓胸口捂熱的軍牌滾下直升機,被人打包塞進車裡以後,再回過神就是她正端端正正地站在房子的門口迎接他們。

  「謝謝你,孩子。」羅根打起精神和她道謝,即便剛下機時他的眼神總是不好。對方卻衝羅根擰眉。「我結婚了,」她說,聲音流暢、自然,不像正對著一群軍人說話的語氣。「我不是孩子。」她繼續說,聲調和緩,但高,合著一種正飄盪著的塵埃的輕盈,在一個女子身上是很有力量的聲音。那樣的塵埃沒個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輕易墜入泥地裡的,韋德想,大大方方地笑:「聽見沒?人家結婚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羅根到底是和對方致了歉,聳肩。韋德抓穩他聳著聳著就又震盪起伏的肩膀。「去海上吧,」他說,「你能在那兒盡情吐沙...... 我相信你就快吐出來了而這不是我的錯覺,我的小蛤蠣、甜心!」

  吉普車讓他們以為紅房子靠海可實際則不,值得慶幸的是一道深深的河川,就在離紅房不過步行五分鐘左右的路程。羅根在那兒把他從越南帶來的東西全掏空了,嘿等等,別吞下去,羅根!他捉住羅根半低著逐漸下淌的頭。南國很熱,羅根身上卻佈滿又密又冷的汗水。他低下去把一直勒著他的軍牌卸下來,捋上頭的珠鍊,猜它們出生時是怎樣的一塊鋼鐵——有多重?有沒有兄弟姐妹?好像他有一天會和珠鍊的鋼鐵父親建立一段如鋼鐵般深邃的友誼似的。

  「嘿。」

  很久,久到大約隔了五個吸氣以後再吐氣那麼長的間隔,久到連人都遺忘該怎麼吞口水,羅根像那些積在舌窪裡的液體,毫無預警地掉進安靜的喉嚨,嗆出毫無意義的聲音:

  「如果能活很久,你想要做什麼?」

  「不知道。」韋德說,試著在不停止吸氣的狀態下很快地吞口水,「打手槍吧。」他脫口而出。

  羅根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像用過的衛生紙,空白,皺巴巴的。

  「為什麼是打...... 打手槍?」

  「不曉得,可能只是想快樂。」韋德聳肩,「你說的活很久,不用考慮要死要活嗎?」

  「什麼要死要活?」

  「簡單來說就是,呃,不吃飯就能活嗎?」

  「大概吧。」他的回答像衛生紙,感覺根本沒思考過為什麼有一天會被用來擦白色液體的問題。「怎麼,答案會不同嗎?」

  韋德搖頭。

  「還是打手槍?」

  「嗯,那畢竟是生活。」

  「聽起來很垃圾。」很垃圾但心滿意足。

  韋德笑了笑。

  「嗯啊,生活嘛。」

  一根菸亮起來,宛如夕陽正把天燻黑般,在看不見的地方燻韋德的肺。

  「反正就是製造無意義的東西再想想怎麼收拾乾淨。」

  「嗯。」

  羅根嗅著菸味,感覺還差一點就要認為抽菸和打手槍其實是差不多的事,忽然他想到:

  「那容身之處呢?」

  「啊?」菸晃了一下,「需要嗎?」韋德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

  「不。」羅根搖頭,頭變得比河面的浮光還低,但是很耀眼的樣子。

  「我的錯,韋德。」他說。

  「是你的錯,本就是你的錯。」

  韋德說,抬頭,這才發現衛生紙的頭髮此刻沾滿穢物。

  「上帝……你是對著自己的頭吐的嗎?」

  他抓起他的頭埋進水裡,一下,再一下。羅根的頭髮浮起彷彿正撐起一個黃昏,他開始冒泡泡,變冷。黃昏像嫉妒他曾經的耀眼嫉妒得要死那樣死命地壓著他。韋德想他出生時大概也這麼耀眼,他真想看看羅根出生的樣子,但他不想看他變成一顆不會呼吸的受精卵再變成在他的衛生紙上激動地游動著死掉也沒人稱讚它「跑得真快!」的垃圾(韋德知道自己是個多糟糕的家長) ,所以他把羅根扶起來,盡可能溫暖的,像剛見證他完成他的百米賽跑那樣,柔軟地注視著他。

  「你差點殺了我,賤貨。」羅根對他咆哮。

  「你不會死的吧。」

  他柔軟地看著羅根,像滿意地看著光浮上河面的屍體的夜晚。

  「你不會死的吧。」

  說話的語氣彷彿白日在求夜用一道霞光將它一槍射死。韋德給羅根顫抖的唇繫上了菸,他不想看見他陷入幽暗。夜晚,當各家燈火有一個共同關上的時間而羅根的頭髮隨之關閉。「夜會恨你。」「為什麼?」「因為你很耀眼。」韋德誠懇地說,盯著他被菸燻紅的眼睛。

  羅根嘆了口氣,將他的菸繫上他的。

  他將韋德的菸點亮。

  他將自己的菸掐熄。  

  

  

  「我恨你,羅根。」韋德重複。

  「為什麼?」

  「你頭髮黑得像在夜闖進銀行掏槍以前,搶先一步站進兩旁都是警衛的大門中央的位置,對著已經累個半死、可憐兮兮的太陽大喊:『不好意思,下一個號碼是誰?』接著拿出藏在背後的百露華,連盤子一起潑在他身上。盤子還是瓷的。惡毒。」

  「百露華?」

  「餐後點心。」

  「哦,」羅根瞭然,「那個很難吃。」

  「嗯,真的很難吃。」

  漸大的呼吸說明他們正深陷一段連火柴都不願劃亮的冗長沉默。

  「後來發生了什麼?」羅根問。

  「我是那個可憐的下一號。」韋德說,順了口氣,「就快輪到我了。」

  「抱歉。」

  羅根的抱歉聽起來並不值得信任。

  「除了盤子敲中我的頭再掉到腿間的悶響外,所有人都發出宛如雨太大,導致聽不見音樂的沉默。」韋德的指交插著,坐進床裡,「羅根,你有沒有想過,神其實是種雨聲?」

  「你可以親近它或觸碰它,四周的人也可以,但你無法知道它為什麼觸碰你與什麼時候觸碰......除非天氣預報。」

  窗外在下雨,鑽石切割法製成的玻璃讓人無法輕易窺探神溫柔或嚴厲的撫觸,也讓羅根將落在小臂上的動作顯得清晰。他是預知到了撫觸但忽略溫度。「當然,也可能是百露華吧。」體溫碾碎因看見雨而爬上脊柱的一點寒意,仰頭發現懸掛於鐵窗旁的黃金葛似乎快溺死了。韋德的眼睛因下仰而張的更開,好像也因此吸納進許多淅淅瀝瀝的碎雨。沈默因冷而與手掌密合,床單被掐出痕跡,從玻璃外看他下去的眼神彷彿正在溺水。

  「什麼時候的事?」

  羅根的聲音浮在他腿間乍暗乍亮。

  「晚飯後。你去洗澡了。」

  他擠壓羅根的頭顱,為了浮起,為了向上呼氣。紅房的光色充滿被盤子打過那樣,雜有一絲淺軟的,外邊紅但內底藍黑的悶沉痛呼。他將羅根的頭拉起。

  在只有雨聲的沈默裡相互擠壓著頭沈默地接吻。

  

  

  晚餐,一個人沈迷於把香菇的蓋子掀開再闔起時,女子在後頭鼓搗賽風壺。咖啡香繞進鼻樑的走姿歪扭得很隨意,韋德不喜歡這樣,簡直就像和毛蟲約好一起抽香菇味的菸,半途卻收到森林裡即將下淺焙雨的通知一樣。訊息後有個冒號,寫著「很活潑,很明亮喲——比深夜的槍響還亮。」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淋到很活潑、很明亮的雨會使毛蟲變成禿頭。

  女子緊盯著賽風壺,搞得本來從容的壺緊張得充滿汗液。韋德也很緊張,他不想淋到咖啡味的雨,他怕變成禿頭。緊張兮兮的壺感覺正四處張望著能幫忙排解他體內巨大積雨雲的同夥。女子的視線找上了他。

  「我不喝咖啡。」韋德飛快地說。

  「沒要你喝,只是提醒你還有百露華,記得吃。」

  和她的聲音一被提起的還有桌上的一小碟白色。

  百露華。

  韋德的臉飛快暗成一塊愛麗絲形狀的積雨雲。

  「我很久不吃那種美夢一樣的東西了。」

  「反正不會在今晚夢見。」

  女子無所謂地從被提著的一角底下抽手,碟子落下的瞬間韋德聽見百露華發出小指撞上桌角的低吼。

  「你怎麼知道?」也許毛蟲會在半夜派一封電報問他要不要一起抽煙。

  「你今晚有約了。」

  「哦。」

  看來毛蟲的電報先去了女子那裡。這天殺的賤貨。

  韋德把魚的眼睛拆下來,這他媽怎麼是鹹甜口味的?「你又知道了。」他似笑非笑地瞪著對方和桌上的百露華。該死,他真喜歡這番茄底醬汁配炸好的魚,雖說沒眼睛的會更好。吃個飯和一隻眼對視也太嚇人。

  「嗯,我知道,這附近的事我一清二楚。」女子專注的眼底閃過賽風壺內柔軟的金色泡泡,「你今晚會做惡夢。」她幽幽地說。

  「喂。」

  「夢見自己是坨蛋白但與蛋黃生離死別。」她喃喃自語,「悲慘,太悲慘了。不愛惜食物的人會下十八層地獄。」

  「我很抱歉,但如果食物這麼珍貴,一開始不做給我們不就好了?」韋德用手挑出魚刺。

  「反正我就是做了,誰知道你們不吃。」女子理直氣壯,「奇怪,難道湊合著吃一口也不行?」

  「湊合?我們是來度假的耶,小姐。」

  其實她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韋德給魚翻了個面。操,又是眼睛。

  「度假的是你們,」她把咖啡甩進馬克杯,「對我們而言這只是生活。」

  「百露華嗎?」韋德不太情願地拿沾了醬的叉子撥一撥上頭的莓果。

  「誰在說百露華?」女子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我說的是蛋白跟蛋黃......蠢才。」

  

  

  生活。

  好像很久沒過,又好像過了很久。

  「嘿,羅根。」

  他在床上彈一顆冷卻的煙灰,「如果地雷把我的頭像煙灰一樣炸開,你會記得我嗎?」

  羅根醒了後他開始說胡話,開始不安分地擰羅根的手,他其實不想這樣,他想抽菸。他瞪著紅紅的眼看被他瞪醒的羅根看了很久卻不知如何是好。

  會吧。羅根說。很平靜。手滑進韋德髮流的縫隙游,幾天前他也這樣游過羅根的頭髮,髮絲很軟、很冷,像疲憊了一天的身體躺進鬆弛了一天的床裡慢慢降溫。夏天大概是這樣子的吧,丟了被子到半夜再被不知不覺失溫的自己叫醒,南國不曉得有沒有這樣的夏天,那種熱到了頭才發散的冷與微怒,與瞬間撐破了怒進而突起的叫人發笑的情感,和醒了就忘卻的夢一樣,和氣球破了的剎那一樣,飄忽不定。他想說的是那樣的夏天,惱怒和澎湃都被接踵而來的空落給擊潰,最後還是裹上被子睡了,做夢,夢裡氣球破掉,驚懼,嚇到,笑,醒來,忘記,好熱。剛睡醒時什麼都看不清楚。他把被子踢開,丟到床底下。

  「在想什麼?」羅根的身影撥開迷濛的視線探出了頭。

  「想我能不能是嘔吐物。」韋德的話迷迷糊糊,「水裡很舒服,我想經過你的身體應該也一樣舒服。」

  羅根沒有說話。南國的沈默像毛蟲在啃魂魄的輪廓。

  「嘿,羅根。」

  「嗯?」菸身後的輪廓有點兒不耐煩地晃動。

  「你再生時,嘔吐物會從你的肚子裡長回來嗎?」

  「......不曉得,」羅根的答案因漫長增添了真實性,「如果可以,你大概要和百露華擠一個位置。」

  「操,」韋德倒回床上,「我得考慮一下......聽起來太他媽糟糕了。」

  「是啊,」羅根附和,「真是太他媽雞巴的糟糕了。」

  

  

  他咬一口百露華,唉,太他媽雞巴的糟糕了。

  隔著熱氣看見的女子臉龐難掩失落。

  「你居然吃了,真掃興。」咖啡喝完了,她轉而將馬克杯甩到桌上。「這樣嘲笑你的理由不就沒有了嗎?」

  「惡毒。」

  韋德咒罵,低頭,撥一撥食物。

  「可能我真的是蛋白吧。」他說。

  「什麼意思?」

  「被攪拌,被烘烤,」他把還完整的覆盆莓壓破,「變成一坨悲慘的百露華。」

  「還好啦,」女子拍他的肩膀安慰,「其實百露華沒那麼糟糕。」

  「你不懂。」

   毛蟲的電報派來了,晚上不抽煙。唉,太他媽雞巴的糟糕了。韋德叫了一聲。

   「就算你發現酪梨加豆漿佐一湯匙蜂蜜打成汁其實就是洨的味道,你還是會用它開啟養生的一天,但百露華?不會。」

   他說。百露華就是那麼糟糕的東西。

   讓人輕易地聯想到生不如死:完完整整,但沒人愛吃。這就是悲慘。

   這就是生活。

   閉上眼前聽見的是浴室裡羅根洗澡的聲音。皂香和雨的氣味繞進鼻樑,淅淅瀝瀝。

   低頭發現吃角子老虎機正吐出金幣。

   中獎了,好耶。韋德放下卡塔那,兩眼放空

   離生活好像又遠了一步。

   毛蟲扯住他的魂魄的一角。

  

  

   羅根,他一面支著身體寫他的名字,一面抱頭感受那人在他識海裡飛長的速度就要快過一座小島。他很慢地寫,從L到羅。羅,羅根。

   「羅......」他說他的名字,他想說羅根。韋德死命擠壓著喉嚨,發聲的力道卻盡量輕。LO是很輕很輕的音調,輕微地像從紙盒裡敲一根菸,菸滑出來,掉在手上,重量很輕,泯進唇裡再吐出煙時沉重的腦海也能短暫變得很輕。

   他想起那時整個人埋進床底嗅羅根的體味,他想這濃濃的Ivory牌菸味是不是羅根正背著他慢性自殺的鐵證?會不會他一刀子下去還比較舒坦?緊接著後知後覺的「你不會死吧?」一頭打下了這些話,他又把手伸進腦子裡挖,挖,挖,腦變成無意義的東西,器官全變成無意義的東西。他還在思考:

   百露華放在桌上是沒有人要的,可羅根顯然要過他而不只是為了湊合。擁抱的觸感貼了羅根的髮絲變得半真半假,對方的指腹按住陰部把他腦內的雜訊一個個播出空號,空號。眼前從指令開始斷續閃爍過羅根昏厥的樣子半死不活的樣子在直升機上捂著軍牌反胃的樣子。「別吞下去,羅根。」韋德說。子彈是,嘔吐物是,他的一部份也是。你太耀眼了,別讓那些垃圾在你體內再生。他一邊說胡話一邊眼球骨溜溜地轉,好像還在屋子裡玩吃角子老虎機。

  半夢半醒間韋德透過敲骨頭很慢地回味敲一根菸的感受,很輕鬆的,骨頭流暢地彷彿順河,從啃它啃的死死的肌肉與夢裡被一把拽出。他從沒有這麼平靜過,像那時撥空找了間房安靜地溺水。難耐,但是平靜。

  羅根沒笑他那只是一個晚上,他也沒問雖然只是一晚但,你能愛我嗎?——足夠嗎足夠嗎,一個晚上,足夠你愛上我嗎?這些和「你不會死的吧?」被歸類為不是能輕盈地摺疊在心底的話。

  他想到很久以前那個南國女子第一次和他們說話的語氣,在說的同時她是否也正受到那陣陣顫抖的背脊的折磨?把脊椎折下來後身體足夠輕盈了,韋德躺進沙地裡感覺胸口的血正浮在沙地與天空間漫游。百露華是沒有人要的。他抽抽噎噎地喊而不是韋德的哭法,他是張開了嘴但沒張出半點聲音,眼球骨溜溜地轉圖一個沒幾次的中獎。不停播放的指令裡不斷迴旋的是羅根的臉,紛飛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骨爪,與起皺的髮絲。他試圖以唇再擒獲那些飛動的髮絲。

  撕去針腳後韋德不斷朝嘴裡頭挖,挖,挖。無意識的吶喊不像在說痛,他想他是在說羅根的名字。名字,它們始終發散如神撫觸般清脆的淅瀝。被菸燻黑的胸口曾有過一個人的名字,他摁著那塊歷經鑽石切割法的皮膚,直到有什麼和羅根的表情一樣抓不住的東西將名字濡濕到看不清輪廓才到此為止。

  「羅......」

  羅根。

  他唸他的名字,音調盡量輕,他只能用聲響去捉了,和聲音一樣模糊的河面是他痛苦的臉,羅根半閉著眼令人感到要死要活,他將後者給了他。低頭,親上去。

  他不覺得他是沒人要的。

  也不覺得那晚全然只是湊合。

  韋德想點菸,但三哩島沒有,於是他像一朵煙灰從菸滴落的光點裡爬起來,用微弱的影子,朝名字末尾、結束的那筆指著的方向,緩慢挪動。

  也許霞光是夜來臨前的槍響。

  也許羅根掐滅菸是為了不在夜抵達以前作那個射殺他的人。

  也許羅根是讓他把槍口對準他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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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有關南國,參照的是美軍於越戰期間來臺的「R&R休息與復原計劃」。紅房子的形貌,則參考自市定古蹟「萬華林宅」。

  La Vida Loca,意為「瘋狂的生活」,摘自金鋼狼與死侍皆有出場於其MV中的Stray Kids的歌曲【Chk Chk Boom】。